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1、
芬德尔并没有注意到瑞图宁的牧师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他落在了巡林客脚步的后头,转过头就看见街道一侧《暗月城邮报》的头版头条:
《市长宁娜·格雷遭暗杀!!》
这个消息从昨天起就成为了所有人口中议论的焦点。
“总觉得不太好受啊……”黑发的牧师看着报纸喃喃自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你连……么被……都不……了吗?
那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咦?”Kk困惑地转头。
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们议论、人们交谈、人们彼此交换着他们知道的一切。
却好似有什么杂音混杂在本就嘈杂的人声之中。
沙沙、沙沙——
Kk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里有些什么不对,他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却无法细究。
“还是去追芬德尔吧……”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东西甩出脑海,“也不能让他太担心。”
——不。
沙沙。
杂音发出声响。
“什么?”牧师在街道上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会担心你的,没听到吗?废物。
沙——
杂音忽地连接成片。
“什么?你是……我……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时间到了而已。
世界坠落进了杂音之中。
而后,Kk才终于能够听清最初传来的那句话的模样。
——你连自己为什么被选择都不记得了吗?
巨大的寒意忽地从脚底升起。
它们转瞬之间,冲上了天顶的暗月。
2、
身穿华服的少女越过了“门”。
她从维莱德堡回到此处,寒气掠过了她的裙摆。
“暗月城的风景、果然是一如既往。”
这座城市并没有在她离去间发生什么变化,娜塔莉亚对此全然没有丝毫感伤之情。
曾经是狼的少女踏上中央公园的地面,她身后的喷泉——
不知何时已经冻结成冰。
娜塔莉亚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处的寒冰,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却没有因此而回头。
“这便是吾等所等待之日。”她说。
身后没有回音,寒风掠过砖石的地面。
它们似要把所有一切都冻结般汇聚于此,彼此冲撞着向天空涌去。
——在那里,月不知何时已经升起。
“你说觉得冷吗?”风中传来了娜塔莉亚的声音,“你可知这是在问荒野中长大的人吗?”
曾在冰原里赤身裸体与狼群为伍的少女。
即便被教导了人类的准则也从未失去爪和牙。
拥有人类外貌,以及不折不扣的、狼之心。
远远的地方,传来了两声狼嚎。
她看着结了冰的喷泉,喃喃自语着:“这才是狼当做的。”
“门”在公园另外一侧,开始逐渐染上了不详的暗蓝色。
3、
兰蒂尼亚在街道上奔走。
她穿过嘈杂的人群,穿过打折日曾满是人的街道。
穿过祭典上建筑着小摊的路边,穿过秋节评酒大会的会场。
——整个城市已经陷入了慌乱之中。
从中央公园扩散开来的寒冰一如两年前那样,寒月再一次出现在了天空,冰柱包裹了漆黑之月。
而后。
“门”被打开了。
在暗月城东西南北的街道上、半空中,八扇犹如深冰般暗蓝色的“门”被打开了。
而兰蒂尼亚正在前往中央公园,她迎着人潮逆行,一步踏进了冰封的街道。
街道为她敞开道路,某种神性的辉光笼罩了她的身体。
那位神祇知道谁才是他忠实的信徒。
第一步,冰雪成为了她的铠甲。
第二步,来不及逃走的行人冻结成冰。
第三步,她能看到远处冰柱落下的光芒。
第四步,寒冬正从这里扩散向了别的地方。
“老师。”她想起她在那个小镇上见到过的亡者,“你看到了吧?”
从很早以前开始,被分散在各地的悲荒遗孤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相互联络。
而当世界开始连通、暗月石再度出现于世,两年前发生的事终于在此时发酵成熟。
“Sinme。”她拍了拍肩头的动物伙伴,“我们上吧。”
4、
从半空望下去的这座城市。
被冰雪覆盖了的这座城市。
拉尼亚细细打量着他曾经经过的每个角落。
从中央公园向外的街道彻底被封住了,白色的范围不断向外扩张。
他飞在空中,一半在想这城市彻底被冰封时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另一半在想赛尼亚在期待着的是否是这样的光景。
颤栗感顺着脊背蜿蜒。
上一次他如此兴奋还要追溯到数年前,他顺着赛尼亚的指示,寻找到了那些与他相似的人。
那些悲荒的遗孤。
这件事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故事的滥觞总要追溯到更早之前。
两年前,他身在荒野,终于没有赶上发生在暗月城的事,但至少这次,他身在这里。
“……赛尼亚。”他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
天空中有雪落下,冻结了他的羽翼,寒冰爬上了被箭矢贯穿的伤口。
那伤口在冻结中终于不再疼痛,他看向天际,最终扇动着羽翼,向着寒月下的公园飞去。
5、
琴·月聆。
曾在扎兰亚随船旅行的半精灵战士,从小因为半精灵的身份而受到父母亲族的排挤,因此她离开自己的故乡外出冒险。
——但是,直到她离开了故乡,她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任何好转。
并不是因为她在故乡才找不到任何认同她的人,而是因为她是位半精灵。
“这些事都不合理。”她想,“半精灵、这个世界、这所有一切。”
“让它们都毁灭就好了”——不知不觉,她开始有这样的想法。
一开始只是玩笑。
后来变成了愤世妒俗。
最后,她认识了一个男人。
“毁灭才是一切的归宿。”那个人对她说道,“寒冬之风迟早会席卷一切。”
许多年后,当她抵达星海中的城市时,她开始相信那人所说的皆有其事,但是两年前,她知道一切还不成熟。
她蛰伏、等待了两年时间,用旅阵将萨玛斐的灵魂仍在漆黑之月内的消息传抵了各个世界。
而后她促成了这次冒险的成行,来自“门”另一端的冒险者们,握着种子前往各地、开启了“门”——
现在的琴·月聆手中也有种子。
其间黑色的部分已经彻底变得冰蓝。
从她身后那扇“门”里,冷风不断地蹿出,它向上蜿蜒着,一直连接到了暗月城的月亮。
现在它已变得冰蓝,就像两年前那样。
“有趣的是,昨天我袭击宁娜·格雷的时候,她还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说。
在暗月城各处新开放的“门”中,寒意不断地冒了出来。
“她是不是完全没有想过,漆黑之月会再度被悲荒遗孤利用?”琴·月聆微笑着转身,面对汇集于此的同伴们。
没有人回答她。
现在,答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琴·月聆握住手中蓝色的种子。
“来吧。”她说道,“——迎接吾神的第二次再临。”
19、愿时间收留你的子嗣(6)
之后,他停留在暗月城中。
珍琼决定离队,由是这个小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拉尼亚呆在旅馆中,很多事情从他前往那个地底时就开始变得渐渐清晰。
他想起了很多曾经忘记的关于那座海岛的事,众多的回忆浮现并且铭记在脑海中。
然后他想,当他抵达那座岛屿时,他就没有了选择。
所有的选项在遇到赛尼亚的那天起已消失于无形,赛尼亚捡到了他,带着连日滴水未进的疲惫与翅膀上被贯穿的剧痛。
他说:“现在的你,根本不可能在这座岛上活下来。”
拉尼亚并不想死在这里。
而后赛尼亚带着他,带他看岛屿边无尽的海,带他去看岛屿上荒芜的风景,带他在混沌海渐渐慢起的潮汐中行走。
“你什么都没有。”而后赛尼亚说,温柔得一如既往,却也冰冷得根本无法碰触,“在这座岛上,你也什么都无法获得。”
之后他想起,赛尼亚总是在用那样的口吻说话。
温柔对他而言并不意味着亲近,而是冷漠,或者——
逼迫。
“还记得祈祷诗吗?”赛尼亚说。
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
拉尼亚记得干渴、饥饿、在一片漆黑中看不见任何事物。
但他已然忘记了当时他所抱有的心情,这种事在后来变得不甚重要。
重要的是他记得那些祷言,如果他忘记,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糕。
“祈祷吧、崇敬吧。”赛尼亚说,“不信者,无法在这里存活下去。”
拉尼亚不说话。
但他不开口,这一切就会延续。
他曾经几次濒临死亡,赛尼亚不会帮他,真正能帮到他的,只有祈祷诗。
于是拉尼亚学会了向赛尼亚的神祈祷。
——毕竟。
即便跑向海边也只能够看到广阔得让人绝望的大海。
他根本不可能飞越过那片海洋。
这里的居民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帮助一个孩子。
拉尼亚由是学会了祈祷——
渐渐地,将它铭刻进了脑海深处。
“当风穿过山脊、死亡流过海底,我祈祷,毁灭之日,抵达我所在之地,给予万物悲悯。”
在他理解这些言语之前,它们已经印刻在他脑海深处。
“愿虔诚之冬,听我的祷言,愿时间收留你的孑遗、等候下一个冰封之时。”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首诗预言了赛尼亚那时所处的状况,他说,他的家族很早以前就被流放到了海上,直到他这一代漂泊到了岛上。
拉尼亚问过他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赛尼亚停顿许久,才给出了一个答案:“至少是上个世代以前了吧。”
翼族少年由是开始在心底计算起了时间,上述到千百年以前,这一切因果已经定下。
“无论天空、山林、大地,无论血肉还是灵魂,我将一切奉献于你。”
赛尼亚如是念诵着,他没有任何神术的力量,却总是在虔诚地祷告着——
“是不是因为你为之祈祷的神已经不在了?”拉尼亚曾经想问。
但他并没有开口,话语在那之前便被混沌海的潮汐凝固在了彼岸;他知道质疑赛尼亚会得到怎样苛责的对待,由是他学会了顺从。
一直到最后,这种顺从变成了习惯,他守在赛尼亚的病榻边,听着他继续祷告着。
“他会回来的。”赛尼亚说,“那位神明……迟早会回来的。”
这是他的家族世世代代坚守的信仰。
拉尼亚不置可否。
“我……是你忠实的子嗣,如候鸟般、等候着冬日遍地之日……”
赛尼亚承诺过,一个更好的死亡之地。
万事万物都有生有灭,而赛尼亚所寻求的,正是一切尽头的毁灭。
既没有诅咒与否的分别,亦没有混乱的时间与天候;他翼上的伤不会隐隐作痛,亦没有他无法看见屏障存在于顶上。
拉尼亚没有说话,他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然后他才能回想起,他必须要从那座海岛出发时的一切。
赛尼亚的身体在他死亡前就已经开始渐渐冷却,宛如他所信仰的寒冬一般。
“你会等到的。”那时的赛尼亚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寒月’再度出现于天空之时——”
他的声音在少年的羽翼上引发了一串颤栗,从尾椎一直到翅尖,最后散发出隐隐的疼痛。
“那就是最好的舞台,不是吗?”他轻笑着,用不知是祝福还是诅咒的柔和声线,“——我的赞美诗。”
拉尼亚垂下眼,轻声地、回答道:“是的。”
他推开窗。
外头是暗月城的风景,现下已是深秋,可空气里似乎还有着半月前的酒味。
“无所谓了。”拉尼亚嘟囔着,在风中舒展着羽翼。
毕竟所有的一切,在毁灭之时。
一视同仁。
计字1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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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街道一景
当拉尼亚从屋顶上注意到黑德爱尔时,后者正迷惑地看着十字路口的各个方向。
她似乎找不到路,栗色的耳朵困惑地转着圈,看起来柔软得惹人怜爱。
可惜,拉尼亚天生就缺乏这种感情,他从几户商家的屋顶抄了近道,目的不过是避开地面的人流。
人潮偶尔会带来奇妙的邂逅,但更多时,他不打算顺从这移动着的庞然大物。
当那件事发生时,他刚好从一个商户的屋顶跃向另一个。
翘起的飞檐成了屏障,来来往往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他在那处。
街对面的风元素裔诗人正向她的队友介绍着这家商店,话语的尾音满是愉快的泡泡。
(“这里的冰淇淋最大的卖点就是可以两人同吃一份哟——❤”)
正在听她说话的似乎只有同行的绿帽子巡林客与执事打扮的人类。
那个红发战士注意力全在自己的武士刀上,微笑着的青年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似乎是珂旭牧师的人正好把目光转向街对面的屋顶。
目光相撞。
“喂,那里不能——”
然后。
“轰”的一声。
拉尼亚条件反射地向声音的来向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黑德爱尔,和迎面走来并且没在看路的七月雨撞了个满怀。
暗月城的侏儒议员,无论他怀中原本抱着什么,现在正一边发出宛如爆炸般的声响,一边在街上横冲直撞。
冰淇淋的摊位被撞翻了,插着两个勺子的粉色冰淇淋飞上了天。
正读着《暗月城邮报》的人被撞倒了,踉踉跄跄地跌向路的一侧。
在街边表演的魔术师被撞倒了,鸽子和兔子跑了出来,满大街都是。
黑德爱尔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切。
七月雨手忙脚乱想控制事态发展。
珂旭牧师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他说:“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
于是巡林客的一箭击中了那个看起来像方盒子堆积物的东西,并且无视了身后七月雨的惨叫。
(“我三个月的心血——!”)
红发战士挥着刀冲了出去,全然不顾奔跑时翻飞起的裙子。
带着书的青年正忙着扶起周遭的人。
黑德爱尔被围绕在一群兔子当中。
“镪”,一声响起。
武士刀撞上方盒子,发出的声响绝不是“击倒”时该有的声音。
接着堆积在最上层的方盒子“咔吱咔吱”地转了个方向,开始发出诡异的光。
“Ash!快跑!”浑身粉色系的诗人开始叫道,“它要爆炸了!”
“欸?”不光是红发战士,街上的所有人都开始叫了起来,“欸欸欸欸欸——?!”
拉尼亚在最后一刻出了手。
其根本原因是他看见街道另外一侧,混杂在人群中,正准备将酒运往“獾”的运输小队。
双剑架住了盒子交错的地方,艰涩的双翼以最大的努力挥动着。
盒子们被送上了天空。
然后真正地、发出了“轰——”的巨响。
拉尼亚被爆炸的力道冲飞,险些又撞回了地上。
不过当他看到街道另一侧运酒的小队安然无恙时,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毕竟在这个世上,唯诗歌与美酒不可辜负。
至于街道上这次骚乱完全平息、街道彻底恢复安宁。
那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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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赏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