欢迎各位来到库瑞比克世界。
这个世界既丰富多彩又动荡不安,它的未来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景象将由你们来决定。
审核群群号:469544401
女孩儿的声音甜润且朝气蓬勃,杂在海风之中,如同水族轻捷的歌曲。比起阿梓来,她对音乐没那么擅长,因而只得勉强的跟着旋律哼唱,朝着无尽的、隔绝一切又隐藏一切的大海悄声诉说。很小的时候,她总觉得阿梓的声音能召来温暖的海风——这种感觉一直绵延至今,以致她觉得风已经开始流过她张开的手指,圆润的流淌如同她脚下海水浸透的沙。
她脚上被植物和石头伤到的地方在海水里泡的刺痛发痒,但这些事情此刻的确毫不重要。
阿梓的手指也犹如海风般的缠着她的,女孩儿们挽着手看着海面上回旋盘绕的海鸟,认为相伴的时光如同海滩上无法穷尽的沙粒,只在坟上的那捧黄土后终结。
在那一刻,她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以后将会发生什么。
斯林特尔有点晃神了,她在海上旅行的那么多年间,从未在船上见过如此形同狂欢的人潮。被那美艳的海盗船长一推,她失去了平衡。很快她便感觉到如同置身于漩涡之中,比在德莫拉最繁忙的卸货港口来的更加令人恐惧。在人群的缝隙间,她能够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一个显然具有逻辑结构的——石头,之类的。诗人边忧心自己伸出手会不会被人踩断,边快速的把那东西勾进自己怀里,入手黏滑,沾着些让人不太想明白的东西。
又糟蹋了件衣服,诗人哀叹着。甲板上算不得干净,在上面滚上两滚,也就没了什么整洁可言。甲板的另一段有人在大声说话,斯林特尔忽而就觉得人群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
“不过,请各位相信,这艘晨曦之星号一定会送各位安全抵岸的——更何况,现在我们又有了能够击退海怪的英雄!”一个富有鼓动性的男声在甲板的另一段响起,诗人趁着这会儿爬了起来,听到这话,不由得鼻子里出气,只觉得被人耍了。她站直了身体,在人潮的缝隙中和队友交换了个眼神。
————
斯林特尔用手指和自己脏脏结团的头发奋斗了几下,便放弃了。刚换上的自己的衣服也又糟蹋了——看样子比参加战斗的其他人狼狈不少。幸亏琴没带在身上,不然在一片混乱之中,诗人简直不知道应该是保住自己的手还是自己的琴。最后她妥协了,只把头发朝后拢了拢,把身上擦了擦,勉为其难的换上了借来的裙子。
当她提着裙子随着客人走入餐厅的时候,忽然就产生出了一种错位感:当年在那个偏僻的小渔村打滚的泥猴子被塞进了不怎么实用的长裙中,摆在了堂皇的晨曦之星上,像是个提线的木偶,被放置于舞台之间。
不过看起来吉泽尔相当适应这种场面——与其说是适应,不如说是适合。女性们轻柔的耳语和笑声围绕着精美的菜色与看上去比一般情况花式更多的甜点,男士们已经喝了不少酒,就着惊悸之后的兴奋谈论着上午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和船长互呛完的陆仁没在的缘故,诗人能发觉有些人希冀的看着入口处,目光逡巡。
她看着那个船形的酱汁碟和航海的时候少见的果蔬,最终拍了拍自己空空的腹囊,勉强接受了现在的情况。除了吉泽尔之外,其他队友都只是默默的进食着,倒是萨米尔被一群年轻女性围着,从诗人这儿的角度看去,他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表情。里德在离得稍远的地方,对着一碟子青黄色的酱汁默默流着泪。
“⋯⋯嘿,那触须上的吸盘,足有这碟子那么大。”一名满面泛着沱红的年轻男人把沾着褐色酱汁的骨头砸在餐盘里,看上去喝了不少的酒;照他的说法,不知名怪兽袭来的时候他应该是站在船舷附近,看了个一清二楚,“那少年的长刀可是了不得,仅仅一提一振,那腕足便——便——”
斯林特尔听着他舌头打结,不由得好笑起来,若不是这一句磕巴,她恐怕就要掀起桌布,找找此人的座椅边是不是靠着把琴。年轻人的叙述多是在谈论战斗的激烈,大抵是引不起女性的兴趣——于是他身边围了圈儿大老爷们,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太在意。
“武器再锋锐难当,也得握在稳定有力的手中。”另一个稍微年长些许的男子插嘴,此人棕色马甲的上面两颗扣子正敞开着,显然也是喝了不少,袖下一截手腕都通红了,“那少年后来被触须卷了拖到海里,还能驱走那海兽,才是真的了不得!”
诗人心里暗道那家伙险些没淹死在海里,就他那连布鲁诺都不及的泳技,只够在风平浪静的浅海扑腾两下,更别提什么驱走海怪。那年轻人看见了站在一边心不在焉的斯林特尔,大声嚷嚷着叫她来评谁说的有理,她只好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目光就没从那只塞满了香料的松鸡上离开过。
“你是和那个少年一起浮上来的姑娘!”不知道谁认出了斯林特尔,随后便有人在她的手里塞了杯苹果酒,被那棕马甲猛的一拍肩膀,洒了大半,“姑娘,你说说,到底是谁说的对?”
他还没能等到诗人做出回答,就被起哄的人给轰到一边儿去了,似乎每个人都喝多了,而每个喝多了的人都想知道关于陆仁更多的事情。诗人只好喝了口金棕色的酒,用她自己都害怕的那种细声细气的腔调帮陆仁树立高大的形象。
“我和我的同伴们之前被歹人混上了船,谈不拢了才被丢在了海中,陆仁之前就受了伤,我担忧他一个人应付不来,便一时冲动也下了去,不过好在也没多生什么事端。”她话音未落周围的男女便一并的起哄,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响,中间还夹杂着一声“你担心他!”之类的声响,伴着猛锤桌子的动静,诗人敢肯定,那一震之下,松鸡离开碟子足有半寸之多。
气氛倒是越来越热闹了,似乎上午的惊险已经全数化为刺激和酒,将人们搞得神智不清。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些可怖的事情和死去的人都已经过去,只是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了一痕。诗人趁着气氛发酵,把闲置了许久的鲁特琴抽了出来。它已经被精心的清理过,但浸过了海水还是对它的音色造成了影响。她将碍事的长裙挽到了膝上打了个随意的结,露出相较于同龄人更加纤弱但也同样挺拔的小腿线条。诗人的体格犹如停滞在多年前家乡的雨夜,除了个子,还是稍微拔高了些许。
斯林特尔原本是想要用水族的语言现填一首轻短的小调,最后却还是改用了通用语,唱了点关于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和陆仁他们在一起时候的经历太过奇诡,又怕地理风土上出些什么太大的岔子,只好唱唱在海上漂泊的孤单时光,又觉得气氛不对,让歌中的旅者到达了热闹繁华的德莫拉,见到了光怪陆离的新地域。随着曲调逐渐轻快,斯林特尔的心却在下沉着,一股说不清是思念或者遗憾的情感如同被海水浸透的沙子,带着立足其上的人缓慢的下沉着。
她好像已经混入了这群人当中,幼童一般的面容和吟游诗人原本的特性轻而易举的让人产生好感,四周环绕着的热闹人群却让她觉得——
忽然崩断的琴弦在诗人的手上抽了一条血痕,她猛的缩手,又幸而另一只手抓着琴颈没有松开,才免除了她把自己的心肝砸在地上的悲剧。不过好在琴音虽然停止了,人群却由着惯性自由的热闹着,谁也没在意灰发的诗人收起了琴离开了原来所在的位置,也没人注意到桌上的松鸡少了条腿。
诗人稍微离开了些快乐的人们,发现棕马甲被人轰开了之后好像几次三番的想回到人群中间未果,只好转头对付桌上摆着的小橄榄。
“⋯⋯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儿的船长可是辛苦了。”斯林特尔用勉强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棕马甲还在尝试着用尖利的叉子把橄榄串起来。
“姆?是你啊。”诗人等了有一会儿,棕马甲才注意到是在与他搭话。他高兴的放下被折腾得体无完肤的橄榄,卷起袖子露出了更多因喝酒而变红的皮肤,“船长虽然年轻,但在这样的年纪就能拥有自己的船,是决计不会被这点⋯⋯小困难难住的。”
他扭过头去打了个嗝,害得诗人假装对自己的手指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给他多留几秒钟缓冲,“听您这么说,应该不是第一次接触船长了吧?”
棕马甲闻言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好似想要说出什么标榜自己的话,却一下打得他自己面容扭曲,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不⋯⋯不瞒你说,自从船长拿下的晨曦之星号,我就成了这船的乘客,往来于这条固定的航线,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动。”他忽然一改之前评论家一般的口吻,前倾着身子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晨曦之星客运只是辅业,真正赚钱的大宗生意都是货运⋯⋯嘿,看船长近几年那么阔绰,不知道是怎样的好买卖啊。”
诗人摸了摸被他的声音震得发麻的耳朵,权衡了下他酒醉的程度,觉得他的话要掰一半扔进海里之后再听。她随意的和棕马甲搭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之前吓得不轻还是太过兴奋,他醉得已经开始重复之前说过的话了,只好摸了块水果在手,心不在焉的啃食着。她的心里满是某种奇妙的不安感,或许是绷断的琴弦,或者是别的事情。
人们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总是毫无知觉的,在所能知晓的每一刻,他们尽情的活着。甲板上传来些许的嘈杂,但客人们只当是正常的运行工作,他们笑、谈话、相互致意,他们生、死亡、携手相伴,斯林特尔只是看着,抚摸着已经损坏了的鲁特琴,如同行进在开满繁花的平原之上,除非躺下就此死去,令尸骨与百花相伴,否则终是要不断前行,直至长路的尽头。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诗人记得救自己上船的女性这么问过她,她当时不知道该是怎么回答,只好支吾了过去。其实她自己更像是长路之上散落的尸骨,被埋葬在百花之下,陆仁一行人如同旅者,短时的相伴就便如那长路前行时的擦肩而过,徒留目光相交后重又直视目标的悲苦。
她在鲁特琴上拨出一个低沉的残音,琴声在木制的牢笼里冲撞,震动,犹如一名低泣着的人类。
一•漂泊的旅人
陆仁在水里奋力挣扎,那些潮涌搡着他东颠西倒,他睁开眼,又被刺得闭上。
完蛋,出师未捷身先死,来到这个世界没几秒钟,竟然就要被淹死了。
最后一口气从嘴里漏出去,变成一大串泡沫向上浮,陆仁此刻无比羡慕那些轻轻松松浮起来的泡沫。
或许是脑子里水进多了,这时候他竟然想起小美人鱼来,自己虽不是王子但好歹也算个人才,怎么就没人来救?死的憋屈啊!
手臂上突然传来刺痛,一股大力拉着他往水面拂去。
谁?萨米尔?老大?斯林?还是小美人鱼?陆仁费力睁开眼,在那些光怪陆离如同走马灯般的绚烂光影里看到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和周围格格不入,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阿龙索的黑影抓着他,仿佛知晓一切般,在他睁眼时回头看来,一瞬间无数记忆从脑海里划过,他记得的不记得的,有印象的没印象的,那些画面仿佛不属于自己却又无比熟悉,仿佛梦中见过。
陆仁大叫起来,海水争先恐后涌进嘴里,往内脏里钻。
他终于从海面下探出头来,黑影不见了,布鲁诺咬着他手臂,把他往自己背上托,见陆仁睁开眼,“嗷”的嚎了一嗓子,伸过湿漉漉的大脑袋。
陆仁苦笑一声,呸了几口水,伸手摸摸布鲁诺的毛,变湿后手感差了好多。
“别人都是美女相救,搞不好还有温怀软唇,怎么到我就是只傻呵呵的大型犬类……”
“精虫上脑,你没死就不错了。”浮在一边的斯林特尔冷哼一声,单片眼镜不知被冲到了哪,卷发被水打湿,显得不那么蓬松柔软了,加上水里看不出身高和向来冷淡的眼神,很有点高岭之花的感觉。
陆仁冲她吹了声口哨,斯林特尔有些恼火的偏开头,里德和萨米尔露出这人没救了的表情。
几人走了几个世界愈加熟悉,陆仁闷骚的本性开始暴露了。克鲁鲁正在安抚兔吉没空理他,吉泽尔正和自己乱成一团的长发奋斗。
远处驶来一艘大船,很明显发现了冒险者们,船头有人指指点点,喊声顺着风隐约传来。
“坚持一会!”船上有人喊,把几个绳子栓着的救生圈扔出去,斯林特尔把救生圈摁倒陆仁脸上,布鲁诺的毛吸了水,沉的要命,水手把它拽上去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没事吧?”水手问,他有点发愣,眼前这群人脑袋上分别站着只猫、鼠、鸟、兔子,还有只傻呵呵的大狗立在后边哈斯哈斯喘气,好像一班马戏团,“怎么会在海中?船失事了?”
五道目光齐刷刷望向斯林特尔,后者不满的嘟哝几声,内容大概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四肢不发的头脑也简单(吉泽尔打了个喷嚏)”之类的话。
“遇上海盗了吗?”水手追问。
“有一小撮人和旅客一起登船,在海上劫船抢货,我们不愿听他们摆布,被扔下来的。”斯林特尔细声细语,脸不红心不跳,像是个被吓呆的小姑娘。
“真可怜……”
陆仁转过头去,是一位穿着浅色洋装的美丽女性,满脸同情地看着冒险者们。
陆仁心扑通一跳,可能是声音太大或者眼神太露骨,斯林特尔鄙视的看着他,
“别告诉我你一见钟情了。”斯林特尔低声说。
“怎么可能,他就是块木头。”吉泽尔随口解围。
“我看你才是木头,闭嘴。”萨米尔把短斗篷扔到吉泽尔身上,声音压得更低,“遮遮你胸前,没看见那些人眼都直了!下次别穿这么薄的衣服了!”
“哦。”吉泽尔脸红,只比那一头红发稍微差点。陆仁托着腮想要不是这姑娘呆呆的他一定也很喜欢,这种脑袋里缺根弦的小鬼还是交给萨米尔带吧!
“艾莲小姐是第一个发现你们的人。”水手介绍道。
“我是艾莲,你们好。”洋装女孩没发现什么不对,“刚刚我正好在甲板上,看见你们正在挣扎。”
“谢、谢谢。”陆仁说,“我叫陆仁。”
“陆仁这个名字很少有啊。”她有些意外。
“我们来自遥远偏僻的地方,小地方古怪,有这种名字也没办法。”斯林特尔接过话。
“船长同意他们留下了!”有人在远处喊。
“可以借我们些衣服换么?我们的行李都湿了。”斯林特尔斜眼晲着布鲁诺,陆仁嘱咐它不要乱动,乘客们好奇的围着它,摸摸背摸摸头,甚至拿来清水给它洗澡,布鲁诺僵硬的甩着尾巴,呜一声歪着脑袋。
“你的狗蛮可爱喔。”艾莲说,陆仁支支吾吾的,“我的衣服可以借你们。”
水手立刻献殷勤:“把我的备用衣物借给他们吧,不用麻烦艾莲小姐你了。”
艾莲身上的洋装布料十分高档,陆仁说不上怎么高档来,只知道在遗都那个母老虎的店里见过。卖很贵,阿妮塔有时候会穿。每次阿妮塔穿他都眼睛发直,少女高挑美好的身材像朵花一样,阿妮塔微笑着看他,伸手捏捏陆仁脸揪揪头发,像逗小动物一样。
反正陆仁不敢对她动手,也不敢对她吹口哨,更不敢调戏她。哪怕在外面陆仁只敢闷骚,真动手他是绝对不敢的。
陆仁有些犹豫,觉得自己穿上那些衣服也是糟蹋了好布料,而且那是女装啊……
吉泽尔倒是很高兴,欢欢喜喜挑了衣服就找地方去换了,对周围的炙热的目光和声音浑不在意。萨米尔一把接过水手的衣服追上吉泽尔,斯林宁肯穿男装也不穿裙子。
一切落定后水手带着他们到了第二层船舱尽头的一个小房间,这一层住的大多是水手。
“有些挤,这里原本是杂物间,临时清理了下。”水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哈,船上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陆仁领着两个女孩子上了一层的旅客间,敲了敲艾莲的门。
“哎呀,是你。”艾莲微笑着,“名字很怪先生。”
吉泽尔笑起来,陆仁尴尬的到处乱看。
艾莲的房间堪称豪华,陆仁心想镇定镇定你可是见过女王寝宫和侍卫长吵过架拔过刀的人,和个大小姐说话有什么好怕的!
“女王的寝宫和有钱人的船舱,没一个是你的。”斯林特尔好像看穿了陆仁的心思,给了一发暴击。
“艾莲小姐我有一事相托……”陆仁一开口就觉得自己画风不对,艾莲掩着嘴把笑意忍下去。
“我们同伴里有两个没成年的女孩子,住的屋子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杂货间,”陆仁说话磕巴的毛病突然又犯了,比之前每一次都更严重,“男女同寝实在是……能不能,拜托您……两个女孩和您……挤一下,当然不行也没关系!”他语无伦次,“我们在船上只认识你一个人!除了来拜托你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哎妈为难死我了。陆仁想。
“行啊。”艾莲很干脆,只想了那么一下,“这么照顾女孩子,你很温柔呢。”
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陆仁扭过头,斯林特尔嘴角微微抽搐,努力忍耐。
不是她笑的,那是谁笑的?
“是你自己笑的呀。”
陆仁猛地回头,黑影静静站在身后。
“你怎么了?”艾莲吃了一惊。
“啊,没,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话。”陆仁回过神,“可能是刚被劫船,太疑神疑鬼了。”
“听说附近是有海盗出没,不过不用担心,晨曦之星有专门雇佣他人来保护船只。”艾莲安慰道。
“那就好。”陆仁犹豫了下,又问了一句,“我这个名字真的很少见吗?”
“嗯,很少见啊。” 艾莲笑着说,“很特别。”
陆仁忽然恍惚一下,那个笑容看的他从心里高兴。
“真纯情。”斯林特尔小声鄙夷道。
艾莲觉得他像个小动物一样,紧张的对每个人,又特别缺爱,抿抿嘴角绷住笑:“要不要上甲板走走?”
“啊……嗯……”
“我去借个望远镜看海了。”
斯林特尔客客气气和艾莲告别,吉泽尔重新盘起头发去餐厅寻觅甜点。
交谈中陆仁得知艾莲是一家大商会会长的独女,忍不住对比了下阿妮塔。
黑晶石也算大……商会?吧……
同是大小姐怎么差怎么多。
“平时一定备受瞩目吧?”陆仁问。
“是啊。”她露出有点愁苦的表情,“其实我还想到处看看,但是已经订婚了。”艾莲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什么动静?”
可能是哪家的少男心吧。陆仁的心在滴血,“你未婚夫没有陪你出来玩吗?”
“有的,等会儿午饭的时候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
他仿佛看见了斯林特尔嘲笑的表情和自己疯狂吐血的灵魂。
“好……好……”陆仁听到自己木然的回答。
朕委屈,朕难过,朕想哭,朕要嘤嘤嘤了。
艾莲觉得此时的陆仁有点像掉进水里的大型犬,耳朵尾巴都耷拉着,有委屈还不知道对谁说,小小的罪恶感从心里冒出泡来。
“你们这次是来度假的吗?”陆仁试探着问,“你好像和船长很熟,经常走这条航线?”
“对啊,我喜欢大海。不过我和船长不是很熟,只觉得是个相当亲切的人。”艾莲回答。
“是吗……我喜欢雪原,安静。”
“不觉得太过安静了吗?”
“还好吧。”陆仁轻轻踢着夹板,“你又为什么喜欢海?不觉得晚上的大海很可怕吗?尤其还可能偏航。”
“大海很广阔啊。”艾莲说,“你不觉得看着这样的大海就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吗?”
“不,我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有这种想法也不错呢。”艾莲发现小动物露出了獠牙。
里德和佣兵在甲板上切磋起来,挨个把他们教训一遍,瞭望台上的水手会向斯林特尔吹口哨,邀她上来看风景,大家各自打听弦月所指的方向有什么,但是没人知道,只有水手说往那里一直航行,就会抵达大风暴,一场据说已经吹刮了几千年的风暴。
“你看我兄弟身手怎么样。”陆仁指着里德。
“很好啊,你一定也不差。”艾莲夸着。
“在前些天你们有没有看到过流星雨之类的?”里德问佣兵,这些家伙吃硬不吃软,打完一架服帖了。
“流星雨?好像是有这回事。”一个佣兵指了指弦月指着的方向,“喏,就在那边。”
“看起来离这里近吗?”
“很近?那倒不会,这种东西不是一向看起来很远的吗?”
骗人的星星啊……陆仁抬起头,看着朗朗晴空
“这艘船的船长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们能留在船上真是多谢他了。”里德问。
“船长啊……”佣兵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他可是个出手十分大方的人。”
“你知道吗?”陆仁看着艾莲。
“只是一个运输香料瓷器之类的货物商人,没听说有什么特殊的。”艾莲说。
吉泽尔几乎爱上这里的午餐,她在餐厅吃了不少甜点,因为换了艾莲的衣服,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服务员亲切地接待了她,还推荐了不少好吃的。
“你……蛮能吃芥末的哎。”艾莲吃惊的掩着嘴。
这还是我头一次吃真正的海鲜……陆仁懵懂的看着她,接着去和那些贝类战斗了,他不喜欢吃鱼,刺太多。
一个没开壳的扇贝被他丢进嘴里硬咬,艾莲啼笑皆非。
“你快把它吐出来,这东西不是这么吃的。”
她用小刀把闭口的贝壳撬开,蘸上料放到陆仁盘子里。
“喔……喔……”陆仁脸上发热。
“艾莲!”有人喊道,陆仁抬起头,看到中年人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男人。
“爸爸。”
“我有话对你说。”中年人满脸的不以为意,这显然是冲着陆仁来的,后者捏着自己的刀柄,心里有些窝火。
“伯父就是那样,你不要在意。”年轻人留了下来,艾莲和她父亲去了其他角落。
“我是威尔森,艾莲的未婚夫。”他伸出手,“你们是冒险者吗?”
威尔森对冒险者们的经历十分感兴趣,陆仁把发生的事删删减减讲给他听,他就兴致勃勃的点头,讲着讲着陆仁忽然发现他记不清有关阿龙索的事了,有些记忆模模糊糊的。
“富家公子哥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冒险者这种职业难道不该是你们敬而远之的吗?”
“我也曾希望能够离开商会去冒险啊。”威尔森忧郁的放下餐刀,环顾四周,悄悄说道,“我和艾莲在订婚之前甚至没见过面!”
陆仁偷偷欢呼着,斯林特尔不知从哪钻出来:“你对船长有什么了解吗?”
威尔森迟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个商人,货运才是主业,客运不过是顺带的。不过我总觉得他的发迹有些太过迅速了。”他列举出了一堆数字来说明这个问题,利润啊成本啊流水啊……陆仁听得头大,找个借口溜掉了,留下斯林特尔一个人受罪。
二•坠落的星星
入夜,陆仁抱着布鲁诺昏昏欲睡,白狼暖和柔软,稍微披一点毯子就不必担心海上潮冷的空气,四个人挤在它边上,呼吸声此起彼伏。
布鲁诺的耳朵突然动了下,警觉的抬起头。
“怎么了?”陆仁睁开眼,伸手摸摸它光滑的皮毛。
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听不清内容的叫喊掺在里面,大家都醒了,陆仁提着刀推开门。
“我正在找你们!”一个男人蹦进来,紧紧握住里德的手,“海盗船要和我们撞上了!快来帮忙!”
“呃你是?”里德努力把自己的手往外抽,想尽量表现的不着痕迹一点。
“我是今早和你打过架的佣兵啊!”对方眼里很明显有种名为崇拜的感情。
陆仁冲到一层,艾莲站在门口,看起来有些害怕,斯林特尔在她身边握着水果小刀,脸色依旧很淡定。
“吉泽尔呢?”陆仁问。
“还在睡。”
陆仁健步冲进屋里,一把掀起被子,吉泽尔尖叫起来,立刻清醒了。
“叫个屁啊你不是穿着睡衣吗!快起来海盗来抢你甜点了!”
“不可饶恕!”吉泽尔涨红脸,不知是说海盗还是陆仁,后者浑不在意,摸出个哨子往艾莲手里一塞,“出了事赶紧吹响,我就会过来了!”
“会发生战斗吗?”艾莲有些担忧。
“这你得问那些海盗了!”陆仁匆匆离去。
甲板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大家都紧张的准备着,黑色的船影像个幽灵,只有旗帜上的白色骷髅烙在夜里。
克鲁鲁和吉泽尔开始吟唱法术,不得不说吉泽尔虽然看上去呆呆傻傻的,施法却很靠谱,至少火苗比克鲁鲁大了一半。
……也有可能是因为起床气或者甜点被抢的愤怒吧。
星之晨曦号没能躲开海盗船,他们接弦了,海盗们用弓箭压制两名法师,几组吊桥被放上来,斯林特尔唱起安魂曲,冲在前面的海盗一头栽进海里。
陆仁冲到吊桥前,大吼着把它掀起来,像棍子般挥舞扫荡。火焰法术曳着长尾划出一个弧,在海盗船上烟花般炸开,明灭的光影把陆仁的脸衬得忽隐忽现,像是魔鬼狰狞。
吊桥被人挡住了,一股大力阻拦了陆仁,他上前一步,承受不住两方挤压的吊桥嚓一声裂成碎片。
黑影一直隐藏在黑暗里,任何光芒都照不亮他,他才是真正的魔鬼。
“你到底是谁?!”陆仁喝问。
“我是巴沙洛缪号的船长文兰•罗伯茨!你的名字呢?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接下我一剑了。”
“你觉得呢?”黑影问。
“陆仁!大陆的陆,仁义的仁,当仁不让陆仁!”
“好!”就在这时陆仁发现四周的海盗已经退开了,没有人下令,他们很默契,“在这片海上我难得棋逢对手!你呆在那样的货船上太可惜了!”
水手和佣兵们也停止了攻击,海盗船上的火焰很快被控制住了,奇妙的沉默在人群中蔓延,红发的海盗船长从人群后露出脸来,是个女人,他们隔着月光遥遥对视。
“不,你不只是陆仁。”黑影说,他好像笑了,下一句话随着凛凛海风灌进陆仁心里,像刀子把他心脏冰得透彻。
一切都失去声音了,灰黑色在夜里蔓延,只有火光跳跃着,赤色凌空刺来。
“井里还有一个人。”黑影说,“那是另一个你吗?”
「里面有另一个我!」
很多年前IV指着唐宵的井里说。
「那不废……当然吗,水有倒影啊。」
唐宵问自己井里那么黑她怎么看见的?他说精灵嘛实力肯定好啊!
……陆……!风声里传来斯林特尔的呼唤。
陆仁低头看向黑影,他站在吊桥中央,海面映着他的脸,是阿龙索的模样。
“嘘——!!!!”
刺耳的哨声划破夜空,陆仁猛地惊醒,如同满月般的光弧闪过,风火连城用尽全力劈砍在文兰的剑上,利刃崩裂,断剑擦着陆仁左肩划过,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文兰飞快地撤回自己船上。
“狗屁玩意你在发什么呆!”斯林特尔握着从艾莲手里抢来的哨子,恶狠狠把他丢到陆仁头上,当当啷啷掉出船外,噗得掉进海里了。布鲁诺扑出去,一口咬住,水手赶紧想办法把这只大狗捞起来。
“我……”
“我看你想死啊!”斯林特尔愤怒的骂着。陆仁环顾四周,黑影不见了。
“算了算了现在一致对外。”里德赶紧当和事佬。
“你在瞧不起我?”文兰问,从小弟手里接过新的剑。
“没有。”陆仁说,“你要和我决斗吗?”
“嘿那边的女士,这样打没什么意思啊,不如和我兄弟赌点什么?”里德见缝插针。
文兰思考了会:“赌什么?”
“我们赢了你们的船归我!你们赢了这艘船归你!”人群哗然,但他们缺船去查看弦月所指的海域。
“你们有资格打这种赌吗?”文兰好笑。
“呃……嗯……唔……”里德使劲给斯林特尔打眼色,斯林特尔表示自己现在不想干活。
“你同意不同意,船都是你的囊中之物。”陆仁忽然开口了,“但是你和我打赌,只要分出输赢,船上的法师和德鲁伊就不会再为难你,你会少牺牲很多同伴。不打赌,我和我的兄弟拼死也会把刀插到你胸膛上,就算得到这艘船也无福消受。布衣之怒,血流五步,天下缟素!”
“呃啊……”里德痛苦的捂住脸,这种陆仁式的强硬风格真是把一切后路都斩断了,不成功便成仁。
“我不赌,但是,有意思,你来吧。”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打算吗?嗯?船在海上就是一个人的家,岂有男子汉不愿意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流血的?是不是,兄弟们!”
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陆仁漠然的听着海盗们亢奋的叫声,那里面有很多年轻人,他今晚不想杀人,希望少流点血,再少流点血,不然怎会向一个女人提出决斗?英雄谁都要救,每条生命都是平等的,海盗也是一条命。
“我以骑士的身份向你提出决斗,你敢应下吗?”陆仁问。
“我不会放弃我的船的。”文兰拒绝。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们死在绞刑架上,而不是我的刀下。”陆仁低声说,“难道只有流血才能让人清醒么?”
“打吧露露,别怜香惜玉了。”里德说。
“这种女孩子打一顿就好了!”萨米尔说。
“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文兰提起剑。
“有啊,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海盗涌上来,文兰一剑挥下!陆仁勃然怒吼,长刀荡开,巨力顺着剑身传递,文兰手腕一麻,顺势向一侧躲开,拔出自己的的细剑,在游走间寻找机会。
“我家乡有个朋友,也是女孩,一手细剑耍得很漂亮。”陆仁盯着海盗船上的火光,眼睛一瞬不瞬,等看够了,就转头看向文兰。月光在他眼里变得很昏暗,文兰的身形像一团模糊的影子,他微微眯起眼。
“跟我有什么关系?”文兰说。
陆仁忽然笑起来,他单手举起长刀,挥平手臂指着文兰鼻尖,文兰警惕的盯着他,眼睛一瞬不瞬:“企图聊天转移我注意力,等我分心露出破绽可是没可能的!”
“不,我就在等你集中精神看我的那一瞬啊!”陆仁大声说!长刀上忽然爆发出绚烂璀璨的火光,像倒在火上的松油一样炸开,文兰眼前一花。陆仁猛地蹬地冲了出去,烽火连城被他收到怀里,像柄短枪般送出。
“我擦!!”世界一片红的白的的灿烂的光芒,长刀没刺穿心脏,而是划在膝盖上。文兰被打昏前最后一句话是:“你耍诈!”
斯林特尔一棍敲晕文兰,把自己手里的拖把杆丢到地上,冷冷的看了陆仁一眼,哼一声离开了。
“哎醒了醒了!”
文兰睁开眼,那几张讨厌的脸挡住了天花板。
眼睛还有点不舒服,她气。
“你小弟抛弃你跑了哎。”里德说,“多亏你们现在大家都把我们当做英雄!”
“不好吗,我看你们里面有人天生就认为自己该是英雄。”文兰冷笑。
陆仁淡定的擦着刀,然后小心翼翼收好,手里把玩着那颗哨子,布鲁诺在茫茫海中捡回了它。
“这个哨子你什么时候买的?我从来没见过。”萨米尔问。
“阿龙索送的,很久以前了啊。”陆仁贴身收好,“一直不知道放哪了,前段时间我爸回信时和信一起捎过来,说是整理房间搜刮出来的,我自己都差点忘记。”
萨米尔和里德交换了个眼神,古怪的看着他。
“如果你和我打赌,就不会这样了。”陆仁对文兰说。
“我们的船只能属于我们。”
“我们只是想让你载我们去一个地方。”
“就算我同意了,你敢上来?”
“为什么不敢?”陆仁好奇,“反正你们打不过我。”
“……”文兰翻了个身,不想再理这个满脑肌肉家伙。
陆仁嘟囔着:“怎么这么倔呢……”
“你这么爱你的船?”萨米尔问。
“现在……只有那艘船可以收容我们了。”
“你们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还是说你们身上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
“你告诉我,我们说不定,就能帮你。”陆仁插嘴。
“不劳各位费心。”文兰看起来很冷淡。
“哦,那你的小弟会来救你吗?”
“希望他们不要来。”
陆仁拍了拍她的头,文兰一口咬过来,布鲁诺立刻呲牙咧嘴的挤到陆仁面前挡住,文兰对着露出满口白牙的大型犬类还是有些心悸,哼了声面朝墙壁再也不说话了。几名冒险者还想问点什么,希望能套出有用的情报,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你叫什么?”
“你多大了?”
“你父母还健在吗?”
“你的家人都在海上?”
“你一直是海盗嘛?”
文兰觉得这群人就是神经病,围着她叽叽喳喳一点不像拷问反而像相亲,哪有这么问被俘海盗的?没刑具就算了至少恐吓一下啊!她被烦得要死,猛地坐起来怒视他们。
“我天生就是个海盗!再哔哔我撞死给你们看!能不能问点不那么私人的问题!”
小伙们被吓了一跳,纷纷闭嘴了。只有吉泽尔还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那……你要吃甜点吗?”她把自己的甜品分了一半递过去。
“……”文兰顿了一下,“吃。”
吉泽尔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陆仁看的头皮发麻:“我旅行了这么地方,你是我见过的……最……呃,可爱的女孩子……”
“你审美异常吧。”文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卿……”
“你再敢说那句话我剁了你。”
“别调戏了,没看眼神都要杀人了吗。”萨米尔笑嘻嘻的。
陆仁耸耸肩,站起来:“我去看看艾莲。”
“等等我也去。”萨米尔追出来,跟在陆仁身后一路沉默着。他觉得哪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弥散在沉默间。
“你怎么了?”陆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萨米尔。
“露露有件事我和里德还有克鲁鲁想问很久了。”萨米尔认认真真看着他,“阿龙索是谁?”
三•子不语
陆仁坐在甲板边缘,天又一次变暗了,海面上起了雾,新的夜晚即将降临,黑影静静陪在他身边。
“他们说你是不存在的。”陆仁说。
“我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他们看不到我。”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觉得呢?”
“他们说和诺埃尔天天打架的是我,那天在巷子里杀了旅团那么多人的也是我,可要是这样那雨夜的事怎么解释?是谁挡住了柯尔寒的追击?”陆仁说,“我不相信。”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有你知道了,IV不记得这些,她的记忆里没有和你纵马的片段,你也不知道她何时消失的,不是吗?其实那些记忆漏洞百出。”
陆仁沉默着。
“你和朋友吵架了吗?”黑影问。
“没有,他们担心我的精神状态,认为我压力太大,记忆出现问题了。”陆仁说,“可是我并没有什么压力……我顺着萨米尔的话,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哦。”
“你到底是谁?”
“你往井里看,井里还有一个人。”黑影说,“会是谁呢?”
陆仁看向他,这会黑影忽然变成了自己模样,在夕阳下有了影子,是阿龙索的轮廓。
陆仁猛地站起来。
“你在做什么?”斯林特尔问,艾莲正和她一起走来。
陆仁摇摇头。
艾莲把甜点递给陆仁,继续斯林特尔攀谈起来:“像你这样的诗人一定会想去大风暴看看的。”
“是的,我们一行人都想去看看,但怎么也得对别人负点责嘛。”
“负责?”
“如果我是一个人的话,就在此告别临时的旅伴,自己带着纸笔坐一条小船前往大风暴。”斯林特尔的认真完全不像随便说说,“把一路前行的见闻写下来装在酒瓶里,丢回海中,可能被水手拾获,也可能被巨大的生物一口吃了,等到海与天变迁的时候,它和我的诗一同被冲上沙滩。”
“这样还真是浪漫啊,自由自在的。”
陆仁强忍住撇嘴的冲动,咬了口甜点嚼着掩盖表情。
“……但是嘛。”斯林特尔扮了个鬼脸,看着陆仁,“还是等写够了他们的故事再说吧。”
陆仁忽然觉得这个诗人也偶尔还是很可爱的嘛!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呃,嗯?”斯林特尔的眼神飘走了。
陆仁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是了。”
“你们果然很有趣。”艾莲冲你们笑了笑,“晚上要不要也来这里散散步呢?”
“可以啊,只是看雾的样子不像要散,看不见星空啊。”斯林特尔耸耸肩。
“的确有些可惜。”她点点头,“明明之前航行的时候天气那么好。”
“哎……不过这雾倒是起的古怪。海上的雾不一般是子夜而起,日出而散么?”
“哎呀…说不定会出现海怪?”萨米尔笑嘻嘻的在远处喊,“吃饭啦!”
晚上的海黑沉沉的,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潜藏。
不过艾莲并没有觉得可怕,而是觉得像黑色宝石。陆仁想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脸色一定煞白。
“听说像这种时候偶尔能见到奇特的景观呢。”艾莲说。
“海火吗?”博学的诗人问。
“也差不多……看那儿。”她指着海面,星星点点的绿光像流萤般从海底升起,如同星星的倒影和海浪涌动。
整片整片的海面都是这些东西,陆仁恍惚了一瞬,仿佛前世这景色曾见过,月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洒落下来,万千流光像灵魂碎片般从深渊缓缓升起……他怀里抱着个像斯林一样瘦弱的女孩俯瞰苍穹倒悬。
「……和我……世界……」她说。
他看了看斯林特尔,对方也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他,扬起眉毛。
“说不定我上辈子是个毁灭世界的魔王,所以这辈子才要拯救世界赎罪……莫非这就是命运么?”陆仁忽然笑起来。
“你这种人竟然会相信命运……你是神言拉玛的信徒吗?”斯林特尔出奇的没有反驳,她把视线避开了,“很漂亮啊,以前没有见过这种规模的,冲上海滩的比较多见一点。”
「……在一起……更多……景色…………壮丽……世界!」
“真是场奇特的旅程,好像自从遇到你们以后就变得格外不可思议了。”艾莲笑着对他们说,斯林特尔无谓的看着海面发呆,陆仁一把抓起她的手。
“你干什么?!”斯林特尔愕然,用力甩着胳膊,“发春别找我!”
“和我在一起,我能带给你更多这样壮丽的景色。”陆仁鬼使神差的说,“有朝一日,我们会成为世界之主!”
“你神经病吧?!”斯林特尔一把抓下蹲在自己头上的夜鸦,糊了陆仁一脸鸟毛,趁机抽回手,“萨米尔和里德说你精神不稳定果然是真的!”
“什么鬼,这是我从诗人嘴里听来的故事。”陆仁呸呸吐干净,“讲的是一队冒险者经历一个个世界冒险的事,不过他们杀了很多人,罪孽深重。那句话是里面的歌词而已!”
“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斯林特尔背起手,摸着自己腕部。其实她听过这个故事,从那个叫做诺言的人嘴里。他教会她怎么做一个诗人。“这次规模真大啊,应该算是一波高峰了吧。据说这样等级的高峰一年只能看到一次,随之而来的就是丰饶的鱼群,大型的捕食者,说不定还要惊动一些深海生物。”
“哇哦——”艾莲惊叹,津津有味地听着。
“不过据说这样的现象常常伴随着无法解释的一些事情。”斯林特尔又朝着陆仁扮了个鬼脸,语调平静。
陆仁不停咳嗽,他最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过不论是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回忆,还是只有自己知道的阿龙索,都有点怪力乱神的味道。
“要说不可思议的话……去更寒冷一点的地方吧?运气好的话会见到相当大型的发光水母喔。”斯林特尔用可疑的安利般的口吻对艾莲说,“如果没有雾气,相必会更加壮观。”
“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
“您真是相当喜欢海洋啊。大部分人都会对此情此景习以为常,甚至厌恶这一成不变的颜色吧。”斯林特尔感叹。
“怎么会呢?你看大海不是有着不同的样貌吗?白天的时候、黑夜的时候、天气好的时候、天气不好的时候……都是不一样的吧?”
“就像常年生活在土地上的人就会忽视大地本身的美丽,将季节与植物的消长视为理所当然。”
“容我插个嘴。”陆仁打断了女孩子间意味不明的对话。
“你以后能不能用‘插句话’来代替这个词?”斯林特尔说,陆仁的木头脑袋没能领会到内涵,倒是艾莲听得脸上一红。
“啊,好,容我插句话,这么大的雾,船不会迷航啊?比如什么诗人歌谣里迷惑人心的妖怪啦……让船原地乱转鬼打墙的幽灵啦……之类的。”
“迷航?应该不会吧,晨曦之星号是在固定航线上行走的。”艾莲觉得陆仁的话很有趣。
“露露你是想说海里的溺死鬼灵吗?我正好有那么几个故事你想不想听?”斯林特尔把背后的琴拉过来抱着,一副马上要开口的样子。
“我不!”
“咳。”斯林特尔清清嗓子,“我和你慢慢说喔……”
陆仁掉头钻进了船舱,斯林特尔看着他的背影,神情肃穆的把琴收回包里。
星之晨曦号迷路了。
船在海面上行驶了一天一夜,始终没有走出这片雾气的兆头,不安的气氛在船上蔓延。
“哼,看起来你们的船走进了不该走进的海域。”文兰好像有些幸灾乐祸,“这里栖息着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看样子你们是无法走出这里了。”
妖魔鬼怪!这个词一出来萨米尔就看见陆仁脸色青白,知道他暂时是靠不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你们葬身的地方。”文兰说。
“一点都不可爱……露露到底什么眼神。”萨米尔嘟囔,“那你岂不是要和我们死在一处了?”
“哼。”文兰扭过了头。
就在几人犹豫着要问什么问题时,船身一阵倾斜,甲板上传来了数声尖叫。整个船处在慌乱中,文兰被冒险者们带上甲板,这会儿的上面已经挤满了水手佣兵,以及毫无意义但是想帮忙的乘客。
“越帮越忙帮倒忙!”里德说,几个搭在船边缘的巨大触手一目了然,显然碰上了海怪。船倾斜的更厉害了,整个甲板上只剩下陆仁和他以及水手们还能保持平衡,斯林特尔一把抓住陆仁的领子站稳。
“谁的乌鸦嘴这是!”陆仁揽着她腰骂骂咧咧,“以后可记着别瞎说话!”
“你看到它触手上绿莹莹的光忙了吗?”斯林特尔问。
“绿莹莹的?”陆仁愣了下,“这是不是我们那天和艾莲看到的东西?”
“反正脱不了干系!”斯林特尔紧紧抱着他,“想办法把它赶下去!”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他那么大!”陆仁用绳子帮她固定了下,佣兵折损一半了,陆仁奔过去,斩下一段卷起人的触手,他飞快的沿着船沿奔跑,像急速摆动的钟表指针般,所过之处触手无一不断。
怪物被激怒了,几根触须四面八方向着他挥来,他挥手斩断一侧的偷袭,然后被狠狠拍进水里。
他碰到水一下子慌了,怪物搅得海水翻涌,他在波浪间沉沉浮浮,猛地被卷住拽向水底。
我擦我讨厌大海!!!陆仁的的手一松,长刀在掌中晃动一下,吓得他紧紧握住。理智几乎不存在了,但是阿龙索那句遗言般的怒吼还烙在心底,成为本能。
握紧你的刀!
极具增加的水压让血液和肺里的气体争先恐后往外溢出,身体疼得像要炸开般,这样下去不被憋死勒死也要死于气体栓塞啊!
他手越来越抖,最后彻底一松。
有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连同刀一起握紧,狠狠插入怪物的脑袋上,随着触手挥动划开一道几米长的伤口。陆仁睁开眼,污浊的海水里他看到斯林特尔的灰眼睛怒视自己,那截绳子被她切断,在水中浮动。斯林特尔用绳子把陆仁的手和刀柄绑在一起,长刀在水里燃起火焰,不停点燃不停消失,挣扎着烙伤怪物,它吃痛松开手,一个猛子消失在海里。
斯林特尔拽着他浮上水面,陆仁甩了甩脑袋。
“这个情景我是第一次见吗?”他问。
“废话。”斯林回答,犹豫几秒,又说,“或许是第二次,在梦里。”
四•谎言之丘
“你听说过吗,说谎的星星会从天上掉下来,狼会变成人的样子生活在人群里。”唐宵说。
“我从没发现你还有当诗人的天赋。”陆仁走在幽灵船里,低声说。
他会出现在这全因为意外,击退海盗又击退海怪的六人被当做了英雄,人们欢呼着围过来,文兰趁乱逃跑了,船长把他们请进船长室,掏出几袋子金币:“几位冒险者,感谢你们协助本船击退了海怪。我们希望能正式雇佣你们保护我们。”
陆仁拨开犹豫的几人,麻利而麻木的收起金币:“感谢您的慷慨,金子我们收下了,但不会私藏,我将分给那些死去很多兄弟的佣兵们作为他们家属的抚恤金。船上这么多老弱妇孺,拔刀相助是骑士应该做的。”
船长耸耸肩,斯林特尔的脸都要扭曲了,使劲踩着陆仁脚跟。
“实不相瞒,从昨天起,我们就已经迷航了。”船长面露苦色,“为了不让乘客担忧,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你知道你的船上混进了海盗吗?”陆仁不接他的话茬。
船长表示不解,“海盗不是有你们负责看管吗?”
“可是你的船上早就混进了海盗的人,趁我们和海怪纠缠的时候把那个女人救走了,我希望你能动员人手搜查全船。”陆仁无感情的说,“出航前就让危险分子混进来可是你疏忽失察,这种人混迹人群里你是在拿无辜乘客的性命开玩笑吗?”
“不可能,所有的船员都是与我一同航行了数年的成员,佣兵也经过检查,乘客也是一样。”
“你的意思是你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不愿相信事实?难道是那个女人自己变成蝴蝶飞走了吗?”
船长始终不肯同意一起搜查全船,陆仁即将爆发的坏脾气被几人紧紧拦住。
“那就拜托你们自己仔细搜查了。”萨米尔妥协。
“当然,检查就从今天下午,午饭过后开始,各位意下如何?”船长看了眼天色。
“这种事情,还是尽快比较好。”
“的确如此,所以午饭一过我们就进行。”船长不以为意,“午餐请你们务必出席,你们的出现对船上的乘客一定会起到安抚作用。”
“我不饿。”陆仁不等船长回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船长室一片寂静,
“嗯?我唱歌是蛮好听的。”唐宵说,“你还没有走出去吗?我说你个大男人还要我和你聊天壮胆,丢不丢人啊!你快点,我也很忙的!我也要拯救世界啊!”
“你还记得阿龙索吗?”陆仁突然问。
“那是谁?”唐宵声音有些迟疑。
午饭后检查还没来得及进行,船员们又骚动起来。
这艘无人的幽灵船出现了。
是艘与晨曦之星号形制非常相象的船,看上去却已经经历了十分漫长的岁月,它的帆布已经破损,桅杆虽然高耸却看起来摇摇欲坠,船舷看起来破破烂烂,舰首像已经没了头,剩下的部分布满青苔。
“二十年前迷失的风女神号?!难道我们是在迷雾海上……不会吧!”围观热闹的威尔森脸色变了,一下子冲进船舱。
“没什么,看来我记错了。”陆仁很快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他静了会,“你还记得我带IV去你家的时候吗?她趴在井口,说里面有另一个自己。”
“记得。”
“如果真的有?那会是什么?”
幽灵船上的接舷吊桥凭空动了起来,架在了晨曦之星上,一切平静下来,两艘船都不再移动了,四周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望着他们。
“为什么看着我?”陆仁问。
“英雄,登场。”阿龙索的影子说,“民众情绪所指,即是你刀锋所指。”
冒险者们登上了幽灵船。
“影子啊。”唐宵莫名其妙,“终于被认可为英雄,高兴傻了?”
“没有……感觉怪怪的。”陆仁说,“好像有点空虚,他们围着我欢呼的时候我很茫然。”
“怎么?你不开心?还是讨厌?”
“都没有,没什么感觉。”
“好吧,那怎样让你才能不空虚?”
陆仁想了想:“奋斗。”
风女神号的甲板上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东西被散落在地,这艘船上的人似乎是在一片惊恐中弃船而去的。
它的结构和晨曦之星一模一样,一层客舱没有任何异常,到了二层,气氛骤然一变。阴风阵阵,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船舱深处注视着旅人。
陆仁突然听见阴影中传来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瞎叫唤什么!”萨米尔踢了他一下,所有人都被突然大喊起来的陆仁吓了一跳。
“你们没听见有人尖叫吗?!”
“没有!你太紧张了!”萨米尔晃着他肩膀,“醒醒!我知道你精神状态不好,但现在不是犯病的时候!”
“我没有?!真的有人尖叫?!”陆仁拽住了斯林特尔的衣服:“你经常收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写歌吧,你知道这是为啥嘛?”
“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我哪知道为什么。”斯林特尔很淡定的拽回了自己衣服。
阴影中忽然传来歌声,这次大家都听见了。
“来吧——”
“来你妈比啊女鬼!!!”陆仁惨叫。
如同天籁的声音唱着,没人能抗拒自己向前的身体,船舱变成了一片美丽的花园,花园中站着位无比美丽的女性,她热情地把花递过来,吉泽尔伸手要接,女人嫩葱般的手指突然变成利爪。
“鬼啊!!!”恐惧使陆仁从迷失中醒来,一刀劈在她脸上,毫不留情。
鬼魂冒出蓝色的火焰向后倒去,一团幽蓝色的东西飘出来,在半空形成了刚刚见过的女子虚影,逐渐消失了。
“我说……”里德的声音有点哆嗦,“我们现在战斗的地方,是不是晨曦之星号上我们住的地方啊。”
“是啊,我有个不好的猜测。”斯林特尔拨弄着头发,“说不准晨曦之星号也是个鬼船,两艘船其实……”
“别别别别别说了。”陆仁打断。
地面咔嚓一声裂开了,他们摔进当做货仓的三层,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低声啜泣,但仔细一听又似乎只是幻觉,满地奇形怪状的骨头,但全部不是人类。
陆仁觉得自己快要炸了。
“我……先撤了。”陆仁说,“再走下去我要疯。”
“哦那你一个人小心点,挺黑的。”萨米尔说。
“你就是天生抖M,上辈子一定作了不少孽。”唐宵说。
“陆仁陆仁你等下我!”克鲁鲁追上来。
陆仁耸耸肩,想到唐宵看不见:“不说了,克鲁鲁过来了,你忙吧。”
通话结束了。
“你来做什么?”陆仁问。
“陪着你啊不然怕你吓哭。”克鲁鲁抱着兔吉坦然说道。
他们搭人梯爬上二层,同样感觉到有什么人正在注视着他们,只是敌意不再明显,几乎完全消失。
陆仁犹豫一会,鼓起自己怂到缩水的胆,迎着视线走过去,一直走到船长室。
一杯已经腐败到不能喝的咖啡摆在桌上,四周的装饰和晨曦之星号风格迥异,显然是二十年前的样式。
陆仁在抽屉里发现了航海日志,萨米尔四人也转了出来,他把内容念给所有人听。
上面记载着风女神号运输一批“货物”前往港口一处港口,却在路过大风暴外侧海域时不小心迷航而后进入了迷雾海。货物用横线着重标出来,航海日志在中断之前,留下了“船上的食物和淡水已经见底,甚至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给‘货物’吃”的信息。
最后那天的日志只有一半,这一半正写到海面上出现了变化,雾忽然散了。最后一句是“难道我们是要抵达大风暴了吗?”
剩下的话不知被什么打断了,留下一点墨渍。
陆仁合上日志,环视四周:“是谁在看我们!出来说话!”他顿了顿,补充道,“用正常的方式出来!不要吓人!”
“那个女性幽灵一直就在房间一角注视着你喔。”斯林特尔说。
“我们这艘船是座移动的坟墓,你们那艘船是座移动的囚牢。”幽灵说。
“说人话。”陆仁已经被吓出胆儿了。
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身影渐渐消失,“可怜的小文兰……不知道最后逃向了什么地方……”
“文兰?那不是海盗船长吗?”陆仁愣了愣,向着甲板冲去,他发现接舷吊桥已经挪开,风女神号正向前行驶着,渐渐错开了晨曦之星。
不论坟墓还是囚牢都找到了自己新的客人,满足的分开了。
“开什么玩笑!”陆仁怒吼起来。
他飞快的奔跑,向着晨曦之星号跳去,举起的手臂如同大鸟张开翅膀,拔地冲天,腾跃而起。
写在后面:
私货超多。
关于和斯林的参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25331/最后。
哎呀从前置就开始埋的伏笔可算开始抖了。
爽。
紧赶慢赶,没来得及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