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字数:18742
******高能预警******
·差不多全程都是B级血浆片展开
·本篇中有大量的NC17等级的受伤表现、血表现
·因为说好了要注水,我在写这些场景的时候精神太过亢奋了
·会很痛!!!!这章会很痛!!!!重要的事情说四行!!!!
·以及残酷地对待了拉尼亚(物理意义上)
·并且残酷地对待了芬德尔(精神意义上)
·一本满足(??????)
*******如果可以的话请******
以及日常怨念为何E站不能图文混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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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尼亚在上空逡巡。
最先接受到信息的是嗅觉。在这一片地区里,原本应该是冰冷清冽的空气现在被某种难闻的气味所充斥着。那大部分都是羽毛被烧焦之后所产生的难以形容的异味,蛋白质被高温分解后所产生的难闻味道强烈得几乎掩盖了一切,不过仔细分辨的话,还能从其中阅读出其他的另一些线索:
微弱的某种肉类被烤熟的气味,以及鲜血泼洒的气味。本来这两种味道在冷厉的寒冬之风里也应该是相当明显的,只可惜烧焦羽毛的气息实在是太过浓烈,才叫另外两种味道不甘不愿地成为了陪衬。
凭借这些,翼族已经大概知道此处到底发生过怎样的一场恶战,但这场战斗的惨烈却全不需要嗅觉上的信息来描绘。
眼中所见的景象便足够了。
暗月城的主干道原本由青石板铺就,而在悲荒之神的神力所到达之处,青黑的地面上也不可避免地被寒冷的温度蒙上了一层白翳。而现在,颜色变得更浅的地面上鲜血曾喷涌流动的痕迹比比皆是。低温极佳的保留了事发现场的一切,血液从主人的体内溅射而出、落在地上的形态被完好地保留了下来,在能够于地面上自由流淌之前便结了冻、化成了坚硬的冰块。它们鲜红的颜色也被一同凝固住,就仿佛刚刚才从人的体内流出,还能在刀割一般的寒风之中冒出热气来一样,甚至有些血迹还通往其主人未被收殓的断裂肢体或是凄惨尸块。
当然,在现在的光线条件之下,拉尼亚所能见到的只是苍白地面上昭示着暴力行动,形状可怖的暗色斑块而已。
翼族稍稍下降了高度,与地面之间距离的缩短使他能够听见来自伤者的一些低微的呻吟。除开如同泼墨一般的血痕与堆积如山的尸体之外,倒在这战场上的当然还有没来得及撤离的伤者。那些较为幸运的人只是受了伤——断了腿,或者什么其他类似的妨碍行动的伤口,因为受伤更轻的人已经离开了战场寻求牧师的治疗,而更重的那些在这简陋的条件下则基本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这些人里有些是原本便居住或至少暂住在这城市之中的居民,有些是在袭击发生时进行了抵抗的治安队成员,有些是义务地进行战斗的冒险者,当然,最多的还是被从空中击落的鸮型人。
因为过于强大的电流,大部分袭击者都成为了焦黑的尸体(虽然他们本身也是黑色),但还是有少数的幸运儿只是被麻痹了肢体从半空中摔下来,本身没有因电流产生严重的伤害,却因为坠落而摔断了某几根骨头。他们也与其他的受难者们一样,呻吟着,哀求着,挣扎着,然而结果却只是换来了通用语的唾骂,不久后便是能够终结生命的一次攻击。
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仍然在战场上奔走。他们主要由牧师和战士组成,牧师负责救治伤员,战士则解决掉那些落在地上之后还能喘气儿的敌人,或者在牧师表示这个伤者已经没有希望了之后减轻他们临终前所要遭受的痛苦。
这些人中有着治安队的成员。拉尼亚这么想。他已经下降到了能够轻易地看清地面上的人的面孔的程度了,翼族从忙乱地四处奔跑的队伍当中认出了几名他曾见过的熟面孔。
也仅仅是脸熟而已,大约是从前自己常在他们巡逻的路上经过吧,除此之外也不可能有更多的交集了。拉尼亚不清楚也不关心他们的姓名或是其他任何的信息,因为在悲荒之风所吹拂的范围里,一切的生命都会迎来终结。
戏剧已至终场终章的最后几分钟,别说其中的龙套角色了,就连主角姓甚名谁,对姗姗来迟的观剧者来讲都不是必须知道的事情。
他只需要等待演员谢幕而已。包括他自己在内的。
地面上的那些人已经发觉了他的存在。从上空降临的前冒险者让他们本能地戒备了起来,而拉尼亚白色的翅膀又仿佛让他们安下了心来。有一个年轻的战士女孩甚至放下了手中的盾牌,开心地向着翼族的方向挥了挥手——那是他觉得面熟的几人中的一个,但他想不起自己是在何地见到过这张脸了。
寒月暗淡的光芒轻柔地披在拉尼亚的背后,在地面上的那些人无法看见他右侧翅膀上的异状。
那女孩对她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翼族听不见,她的话音被吞没在寒冷地翻卷着的气流中了。随后,地面上的那些治安队成员们则一同对他作出了表示友好的肢体动作,并且邀请他降到地面上来。
拉尼亚叹了一口气,轻轻拔出了缚在腰间的那一把长剑,即便他无意义地尽量小心了,金属与刀鞘依旧摩擦出细微的蜂鸣。
他调整了双翼,准备继续下降高度——但并不是向鸟类即将落地那样缓缓拍打翅膀,而是从上空再次盘旋了一圈,然后凭借风力滑翔着,在下降高度的同时闪电般地向着地面上仅剩的站立着的人们冲去:
——就好像鸮型人所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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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道上原本应该流淌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充斥着欢声笑语,或者偶然有小纠纷发生,不过总的来讲,上面应该被蓬勃的活力所填充。
但现在,它简直是由冰霜、鲜血与断肢铺就的。
卡利亚透过旅馆之内Kk房间的窗户向外窥视,心中五味杂陈。现在即便是在室内,从半精灵口中呼出的热气也会在空中形成一团白雾。他的身上已经披上了原本属于Kk的厚重毛皮斗篷,另外那些御寒用品也被他翻出来了,但考虑到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其他的战斗,游荡者并没有尝试穿上那些比他的身材小了一号,是以会束缚他动作的衣服。另一边的芬德尔也只披着斗篷,他的衣服现在正被小了他不止一号的锡里昂穿在身上,衣摆拖到大腿中间,袖子太长,衣服里也空荡荡的。猎魔人正在尝试挽起那对袖子,让过于宽大的衣服不至于影响太多德鲁伊的活动——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现在坐在房间中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神情恹恹的,低着头任芬德尔摆弄他双手前的那些厚重的衣料。
考虑到他刚刚释放了一个范围如此之广、效果如此之强的神术,小精灵这样的精神状态是可以理解的。与这位少年人相识不过五分钟、了解只限于对方名字的卡利亚得出这样的推论理所当然,但对于几乎就是锡里昂兄长的森精灵来说,他能够从高等精灵沉默的表征中读出些更隐晦的东西。
“发生什么了?”在挽起小学者左手的袖子,并且找到了诀窍之后,猎魔人抬头问了问。
“许多事。”锡里昂简短地回答。这个短句实在是太敷衍了,但小精灵本人并没有想要将这个问题一笔带过的意思:他只是在尝试控制情绪。
他所说出的那几个短促的字汇之中已经带上了一点哭腔。
柯茜停在锡里昂所坐着的那张椅子的椅背上,寒冷的气温让她不得不把自己团成毛茸茸的一个小球,可即便这样做,这个仿佛羽毛堆成的小球依然瑟瑟发抖;天生生于寒冷地带的伯伦希尔状态倒比椅背上的小鸟好得多,小狼乖顺地趴在椅子底下,尾巴像个扫帚一样左右扫来扫去,除了这一点声响之外,这两只小动物都安静得有些过分。
芬德尔仍旧不知道小精灵到底遭遇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将一切都往最坏的那方面预想。有了先前的经验,森精灵很快就挽好了锡里昂另一只手的袖子,而在这期间他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去深究。
卷宗学者的召雷术的确清空了这一片区域天空上所有的鸮型人,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地区是否就这样变得安全了。刚才那场声势浩大的光影表演不可能没有被其他方向的敌人发现,敌对者的进攻可能会从任意的一个方向袭来,为了防备并且第一时间知悉这些可能出现的情况,卡利亚还在窗边警戒。芬德尔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听完锡里昂的遭遇,并且对他进行指引或者表示安慰,但他没法保证在小精灵详实地叙述过之前所发现的一切之后,他们所有人都还活着。
因此他暂且只能用一点空泛的句子聊作慰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了。”双手全部解放出来的小精灵这样说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许多人都死了。他们活不过来了——对这些人来说,事情已经坏到了顶,而且不可能好起来了。”
“——但是你还活着。”猎魔人这样说,“在无数的罹难者之中,你是活下来的那些人之一。不论是因为你运气好还是别的什么,你都还享受着比其他那些人更多的生命。你想要将它浪费掉吗?想让那些仅有你知道的、消逝了的生命的故事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湮灭吗?”
锡里昂揉着眼睛,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么就快点打起精神来。”芬德尔有些无情地催促,“不论是想要哭泣、想要悼念,还是想要消沉痛苦,都得先度过这一关之后才行。若你在一切结束之前便死了,那么你的悲伤就毫无意义。”
这话不中听,事实上是相当不中听。但很奇异的,卷宗学者却很乖顺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且迅速地从消沉中挣脱出来。小精灵点了点头,紧接着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放下了手,除了眼圈有些发红之外,看不出什么异状。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跟在他身边的那两只小动物也立刻从原本蛰伏中的姿态解放了出来,柯茜欢快地拍起了翅膀,象征性地鸣叫了一两声,便闪电一般钻进了锡里昂的领子里;而伯伦希尔则从地面上站起来,忽略掉那小得可爱的体型的话,倒是有几分铁冰骑士伙伴的那份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如果他没不小心把自己的额头撞在椅子腿上的话。
小狼因为预料之外的疼痛本能地嗷呜叫唤了一声,随后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那样的重新趴回了地面,但房间里的三个人全都没有对他投以哪怕一丁点的关注。就连最可能去关心他的锡里昂,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对伯伦希尔的遭遇充耳不闻,接着向芬德尔询问:“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猎魔人皱着眉,“我们不知道其他地区是否也遭到了那种黑色有翼生物的攻击,或者随着寒风与冰雪而来的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但,至少从那些不断延伸的冰川来看,这城市里已经没什么永远安全的地方了。”
就仿佛是应和着森精灵的说法一样,窗外适时地传来了一阵冰块挤压断裂所发出的吱嘎声——恐怕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寒冰范围又接着扩大了。
在几秒钟弥漫着担忧的沉默之后,芬德尔再一次开口了:“……当务之急,是寻找这些冰的源头。如果能够着当让它们停止蔓延甚至消失的方法,那就再好不过——”
“——抱歉打断了分析,大侦探。”半精灵的声音从床边突兀地将猎魔人的话截断了,“但是,恐怕这个街区有了新的客人。”
就在卡利亚的话音落下去的一瞬间,房间内的三人都清晰地听见了从窗外传来的,年轻女孩混杂着震惊与痛苦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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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
第一轮的冲锋突袭,他的剑砍中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个不知死活迎上前来的男人,他似乎本能地觉得不对,并且尝试举起他手中的剑,但太晚了,他的动作又不够快。拉尼亚手中沉重的刀锋直接从他的脖颈间穿过,空袭者的力道加上冲锋的势头,那可怜人喉部劣质的链甲根本无法防御如此强烈的攻击,崩坏的铁圈四散开来,尖锐的断面剜进受害者的皮肉里,撕咬着它主人的筋腱血管,随后随着势头不停的长剑一并继续向前滚动,划过被击碎的颈骨,嵌进延髓里,被鲜血与髓液染得半红半白。
男人的身体倒了下去,但他的头颅却并着那些喷洒出来的热血一同随着翼族刀刃的轨迹继续向前。殷红的残酷轨迹转瞬间便延伸了近一米,而它在此暂停的原因并非力竭,而是锋刃遇上了下一个受害者。
这是那个最先认出拉尼亚,并且向他挥手的女孩,在那一瞬间里她甚至仍旧保持着高举着手臂且微笑着的动作神情。拉尼亚的剑刃本该是能从她的颅骨中穿过的,可惜很遗憾,就在那柄长剑切断牵一个人的脖子时,她的同伴已经先她一步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迅速地做出了反应:那人迅速地上前一步,并且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女孩拉倒——但他终究还是晚了。
意图让女孩避开致命一击的拖曳的确让她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还不够及时:那女孩终究没能脱离长剑的攻击范围。她侧着倒下去,头颅的大部分已经在剑刃所及的范围之外了,但还有小部分并不。长剑锐利的尖端首先触到了那女孩一侧的面颊,紧接着刀刃便因角度的问题迅速地切入了皮肉,下一刻便向着斜上方划断了鼻梁,恐怕在她颜面另一侧的颅骨上也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又一个瞬间之后,被硬物摩擦的剑尖有一瞬间的空虚,仿佛“噗嗤”一声切入了什么质感不同的东西里,就像刺破一个气球一样,随后立即便被另一个硬度更大的东西阻隔了。
当然的,受害者因疼痛与恐惧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在这难听得很的杂音之中,拉尼亚动了动手腕,让自己的剑尖不至于受到太大的损伤,同时也让它离开了那女孩的面孔,随后在一片混乱的叫喊之中迅速向上爬升。直到他再次向下俯瞰的时候,翼族才意识到那段奇异的触感是因为他的剑刺进了那女孩的眼窝之中,切碎了她一侧的眼球。
那可怜的姑娘跌在了地面上,正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地翻滚着,即便在暗淡的光线之下,也能看出红黑的液体不断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来。她的同伴们已经意识到了拉尼亚的来者不善,还有战斗力的那些拿起武器戒备了起来,几位牧师围绕在受害者身边,试图治愈那道伤害或者至少减轻她的痛苦。
一种微妙的负罪感突然爬上了拉尼亚的心头。那并非是因为杀死无辜者而产生的,而是由于他没能对着女孩一击毙命——所有人的生命都将会在此地结束了,区别只是或早或晚而已。而她是个不错的女孩,理应值得一个更爽快、更没有痛苦的退场。
不过既然犯了错误便应该补救。翼族再一次盘旋到达了适于俯冲攻击的高度,作出了准备姿势。
他相信自己这一次一定能给予对方一个毫无痛苦的死亡。
冰冷的风在半空中呼啸,强劲的气流托举着拉尼亚宽大的双翼,并且几乎是顺从着他的心意在流动。获得了这样助力的翼族振翅,在瞄准之后调转了身体的方向,再一次开始俯冲。风暴中悬浮着的雪片与冰晶顺着气流避开悲荒之神的信徒,持剑的空袭者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向后飞掠的景物,以及扑面而来的狂风。
拉尼亚乘着风进行冲击,换一个角度来讲,托举着他的气流也成为了他的铠甲。就如同之前那些俯冲下来的鸮型人那样的,翼族身边纷乱的气流使他的俯冲带着钢铁般的气势,而且并不仅是如此:那些避开了他身体的飞雪被强风裹挟着,在拉尼亚的身边紊乱地流动,雪白的双翼同样卷起了雪白的风——
——在他飞掠过屋顶时,屋顶上结出了白霜;在他从闭合的窗前一闪而过后,窗子与墙壁便冻结在了一起。
从上空呼啸而来的是冰风与刀刃,但地面上的人永远也不可能理解这一点了。
一个牧师打扮的人——请原谅拉尼亚没办法看清楚对方到底是哪位神祇的侍奉者——正在试图扶起刚刚被砍伤的女孩,来自另一位牧师的神术的光芒也正笼罩在她的面孔上。原本有着开朗笑容的少女依然捂着面孔呜咽着,他们身边的战士试图提醒他们来自上空的攻击,但是他们意识到拉尼亚存在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首先扑到他们脸上的是极寒的气流。那种非自然的、超出那些生活在温暖地带的人想象的寒风转瞬间就让他们的面孔失去了知觉,而下一刻就仿佛变成了无孔不入的长针,或者能够撕裂一切的刀子。打在治安队成员脸上的风让他们产生了自己就将会被过于寒冷的空气凌迟一般的错觉,但——
——虽然有少许偏差,不过或许那不是错觉。
单纯而干冷的风只能冻僵他们的身体,夺取身体的水分,可紧接着扑上去的冰晶与雪粒则不是。在极寒的低温下,这些由空中的水汽凝结成的固体有着堪比石英砂的硬度,在强劲气流的裹挟下刮擦着那些并没做好保暖措施的人们裸露在空气之中、因严寒变得脆弱不堪的皮肤,轻微的碰触便可能造成可怕的伤害。
在第一粒冰雪打在牧师脸上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只是极寒所带来的刺痛,然而紧接着同伴的叫喊令他转过头去,映入他眼瞳的却是对方被砂砾一般的结晶刮擦得鲜血淋漓的面孔。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跳脱于常识之外太远的现实令牧师们惊恐地叫喊了起来,然而紧接着——
——在他们能够意识到之前,他们自己的生命便已经中断了。
刀刃经过被冰风冷冻过的脖颈时有一种奇妙的触感,这很难比喻,拉尼亚容许自己的思维跳脱于此情此景四处漫游了一阵儿,决定以德莫拉祭典上的一碗刨冰来形容。就像勺子戳进那碗高耸着、淋着糖浆的冰晶之中那样,那是有别于纯粹的液体或者固体的一种阻力,而又并不是全然的阻止。在勺子前进的时候实际上是推开了它面前的冰块切入其中,而拉尼亚的长剑却是首先切入了人体,随后才推开了那些因为低温而变得紧张或者粘稠的人体组织以及血液。
这种漫无边际的狂想也应该适可而止。在爬升高度的时候,翼族的思维便已经回笼,重新检视起自己的战果:那曾在他手中逃得一命的女孩无疑已经彻底的咽了气,附带产品是另外两位试图治疗她的牧师。那两个几乎被拦腰截断的男人——或者一个男人,一个男性的半精灵,这种小事不值得在意——现在也如同那个在面颊上划破了一个狰狞伤口的女孩一样,满脸的鲜血,然而与那女孩不同的是,他们身上所有的伤口正在迅速地结着冰。
那种鲜艳的红色就这样被冰晶凝结了下来,连通他们被冰粒磨花、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脸孔一起。
从遥远的地面上传来微弱的吼声,翼族猜想那大概是出于愤怒。他再一次调转了视线的方向,发现治安队仅剩的成员们在地面上集结了起来,可这些没有远程攻击手段的人们却无法可想,只能握着手中的武器站在地面上。拉尼亚在半空中俯瞰着他们,因为距离,那些人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点。
愚蠢。悲荒遗民慨叹。但诗歌里总是需要这样的角色的。
他不想深究这些人到底是因为对击败他还抱有一丝希冀才站在那儿,或者是单纯被悲伤、痛苦与愤怒冲昏了头脑,又或者干脆是抱着一种说得好听是视死如归、说得难听是自暴自弃的心态决定与他决一死战,因为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拉尼亚再一次振翅,并且决定这将是为这群人的最后一次振翅。
他几乎是垂直地,从飘飞着冰雪与寒风的天穹之上俯冲下来。
寒月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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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从窗子跳出去的。
过去,锡里昂也乐得常常从窗子进出一个房间,毕竟乖乖走楼梯很麻烦,而且一点都不酷。但仅有今天,他倒是十分反感这个举动。
尤其是在年长他许多、平素里一贯稳重的成年同伴也跟他一起这么做的时候。
这显然的意味着情况很不妙,而且是紧急得不能再紧急的那种。
最先一个跳出窗外的人是卡利亚,半精灵游荡者身手矫捷,深色的衣装在光线昏暗的环境里也很难让人看清,几乎只是一晃,他的人影便已经消失在打开的窗口边上了。卷宗学者还傻兮兮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抬头看时,他才从芬德尔的动作里领会到了卡利亚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之所以能够看见猎魔人离去的动作并不是因为后者的笨拙,而是他在准备行动之前还回过头来催促了一下年少的精灵。恐怕新的敌人已经近在眼前了,不论是想要躲起来还是要继续参加战斗,他都得赶快。
于是锡里昂傻愣愣地“嗯”了一声,紧跟着几乎就是他的兄长的森精灵一同回到了道路上比房间内更加冰冷的空气之中,即便已经有了御寒措施,他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而他再抬头时,就只能看见先行一步的另外两人的背影了。
在他跳跃的过程中从衣服里落出去的柯茜吱吱喳喳地扑腾回到了她最喜欢的那一条褶皱里,让毛皮与棉布将自己完全的包裹起来。在花了一秒钟确认了自己的动物伙伴已经能够安稳地与他同行之后,小德鲁伊便准备开始移动,追上前面两位先行者的步伐——
“嗷呜!”
伯伦希尔的声音从他们刚刚离开的窗口传了下来。小狼很努力地扒在床边的栏杆上,让自己直立起来,然而即便有东西垫脚,他也只能勉强露出一点鼻尖。
锡里昂抬头看了看那一点点灰白色的毛皮,又转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另外两位成年人,果断地抬头向着上面喊:“你就待在那里吧,别乱跑!”
紧接着,他就在小狼不满的嚎叫声中转过头去,向着卡利亚与芬德尔离开的方向拼命地跑了起来。
比起被自己临时的或者非临时的动物伙伴所绊住脚步的锡里昂,游荡者与猎魔人的行进速度则没有收到任何影响。飞快前行的半精灵与森精灵几乎是一前一后转过了街角,然后——
首先触动感官的是强烈的血腥味。在几乎要将一切都凝固的冰风之中,这股异常强烈的血腥气即便隔了半条街都令人作呕;紧接着他们所见到的是如同涂抹颜料一般洒在地面上的殷红色,绘者显然很没有耐心,他将大量的颜料分成几份不均匀地倾倒在了街道之上,随后便不再理会,任凭它们因过低的气温凝结成红色的光滑平面;再然后,他们从一地的冰霜之中勉强便认出了受害者残破的尸体,并且从零落在地的武器上认出了遭难者们的身份;最后,这片惨象中心涌动着的冰雪风暴逐渐散开,他们见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是一个有着黑发与洁白翅膀的翼族。他站在地上,手持长剑,冒险者打扮。他身上的衣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灰扑扑的——不知是因为上面沾染了尘土,还是布料已被鲜血浸透。
听见新来者的声响,那人隔着半条街与新登场的人物互相打量。
“我见过你。”就在卡利亚因这样惨烈的景象一时失语的时候,芬德尔却语调平静地说话了。他强迫自己直视着在空地上唯一还能站着的那个人,从而暂且忽略遍地的已被冰结了的尸块。
这话让那翼族多打量了他几眼,随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见过。在《维斯商人》的观众席上。”他说,同样语调平静,仿佛刚刚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清除掉一整个治安队的小队的凶手并不是他一样。“我想我应该再谢谢你的酒,也要对你说你没品尝实在是可惜。”
那确实不是什么好酒,但也有着不同于其他地区生产的红葡萄酒的别样风味。
——不过谈话就到此为止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没人想将其继续下去。
翼族展开了自己背后的双翼,洁白的羽翼中有一部分被晶莹剔透的冰覆盖着;从上空不断飘洒而下的飞雪带给所有人寒冷,然而那些同样洁白的颗粒却避开了黑发的冒险者。
就算在场的人对悲荒遗孤的事情毫不知情,翼族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于是紧接着,填补狂风之中的空白寂静的,是芬德尔抽出箭矢搭上弓弦的筝鸣,以及拉尼亚刺入人体的长剑再次拔出时所发出的粘稠血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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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一个距离里无所谓破绽与否,怎么看都是手持远程武器的芬德尔更占优势。猎魔人原本准备在瞄准过后便即刻放箭,但就在这时,最后一个抵达现场、且对这尸横遍野的惨状毫无心理准备的锡里昂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
不管是因为什么,卷宗学者的惊叫都让森精灵本能地分了一下神去注意他。这令持弓者迟疑了一个瞬间,然而就在这个瞬间里,原本与他们同样落在地面上的翼族便有了挥动翅膀,重新回到天空上的机会——事实上,拉尼亚并没放过这个。他拍击着自己宽大的羽翼,尽在地面上淡淡铺了一层的雪粒汇聚成白色的蛇,蜿蜒着从他的脚下逃开。这时,回过神的芬德尔才松开弓弦,但已经晚了。双翼卷起的庞大气流轻而易举地令猎魔人的箭矢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并且在到达目标之前便已经消去了大部分的势头。缓缓上升的翼族只需要用手中带着血的长剑轻轻一磕,便立即化解了这次针对他的攻击。
然而紧接着,另一个东西以刁钻的角度向着拉尼亚的心口飞去。
那是卡利亚的飞行道具,来自温斯蒂某个角落的,叫做“手里剑”的投掷武器。这东西通体由生铁打造,因此更加沉重,小体型和独特的形状构造也使它更不容易受到气流的影响。半精灵游荡者投出这东西时几乎没有任何先兆,他抬起手就好像只是要拔出腰间的短刀那样,站在他身边的两人便已经听见了破空之声。
黑色的暗器在黑暗的环境下被投出,就仿佛一道黑色的流星一般,顺着气流的涌动在空中转向——拉尼亚所掀起的风实在是太强了,即便卡利亚已经计算过这一点,他的武器恐怕也不会像在面对鸮型人时那样百发百中了。但翼族的人体连着双翼的目标实在是太大,游荡者还是对自己武器的命中有着充足的信心。
毕竟,他的武器上淬了毒。即便只是令对方受到擦伤,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胜利。
事实上也的确,手里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黑色的弧线,以一种特殊的角度钻进强风的缝隙里。冰风没有过多的偏移它的路线,但原本冲向敌方心口的攻击也仅仅是擦过了翼族的手臂——天色昏暗,即便是精灵,也很难看出拉尼亚到底有没有因为这一次攻击而受伤。
手里剑的目标也对擦过自己身边的暗器没有任何反应,恐怕那东西的确是落空了。持握长剑的战士依旧按照一贯的节奏拍打着翅膀,他的高度也在缓缓地上升。翼族在没有初速度的情况下想要单靠振翅拔地而起本是一件挺耗费体力的事情,放在以前,拉尼亚在这样做时便会令陈年的那道暗伤发出撕裂般的疼痛,但现在他甚至感受不到催促紧绷肌肉的律动所产生的消耗。
萨玛斐冻结了他陈旧的伤痕、冰封了它的痛苦固然是一方面;而与此同时,就好像读得出他的意思一样,汇聚在他周身的冰风再一次地,由下至上地托举着翼族的双翅,将他送上高空——直到他认为那是个合适的高度。
发动了攻击,却无法取得预期效果的两人沉默地仰着头,看着拉尼亚就那样缓缓地爬升至半空。刚刚从地面上的惨状回过神来的锡里昂忙乱地抬起头想要跟上事态的发展,却发现以他对鸟类丰富的了解来看,即便是按体型的比例计算,那一对结着冰的翅膀也已经到了相当适宜俯冲的高度了。
“接下来怎么办?”他在最后一点时间里惊慌地发问。
拉尼亚已经再一次调整了翅膀的形态,他将身体绷直,就如同一颗炮弹一样,射向着聚集在一起的三人。而地面上的几位都能够凭借在空中飞舞的血花清楚地看见他双翼周围紊乱而庞大的气流——就是那个刚刚吹散了芬德尔的箭矢与卡利亚的暗器,恐怕相当难以突破。
“——散开!”猎魔人咆哮着命令。
严格来讲,这并不算是回答,但这个简短的祈使句的确明白地指示了下一步他们应该做什么。芬德尔和卡利亚即刻一左一右向着道路两旁翻滚,不仅避让了空袭者将要袭击的直线范围,同时也将路旁的花坛或者行道树临时充作了掩体;锡里昂的反应没有那么敏捷,太过突然的命令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颗来自左边的小石头狠狠地击中了他的面颊,正面对着呼啸而来的冰风的卷宗学者才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拉尼亚已经杀到了他的眼前,此时再进行规避显然已经来不及——于是他干脆抱着疼痛的头脸就地趴下,极大地降低高度以防备剑刃的袭击,并且像是冬天里畏寒的动物那样将自己缩成一团,脊背冲上准备迎接劲风的洗礼。
及时的规避使袭击者在今天第一次无功而返。拉尼亚电掣一般闪过街道,他手中的刀锋除了冰冷的空气之外什么也没有划过。裹挟着那双庞大翅膀的寒风的确也给街道布上了霜雪,可即便是离得最近的少年精灵,也因为他将自己全身几乎都缩进了厚重的毛皮与棉花所组成的织物里而没受到一丁点伤害。
或许得除开他身上在一瞬间内落下的积雪,以及锋利得几乎钻透了那沉重棉衣而令他打颤的冷气。
重新爬升高度的拉尼亚需要几十秒的时间才能重整下一次的攻击态势,可如果他们不想点计划的话,总会被这一招耗到死。如果那翼族仅仅是从高空俯冲下来,说不定他们还能凭借自己身上的近战武器背水一战,但他周身缠绕着的冰风实在是个麻烦,不仅能够阻隔远程武器的攻击,恐怕还会让四周的环境气温急剧降低,从而进一步地夺取任何一个接近他的人的战斗力——看看雪堆里的锡里昂吧,即便他从物理的角度上没有收到任何伤害,可实际上那个瑟瑟发抖的样子——如果那翼族在进行一次俯冲攻击的话,恐怕他可没有进行规避的能力了。
“我们得躲进小巷子里去!”卡利亚在街道的对面大喊,“他的翅膀没法在狭窄的空间里展开!”
“但我们总得想法子让他落地——离开那儿!锡里昂!去找掩体!”芬德尔从另一边喊,而拉尼亚已经再一次出现在了合适的高度。
小精灵蹒跚地从一片洁白的地面上爬起来,浑身颤抖、连滚带爬地向着路边的一棵树前进,而同时,他也在用自己因为寒冷而颤抖着的声音向其他两人提示:
“他靠翅膀飞!和鸟一样!那么只要破坏他的飞羽,一样可以扰乱他的飞行!”
“可是那风怎么办?我的箭没法射中他!”
“如果拉近距离的话,手里剑或许能命中!”
一阵呼啸的寒风打断了他们急迫的商讨。萨玛斐的信徒又一次从天空之中降下,让整条街道都浸在极端的寒冷之中。这一次他并没有尝试挥剑,拉尼亚的目的仅仅是希望自己周身所环绕着的寒气能够夺走负隅顽抗者们的体温与力气,从而让自己在之后的收割之中能够少花费一点力气。
他已经从这些人机敏的反应中看出了,这一批冒险者打扮的人比之前治安队里的乌合之众们要更加冷静且富有经验。他们不会乖乖地站在空旷的地面上让他轻易地结束他们的生命,是以翼族得想点办法让接下来的工作更轻松一点。
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较为厚重,但在极寒面前,这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发现这一点的并不仅仅是冰风的始作俑者,在温度下降之后,冒险者们开始逐渐变得僵硬的肢体几乎是明明白白地将翼族的目的告诉了他们。这是一个得尽快打倒的敌人。他们所有人都这样意识到。不然,时间拖得越长,对长时间暴露在严寒之下的冒险者们就越不利。
“他太快了!”卡利亚在寒风中呼喊,“雪花又总是挡住视线,我没法瞄准!”
锡里昂立即应和道:“那我们就得让他慢下来——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你是德鲁伊!锡里昂,你是德鲁伊——他又来了!”
这一次翼族并没有选择俯冲,而只是单纯在低空中转向后重新回到了冒险者们所在的街道。为了让寒气散布在整条街上每一个缝隙与死角中,同时也为了能确实的攻击到只能站在地面上、而不是同他一样翱翔在天空之中的敌人,他飞得很低。
太低了。
只要假以时日,灌木与树藤也可以轻松地超过这个高度。
或者有德鲁伊的神术也可以。
在极度严寒的保护之下松懈了防备的拉尼亚腰间突然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扯了一下。这令他的皮肉生疼,但还并不够阻止他的前进,而仅仅是拖慢了他的脚步。翼族战士本能地回头看去,希望知道阻碍他的到底是什么,但在他的视线到达之前先听见了“咔嚓”一声,随后缠绕在他腰间的力量便松懈了。
拉尼亚所见到的是一根藤蔓,几秒钟之前还并不存在,仿佛平空地从被冰封了的青石板路上生长了出来。
——德鲁伊的缠绕术。
即便是被神术加持的藤蔓也毕竟是藤蔓,内部饱含水分的枝条无法抵挡冰风的侵袭,因为低温迅速地失去了原本的韧性,能够轻易地被拉尼亚挣断。但威胁并不仅仅于此:缠绕术的生效范围并不仅仅能令一条藤蔓生长,就在翼族因为突如其来的阻截而减缓速度的一刹那,更多柔韧的植物蜂拥上来,缠住了他的腿脚、手臂,甚至翅膀尖端的羽毛。
就如同在冰原之中所有植物的先驱所表现的那样,它们撑不了多久,几乎一个呼吸之间内部的水分便会冰结,随即令它们很容易便被战士挣断。但它们所能造成的迟滞即便只有一瞬间也足够恼人了:虽然这仿佛是灵光一现的计策并没有事先排演过,可游荡者依旧分毫不差地迅速抓住了时机。卡利亚从自己的藏身处跃出,以如虹的气势一眨眼之间便缩短了他与被束缚者的距离,正当拉尼亚勉力举起剑,准备应对半精灵的近身攻击之时,却有五把手里剑毫无征兆地从后者手中飞出——
暗色的金属道具在冰风的缝隙之中穿行,在半空中划出了五道不尽相同的轨迹,从不同的方向向着他们的敌人进攻。被锡里昂勉力催发、又在一个十分不利的天候下施展的缠绕术所能生效的时限并不长,在拉尼亚的挣扎之下几乎已经失效了一半。翼族战士的确无法闪避袭来的攻击,但他已经能在一定范围内调整自己手中长剑的角度进行防御了。三支手里剑就被他用这样的方法打落在地,剩下的两支被强风干扰,一支仅是堪堪擦过了拉尼亚的飞羽,另一只则干脆落空了。
在这一轮攻防之后,被寒冷冻结得酥脆不堪的枝条几乎已经尽数全灭,冰风暂息,这使翼族再一次拍打双翼再次升空时稍有些无伤大雅的费力。虽说缠绕术的确给拉尼亚造成了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而已。这一轮攻防过去,他依然毫发无伤。这个事实带给他了一种微弱的自满以及更多的奇特的悲悯,由于正在逐渐升空,翼族放任自己稍微在这样的情绪之中沉浸了一会儿,直到——
——有什么东西从更高的空中沉重地落下来,正砸在他的背上。
接踵而至的袭击令拉尼亚一时间忘记了,他所面对的冒险者是三个人;在场唯一有翼种族的身份也使空袭者疏忽了对自己上方的防守。他不清楚这个红发的森精灵是什么时候从地面上爬到附近的楼房顶上去的,也不清楚为何他的动作能够如此迅速——
——拉尼亚从半空中坠落到地面上去,剧烈的疼痛已经完全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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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前,芬德尔与Kk曾有过一场讨论。
事实上在没有踏上旅途的那些日子里,猎魔人与瑞图宁的牧师进行过许多场讨论,话题五花八门,严肃性也有高有低。就连他们自己都惊讶,两个人之间竟然还有这样多的话可以谈,而且还谈不腻——哪怕他们所探讨的是最无聊的那种事情。
Kk的确对自己最根源的那些故事有些讳莫如深的意思,但考虑到瑞图宁的牧师在精神意义上的获得新生之后便闭口不谈过去所发生过的事这样的习俗,这倒也并不是很难理解。芬德尔有数次机会能够合理地询问对方原本的名字,但这念头一涌上来便被他自己打消了——名字终究不过是一个代号,他并不是没有好奇过,但为了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代号去触动一个可能十分狰狞的陈旧疤痕,猎魔人认为这很不值得。
他只要知道他所倾慕的人是Kk就足够了。一个高等精灵,宽恕女神瑞图宁的侍奉者,他温柔,宽和,慈悲,念旧情,乐于助人,富有同理心;与此相对的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比如不够沉稳,稍显得孩子气了一点,可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这才是Kk的样子,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共同组成了这个人。
重要的是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名字。
刨去真名这一点后,他们所在交谈之中取得的了斐然的成果。他们谈论自己,谈论对方,谈论喜恶与偏好,谈论过去发生的事情——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或者发生在身边人身上的;由此,他们又进一步地谈论了各自的亲友,各自的家乡。
有些事情是即便当事人不特意提及,对话者也能够从字里行间感受到的。即便是迟钝如芬德尔,也能够清楚Kk并不喜欢任何有关受伤、流血等等一系列令人痛苦的话题,而有关死亡的则令他消沉。瑞图宁的牧师与珂旭的信徒不同,高等精灵不是那种因对方所行之事属于邪恶便能够毫无顾忌地给予惩戒(或者,说得直白点,伤害)的人。即便对方的确无药可救,Kk对类似的故事也总是表现出惋惜的感情而非漠然,更遑论畅快。
对某些事物稍有差池的态度令芬德尔在挑选话题时不得不保持谨慎,只是猎魔人倒并不以此为苦,反而觉得这才是Kk本来该有的样子。唯一可能会令他稍有烦恼的,恐怕只是在这之后该如何略去他们与这位潜伏在冒险者之中的悲荒遗孤的战斗详情了。
出于某种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心理,森精灵不想让自己的同伴哪怕听见这个。
他从附近的塔楼顶上一跃而下,下落的过程中不好瞄准,但芬德尔仍旧成功地就着这个势头让手中的长刀深深地陷入了翼族的羽根。那一片羽毛与皮肤之下可能有条大动脉之类的主要血管,利刃在那上面开了一道口子之后,便有海量的鲜血几乎是迸发出来,几乎将翼族的背后全部浸透——芬德尔持刀的手臂自然也遭了秧。被搅动着的钢铁破坏的身体以尖锐而强烈的痛苦引爆了警告的信号,而这只是使拉尼亚在短时间之内因过度的痛苦失了力。眼前发黑的翼族无法拍打自己的翅膀,只能顺从引力的召唤重新接近地面。而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森精灵已经完成了对一个击中了目标的战士来讲十分自然的举动:
他和着下落的力道,勉力向下压着手中的刀锋,以扩大这一次攻击所造成的伤口,直到——
——直到翼族的一侧翅膀就这样被切落了下去。
鲜血四散飞溅,拉尼亚呼痛的叫喊声和之前被他杀死的那些人也并没有什么本质性的不同,在刺耳与响亮之上更是几乎毫无差别。然而他与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害者相比,决定性的区别在于,他更能够耐受疼痛,也即是说在遭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之后,他依旧能迅速地强迫自己继续战斗。
他落在了地面上,撞击和负载着另一个人的压力使他的伤口爆发出更加严重的痛感。痛觉令他体内的肾上腺素迅速地分泌了起来,拉尼亚清楚该怎么使用这一份突然增强的精力与力量。
在拉尼亚并看不到的方向里,芬德尔另一只手中的刀子已经做好了结果他性命的准备。不过前者并不需要看到,同样作为经验丰富的战士,翼族很清楚在自己被重伤之后紧跟着的将会是什么。他不顾自己背部如同岩浆一般烧灼着的疼痛,也不顾自己断翼的伤口是否会继续因此而扩大,只是奋力地拍击起自己仍然完好的那只翅膀来。痛感并非削弱,而是增强了拉尼亚的力量,即便是毫无目标可言的胡乱拍击也有着很强的威慑力,强大的力量将猎魔人从空袭者的身边打退,在那之后,直到拉尼亚重整态势为止,他再也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近身的机会。
冰风之下,剧烈得难以忍受的疼痛很快便消失了。拉尼亚从地面上蹒跚着爬起来,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坠落的时候恐怕伤到了左腿——那也很疼,但尚可忍受,且与自己背后所受的伤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萨玛斐的恩赐再一次降临在他身上,剔透的冰晶在他的背后凭空凝结,就连殷红的血液也被排除在外了。就像包裹住他翅膀上的旧伤那样,寒冰也包裹住了拉尼亚身上刚刚出现的那个可怕的伤口,这令他不再疼痛、不再流血,但那恩赐也总是有限度的。
拉尼亚不再能飞行。寒冰冻结了他的伤口,却没能为他再造一只翅膀。仅凭单翼,他最多只能引起一些混乱的气流。
不过无妨,他的剑术是由赛尼亚教授的——那位引领他,或者说逼迫他走上这条道路的先行者并不会飞,他所教授的剑术自然也只能在地面上使用。
断翼的翼族踉跄着摆好了架势,环顾四周。三对一,当然的,他身陷全然的劣势当中。
这也无妨。
因为这已经是一个足够精彩而壮烈的谢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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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不知道珂宁在创造精灵的时候有没有将过剩的好奇心这一项加在了鲜为人知的地方,不过——很惭愧的,最后他还是败给了它。
即便他多次告诫自己不要去探求那些可能会产生他所不希望看见的后果的事实,可他最终还是没忍住。
那是一天之前发生的事情,从时间上来讲大约是黄昏,不过在暗月城里,天色与深夜没什么区别。在那个话题被唐突地开启之前,他们在谈论凯恩斯的事情。倔强骑士自风之旅人解散之后便杳无音信,她似乎已经不在暗月城之中出没了,这城市里的任何角落都听不到有关她的消息。毕竟同伴一场,芬德尔有点担心她是否还过得好,与话题中的主角相识已久的Kk则试图举例说明:女战士有着即便陷入了难缠的困境,也总能惊险地脱离出来,并且在尘埃落定之后继续爽朗地大笑的,某种仿佛被神祇祝福过的奇特能力。
被瑞图宁的牧师用作例子的是一个发生在沙漠之中的故事,但猎魔人并没有把故事听完。也不知道是Kk叙述的过程之中哪一点触到了开关,让芬德尔突然地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对了,倔强骑士的本名是叫做凯恩斯对吧?”
这问题稍显突然,但与当下的语境还算是有点联系,因此瑞图宁的牧师回答时并没有多想:“是,但只有与她关系很好的人才会这么叫她。”
“说起来这个名字我是从哪里听来的……?”
“什么地方都有可能啦。倔强骑士名字叫做凯恩斯,这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没准就是她本人告诉你的呢。只要她觉得‘啊这个人还可以’,你又刚好问了,她就不会掩藏,因此知道的人其实还挺多的。”
“既然这样的话,隐藏真名还有什么意义吗?”
“据她本人说是因为某种约定一样的东西吧……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想想看,这种‘只有我承认的人才能知道我的名字,而只有我的朋友才能这样称呼我’的感觉,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就像是某种证明一样的感觉呢。”
“那,Kk的名字是什么呢?”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内凝固了,猎魔人的这个句子结束之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全然的寂静。在几十秒之内,谈话的双方没有通过任何的语言或者文字传递各自的心绪,而他们的沟通又丝毫没有障碍——因为那些都明晃晃地直接写在了他们的脸上了。Kk在听到那个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就好像没有听懂那个句子的意思,或者不相信那是从自己面前的人口中问出来的一样;芬德尔则在话出口的一瞬间就感到了后悔,尴尬且惊慌地转过头去错开了原本与牧师直接接触的视线,有些焦躁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辞;紧接着,Kk仿佛正在内心中与自己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而芬德尔不安的神态终于还是影响到了他的肢体语言,森精灵调换了一下站姿的重心所在,双手改为抱臂环胸,就好像这个姿势能给他一点安全感似的。
“……不,忘了吧,就当我没说过。”猎魔人局促地说。他根本不敢转回头去看牧师的表情,很少见的,他失去了面对因自己的过失所造成的后果的勇气。芬德尔承认他在发出那句颇欠妥当的提问时什么都没想,或者说他潜意识中想要从对方对这个问句的回答之中寻求一点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什么东西,却忽略了它可能造成的其他后果。然而话已出口,现在不论再说什么,或许都已经晚了。
“就当那是我一时间的好奇吧。”森精灵如此对自己的失言进行定性,“如果这令你觉得困扰,你当然可以选择——”
“库里奇。”
那是瑞图宁的牧师从自己唇间发出的细若蚊呐的一个单词,三个音节。
起先芬德尔还在疑惑这个在德菲卡中鲜少被使用的精灵语单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秒钟之后,他才恍惚地意识到了那便是他问题的答案。
“如果说我最初使用的名字的话,就是‘库里奇’。”Kk的语调平稳,但他紧紧抓着胸前的宗教饰品、骨节都泛白了的双手则显示牧师的内心并没有他在语气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不过,还是请用‘Kk’这个简写的名字称呼我,因为原本的名字在我成为瑞图宁的牧师之后就已经被弃置了。”
这一段自白之中隐约含着一点来源不明的挣扎与厌恶,但在总是在情感上显得有些迟钝的芬德尔并没有接收到这一点信息——若他此时能够抓住这一点深究下去,或许便能规避之后的许多麻烦。
但世上并没有什么如果。
在说出了这些话之后,瑞图宁的牧师就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显而易见地变得神清气爽了起来,连带着让猎魔人也渐渐放下了失言而造成的心理负担。天边飞过的一串鸟儿再次让他们之间有了一点话题可说,这交谈最初的确还显得有些尴尬,但三分钟之后,气氛便已经恢复到仿佛之前的那一段令人不太愉快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一样了。他们从候鸟的迁徙谈论到物候的变幻,由此又说到了各地风土,最后谈起了第五季未完成的旅行。
“等斐尔好起来,我们就能再次出发,向着其他未知的世界或者城市进行探索了。”十字军的队长这样保证,“虽然可能有点危险,但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聊。”
“其实还好。”Kk说,“平静的生活有平静生活的好处,而冒险的旅程也有它独特的魅力,最重要的是,和大家一起旅行让人很开心。”
“我也这么觉得。”森精灵附和道。
——和你一起旅行,我很开心。
他在自己的心底悄悄说。
“等到斐尔好起来,一定要接着进行冒险啊!”Kk笑着对芬德尔说,后者点了点头。
“当然。”
这当然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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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杀了他,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卡利亚有些无奈地提醒。
原本,半精灵游荡者以为这是己方在场的人都能够心照不宣的东西,但在战斗进行了几分钟之后,他发现还是自己太天真了:抱着这样心态在战斗的人仅有他自己一个。
的确,身陷绝境、不得不爆发出一百二十分的力量来抵抗的翼族战士在此时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拉尼亚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打法使他仅凭自己一人就以高昂的气势将己方的三人压制住了。那柄沉重的长剑被战士挥舞得虎虎生风,除了令他占据了明显优势的力量之外,翼族本身所享有的长久时间与坚持不懈的大量练习所带来的经验与技巧也令他能够暂时立于不败之地。
且不说在这样的近身战之中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的锡里昂,就连一向自忖战斗技术不算太烂,但又因为顾虑而不肯在此拼上全力的卡利亚都在翼族精确且沉重的攻击之下显得左支右绌。唯一显得有一战之力的是红发的森精灵,他的双刀上所蕴含的力道并不如翼族的,不过他的优势在于更甚于对方的灵巧以及精确的攻击。猎魔人的进攻就仿佛一场豪雨一般,密集、快速,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守都几乎毫无破绽,刀刃连续的闪现丝毫不给敌人喘息的余地,但其中却有着奇特的韵律感,就像偶然间穿过雨幕之间的风。
但他的一招一式里都显而易见地带着要取敌人性命的意思,这让卡利亚不得不出言提醒,但紧接着,他便遭到了反驳。
“他什么都不会说的。”芬德尔如此断言,“你看他的眼睛,他已存了死志。更何况,若不抱着杀了他的觉悟进行战斗的话,恐怕死的会是你。”
那双黑沉沉的紫色眼睛的确令卡利亚不寒而栗。
“可如果我们捉住了他,总可以有什么办法——”
“——他可能会自杀,或者做点其他什么,总之他不会给你想出办法的机会的。”
拉尼亚微笑了起来。
是的,他就是在这么做——不择手段地将自己陷入绝境,并且逼迫所有与他为敌的人以杀死他为目标而行动。四周的冰雪与消逝的生命是他华美的陪葬,鼓动着的冰风是仪式上演奏着的哀乐,地面上的残肢与鲜血是一点点余兴节目,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拉尼亚为自己所筹备的一场盛大葬礼中的一部分,而剧本的进行马上便要到达了尾声:
——有请身陷这冰封之刻的冒险者们,为拉尼亚的死亡之地献上鲜血的挽歌。
伤口的疼痛与血液流失所造成的寒冷令翼族得以确认自己仍旧存活,而这些都不是什么令人舒适的感觉。
就像一首冗长的诗歌已被吟诵到了尾声,气息不济,他已经有点想要快些结束了。
本来他还在因为半精灵游荡者犹豫不决的攻击而有些伤脑筋,而转过头去,那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双刀客却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这实在是帮了大忙了。
实在是帮了大忙了,因此拉尼亚决定对他免费放送一点真相。
“你不担心自己的同伴吗?”他这样问。
而回答他的是紧接着的一轮剑戟相交。被排除在战场之外的卷宗学者试图再一次使用缠绕术阻止翼族战士的动作,但猎魔人几乎已经与他缠斗在一起,小精灵根本无法从他们闪转腾挪的身形之中选取自己所需要阻止的那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发现同伴们身上受了伤之后准备一个治疗轻伤的神术,但事实上,不论是卡利亚还是芬德尔,能够完全静止下来供他安稳地提供一次治疗的机会也并不多——到现在,他也没能成功地放出哪怕一个神术来。
而矫正了自己态度的游荡者全力施为,终于能够跟上猎魔人攻击的节奏。即便翼族战士仍然以一种拼命的态度进行攻击,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他的优势也迅速地被拉平了。
“小心他的翅膀!”芬德尔这样提醒,“他比我们多出一个肢体!”
原本是两个的。拉尼亚这样想着的时候甚至久违地感到有些委屈,可他的攻击并未因此而变得迟钝。他现在只剩下单翼,可这只翅膀依旧完好无损,健壮有力,扑打到敌人的身上依然能造成效果——芬德尔自己已经先吃过一记了。
只剩下单翼的翼族挥动着他的翅膀,不是为了向着天空飞翔,而是为了向着敌人进攻。曾经尝过这看起来软绵绵的翅膀厉害的猎魔人闪身躲过了攻击范围,然而未曾吃一堑长一智,只是紧盯着战士的四肢的游荡者则像是被扫帚扫过的玻璃球那样,翻滚着被光滑的羽毛狠狠拍到了一边。
“那天戏剧散场之后,和你在中央公园遇到的那个精灵牧师。”拉尼亚用长剑击开了芬德尔再一次攻上前来的长刀,紧接着防御住另一把,出言提醒,“你不关心他的去向吗?”
这个问题成功地让猎魔人放缓了自己的攻势。
“……Kk在什么地方?”他咬着牙询问。
而翼族却并没有趁此机会进行反击,反而继续了与自己敌人的交谈。在几十秒后,因为撞击伤到了左腿,在来自卷宗学者的神术光芒下总算才能从地上爬起来的卡利亚试图回到战场上时,所见到的就是这和平得分外诡异的一幕。
怎么回事?他刚想出声发问,但仅是眨了眨眼的一瞬间,场景就改变了——
——血。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从拉尼亚脖颈之间所喷射出来的鲜血。
翼族战士的头颅哪里去了?芬德尔是什么时候出刀的?刚才还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压力的强大战斗者,为什么就如此简单地被斩首了?
画面上与心理上的强烈冲击使在场的另外两人一时间无法出声,只得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沉闷地倒在地上,浑身浴血的猎魔人缓缓地回过头来,在昏暗的光线与血污的遮挡之下,谁也无法分辨他的表情。
但环绕在他周身的,那种冰冷到令人胆寒的愤怒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我要……去找一个队友,处理一点私事。”他这样简短的解释,随后便准备举步离开了。
没有人去阻拦他,没有人想到要去阻拦他,甚至没有人意识到自己能够阻拦他。
于是,芬德尔·西罗先便这样走进了茫茫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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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在中心公园靠南的地方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拉尼亚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安全问题你倒是不用担心,毕竟他有着许多护卫者。”
“侍奉悲荒之神的牧师,当然会有许多护卫者。那位神祇从不亏待祂的信徒。”
冰冻之泪(并不是
使用提振士气→糯米糍太太&老大
7683字
站在冰雪之中的兰蒂尼亚宛如幻梦中的女王,美丽得无人能及,也危险得令人迷醉。
雅丽蒂亚远远地就看见了未名处的队长,她的心脏眨眼之间就被“门”吹出来的冷风冻结成了一坨硬梆梆又冷冰冰的冰块。下一秒,久违了的心动感再次让她的心脏“砰——砰——砰——”地重新跳动了起来。就像阿尔芒在她怀中烟下最后一口气时一样,雅丽蒂亚发现自己堕入爱河了。
同一时间,雅丽蒂亚清楚地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兰蒂尼亚是绝对再也不会为了解决他们当前所面对的困境,而提出任何一个有建设性的意见的了,但她的身影还是为雅丽蒂亚指明了行动的方向。
珂宁赋予给每一位精灵的艺术之心在呼唤着瑞图宁的女牧师,使她禁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地跑到兰蒂尼亚的附近,找个最佳的位置,支起画架,摆好画具,泡一杯茶,完完整整地将这位悲荒遗孤的形象用画布记录下来。
雅丽蒂亚之所以没有采取实际行动,乃是因为她早上出门前,把一整套的绘画工具都放在了神殿里。每次出门的时候,珂宁所赋予的那双发现美的眼睛,总能为她找到一些值得画下来的美景。如果她把时间花在绘画创作上的话,那她恐怕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为女神寻找开放得最为灿烂的花朵了。
雅丽蒂亚当然能返回神殿取回自己的画具,不过兰蒂尼亚拥有移动的能力,万一她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了这里怎么办?虽然兰蒂尼亚在旅行期间,每当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之前都会先问过大家的想法,不过雅丽蒂亚并不认为对方现在依然会像过去一样采纳她的意见。
如果兰蒂尼亚就像那些出现在蹩脚诗篇的人物一样,在看见昔日同伴的瞬间,忽然说:“雅丽蒂亚,将你的想法说出来吧。无论是什么,我都一样会听从。”,那雅丽蒂亚肯定不会请她在肖像完成之前都待在那里站着别动。
雅丽蒂亚会利用这个机会,请兰蒂尼亚从这条死胡同中折返回来。
从前有位男性神祇,他为了实现自己的野望残忍地杀死了柔弱的春之女神瑞图宁,还丧心病狂地把她的身体切割成一块一块,扔到各个不同的世界。;同样是这个神祇,他在实现自己的野望时,毁坏了精灵赖以为生的森林,让这个美丽、优雅而高贵的种族可怜地在冰雪中冷得瑟瑟发抖。当愤怒之主用烈火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之后,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考虑到第一个愿意重新接纳那位神祇的正是自己的信仰对象。雅丽蒂亚在面对那位神祇的信徒时,态度一向非常克制。每一次当她在心里想了一些不应该想的事情时,都会在内心请求女神的宽恕,然后堆起一个最为友好的笑容、用最亲切的语气跟他们交谈。
有时候,那个神祇的信徒会给雅丽蒂亚一些帮助,比如这次,那位雪精灵女牧师就给她送来了一些御寒衣物。每到这种时候,雅丽蒂亚都会感受到一种有一万只蚂蚁在自己的身上爬来爬去的感受。当那位雪精灵走向“门”的时候,雅丽蒂亚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个罪恶的念头。但作为侍奉宽恕者的牧师,她能做的也只有微笑而已。
雅丽蒂亚曾经遇到过一位尊敬这位神祇的吟游诗人,那位诗人创作了一首歌谣。在这首歌谣里,瑞图宁女神成为了那位神祇的妻子,两位神祇还有了属于他们的后代。雅丽蒂亚简直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雅丽蒂亚当时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位神祇和他的追随者,这位像她所信仰的女神一样柔弱的女牧师,因为无法能平息从内心喷涌而出的强烈情绪,一是控制不住手上的力度,捏碎了一个白瓷茶杯。
既然连那样一个在各种意义上来说都特别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神祇以及他的信徒都能得到宽恕,又有谁能反对雅丽蒂亚原谅兰蒂尼亚呢?
雅丽蒂亚只是一名凡人,她了解到自己的力量薄弱且有所局限,她并不可能像愤怒之主一样用自己的怒火击溃黑暗的冬之神;但她仍然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比如帮助第五季关掉半空中那些碍眼的深冰之“门”,清除掉悲荒之神那些邪恶的爪牙。这个时候,兰蒂尼亚总该像沃玛兹一样,了解到自己的错误,开始进行深刻的反省了吧。
而雅丽蒂亚会向瑞图宁女神学习。她会像女神宽恕沃玛兹一样,宽恕兰蒂尼亚。她们会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在约定好的时间出发前往下一个世界,并在那个新的世界种下新的门--当然,不是暗蓝色的。
但兰蒂尼亚需要雅丽蒂亚的原谅和重新接纳吗?
有些人单纯因为想要获得神祇的庇护,或者想从神祇身上获取利益,所以才会选择让某个神祇成为自己信仰的对象;也有一些人,他们是出于崇拜、敬仰或者打从心底认同神祇所要传达的教义,所以才会选择侍奉神祇、敬拜神祇。
雅丽蒂亚是后者,她相信兰蒂尼亚也一样。
已经死去的神祇不可能再为信徒带来任何利益,只有那些真正认同他的人才会成为他们的追随者。
假设第一次大冰期时,惨遭沃玛兹杀害并分尸的瑞图宁并没有在复活之年复活。
假使冰雪的蓝白色成为了世界的主色调,沃玛兹成为了最强大的神祇,雅丽蒂亚一样会想办法令春天重新降临于世,使鲜花铺满大地,使绿意蔓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雅丽蒂亚正因为理解了兰蒂尼亚背后的动机,所以才不认为对方会听从自己的意见。
在雅丽蒂亚沉思期间,以太拍打翅膀飞了起来,这等于是不怕死地按下了侏儒发明的鸮形人召唤装置,引来了大量的敌人。
有翅膀的种族想要快速地前往目的地时,总是下意识拍打翅膀。雅丽蒂亚完全能够理解以太的行为,这就跟精灵在看到美丽的事物时,会忍不住想将它们用艺术或者音乐的形式记录下来一样,这是创造这些种族的神祇赋予他们的一种特性。
在二人解决那些前来捣乱的鸮形人的时候,一个冒险小队也加入了这场战斗。战斗期间,冰柱终于蔓延到了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战斗结束,雅丽蒂亚从内袋取出蜂蜜牛奶糖的时候,冰柱正好封住了能够前往兰蒂尼亚身边的那条道路。
雅丽蒂亚依从惯性将糖果放进嘴里,用舌头细细感受蜂蜜和牛奶带来的香甜,等到甜味完全消失在口中时才终于了解了目前的状况。
“以太,我们不要再去找其他人了。我们要争取时间,先去把门关起来,然后再解决掉那些从门里溜进来的鸮形人。”雅丽蒂亚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坚冰说道:“兰蒂尼亚并不是永远正确的,她也有错估形势或者做下错误判断的时候,比如这一次……”,女牧师握紧了拳头:“我们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的这个选择根本并不明智。”
那个六人小队当中的半精灵吟游诗人走向雅丽蒂亚和以太,她是个小麦色皮肤的短发美人,是雅丽蒂亚在旅行途中想要打听消息时首选的那种类型。女牧师注意到,诗人的腰间挂着一个邦格鼓和一把鲁特琴,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诗人把短弓插回腰间,微笑着说:“日安,这位瑞图宁的牧师,你似乎知道一些内幕,可以分享一下么?”
“日安,非常感谢你和你的伙伴刚才的帮助,愿春之女神的慈爱永远照拂着你们。””雅丽蒂亚点了点头:“其实我知道的事情不多,正如你们所知道的一样,这是寒月的余党企图让冰雪覆盖世界的又一次阴谋。”
当这个小队的人观察雅丽蒂亚和以太的时候,她也在观察她们。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小队,它的配置差一点就完全符合了雅丽蒂亚的理想。小队的成员几乎都是精灵,唯二的例外是一个半精灵和一个人类(虽然有点可惜,但也并非无法接受)。更何况,这个小队几乎都是赏心悦目的大美人(即使有两位成员用兜帽遮住了脸,使她看不清她们的长相),但是她们的同伴已经漂亮得足以使她可以完全不在乎这一点。
雅丽蒂亚的视线在那名表情严肃的珂旭牧师身上停留了片刻,由于秩序之主满足了她对完美男性的一切想象,所以她一直对他的信仰者怀抱着一份好感。她的目光掠过了两名带着兜帽的成员和人类女战士,落到了队伍中的另外一位诗人身上。
珊娜菲亚·塔尔纳斯,雅丽蒂亚——或者说:月季·白鼬的儿时玩伴。
一百多年前,在拉文-希尔。
“咦,那个不是你的朋友吗?”珊娜菲亚说。
月季一抬头,就看见了穿着红袍的阿尔芒,以及那个嘴巴大得可以吞掉整个德菲卡的讨厌女人。
自此之后,月见草牧师的妹妹小月季,就再也不肯和其他的精灵一起玩耍了。
“刚才我们遇到了一个悲荒遗孤,她叫兰蒂尼亚 格拉尔,她在没多久之前仍然是我们的队长。”雅丽蒂亚悄声说:“我早应该知道的,我早应该察觉到兰蒂尼亚的不对劲。”,她看向了自己的同伴:“以太,还记得之前在迷宫那里,那个男孩说的话吗?‘姐姐,你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的同伴。’,早知道是这样的事情就好了……”
“就算察覺到了……”翼族青年用耳语般的音量道:“你會殺了她嗎?”
“瑞图宁在上!”雅丽蒂亚就像为了要从圣徽里吸取力量一样,紧紧地握住了它,好一会儿之后才虚弱地说:“为了提早结束她的苦难,我会把她送到生命循环的下一个阶段。能够和悲荒之神一样进入到死亡这个状态,对信徒来说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她…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以太鼓励道:“所以雅丽蒂亚你也 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雅丽蒂亚点了点头。
“我希望兰蒂尼亚在死亡的一刻,仍然在做她认为是正确的事。“女牧师仿佛春季嫩芽般的翠绿色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作为她的朋友,我选择尊重她的自由意志;但作为春之女的侍奉者,我也只能……我必须……”,她握住圣徽的手微不可察地震战了起来:“对她来说萨玛斐很重要,对我来说瑞图宁女神也很重要!我怎么能允许世界永远冰封,春天永不来临的未来降临呢?”
兰蒂尼亚的野望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比求而不得更令人感到痛苦了。
作为兰蒂尼亚的朋友和爱慕者,雅丽蒂亚会亲自用箭射穿她,用短剑插入并搅碎她的心脏,以瑞图宁女神给予的力量把她送往生命循环的下一个阶段。
--我的兰蒂尼亚,愿您的灵魂变成另一种形态返回世间时,能找到一条正确而充满鲜花的道路。
比如说:信仰瑞图宁。
“是月季吗?”珊娜菲亚注视着雅丽蒂亚露出来的手腕,有点不确定地问。
雅丽蒂亚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上佩戴着一条散发着光芒的珠链,这些珠子是以一种菲薇艾诺附近才有的紫色石头精心打磨而成的。雅丽蒂亚在还没有获得新生之前,曾经也拥有过一条,但后来却不慎遗失了。在天炎城一行之后,月见草在找到她的同时,将一条一模一样的珠链赠送給她。
“你好,我是雅丽蒂亚·白鼬。”雅丽蒂亚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指了指自己的圣徽,“珊娜菲亚·塔尔纳斯女士?”
“莉雅·夜风。”那名拥有珊娜菲亚的外貌和记忆的女诗人纠正道。
两位精灵女性相视而笑。
在察觉到对方的队伍里有自己熟悉的人之后,目前只剩下雅丽蒂亚和以太的未名处,合拼进除了有两位诗人之外基本配置平衡的六人小队就变得理所当然。但在二人加入之后,这个队伍就变成了一个拥有三名吟游诗人、两名德鲁伊和两名牧师的八人队伍了。
雅丽蒂亚将自己关门的 打算,以及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告诉了她的临时队友们。
“我认为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些碍事的鸮形人清除掉,然后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往‘门“靠近。”珂旭的牧师开始说明自己的打算:“我想其他人也会和我们做同样的事情,所以战斗强度应该不会太大。”
雅丽蒂亚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我们需要保存部分体力。”珂旭牧师说道:“我想悲荒之神和我们所信仰的神祇一样,一直注视着我们,当我们往门靠近的时候,他很可能会放出更多的鸮形人来阻止我们的行动,所以我们必须预先做好准备。”
“是的,我们需要提高警惕 。”雅丽蒂亚解下了腰间的水囊,确定是装着透过涌泉获 得的水之后就双手递给了以太,叮嘱道:“这是能够治愈轻伤的水,万一我来不及给你治疗的话,就先给自己简单治疗 一下吧。”
“我討厭戰爭啊⋯”以太用轻快的语气说,然 后自雅丽蒂亚手里接过了水囊。“不過不用擔心,我會將勝利獻給你的。”
悲荒之神很有可能真的在某处注视着这个队伍的一举一动,精灵们听见有不少的鸮形人正从天上俯冲下来,试图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个六人小队在战斗时早已培养出了默契,人类战士负责杀伤敌人、德鲁伊负责为队友治疗,偶尔和黑豹一起协助珂旭牧师保护诗人——使她们不被骚扰,而巡林客则作为观察者提供后方支援
刚加入的以太利用自己能够飞行的优势,飞到半空与敌人作战。 而雅丽蒂亚则进入了诗人的行列当中,在队友分神时马上接替她们弹奏和演唱提振士气,用音乐的魔力帮助其余的队友们。
一群精灵走在一起,话题总会落到他们的造物主送给他们祖先的那座美丽的城市上。
“菲薇艾诺跟还未被冰雪覆盖之前的暗月城一样,都是一个非常适合漫步的城市。”雅丽蒂亚微笑着说。
所谓的散步,指的是一步接着一步,缓慢而随意地走路。
也许是因为身体不够强壮,不适合进行过于剧烈的运动,法师阿尔芒·巴塞隆纳无论是在法术研究中遇到了解不开的谜,还是跟性格泼辣的妻子产生了矛盾,又抑或是想要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他都会选择独自漫步在绿林故都的大街小巷中。
但法师选择独自漫步,并不代表他真的能独自漫步。每当他慢慢悠悠地走到珂宁神殿附近,身边就会跟上了一些小尾巴。比如一位年幼的精灵,以及保护这位年幼精灵不被任何足以威胁到她人身安全的事物靠近她的成年精灵。
这位年幼的精灵之所以会爱上散步,一开始大概只是因为这刚好给了她一个机会,使她有理由可以一直牵着法师纤细美丽的手而已。那时候,她会帮助法师采摘一些草药,或者给法师的妻子寻找一些能用来制作美味佳肴的香料。在巴塞隆纳夫妇前往了生命循环的下一个阶段——嗯,对当时还非常年幼、根本还未被瑞图宁女神的思想影响的精灵女性来说,形容巴塞隆纳夫妇被死亡无情地抢走说不定会比较贴切一点——总之在那之后,散步对这位精灵来说,似乎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乐趣。
曾几何时,冬季也是这位高等精灵最为期待的季节。每当森林城的天气开始转冷,年幼的雅丽蒂亚就会和兄长们一起,前往森林魔法学院把在那儿读书的阿尔芒接回来。在马车行进期间,她可以像占据着法师的怀抱取暖,即使外面风雪交加,也不会使她感到寒冷。
随着法师的亡故,一年的最后一个季节就和散步一样,已经失去了本来应有的魔力。自从成为了春之女瑞图宁的牧师之后,这甚至成为了雅丽蒂亚最讨厌的一个季节。
薇洁娅固然是个诱惑那些可怜的女人伤害他人的坏女神,但是瑞图宁在上——已经改过自身的沃玛兹也并不讨人喜欢,再加上使她必须与兰蒂尼亚分道扬镳的萨玛斐 也同样是一位冬神,雅丽蒂亚就不再可能对这个季节抱有任何好感。
“在事件结束之后,我带你游览我的故乡吧!”雅丽蒂亚邀请道。
——如果没有萨玛斐的话,这个“你”就会是“你们”,她一定会带着以太和兰蒂尼亚把绿林故都所有允许外人参观的地方都游览一遍,把她所知道的一切传说故事都告诉他们,然后再带他们去品尝那些在外面吃不到的特色美食,她还会……
悲荒之神的爪牙并没有给予雅丽蒂亚继续畅想未来的时间,也并未流出空隙使以太可以回应队友的这个邀请。鸮形人部队再次从天上俯冲下来——武器的撞击声、刀剑刺入皮肤的声音,以及鸮形人临死前的惨叫再次取代了相对来说要轻松缓和得多的闲谈,再次成了这首战争之歌的主要旋律。
在解决了那些麻烦的敌人之后,众人很快就来到了那扇深冰之“门”的附近。
在靠近“门”之前,雅丽蒂亚仍然能欺骗自己说:她只是出于谨慎,才想找齐自己的队友,再去解决这个巨大的麻烦。瑞图宁知道,她自己也知道,她只是出于恐惧。
雅丽蒂亚在靠近那扇“门”的瞬间,就已经了解到自己的责任所在。她应该按照种子的指示,走上前去,关掉那扇“门”。但每当她想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她的双腿就会开始发软。
以太就像过去一样,拍动翅膀飞了起来,一往无前地直冲目标。
当雅丽蒂亚正要在内心为无所畏惧的队友拍手叫好的时候,一群鸮形人忽地从某处冒了出来,包围了这位勇敢的英雄。以太在带着这些苍蝇(虽然一切动物都是平等的,但即使是精灵,在想吃蛋糕时发现上面爬满了这种小飞虫,始终也是会浮现出一些轻微的负面情绪的)飞走之前,回过头来对雅丽蒂亚说:“之后和我讲讲你的菲薇艾诺吧雅丽蒂亚。”
正如珂旭牧师说的一样,那位已经死去的神祇正在某处凝视着他们,这使得雅丽蒂亚——这位心理上仍然非常年幼的女牧师内心一阵动摇,所以她才会一直寻找借口拒绝接受自己的命运。
但只要你稍微退上一步,你的敌人就会毫不客气地占据本来属于你的领域。悲荒之神将兰蒂尼亚放在了雅丽蒂亚的对立面之后,又将这座朝气蓬勃的新城市变成了满是尸体的极寒之地,如今他竟然又让他的爪牙带走了以太……
雅丽蒂亚感觉自己脑中有一根弦断掉了,重重地抽在了她的脸上,使她的脸颊变得鲜血淋漓。 她走到躺卧在冰面上的一具尸体身旁,蹲下来为她进行了一次简短的祈祷,就熟练地从这位刚成年没多久的人类女性身上取下了她的板甲和遮面头盔,并在两位诗人的帮助下,将胸甲、肩胛、胫甲和腿甲一一穿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又在外面多穿了一身在别的尸体身上爬下来的锁甲。
“宽恕者瑞图宁,我仍然是您最忠诚的仆人。”雅丽蒂亚在心理对她的主人说道:“在我成为您的信徒之前,我享有面对沃玛兹的信徒时翻白眼的自由。虽然我不可能再做出类似的幼稚举动,但我仍然希望您能给我一点讨厌他们的自由——毕竟我是珂宁的造物,自由和宽恕一样对我同等重要。”
瑞图宁的牧师暂时结束了与女神之间的交流,对自己的同伴说道:“请诸位冒必答应我的这个请求。”
“虽然鸮形人几乎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了,但以防万一,请在我前去关‘门’的时候掩护我,。”此刻,人们再也不能从这位年轻的高等精灵的眼中阅读到任何的悲伤和怯弱,雅丽蒂亚就像交代遗言似的说:“我要仿效女神去做一些对世界有益的事。”
雅丽蒂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踏着沉重的步伐,怀着必死的决心,不顾一切地走向那扇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深冰之“门”。
“我并不想像那些受到伤害之后不幸地在风雪中迷路的小动物一样,聆听悲伤和绝望的引导,前去向谁复仇。”雅丽蒂亚再一次在心里头对她的主宰者道:“我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位矮人伤害过,但我并不希望跟他们有任何形式的交杂,我就是没办法和那些严冬之父的信徒成为好朋友。如果因为严冬之父曾经犯下的罪行,而故意对他的信徒特别亲切的话,这不是一种区别对待吗?既然我可以对矮人敬而远之,为什么严冬之父的信徒就不可以呢?”
大量的冰雪和冰锥疯狂地从“门”中涌出。
“叮叮咚咚”地击打在牧师手里的盾牌上
无情地转进铁制的盔甲上。
刺入了春之女神牧师的身体里。
压在了高等精灵单薄的身躯上。
“我并不认为所有敌人都是坏人。我能理解复苏者的信徒想要从死亡中超脱出来的心情,我也理解悲荒之神的信仰者想要协助他们的神祇回归的想法,所以我永远不会因为兰蒂尼亚没有说出事实的全部而愤怒。”眼泪在雅丽蒂亚的脸上冻结成冰,她继续在内心对自己的女神陈述着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想拯救她,让她得到救赎。我只是不想我的同伴,像以太一样遭受到伤害,我请求女神能像过去一样对我播撒你的慈爱——”
雅丽蒂亚·白鼬拿着漆黑的种子,用短剑捅死了一个正要从“门”里出来祸害暗月城的鸮形人。
“瑞图宁!”
牧师在心里喊出了女神的名字,将种子投进了“门”中。
传说:
瑞图宁女神会在寒冬的末尾,拿着刚萌发的嫩芽站在风雪中,迎接春天的到来。
冰雪会因她而融化;寒风会为她而变暖。
雅丽蒂亚注视着换换关上的“门”。
她勉力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走到了某座神殿的门前,从小袋子里拿出了一颗蜂蜜牛奶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那些都分给了身旁的队友们。
月见草在返回菲薇艾诺之前,完全按照雅迪亚的食谱给雅丽蒂亚做了一大罐糖果。
这个味道让雅丽蒂亚重新回到了童年。那时候她仍未成为瑞图宁的牧师;那时候阿尔芒和雅迪亚都还活着,那时候阿尔芒的身边除了她还有别的女孩--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的大事。
最后一点甜味消失在口中之后,雅丽蒂亚空洞的双眼才重新焕发出了神采。
※※※※※※
门啊,请你关起来吧!求你了。
其实在写关门的时候,我脑海中一直有个颇为欢乐的想象。
《希腊神话》里有个梗,雅典娜支持的英雄向敌人抛长矛。最初的时候可能是射不中的,但女神在最后一秒跳出来对着长矛吹气,然后长矛就“噗”的一声射进敌人的心脏了。。问题:求雅典娜的肺活量!
然后我脑补的场景是这样的,当Althea大喊真主——不,瑞图宁的时候,女神也对着她扔的东西吹气,之后种子就被丢进门里面去了。
基友说这个场景很美啊,然而我觉得看着有点逗比。
“我来试试。”
奇诺娅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她将那武器搭在弓弦上,又把弓拉满,接着她松开手。同样的,冰棱与冰柱从眼前的“门”里喷涌而出,冲着目标而去的箭矢被打落在地。
“切。”吟游诗人再次毫无遮掩地吐露恶态。
虽说自认为诗人,但半精灵对自己的弓术有着恰当的自信。她靠着唐吉坷德做的这把弓渡过了不少危机,最初是在冰封的无名之城,后来是在混乱的里兹……女诗人几乎不怎么存在的好胜心被眼前的难关挑了起来,就在她准备再次张弓时,翼族法师拦住了她:
“不仅仅是冰的攻击……体力似乎也有所削弱。”
尼格勒是正确的,奇诺娅逐渐意识到自己气力的削减并不是因为寒冷。这和半精灵曾在地下迷宫体验过的衰弱有很大不同,未知的古神从上方俯瞰着他们,战栗与恐怖从心底升起,那似乎是从血脉里唤起的畏惧将冒险者们钉在原地,令他们举步维艰。可这里不一样,不知名的力量潜藏在寒冷里,它跟着风一起剜过,不知不觉将精神力与体力窃走。
“只能想想办法了。”诗人挫败地叹气 ,“你们都会些什么?”
其实这问题早该问,可他们走得实在匆忙。夜幕就要降临,黑暗会是生着黑翼有着深色皮肤的鸮型人的好掩护,对于冒险者来说却是又一障碍。他们在向忘神信徒告别时想的是早些解决混乱,想的是快些将麻烦事甩干净(也许只有诗人这样想),很明显,这想法不大可能实现了。
“通常牧师会的我大概都会,”乔治亚首先回答,“此外,我是夏神兀烈卡卡的追随者,天炎的使用也不成问题。”
“正好,我想那会大有用处。”
“……无声幻影、隐身术、衰弱射线、变巨术、电爪、幽灵提灯,”尼格勒扳着指头一个一个数,“还有闪光尘和飞行术。”
“飞行术?”奇诺娅看似不惹人注意地瞟了眼翼族法师的背后,法师清楚她的戏谑,所以他干脆什么也不说。
就在他们低着身子讨论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吟游诗人猛地扑向对面的人类小姑娘和翼族未成年,谈不上松软的地面接住了他们。半精灵几乎可以感受到敌人的刀锋划过她的后背,她也的确听到了“哧——”的声音,她几乎就要为如何将损坏的防寒斗篷还给忘神信徒而伤脑筋。
翅膀呼扇的声音多了起来,等到冒险者们再次直起身,天空中已经有了大概九个以上的鸮型人,领头的那个有着冰层覆盖的翅膀,它在星海和月亮的照射下发着光,这应当是一个小队。
“形势不大好啊。”奇诺娅拉弓戒备,面对空中的敌人,弯刀与长剑都派不上多大用场,对方的机动性很高,这让半精灵有些紧张,那句“伙计们”险些脱口而出,她差点忘了这里不是坎维的荒漠,而是暗月城的山麓。
“变巨术可以试试看,”趁着双方还在对峙,半精灵吟游诗人光明正大地说起打算,“拿个石头什么的,变大了当做盾牌,就是拿起来不太方便。”
“变巨术只能对生物使用。”尼格勒回应,他也不怎么在乎下一步的计划被敌人听去,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何况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看不懂才奇怪。
“那就抓一个下来,”奇诺娅接着提议,“变大之后顶着冲过去,握着背后的翅膀跟也会方便很多……啊,抱歉,乔治亚。”
半精灵的夜视能力帮助她看清了兀烈卡卡牧师的表情,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看起来不太赞同诗人提出的计划。诗人倒也能理解,她口中的计划的确有些不正派。如果放在满世界跑的时候,鸟羽的队友也不会同意,锡里昂、埃奎拉先别说,阿维德铁定不会同意,不止如此,他只怕还要好好说教一番——
“就按你说的办。”乔治亚斩钉截铁地说,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天空,在那里,鸮型人小队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同意,那个有着特别翅膀的鸮型人——他是头领没错了——带着三个鸮型人朝暗月城的南方,也就是中央广场的方向飞去,剩下的七个则散开,摆成某种阵型。
“这样算下来,我们每个人只需要对付两个鸮型人。”奇诺娅瞄准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对方也盯着她,“也没太难嘛!”
“算漏了一个。”乔治亚指出了女诗人的错误,她将别在腰上的短刀抽了出来,武器很有些眼熟,诗人认出来,那正是里德的那把。
“还有一个用来盾牌冲击,没算错。”尼格勒脱下借来的防寒衣,他简单地将它叠起来、放在地上,“我上去吸引他们,等他们聚集到一起再由乔治亚放火。”
几乎是同时,翼族法师振翅飞向天空,半精灵诗人松开了手指,鸮型人开始行动。
看得出这些有着漆黑双翼的种族十分适应团队作战,他们分出四个朝尼格勒收拢,剩下的三个则朝地上的目标俯冲,很明显,他们也有计划。
就像明白自己射出的箭矢会被躲开一样,半精灵吟游诗人在弓箭脱离的瞬间就丢下了弓,她十分没形象地朝旁边打了个滚,避开了那个盯着她的鸮型人的攻击。战斗经验丰富的前佣兵现冒险者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立刻调整好姿势、借着刚刚的余力跳起来,另一半血统让她同完全的人类相比更加轻盈灵活,但也就那样而已了,在她的剑刃能够接触到对方的脖子之前,那个鸮型人就扇着翅膀回到空中。
意识到这些鸮型人和之前追逐她的毛头小子们不大相同,半精灵收起常挂在脸上的笑容。诗人的笑容常让人忽略她划过右眼的伤疤,这使得她成为队伍中负责交流和套话的那个,而现在,几乎成为她标志之一的笑容被收起来,原本充满了诗人的女性特有的柔和也随之而去,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冷酷的战士。
女诗人已经有很久没有唱过诗。
她也不打算在这时唱。
奇诺娅戒备着重新拾起弓箭,她再次瞄准了目标。
如果情况允许,牧师们一般会选择站在队伍后方为队伍祈祷,通常身边还站着一个武僧或战士、巡林客之类的,但这扇“门”旁统共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在天上和敌人周旋,地上的另一个则手上不停地放着箭,本该占据空中优势的鸮型人在半精灵密集的攻势下东躲西藏,事实上,诗人的做法颇有些效果,她的敌人已远不如之前灵活,尽管牧师怀疑箭矢的大量消耗是否值得。
乔治亚尽量不放过每一处敌人可能进攻的地方,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认为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是最容易被击破的哪一个,因此他们直接丢下了猛攻自己同伴之一的弓箭手,转身集中对付眼前的牧师。
哎,有多少失败就是因轻敌而起。
乔治亚有着和自己侍奉的夏神兀烈卡卡一样的耿直,那位神袛以惩罚为神职,对于人类牧师来说,眼前的鸮型人正是扰乱了暗月城和平日常的敌人。她从半精灵诗人那里听说了中央广场的惨状,做出如此暴行的人无法原谅,祂的拥护者同样不该饶恕——这也正是她赞同吟游诗人的计划的原因。
曾在里德的指导下学习过一些防身之术的夏神牧师尽量快地驱使自己的身体以躲过敌方的袭击。在最初的几轮攻击过后,那两个鸮型人改变了方式,他们一前一后地朝着乔治亚俯冲,她躲开第一个鸮型人的刀子,第二个鸮型人的短镰随之而来,人类牧师不得不赶紧倒在地上,被融化的雪水浸湿的土壤沾在她脸上,她却没有机会擦拭,第二次袭击很快就来了。
看到之前的攻击方式十分有效,鸮型人决定继续使用一前一后的攻击方式消灭他们的敌人。乔治亚半蹲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朝她滑来的有翼种族,她握紧了手上的短刀,作出了准备反击的姿势。
这一次她有了帮手。
缀着白羽的箭从侧面贯穿了飞在前面的鸮型人的喉咙,射出这一箭的人使了很大的力气,锋利的箭头戳了出来,这个鸮型人被余力带倒在旁边。来不及仔细观察这算得上滑稽的情景,乔治亚朝第二个敌人冲去。幸运的是,女诗人的箭再一次及时赶到,第一次的箭矢杀死了一个敌人、打乱了另一个的步调,这一次的则插进了对方的翅膀。
“哎呀,抱歉,本来瞄准的是你的脑袋。”奇诺娅皱着眉头抱怨,她脚边是之前和她对阵的那个鸮型人的尸体。吟游诗人趁着对方的速度慢下来的机会,在他再次靠近时用柯洛•格利泽送给她当做信物的弯刀割下了敌人的翅膀,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揪住发出痛苦叫声的鸮型人的翅膀根,切开了他的喉咙。吟游诗人学着荒鹫女首领的样子甩了甩手上的弯刀,很明显,她没有对方那一气呵成的冷冽气质,刀刃上的血不但没甩干净,反而溅了自己一身。半精灵带着些埋怨瞟了眼被她杀死的尸体,躺在冷冰冰地面上的倒霉鬼还不断冒着血,带着细小泡沫的血液从他喉咙的伤口里涌出来,大概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影舞者向来是机会主义者,乔治亚的战斗风格在无意中也有了些里德的影子。夏神牧师没有放过队友帮忙的好局势,她双手握着短刃朝敌人冲去,利刃刺入皮肉的触感跟想象中很有些不一样,她压下松手躲开的冲动,将短刃再往里推,接着用力搅动了几下。
“啊,请小心一些,”半精灵吟游诗人及时按住了牧师的肩,乔治亚回过头去看,发现诗人又变得柔和起来。
“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呢。”她说。
在女士们战斗的时候,尼格勒也没太好过。
有着双翼的法师能够在天空中自由地活动,这使得他不用再地面上警戒着随时会到的土壤袭击,但也让他有了另一种层面上的危险。
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围住他的四个鸮型人组成了一个包围圈,翼族试着突破他们的封锁,却总会被逼回去。在地面上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喊时,尼格勒往斜上方飞去,他眼前的守卫被同伴的遭遇勾去注意力,这是个突围的好时机。令人惋惜的是,鸮型人的翅膀强而有力,而尼格勒总还是个未成年,就在他即将到达预定的点时,另一个鸮型人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朝他劈去,这让翼族只能退回原来的地方,他开始后悔没有向自己弓术上的老师讨要一件短兵器,诗人总拿着好几件武器。
他想起之前拟定的计划,再次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正如他所料,鸮型人们将包围圈缩得更紧,他们手上拿着武器,翼族必须小心计算彼此之间的距离,否则就会挨上一下。在经过多次尝试后,围住他的四个鸮型人已经隔得很近,他们似乎认定眼前这个同样有翅膀的家伙会继续向上,于是他们不停地拍打翅膀,想抢先将生路堵住。
这正合了尼格勒的意,他作出要继续上冲的势头,围在他上面的鸮型人们作好了准备,他们将手里的武器举得高高的,接着整齐划一地朝下劈。
只是一眨眼间的事,灰头发的翼族就这样没影了。他们疑惑又戒备地朝四周看,除了星星和风,什么也没有。
使了隐身术的翼族朝地面飞去,他在寒风凌冽中大声喊起队友的名字:
“乔治亚!!”
这是吟游诗人第一次看见夏神兀烈卡卡的神授力量被使用,带着浓烈硫磺气息的火焰从天而降,这火和那些可爱的焰火可完全不同,它自身便有着旺盛到溢出的生命力。熊熊燃烧的火炎降临在那支鸮型人小队上,明亮的橙黄红将天空映得犹如白昼,尽管暗月城从来没有白昼这一说。
这就像是太阳落下了。
“多么奇妙呀,”诗人眯着眼自言自语,“我该为这作首歌。”
兀烈卡卡的怒火很快逝去,半精灵吟游诗人本来还等着躲避从天上砸下来的焦黑尸体,可就像流传的那样,“任何触碰天炎的人都会灰飞烟灭。”
翼族法师成功地在天炎抵达之前脱离了它的攻击范围,这会儿他正站在地面上,皱着眉头看天。
“尼格勒,过来。”奇诺娅抽出轻剑指了指地面上躺着的鸮型人尸体,那正是被割破喉咙的那一个,“对这个鸮型人使用变巨术。”
“只能由他来做‘盾牌’了。”
翼族法师点了点头,他蹲下身,念起了变巨术的咒语。吟游诗人饶有趣味地盯着地面上这个被变大的尸体,似乎十分想弄清楚咒语的作用方式。
在施术完毕后,奇诺娅将已经大到足够作为盾牌使用的鸮型人尸体立起来,接着她示意夏神牧师站到“盾牌”背后,乔治亚听从了她的话,但还是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半精灵回答,“有点像是翅膀扑扇。”
吟游诗人的预感十分正确,在他们来得及戒备之前,一杆前端绑着尖石的简易投枪已经擦过了尼格勒的手臂。
之前那个有着冰层覆盖翅膀的领头回来了。
眼前的冰翅膀似乎和自己的队友商量了些什么,他们用的是吟游诗人从未听过的语言,教人无法分辨。
“我来牵制他。”尼格勒丢下这句话就升上了天空,乔治亚甚至来不及为他施展治愈的神术。
对应的,天上的鸮型人们也开始行动。冰翅膀手下的三人直接朝地面上的乔治亚和奇诺娅冲去,他们准备直接杀死敌人,抢夺种子、阻止关门。
“拜托你了,乔治亚。”奇诺娅用左手抽出弯刀,她催促着夏神牧师,“小心冰锥。”
半精灵的夜视在这时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吟游诗人没有躲避第一个朝她冲来的鸮型人,他手上拿着木棍,上面插了些尖石子,是个自制狼牙棒,奇诺娅朝旁边斜跨一步,巧妙地避开挥舞的木棍,她的左手不如右手灵活,却依然准确地削去了木头带着尖刺的前端。眼见一击不成,这个鸮型人准备回到空中,可他犹豫的片刻害了他,他在上升的途中感到什么东西刺穿了自己的小腿,接着那东西向下狠狠一划——
鸮型人的血淅淅沥沥洒下来,女诗人灵活地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像是预感到什么,她没有片刻迟疑地趴在地面上,接着打了几个滚。另一个鸮型人从她刚刚站立的对方掠过,他在半空中支撑着自己一条腿无法使用的同族,那家伙因肢体上的伤害而重心不稳。半精灵很快站起来,战斗中片刻的犹豫迟疑都可能会害自己丢掉性命,她从腰上的绑带里抽出一些小刀片,朝那两个靠在一起的鸮型人甩去。
投掷的技术也是唐吉坷德督促她练习的。那是还在遗都的时候,在短暂的休憩期间,唐吉坷德把闷在房间里给人偶换衣服的吟游诗人拽到院子里,不由分说地塞给她一把短刀,就像那时他在无名之城塞给她一把弓。
“怎么着,”奇诺娅打量着手上的武器,她抛起又接下,“是要开创新副业吗?顶着苹果甩飞刀之类的。”
“那么我该给你一个苹果。”游荡者回答,他眯起眼睛,黑色的眼罩衬得他格外凶狠,但吟游诗人就没怕过。
“看见墙上那个白色的十字标志了吗?”奇诺娅顺着唐吉坷德的手指看过去,她当然知道,自从丢了一只眼睛,从前善用飞刀的游荡者就常在那里练习,可她还是顺着对方的话点了点头。
“五天之后,如果你不能做到十投九中,你就顶着苹果站到那里去。”
吟游诗人认真点了点头。
那时候下的功夫现在派上了用场,半精灵的确以弓术和近身短兵相接见长,但投掷武器对于她来说也不算太为难。那个支撑着队友的鸮型人挥舞着手上的木棍扫掉了一些,可吟游诗人很快投掷出了第二批,这一次她是从绑在腿上的牛皮带里抽出来的。那个爱护队友的鸮型人注意着不让武器击中自己的同伴,却忽略了自己,一柄小刀从正面插进他的左眼,他从半空落下,失去支撑的受伤者也跟着掉下来。
半精灵很快结果了他们。
在完成了手上的动作后,双手都握着武器的吟游诗人抬起头四处张望,她寻找着之前就不见踪影的那第三个鸮型人,她很快就发现了。
“乔治亚!后面左边斜上方!”她朝顶着巨大化鸮型人尸体作为盾牌的牧师大喊,不太明白方位的诗人只能尽量说明敌人的方向。现在将弯刀与长剑换成弓箭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寄希望于兀烈卡卡的追随者有一两样防身的措施。
令吟游诗人长松一口气的是,乔治亚在听见女诗人的喊叫后转过身伸手朝她说的方向发出了带着明亮光芒的射线。奇诺娅很少和牧师打交道,她所认识的洛伦佐和庞培从没使用过这样的神术,这令诗人忍不住去猜想,是否追随者夏神兀烈卡卡的牧师都有着那位易怒神袛所有的热烈的力量。
灼热光辉带来的影响无意识明显而即时的,在鸮型人因过于强烈的光芒闭上眼睛拍着翅膀乱飞以求躲避时,奇诺娅已经张弓搭箭,箭矢准确地命中了目标,那个计划偷袭乔治亚的鸮型人再也不能动弹。
“干的好,乔治亚!”女诗人朝夏神牧师挥手。
对方看了看天空,同样喊了回来:“注意天上!又有几个鸮型人过来了!”
奇诺娅再次将注意力放回战场,和她相对的是一个同样使弓箭的鸮型人。倒不是女诗人自夸,而是眼前这人的弓术的确比不上自己,从空中朝地面射击的确会有优势,可他们间技术的差距却可以将鸮型人弓箭手的优势抹平。
“叮”
“叮”
他们几乎重复着半精灵吟游诗人在里兹时同样荒唐的事,两名弓箭手相对射击,每一次他们的箭矢都会在半空中相撞,随后落在地面上。他们几乎重复着同样无意义的事——
鸮型人弓箭手射出的箭矢偏离了本该朝向的目标,半精灵的箭矢却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敌人的喉咙。没有在已经落下的敌人身上耗费更多注意,女诗人很快瞄准了另一个鸮型人。
不得不说,经过变巨术改造的鸮型人尸体是个不错的挡板。乔治亚推着“盾牌”,在“门”越来越猛烈的攻击中前进。从正面冲来的冰棱与冰柱全部深深地插进鸮型人的尸体,幸好变巨术也增加了人体的厚度,否则这些守卫“门”的攻击准会透过尸体扎到人类牧师。无法将头探出去查看自己到“门”的距离,兀烈卡卡牧师只能通过回头看已经走了多少,再通过比对记忆来判断自己离“门”还有多远。就在她再一次回头查看时,不知从“门”的哪个部位喷射出的冰棱刺穿了鸮型人尸体的脖子,这一击彻底撕开了本来就被弯刀割伤的喉咙,变大后的鸮型人头颅从上方滚落。
“!”
有了初次冒险时宵银信徒的经历,乔治亚自觉不再有什么能够吓到自己,可刚刚她的确惊讶的差点松开了推着“盾牌”移动的手。这大概和思考时突然掉落的水杯以及独自走夜路时惊扰树梢的风是一个道理。
兀烈卡卡的信徒稳了稳心神,她再次坚定地超前走去。
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在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后,夏神牧师将攥在手里的种子连同眼前的鸮型人尸体一起推进了泛着蓝光的“门”。
乔治亚的灼热光辉不仅帮了自己,它同样帮上了和短翅膀对峙的尼格勒。
尼格勒很不容易。
作为一个法师,他本就不擅长近战,即使他曾向萨米尔的老朋友学习,但那也不适合空中作战,何况现在他根本没有恰当的武器在手。短翅膀十分厉害,原本的翅膀长度令他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像同伴一样在天空中飞翔,可现在他有了新的冰造的翅膀,他没用多少时间就适应了它,这使得短翅膀对新信的神更加忠诚。
翼族想牵制住他,不让他接近正在朝门前进的乔治亚。他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可短翅膀在战斗上更有经验,法师很难跟上他的行进。另一阵扑扇翅膀的声音传来,这不免使年轻人分了心,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短翅膀已经近在眼前。
尼格勒在坠落。
短翅膀的一击伤到了他的右翼,由于他的及时躲避,短翅膀也只是伤到了他的右翼。鸮型人头领没有放过眼前的机会,他驱使着自己覆盖着冰层的翅膀,朝正在坠落的翼族法师飞去。
——正是这时,数道明亮的光线从地面门的方向打来。
是乔治亚的的灼热光辉。
来不及躲避的短翅膀闭上了眼睛,他今天算是有点运气,那几道明亮的光线恰好擦着他朝天空散去,可他身后的冰层却无法承受兀烈卡卡牧师的神术带来的力量,它很快就融化了。溶解后的冰水有些渗进了他的羽翼,这让他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掌握飞行的平衡。
翼族法师没有给他更多时间。
就在短翅膀调整重心的时候,一阵明亮的粉尘笼罩了他,他眨了眨眼睛,想借此尽快让眼睛重新适应眼前的环境,很快他就发现,这样做一点用都没有。
他看不见了。
“尼格勒,拿着这个。”吟游诗人将自己那把带有博特乐神徽的弯刀朝翼族法师抛去,他伸出手接住。
在之前的坠落中,年轻的法师朝自己施展了飞行术,快速的应变使得他免于摔个不轻的惨状,乔治亚无意的支援又为他赢得了时间,他抓住这个短暂的空隙,朝短翅膀施放了闪光尘。
“我对付剩下的,你就专心对付那个。”半精灵吟游诗人趁此机会朝短暂失明的鸮型人射击,那些暂时失去了视力的有翼种族在天空中胡乱移动,尽管瞄准他们毫无规律可循的轨迹并不容易,但已经比之前拿着武器双目能视时好了许多。
尼格勒握着弯刀向短翅膀飞去,这时他是在飞行术的帮助下前进。
照理说,他应该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弯刀刺进短翅膀的心脏,就像那把弯刀的主人、他的弓术老师做的那样,又或者像他所不曾知晓的、荒鹫的女首领那样。短翅膀带着鸮型人从放着寒冰的门里冲了出来;鸮型人们给他、他的队友还有女诗人都带来了不少战斗的痕迹,他的翅膀现在还流着血;也许在短翅膀去往中央公园方向的过程中又杀了不少人,那些人中或许有忘神信徒,尽管他们时常宣扬悲观论调,一脸愁苦唉声叹气地说着“忘了吧、忘了吧”,可这些人仍给冒险者们提供了帮助,他们收留了在诗人警告下去往神殿的尼格勒和乔治亚,让年轻的冒险者躲在神殿里,还为他们提供了防寒的斗篷和一些武器防具……
可奇怪的是,尼格勒对短翅膀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在他看来,我们也挡了他的路。”
这是半精灵吟游诗人说过的话,那是个晴朗的夜晚,遗都什么时候都是晴朗的,星星在天上闪烁,没有云,没有风。吟游诗人弹着琴,她讲完了三人组在里兹冒险寻人的故事,这一天她决定留宿在萨米尔家,这对一出任务就睡在一起的佣兵们来说不是什么特别的事,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和里德还有萨米尔十分要好。老实说,翼族少年对这故事并没有太大兴趣,之前萨米尔已对他简略讲过一遍,大致上没什么区别。
“专注于个人的正义,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要讨伐的罪人……”奇诺娅无所谓地拨弄着琴弦,她的调子懒洋洋的,和她说的话一点也不相符,“正义就是这么模糊的东西,你有你的正义,他也有他的,有时恰好只是道路相同。”
“那板着脸的家伙一心想清除污垢,而跟着他的人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女诗人嗤笑一声。
“你说的可真有道理,我亲爱的奇诺娅,”萨米尔用同样懒洋洋的声调回应,“可这不是你拿走那位夫人全部家当的理由。”
“这可就是你不懂我了,亲爱的萨米尔。钱总是位不错的伙伴。”
之后便是些司空见惯的无聊争吵,大人们乐在其中,这是很平常的事。
“在他看来,我们也挡了他的路。”
此时此刻,尼格勒又想起诗人的这句话。
信仰着已故冬神萨玛斐的悲荒遗孤想要唤回他们的神,暗月城的冒险者和居民们想要过上平稳的生活,他们的道路恰好相对。
谁能说谁是错的呢?
女诗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还是她告诉年轻翼族的,只是她选择了自己的伙伴,因此她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可淡泊的翼族却和她不一样,他挂念的人在坎维,在遗都,这里发生的事情,就现在来看还和抚养他的半精灵扯不上什么关系。
出于一种奇妙的心理,尼格勒只是击落了短翅膀,他甚至没有用上那把嵌着博特乐神徽的弯刀。
一声弓箭离弦的细微声响。
奇诺娅射出的箭贯穿了下落中的短翅膀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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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8550
如果觉得诺基亚有些奇怪没错她的确变得奇怪啦!
迈向美好HE的明天!
使用摇篮曲,提振士气(芬德尔和Althea)和赞美现世生活之诗,抵消狼人阵debuff
请首先阅读:冰封之刻(刷buff用)http://elfartworld.com/works/127929/
字数:22850
使用技能:锡里昂-召雷术(神术2),治疗轻伤(神术1)
算芬德尔的,谢谢。
你将会在下文中看到:
从容就义阿维德;
不知所踪洛伦佐;
磁暴步兵锡里昂;
游击猎人芬德尔;
匿踪忍者卡利亚;
大哲学家拉尼亚。
请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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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说过锡里昂像猫,他自己也并不这么觉得。
但有的时候,他真的很像。
虽然说在清醒之前,他已经听见了什么其他人大声的喊叫以及令他发痛的牵扯的力量,但真正唤醒锡里昂的还是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在他的意识真正清醒过来之前,某种奇异的本能已经让他凭借重力确认了上下关系,在半空中调整了姿态;危机感迫使他睁开眼看向自己即将接触的地面,精灵敏锐的反射神经让他对自己的姿势进行了进一步的微调,然后——他安稳地落地了。
拜他自己天生的轻盈体重和训练得来的敏捷行动力所赐,毫无防备地从二楼的高度落下来之后,卷宗学者依然能平安着地,所付出的代价只是因为震动而发麻发痛的双脚和小腿,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遭遇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锡里昂仍然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的五感正在将所接受到的信息一项项地传递给他:
首先是寒冷,极度的寒冷——就物候来讲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节,因此绝不是自然产生的寒冷。锡里昂在落地时因为疼痛而本能地倒抽了一口气,这口气直接冷进了他的肺腑之中,仿佛要将他的内脏也都一起冻住。他的气管与肺部因为过于激烈的温度变化而收缩,带给他一阵剧烈的咳嗽。柯茜在他的头顶慌乱地盘旋尖叫,而在这期间,他依靠听觉接收到了第二个讯息:周围的人都很慌乱,他们在逃跑。
他没工夫去思考为什么暗月城中会突然间以如此大的幅度降温,也没来得及寻找街道上混乱产生的源头,在那之前,阿维德的声音从他的头顶炸了下来:
“快逃!”北地的战士这样喊。
“——?”卷宗学者困惑地抬起头,“——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这样询问对方,但在他将目光聚焦到声音的来源,也就是他自己原本房间的窗户上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紧接着的事情发生得很快,不如说,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得都很快,刚刚从睡梦中醒转的小精灵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已经发生的现实:
首先,他看见、听见,并且几乎触及到了巨大的寒冷。
自中央公园的方向来,剔透的冰块仿佛是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一样,以一种可怕的速率从大路上吱嘎地升起;在那之前,地面上会先结出一层白霜,霜华迅速生成时的淅沥声音被掩没在冰山凝结的巨响之下,然而它就像是某种烈性的传染病一样,所有触及到它的人的身体都也立刻被相同的白霜包裹,在一个呼吸之内便停滞了所有动作,霜华紧接着继续生长膨胀,最后变成了同样晶莹的冰块,将不幸的人们封锁在其中,最后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那些连在一起。
这些东西蔓延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在阿维德向他发出警告之后,只是一眨眼,冰川就要生长到他们所居住的旅馆前方了。更甚于之前所感到的森然寒意向着锡里昂涌过去,卷宗学者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北地战士的声音再一次从上方响了起来:
“我叫你快逃!你怎么还不走!”他的身影出现在锡里昂隔壁房间的窗口,而那间屋子的临时主人洛伦佐就在他的身边。
“嗯呃……我们该怎么下去?”年长者这样问,然而回答他的是北地战士毫不留情的直接行动:他直接抓着前者的衣领,就像拎起什么小动物一样将他拎了起来。
“没时间走楼梯了,你得从这儿跳下去!”阿维德不顾对方的挣扎,就这样把自己血缘上的父亲顺着窗口塞了出去。洛伦佐的确想要反抗,但他的力量并不足以挣脱,最终的结果也只是被掷出窗外,并且因缺少预判或是锡里昂相仿的灵巧而以一个悲惨的姿势落地,同时还伴随着一声脆响和凄厉的痛呼。
珂宁的侍奉者似乎摔断了一条腿。
但阿维德的决定依然是正确的,因为在那声惨叫响起来的同时,旅馆的大门就已经被逐渐逼近的寒冰封住了。冷气显然也渗透进了房屋当中,同样剔透的冰棱从那些有人或者没有人的房间里刺出来,正在按部就班地侵略着窗口。如果他们试图走楼梯的话,肯定会被封在冰块儿里——这样看来,摔断一条腿总还是好一些的。
紧接着依靠一个翻滚落地的是北地战士。阿维德没有带着他惯用的那把双手大剑,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紧而没来得及,但去掉了那份重量与障碍,他的行动也因此得以变得更加敏捷一点。在那些寒冰与白霜真正逼近之前,他迅速地站起身来,从地面上捡起痛得满头大汗的老牧师,以一种绝称不上温柔的动作强硬地将他架起来,随后拽着锡里昂,顺着人流,向着没有冰雪的方向迈开步子跑去。
“发生什么了?”依然不明就里的卷宗学者发问,而当机立断做出应对的北地战士也并不能告诉他更多。两个同样一头雾水的冒险者加上一个伤员顺着大路急匆匆地奔跑,他们的身边是同样惊慌失措的人群,不论是谁都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发生什么了?这到底是由什么引起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始作俑者是什么人?到底该怎样平息这场灾难——或许静下心来想想,这些逃窜着的人们中的一部分可以凭借自己的才智找到答案,但现在,所有人都疲于奔命,无力思考。
洛伦佐似乎已经逐渐能够忍耐疼痛了,他的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似乎正在向神明请求神术治疗他的伤腿。在这期间,他一直将自己一半的重量交给阿维德负担,然后用一种滑稽的姿势单脚跳着前进,他们也并没有被拖慢多少,甚至还能说是逃跑的人群中速度可观的一群。遭遇了突发事件的奔逃者们无从知晓这场太过突兀的灾难到底是源自何时何地,而与他们向着同一个方向跑动的人们到底已经逃了多久,他们也无从得知。
即便是因其特性而聚集着大量冒险者的暗月城,其中的大部分居民也并未受过任何训练。在过度的紧张和高强度的运动之下,他们的体力消耗得十分剧烈。鸟羽中三个遭了难的成员原本是缀在逃往人群的末尾的,但很快,他们便已经超过了许多脚步踉跄、仅凭借着求生意志还在勉强挪动脚步的普通人。
——而后十分突然的,洛伦佐的一半重量被一下子移交到了锡里昂身上。
“——?”
年轻的精灵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压力一个趔趄,但还是稳住了身形。少年因为惊讶和疑惑而下意识地向自己的身后看去,将珂宁的牧师交付给卷宗学者的阿维德停下了脚步,对他们喊道:“快跑,别管我!”
他向着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平行的方向跑去,丝毫不顾奔涌而来的冰墙正在以可观的速度逼近。
从一开始,一切的事情发生得都太快而且太突然了,锡里昂的大脑无法理解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他只能呆愣愣地看着鸟羽的队长向着一旁跌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孩童跑去。那是个人类的小女孩儿,大约才七八岁,白霜正在地面蜿蜒,已经逐渐逼近了她的脚踝。
小精灵还没有理解北地战士想要做什么,他只是被动地听着洛伦佐在自己的耳边咆哮:“省省吧!你没法救下每一个人!”
但阿维德依然向前冲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把那女孩儿从地面上抄起来,立刻回身试图向着安全的方向逃离,但霜华已经爬上了他的鞋底。他没有回应珂宁牧师的喊话,憋着一口气咬紧牙关,将她用力向前抛去:
“愣着干什么!快跑!”他这样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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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几乎是在一瞬间出现的。
惊慌失措的叫喊和某种异常的声音一起从户外传来,猎魔人在下一个瞬间推开了窗子,不逊于深林城的寒风突兀地扑了他一脸,差点让他呛住,映入他眼帘的景象和他所熟悉的截然不同:
原本繁华有序的街道上充满了混乱与恐惧的气氛,行人尖叫着忙乱奔逃,巨大的冰块从地面上升起,从——大概是中央公园——猛烈地向外延伸,那些来不及逃离冰霜范围的无辜者在转瞬之间就被白色吞噬了,而他们逃亡的路上也并不是一片坦途。
猎魔人抬头向上看,才终于知道了他所听见的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属于什么:那是大量的羽毛在近距离摩擦的窸窣声、无数巨大翅膀在空中拍打的振翅声,以及在高空中飞翔的袭击者向下俯冲所带出的尖锐风声的合集。一种黑色丑陋的巨大有翼生物正集结在半空中盘旋,时不时其中的一两个便会突然的靠近地面,以自己的指爪或是兵刃迫使逃窜中的手无寸铁的市民后退,落入背后延伸着的冰霜的吞噬。
那些生着黑色双翅的类人在空中呼啸着叫喊一种大约是语言的杂音,纷乱的寒风对他们似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天空之中飘落着零星的雪花,这些生物的翅膀卷起的气流也将它们推向四周的建筑和人群,彻骨的寒意侵袭着街道上的每一个角落,并且也从敞开的窗户侵入了芬德尔身上的衣料。
这样的温度令他想起上一次冒险。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便是不需思考的了。猎魔人无比庆幸自己并没有处理掉在深林城中买来应急的那些御寒的物品,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衣柜中拿出了那一件厚重的毛皮斗篷,披在自己身上,踢掉靴子换上更厚重的一双,最后将早已整顿完毕的双刀和弓箭背负在身上。
发现了这一情况的其他房间的租客也开始感到了慌乱,走廊上响起了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短时间内算是披挂整齐的芬德尔推开自己房间的窗户,冰霜正在逐渐逼近旅馆所在的这一条街道,而那些有翼生物的注意力仍旧集中在地面上的那些人身上,并且致力于将其逼退,让寒冷与冰结夺取他们的性命。
不论是作为巡林客、树行者,还是猎魔人,还是一个单纯的有战斗能力的珂旭信徒,现在应该做什么都是毋须多言的。芬德尔在自己的窗前挽起了弓,将手中的箭矢向天空中的黑影瞄准,而此时他的耳边却无端响起了在祭典上的射击摊位上向着标靶射击时,Kk在身边大呼小叫的声音。
猎魔人还记得在那之后,那些孩子们送来的毛绒玩具温暖的手感,它现在还正摆在隔壁客房的床头。
在放箭的那一刹那,珂旭的信徒向他的神祇沉默地祈祷。不是为了能让此箭射中目标,也不是为了那些慌乱地奔逃着的人群能够逃离致命的寒冷,甚至不是为了自己此役的胜利或是安全——
——他向秩序之神祈祷一位春之女神的侍奉者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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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上空。
那是某种近似于第六感的直觉,这驱使着卷宗学者抬头向上看去,而他首先看到的是什么巨型的猛禽向下俯冲所带出的残影。
“——趴下!!!”他下意识地大喊,并且带着洛伦佐的重心一起向前倾,让他们两个一起以一种难看的姿势摔倒在地。
他们身边有些人——大多是冒险者或者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听从了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并且在这种突然的情况之下不太雅观地完成了它。在下一个瞬间,他们便发现这是很值得的:他们花费了一点面子和一点疼痛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那个黑影怪叫着从空中降下来,巨大的双翅被呼啸的寒风所裹挟,仿佛冰冷的空气已经冻结了它翅膀上的羽毛,使之变成了坚硬的铠甲。速度带来的冲力就像沉重的铅锤一般,所有高过那生物滑翔高度的东西都像是被生铁块迎面殴打了一样,被撞击力迎面向后击倒在地,紧接着便被步步紧逼着咬上来的冰霜吞噬——寒冷从他们身体的一部分迅速地蔓延开来,然后是白色的霜,最后结成剔透的冰,将他们不知所措或者惊恐的表情凝固着封存下去。
锡里昂本能地回头向后看,那个黑影离开的速度就如同它冲下来时的那样快,宽大有力的翅膀被气流拖着平稳地爬升。落在卷宗学者与牧师身后的战士就着自己将那女孩向前掷出的姿势一个前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来自上空的攻击并且暂且逃离了蜿蜒前行的冰雪。伯伦希尔嗷地一声摔在地上,谁也没看清这头小狼是从战士衣服里的什么部分掉出来的。
“快离开那儿——”
“你的鞋子——”
几乎是同时,年轻的学者和年长的牧师一同向阿维德大喊,前者是因为迅速逼近的那些不祥的白色,后者是因为战士的靴子底下已经结了那些可怕的霜——而且它们还在不断地向上攀援。
“——快脱掉你的鞋子!”洛伦佐的断喝近乎于命令,但阿维德身后的冰雪与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北地战士没法停下,否则他将会被极寒吞噬,成为冰封在其中的受难者们的一员。
于是再一次的,他选择向前扑倒翻滚来躲避身后的冰雪,伯伦希尔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嗷呜嗷呜地叫唤,但现下里谁也没有功夫去理他,就连阿维德也没有试图将他抄起来接着放回自己的衣袋里——这一个翻滚的时间里,他已经觉得自己的脚底因为寒冷而失去知觉了。
或许就如洛伦佐所说,他应该先脱掉鞋子,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阿维德想要将这个情况告知他的同伴们,可在这些话出口之前,锡里昂焦急的声音却又响起来了:
“快跑!它又回来了!”少年指着天空上盘旋回归的黑影,柯茜急躁地在他头顶上叽叽喳喳地叫。
附近的人因为精灵少年的提醒而产生了一阵骚动,不过这一次至少所有人都有准备了,黑影的俯冲大概不会比上次造成更多的伤亡。
可他们想错了。
盘旋回归的怪鸟并不是之前的那一个,在慌乱之中精灵的视力也没能让锡里昂辨别出这一点。这一次俯冲下来的鸮型人比之前的那一个更加强壮,身上还携带着短投枪。他就像是之前的那位同伴一样从高空俯冲下来,双翼卷起的烈风让途径之处的所有人都呼吸困难,在他凭借坚硬的羽翼和沉重的冲力将那些没有及时卧倒又无法站稳的普通人一路掀翻的同时,他的双手还从自己腰间的麻布袋子里抽出了武器——
——投枪的枪尖由黑曜石制成,在寒月惨淡的光芒之下闪烁着微光,夜色将它隐蔽地掩藏了起来。它从有翼生物飞行的轨迹中脱离出来,带着他飞行时的速度和投出时的力量,利刃划破空气所产生的尖锐声响混杂在风声之中,辨不分明。它前行的气势如虹,可弧形下落的轨道几不可见。
阿维德意识到还有其他威胁正迅速逼近的时候,已经晚了。伯伦希尔慌乱地吵闹着,想要提醒自己的主人,但北地战士只朦胧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上空落了下来,他还在调整自己因为前扑而紊乱的姿态,右肩胛骨上就感觉到一阵撕裂的剧痛。石质的枪尖凭借巨大的冲力刺入了他的皮肤,碾碎了他的骨头,滚烫的血液从伤口之中流出,然后在冰冷的风中转瞬间变得寒冷彻骨。
巨大的疼痛让战士眼前发黑,他踉跄着挪动双腿,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北地战士向下方看去,才发现脚底的霜华已经蔓延到了小腿,膝关节紧接着就被冻住失去了知觉,而且寒冷的白色依然在向上延伸。
大约是出于动物的本能,伯伦希尔对那些可怖的白色产生了恐惧,然而作为铁冰骑士忠诚的伙伴,他仍旧颤抖着向那些冰块与寒霜大声咆哮。除了小狼发出的噪音之外,北地战士似乎还听见了他的另两位同伴们的叫喊,只是朦朦胧胧仿佛隔了一层雾,他们在说什么呢?他听不清。
战士的余光看见了锡里昂。小精灵正在尝试把暂且行动不便的洛伦佐托付给其他人,几乎不用想,阿维德都知道这小家伙接下来打着什么算盘——无非就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前来救助自己落难的同伴,顺便试试德鲁伊的治疗神术对这样的冰霜有没有作用——不,不行。阿维德不能叫这个发生。援救任务从来都是救生员的责任,作为灾难的受害者,其他的人只要安然地置身事外就好了。
除了努力保证自己的性命还在之外,这件事与他不该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四周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这一次,白霜已经真正的逼近了阿维德的脚下,可他已经没有力气移动自己了。或许是因为断开了与寒冰魔法源头的链接,战士脚下的寒意爬升得不是很快,但到目前为止,他的双腿也的确完全无法移动、没有知觉,就好似已经死去了一样。可他的上半部分还一切如常——
——他用自己还完好的左手捞起了岌岌可危的伯伦希尔,小狼惊慌地嗷呜了一声,就被战士狠狠地丢了出去,最后砸在了刚刚转过身来的锡里昂肚子上。随后,他仍旧用那只完好的手拔下了因为冲力碾碎了他的肩胛、甚至伤到肋骨的那柄投枪,强烈的痛觉让他眼前发黑。北地战士摇晃了两下,但仍旧安稳地站在地上。
毕竟冰结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腰腹,他的重心已经无法改变了。
逐渐恢复的听力从人群的惊呼中分辨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那个投出投枪的怪物并没有像他的同伴那样离开,反而在很近的距离内突然向上爬升,从高处向下近乎垂直地俯冲。阿维德听见了锡里昂的喊叫,因此知道那怪物是冲着他来的——这是它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北地战士这么想,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的腰腹已经被冻住了,他无法使用自己全身的力量来投掷武器,但那无关紧要。
战士抬起头望向天空,几乎象征死亡的可怖黑影从上空呼啸而下。意图收割生命的有翼生物这一次是单手持握着投枪的,并且似乎并没想要把它丢出去。
——这是第二个。阿维德几乎要微笑起来了。
与他相识的几乎所有人都抱怨过他衣服上过多的口袋,里面硬邦邦鼓鼓囊囊地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让那些喜欢在同伴的口袋里搜寻惊喜的年轻人有时会遭到惊吓,不过就实用性来讲,阿维德从没想过换掉它。
毕竟换掉这件大衣,他就没法携带那么多的投掷用小刀了。
投掷小刀只需要手腕的力量,即便是受伤的右手也能完成,虽然这艰苦了点。用伤手投掷的刃具并丢不了多远,但那个怪物正在接近,战士的手法不算精妙,甚至因为伤痛而下降了精准度,但在一翻腕之后,他手中的一道银光向上飞出,直接命中了袭击者的手臂——如果那是该叫做手臂的话。
袭击者因为疼痛而大叫了起来,他俯冲的姿态被破坏,偏转了角度的双翼让他减缓了下落的速度。这怪物第一时间选择了顾及自己的伤口,想要拔掉刺进皮肉之中的小刀,而不是彻底结果它目标的性命,即便在几个呼吸之后,它也将会结束了。
冰霜已经蔓延到阿维德的胸口。
——但这是最致命的错误。
在北地战士的左手投出投枪去的时候,他仿佛真的笑了起来。
来自袭击者的枪尖最终刺入了袭击者的躯干,黑曜石的利刃准确无误地刺破了心脏。按照阿维德一贯的水准,在这种距离之下的投枪本可以毫无悬念地贯穿敌人的——但就结果来说,这也没什么差距。
黑色的怪鸟在半空中尖啸着挣扎了一会儿,可惜很快地,他的鲜血从体内泼洒而出,而血液的流逝显然带走了体力。几个呼吸之间,他便无法飞翔在空中,跌落在结满了霜与冰的地面上,寒气转瞬间覆盖了他,冰霜转瞬间侵蚀了他。在面对一切活物时,这些白色的恶魔都一视同仁地给予死亡。
在鸮型人微弱地挣扎时,阿维德的双手也被白霜覆盖了。北地战士用力转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再一次说出了自袭击发生以来他说得最频繁的一句话:
“快跑。”
那也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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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站在高处。
居高临下,森精灵很快就发现冰霜的扩张似乎是有范围的。在距离中心公园一段距离之后,它们增长的速度便减缓到一个即便步行也能够轻易脱离的程度——但并不是说完全停止扩张。不过,将其视为一个暂时的安全范围也是可行的,猎魔人尽可能地和反应过来形成组织的治安队一起,将平民向着神殿区的方向疏散。
但在距离中央公园较远的地方,人们所面对的首要威胁并不是飞速前行的冰川,而是空中手持兵刃的那些奇特的有翼生物。它们体型与人类相仿,但加上双翼则令它们显得庞大。黑色的皮肤与黑色的翅膀在暗月城的夜幕之下相对不易被发现,只剩下寒月的天空所造成的黑暗为它们的攻击提供了天然的庇护。它们可以在黑夜之中无声地滑翔,也可以迅猛地向下俯冲进行突然的攻击。如果它们想的话,它们可以毫无声响地拍打它们宽大的翅膀,在任何人发现之前从高空接近地面,将受害者从地面挟至高空丢下或者直接扔进冰川之中,又或者,干脆用手中的兵刃夺取那些无辜的人们的生命。
精灵的双眼可以在微弱的光线之下工作如常,这也使芬德尔能够比人类更快地捕捉上空敌人的踪迹。但更大的问题是该怎么攻击到敌人。猎魔人背负着长弓和箭矢不假,但那些飞翔在空中的敌人们也超乎他预想的灵活。最开始,森精灵的确使三五个那种类人生物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失去了性命,但当它们知晓了地面上有着狙击手存在之后,再想取得战果便不容易了。这种生物应该也是夜行性的,或者至少在黑暗之中有着绝佳的视力。芬德尔从长弓上射出的箭矢很细,在夜幕之中高速运行时也很容易被忽略,但这些生物一旦有了提防,猎魔人的射击就再也没有命中过它们任何一个。
不过现在,那些怪物的注意力已经不完全在乱窜的普通市民身上了。它们中的一部分似乎认为应该首先将地面上那些混杂着的、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钉子拔除,从而积极地寻找那些疑似冒险者的身影。
盘旋在上空的怪鸟吐露着芬德尔并不能理解的言语,从语气上来看,大约是些混杂着愤怒的嘲笑。作为临时的远程兵种,从屋顶上撤离、藏身于暗处的芬德尔正在犹豫到底是更换一个射击位置还是干脆走上街去,在这些怪鸟们俯冲的下来进攻的那一瞬间与它们一较高下时,却又有一只怪鸟在空中盘旋的轨迹发生了明显的混乱。
——不论是因为什么,这都是机会。而在电光石火之间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是每个猎人的必修课。
一瞬间内箭已上弦,在那一只失准的怪物重新在空中找回平衡,向着某一个方向开始寻找的时候,芬德尔的箭矢已经电射而出,直刺进毫无防备的鸮型人的背后正中心——随即,它便立刻失去了拍打羽翼的能力,从半空中直坠下来。猎魔人没有关心那东西的结局如何,毕竟地面上还有暗月城的治安队,他们理应会料理这个触及地面的行凶者。现在既然他知道了在不知何处有着另一位能够提供远程攻击的协力者,不礼尚往来可不行。
他箭筒中的箭矢只剩下大约一半,但现下里森精灵可没有任何吝惜的打算。下一次的射击不过是两三个呼吸之后的事情,那时盘旋在空中的怪物们还处于同伴被击坠的愤怒与困惑之中,这令他们露出了很大的破绽。它们愤怒的叫喊掩盖了箭支划破空气时所产生的尖锐声音,却无法掩盖箭杆的白桦木在夜色之中过于明显的存在感。芬德尔射击的角度刁钻,但那些鸮型人却仍在最后一刻拍动半圆形的翅膀,离开了尖锐的武器将会行经的路线。然而——
又一只怪鸟从半空中惨叫着跌落下去。
芬德尔死死盯着那片夜空,也只捕捉到一道一闪即逝的乌芒掠过,而无从判断它的来向。猎魔人只能据此推断,他不知名的协力者使用的是某种起码被涂黑了的金属投掷武器,在夜色之下的隐蔽性很好,飞起来也更加悄无声息。既然如此,受射程所限制,那位见义勇为者大概不会距离这些有翼生物太远。
不过他并没有急于去寻找对方。在空中单位众多,并且对地面上的敌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自己走到开阔地带去无疑是在找死。正大光明地在那些怪物俯冲时与它们一决胜负是下策中的下策,危险性极高而且并不能保证一击毙命,况且就这东西的数量来看,他们必然会进入持久战,那么像现在这样打打游击才是节省体力并且保证杀伤的最好方法。
猎魔人在屋檐下的阴影和建筑的角落中穿行,这并不是为了去寻找那位暂时与自己同舟共济的协力者,而是改换自己狙击的位置。凯特琳娜的教导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作为一个合格的猎人,他深知该如何寻找能够同时隐蔽自己并且提供最佳视野的位置。强劲的长弓给了他较远的射程,空中总有不知死活的敌人几乎毫无防备地背对他,这一瞬间便是箭矢离弦的时刻,而他的协力者总会默契地将自己的投掷武器一同射向同一个敌人——两种远程武器一明一暗,总有一种会打中目标。
他们这样让七个鸮型人跌落地面。有一次那东西正落在芬德尔面前的街道上,他亲眼看见混杂在人群中的治安队手持武器蜂拥上前,在它从地面上挣扎着爬起来之前七手八脚地用刀枪剑戟首先刺破了那东西的双翼,在它匍匐在地面挣扎惨嚎的时候,就会有人使用利刃收割它的生命。鲜血从那黑色的生物千疮百孔的身体之中流出,染红(或者就现在的光线条件来讲,染黑)了一大片土地,空气之中弥散着浓烈的血腥味。在这之后,那东西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两下,便永远的不动了。
这样残酷的景象没有让芬德尔产生什么不适,毕竟他听过、见过甚至亲手造成过更糟糕的。猎魔人持握弓箭的双手依然平稳,他箭筒之中的弹药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了,但就他在与那位不知名协力者的配合下所造成的战果来说,这是很值得的。上空的敌人开始慌乱了,它们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逃窜的市民上,而是扩大了盘旋搜索的范围,寻找那两个能够在无声无息间破坏它们滞空能力的鼠辈。
即使从高空俯瞰,芬德尔目前的藏身处也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但作为前提,他已经不能再次进行射击或者改换狙击位置了。一味在此处躲藏固然安全,可这也会令他们毫无疑问地陷入被动,怪鸟的队伍在盘旋搜索之余也分出了人手继续向地面进攻,而且这一次目标瞄准了治安队。这些临时组成的武装人员中的一部分毕竟不是专职以战斗为业的,如此的集中攻击立刻使他们捉襟见肘了起来。
——这样不行。早晚会输。
得出这样结论的立刻,芬德尔便决意离开了藏身之处。猎魔人从房屋之间缝隙中的杂物堆之间钻出来跃起,轮流踏着墙壁上的突起以及晾衣杆等支撑点,身轻如燕地跃上了屋顶,然后在自己暴露在开阔地带之中的那一刹那弯弓搭箭——
而这支箭并没能射出去,因为四周的三只怪鸟在他踏出掩体的那一瞬间便发现了他,并且愤怒地尖啸着向他俯冲下来。极速接近的距离让他放弃了在这样的高速移动下不知是否能命中的弓箭,转而俯下身去,试图在规避这一次攻击的同时抽出自己的双刀——
——他做到了。那些有翼生物俯冲所带来的烈风从他的背上刮过,猎魔人从狭窄屋顶的这一头紧急地翻滚到另一头,这个动作纯粹是由第六感驱使的,然而却救了他的命:其中一个生物手中的长枪枪刃在它掠过屋顶时准确地刺了下来,可因为芬德尔的翻滚却刺了个空,铁质的枪头磕在屋顶的瓦片上,冒出了一点火星。
第一轮的俯冲攻击转瞬间便结束了,而第二轮紧随其后。不过就在这两批怪鸟攻击的间隙里,森精灵已经将自己的近战武器持握在手中,于是,当下一轮攻击来到时,他便可以找准机会进行还击——这的确还是下策中的下策,但他从来都擅长寻找这样的机会。
这一次向他冲来的怪鸟有两只,其中一个拿着长剑。赤手空拳的那一只先向着芬德尔袭来,而猎魔人只是尽量放低姿态躲过了这一次单纯的冲撞——过于简单的攻击所耗费的时间同样也过于短暂,芬德尔没有在其中抓到破绽的余裕。
然而对另一只拿着长剑的怪物来讲,就不是这样了。
几乎是在前一位的脚尖离开屋顶的范围之后,后一位翅膀所投下的黑影便笼罩了森精灵的头顶。它所选择飞掠的高度要比前者稍高,但那柄双手大剑所赋予它的攻击范围要比前者更大。这只漆黑的怪鸟在俯冲的同时向着正调整姿态的芬德尔挥动了手中的剑,而后者要比它的动作更加迅速:猎魔人左手中的长刀起到了一定格挡的作用,刀背与剑刃相击,在高速产生的巨大冲力之下发出了沉重的金属嗡鸣。他的左手被这样沉重的攻击震得发麻,然而他右手之中的另一柄武器则在这个空隙里向着对方持握兵刃的手臂刺去——
他的敌人怪叫了一声,迅速地扇动翅膀爬升了高度,在空中留下一串血花,沉重的风压让森精灵不得不再一次放低了姿态。这一次攻击取得的效果不太尽如人意,他造成的伤口不算深,但在刺中时,他技巧性地抖动了自己的手腕,让刀刃在皮肉里蜿蜒着前进,造成的锯齿形伤口将会在一段时间内不停流血,即便有着神术的辅助也要比通常的伤痕更难治愈。
吃了苦头的怪物们在天空中稍作盘旋,而这也给了芬德尔一点喘息的时间。不远处的几个街区之外有着另一场骚动,猎魔人在收捡弓箭并且调整姿态的同时向另一边瞥了一眼,发现另一个人影也在闪转腾挪之间与天空上的敌人缠斗。
看来那位不知名的协力者也作出了与森精灵相同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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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你听见他说的了,快走——”
洛伦佐扯着愣成一块木头的锡里昂,向前滑稽地一跳一跳的挪动着。他是珂宁的牧师,这位司掌生命与医疗的神祇的确给予了祂的侍奉者医治自己或他人的能力,但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他不可能使一根断了的骨头恢复如初,即便暂时镇压了疼痛,他的行动力依然会受到影响——更别提还得拖着一个因为队长死亡的打击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精灵少年了,珂宁的牧师现在的速度慢得几乎就像蜗牛一样。
寒冷的侵袭保持着同之前一样惊人的速率,那些可怖的白色很快便逼近了逃亡者的脚后跟。砸到卷宗学者身上又被他反射性地抱住的伯伦希尔呜呜地哀叫,不知道是在悼念他已与冰霜融为一体的主人,还是在催促正抱着他的锡里昂快些离开;惊慌失措的柯茜在一番叽叽喳喳没有取得成效之后也选择了愤怒地飞上更高的空中,然后俯冲下来狠狠用喙啄起了主人的头顶。剧烈的痛感终于让小精灵回过神来,他用一只手和肩架起洛伦佐无法自己支撑的那一半重量,又用另一只手抱紧了伯伦希尔,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能够发挥精灵的灵巧,迅速地脱离开寒气侵蚀的范围。
他的确因在旅途之中颇为照顾自己的队友离世而感伤,还想哭——但现在这个情况,不论是谁都没有发呆或者哭泣的余暇。
就像阿维德说的那样,他们得快跑,他们得活下去。活下去才有谈论其他事情的资格。
在有了能够自己移动的拐杖之后,珂宁的牧师移动起来明显方便了许多。虽然洛伦佐依然使用那种一跳一跳的滑稽姿势前进,但被锡里昂带着,他们的速度在逃亡者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他们很快越过了一些气力不济的人,将白色的冰霜远远甩在身后,而另一种来自天空的威胁却陡然增加了:在上方盘旋着的黑影显然不怀好意,而且数量比他们曾预想的多得多——阿维德所杀掉的那一个在它们的总数上来讲根本不痛不痒,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东西还在不断增加。
锡里昂的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但转瞬间他便发现,那些飞翔着的类人生物(他这么觉得,因为那明显不该归属在鸟类中)似乎没有之前的那一个一般执着于杀伤地面上逃窜的市民,而是盘旋在空中,愤怒地寻找什么东西。
不论他们在找什么,对他们来讲这都是穿过这条大街的好机会。这些有翼种族俯冲下来攻击的动作类似猛禽扑猎地面上小动物的动作,只不过按照比例放大了。他们迅猛的空袭需要能够平展双翼的空间,这样说来,只要逃亡者们靠近道路边缘的建筑物,就可以避免直接被他们的俯冲正面攻击。
卷宗学者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他拖着洛伦佐、抱着伯伦希尔溜到墙根底下,在翻倒的杂物之中有些艰难地前进——如果只是锡里昂一人的话,那么他的速度几乎不会受到影响,但现在他的身边还有断了一条腿、即便使用了神术也不可能一下子恢复的牧师先生,洛伦佐在此处的行进则显得非常困难。
“这样不行,我们得往外边去一点。”因为焦急额上见汗的牧师说,而锡里昂反驳了回去:“再向外,我们会被翅膀打到的。”
洛伦佐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回头看了看,那些话却被他所见的景象堵回了喉咙里。他本想说这样下去他们恐怕会被身后的冰川追上封冻住,而当他回首,却发现那一片白色仿佛突然之间凝固了一样,震耳欲聋的冻结声停息了,四周仍回荡着惊慌人群的哭喊与头顶类人生物的呼喝,与不久之前相比却依然显得安静了许多,至少他们不用相互大喊着交谈了。
“我们安全了吗?”同样认知到冰霜的前进速度停滞了下来的锡里昂问,“我是指,那些冰块不会再过来了吗?”
“不好说,孩子,这都不好说。”耗费了大量体力的洛伦佐喘息着回答,“我们还得更加往前,再往前一点……到神殿区去,牧师集结的地方。在那儿,你会得到善神牧师的庇佑的。”
“可我也能战斗!你才是需要庇佑的人,你的腿受伤了!”卷宗学者如此反驳,他头顶的小山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也在帮腔,而洛伦佐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神情疲惫,没有答话。
这一段墙壁结束了,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划分了街区的十字路口,开阔的空地之上有着大量的有翼生物盘旋,并且不定时向下发起攻击。地面上的确有临时组成的治安队拿着武器试图抵抗来自高空的侵扰,但缺少远程兵种让他们的反击显得苍白无力。实际上这些人最大的作用还是勉强维持了紧张逃亡中几乎要情绪崩溃的市民的秩序,从而尽量控制住了这一片开阔地带的伤亡人数。
“这里我们得快跑过去。”卷宗学者这样下了结论,并且调整了洛伦佐架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胳膊,让自己能更好的支撑对方的体重,“你觉得你能一口气跑过去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然而那条胳膊却从他的肩头上拿开了。珂宁的治疗神术起效得非常快,那位神祇的牧师现在已经能和往常一样双脚落地并且保持平衡了,只是在移动的时候,洛伦佐仍旧显得有点瘸。
“你能走路了吗?”锡里昂问。即便有阿维德的事情在前,但此时他的语气姑且还算是高兴的。
“勉强可以吧。你向着北面去,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到神殿区。”他这么说,并且在渐渐向后退。
“——等等,洛伦佐你要去哪?”卷宗学者因为震惊而松开了左手,伯伦希尔顺从引力的召唤“嗷呜”一声落在地上,不满地开始啃咬年轻精灵的靴子,然而锡里昂根本没分给他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四周都是带有敌意的那种有翼生物,背后又是那种冰,你要去哪里?我们该一起向北前往神殿区不是吗?”
“你这样的未成年人才该去神殿区,去那儿,在保护中度过这一场混乱吧。”洛伦佐这么说,“你还年轻,你的路还很长,所以你值得这些——对于我这把老骨头来讲,那是很无所谓的事情。”
“——怎么是无所谓!”锡里昂惊叫,“怎么能说无所谓——孤身一人四处乱跑,你会死的!”
珂宁的牧师笑着摇了摇头,用年轻的精灵最恨的那种语调说:“你的年纪还小所以不懂。有些事情发生了之后,你便会突然意识到它比生命还重要。”
说着这些话的人类牧师看起来的确疲惫而苍老。这场混乱持续到现在才仅仅经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可这个人类却仿佛老了十岁一样。卷宗学者不懂他口中所叙述的语言,他的阅历也不足以理解对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出于自己的立场想要阻止正在一瘸一拐地转身并且准备离开的对方,然而就在洛伦佐逐渐退后的过程中,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扩大到足够让同样在墙壁附近避难的人群排成一两列通过了——
“我得去找我儿子,哪怕我最近才知道我还有个儿子。”珂宁的牧师这么说。
——的确有这样的人群在锡里昂的面前掠过,而相对矮小的少年精灵无法穿过人墙寻找自己的队友。在这一批人群通过之后,洛伦佐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珂宁的牧师就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变得音信全无。即便是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最终逃离了那一片混沌,还是仅仅是返回身去寻找他那位素未谋面,却的确流着他一半血脉的男人的残骸;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即便他还活着的话,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洛伦佐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只剩下路口的角落里呆呆站着的锡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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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做出了相同的判断,这样的认知没能让眼前棘手的情况有所好转,芬德尔与他临时的同伴依然在群敌环伺之间,并且因为所处的位置过于突出,他们所吸引到的注意力更多,能够得到的帮助也更少。的确有一些来自治安队的箭矢飞上半空中试图支援他们,然而在灵敏的敌人面前只能起到稀少的牵制作用,杯水车薪。
但聊胜于无。
不约而同的,屋顶上的两位抵抗者们向着同一个方向缓慢地集结,试图汇合起来协力作战。不管飞在天空中的那些敌人是否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实际上它们总还是在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的。四或五只怪鸟缠住了芬德尔,几乎连续不断地向下俯冲试图将他从屋顶上击落,或者至少破坏他的平衡,让它们手中的武器有机可乘,而猎魔人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之下只能连续进行躲避,无法找到反击的空隙,甚至连从屋顶降下回到地面都有困难。在躲避的过程中,他也趁着角度合适的一两个瞬间向着另一位战斗者那边看了一眼,他的情况也并没有比猎魔人好上多少。
从耳朵的长度来看,那位先生是个半精灵,而从他的装束来看,他大约是一位游荡者。这位有着与Kk相似的深蓝发色、但却比瑞图宁的牧师稍高的半精灵在屋顶上闪转腾挪,时而将烟囱当作掩体,时而投掷匕首对敌人造成伤害,但他所剩下的投掷武器显然不多了,目前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灵巧的动作。
但他足够敏捷,而且善于依靠地利,恐怕在游荡者之中,他的能力也属上乘:在敌人的一次进攻中,他先是灵敏地通过一次翻滚躲过了对方双手大剑的攻击,让自己危险地处于屋顶的边缘,随后在从另一个方向袭来的怪鸟真正抵达之前后撤了一步,像是倒着下楼梯那样踩上了原本房屋中人家悬挂在露台上的晾衣绳——一瞬间,他的体重将绳索压弯,令他整个人的高度都沉了下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次冲击,而后紧接着,富有弹力而结实的绳索向上弹起,让他重新浮到与屋檐相同的高度上。
游荡者似乎因为这一点弹力而产生了灵感,在绳索上跳跃了起来。他自身的重量将晾衣绳压得更弯,但由于半精灵较人类更加轻巧的体重,那结实的绳索并没有断裂,反而依旧忠实地将他所施加的力再次返还给他,让他凭借弹性跳得更高些。
而紧接着,又是一次袭击。这一次向他冲去的是手持长枪的鸮型人,铁质的枪头在寒月之下反射着暗淡的光芒。然而半精灵却没有做出任何规避的动作,反而依然在绳索上跳跃;黑色的怪物狞笑着将长枪用双手持握,准备把利刃一口气刺进对方的心口里去,然而游荡者做出的应对是用力地一跳——
——并非是从惯常的下方,而是从敌人的上空,半精灵躲过了这一击。枪头几乎就要触及到他的时候,游荡者的纵身一跃加上绳索的弹性,两种力量加在一起,让他仿佛飞翔一般地急速升空。他的身体高过了可能造成伤害的枪头,甚至也高过了俯冲下来的怪鸟;长枪从他的脚下经过,然后是那怪物叫喊着的头颅,然后是它的脖颈与脊背,然后——
然后他开始下落。
要做什么是在电光石火之间被临时决定的。半精灵握紧了手中的小刀,在半空中扭动腰肢蹂身而上,在那怪物就将从他的脚下掠过的最后一瞬间时,将匕首用力刺入了它的腰间——
那东西的惨叫实在是难听,而且震耳欲聋,但游荡者没有松手。他的刀具卡在那怪物的皮肉当中,而它仍旧在飞行,而且是不规则地飞行,大约是试图通过这样的手段将袭击者从它的背后甩掉,但紧接着半精灵便用自己空闲着的另一只手拽住了怪鸟一侧翅膀上的几根飞羽。他的本意是希望在如此颠簸的飞行之中固定自己的位置,然而实际上,他的做法将几根粗大宽阔的羽毛直接扯断了,几片羽毛的缺失对飞行的影响超乎想象的大,那只怪鸟已经不能平稳地滞空了。
黑色的怪鸟大叫着缓缓下降,似乎是在请求支援。这样的喊声吸引了它同伴的目光,也让芬德尔身边的压力骤减。然而这些呼唤为它带来的并不是支援,而是另一根白桦木杆的箭矢:获得喘息机会的森精灵立刻发现了半空中的情况,随后他当机立断地再次抽出弓箭,瞄准了移动中的怪鸟,朝着它的头颅——也是最不可能伤到悬挂在它身体中间的半精灵的方位——射击。
游荡者被怪鸟带着在空中翻滚,他的头脑因为这一系列剧烈的旋转而感到晕眩,被血液浸透了的匕首的柄也变得滑腻,而他即便手腕已经因为过度的紧张而酸痛发麻了,也依旧不敢放手,不然天知道会被甩到什么地方去:运气好的话直接被掼在地上,或许会断上一两根骨头,而运气不好的话,连直接被穿在其他怪物手中武器上的可能性都有。就在他极速地思考接下来的应对措施时,这东西浑身一战,剧烈的无规则运动突然间停止了。一个铁簇从它的脖颈之后带着血花冒出来,被穿透了喉咙的怪鸟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半空中滑翔着栽了下去。
半精灵找准机会拔出了刺进它身体里的匕首,从这趟一点也不令人舒适的班车上跳了下去,以一个不太好看的翻滚在地上卸去冲力,并且获得了两声因为这突然动作而产生的惊呼。当他有些狼狈地爬起来时,他便见到了射出那一箭的猎手——他也正从屋顶上坠落下来,但与毫无防备的游荡者相比稍多了一点点从容。被鸮型人掀翻、顺势从高处落下的芬德尔在半空中尽量调整了姿态,让自己能够以一个紧接着便进入战斗状态的姿势落了地。精灵轻盈的身体在这时给了他很大的优势,让他甚至没有受到什么过多的震动。
大约是出于某种同甘共苦的心态,两位因失去了远程攻击手段而被迫暴露在战场正中的防卫者在街道的中心汇合了。冰霜短时间内无法侵蚀到这个地区,而他们身后还未撤离的市民也已经不多了,治安队结成小股团队各自为战,路面上一时间空旷了许多。
素未谋面的战士花了大概半秒钟稍微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样子,然后便将注意力再一次转回了空中四处飞舞,而且从不知何处逐渐聚集起来的怪鸟上。但或许是这一位半精灵与自己的同伴有着太多相似点,出于某种猎魔人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态,他向对方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芬德尔。”他这样说,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字眼。
而对方的回应也同样的言简意赅:“卡利亚。”
对话理应在此时便终止,然后这两人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对付上空那些恼人的有翼生物了。然而在两秒钟后,对话的双方似乎都立即想起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是在谁的口中听过的,又同一时间想到了一个对方可能会知道答案的问题,在同一时间里问了出来:
“你知道Kk(我哥哥)去了哪儿吗?”
两人的声音几乎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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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伦希尔还在咬他的靴子。
锡里昂低下头去看着那只小狼,这只原本属于阿维德的动物伙伴现在依旧黏在卷宗学者的身边,即便他刚刚才不慎摔了他一下。而他撕咬皮靴的动作也并不是出于单纯的泄愤,德鲁伊与自然亲近的那部分能让年轻的精灵感觉得到这只幼兽的担忧。
柯茜改为落在他的肩头,在小精灵的耳朵边上鸣叫。鸟类清脆嘹亮的声音直接在卷宗学者的耳边炸响,即便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时常可能出现的音量,它突如其来的发生还是叫锡里昂浑身一震。
——现在不是能这样发呆的时候。两只动物唤回了这位因为同伴的接连失去踪迹(或者现实点,死去)而大受打击的年轻人的神智,高等精灵努力地尝试驱动自己的思维,让它们不要再囿于那些令人难过,可即便后悔也无法改变的事情,转而开始分析起眼前的处境来。
在突如其来的逃难与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锡里昂总算挣脱了意识上的一片浑噩,思考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他的身边依然有着惊慌逃窜的市民,正如洛伦佐所说的那样,几乎所有人都面朝北方,向着大约更安全的神殿区前进,可真正能够抵达安全区域的又有几个人呢?即便治安队在街道上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向着上空射箭,在锡里昂所能看见的范围之内,那些有翼生物向下俯冲所造成的杀伤仍旧是十分可观的。卷宗学者面前的空地上有着鲜血淋漓的尸体,受伤的、失去行动能力而倒在地上的活人,以及轻伤者逃离后所留下的蜿蜒血迹。上空的类人生物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玩闹似的降下来挥动手中的武器,而临时治安队的成员们却疲于奔命,手无寸铁的平民则抱头鼠窜。
卷宗学者的身边有着被压抑过的啜泣声。他向自己的左右看去,发现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逃亡中,却不敢继续向前的人们。他们身后的冰霜仍然在不断向前逼仄,虽然没有之前的那样迅猛,但可供所有人活动的空间的确正在不断减小,而前方的空中又有鸮型人虎视眈眈。年轻的精灵身边气氛压抑而绝望,令人浑身都不舒服——或许比起冰结而死或是被刺穿而死那种干脆利落的结束,现下里这种忐忑而恐惧着迎来终末的情况更叫人痛苦。
或许他该如洛伦佐说的那样,跑向北方的神殿区,获得庇佑,然后安静地等待着一切结束。而横亘在他面前的这一道空无一物的死亡关隘便是眼前最大的难题,他首先要想办法从这儿通过。
柯茜和伯伦希尔仿佛也感受到了精灵正在思考,两只小动物一上一下蜷缩在德鲁伊的身边,规避着其他人不经意的踩踏或者蹂躏,同时也保持安静,尽量不去打扰那位智慧生物。然而锡里昂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却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他这么对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动物说,“接下来的战斗中,你们排不上用场——你们都太小了。”
年轻的学者仰望着天空,暗月被寒月取代,漫天的星斗也被有着巨大翼展的黑色类人生物所遮蔽。他的确试图思考该怎么让自己通过这一段空地,而在他就要得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之前,他突然间意识到,既然天空已经被这样一群敌对生物所占领,那么恐怕暗月城中已经没有什么称得上是“安全地带”的地方了。
不论逃往哪里都将会是徒劳的。他不知道周围那些啜泣着祈祷着绝望着的人中有多少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无法预测接下来的逃亡中他们又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不过他知道,自己与另外的大部分人都是不同的:
他是一名获得了导师承认的德鲁伊,同时也是一名卷宗学者。他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作为神术使用者,他并不需要武器也有着足够强大的战斗力。
他今年九十三岁,在精灵之中他仍旧是个未成年人,而年纪并不是逃避的理由:在这个路口边上的所有遇难者之中,他的年纪恐怕能做许多人的爷爷。
他可以只为了自己而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他也可以选择承担一些本不属于他的责任——就像是阿维德为了素不相识的小女孩义无反顾地将自己陷入险境一样,又像是洛伦佐为了阿维德毫不犹豫地回头直面冰雪一样。
他是一个冒险者,不再是奥伯之中成天被关在小木屋里的德鲁伊学徒了。
如果暗月城里已经没有所谓的“安全地带”了的话,那么他可以尝试着制造一个。
卷宗学者身边的两个小动物都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显而易见地表达出了反对的情绪,但锡里昂本人对此的反应堪称充耳不闻。年轻的精灵重新拎起伯伦希尔,将小狼塞进附近一堆杂物边上不起眼的角落里,又抓住了在他头顶盘旋、间或啄他的头顶或是拉他的头发的小山雀,将她与伯伦希尔放在一起。
“我不能一味地逃窜,我也得要战斗——我也可以战斗的。你们太小了,暂时躲起来比较好,等我回来就行。”年少的精灵这么说。
在鸮型人盘旋着的更上方的天空里,散发惨淡光芒的寒月之下,浓重的乌云正在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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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芬德尔,还是卡利亚,都不知道Kk的去向。
好极了。猎魔人咬着牙想。恐怕另一边的游荡者也是一样。
但在这个情况下,他们也没有余力去完成战斗之外的讨论。卡利亚手中的弹药在之前的隐蔽射击之中就已经完全地告罄了,虽然他足够灵巧,可以一边战斗一边重新回收那些铁质的飞镖,但他们的位置已经被迫由暗转明了,武器投射的轨迹也将会全然落入敌人的眼中。
一个被发现了位置的狙击手的价值是无限趋近于零的,有时甚至还会转为负数。
暂且联手的两位冒险者都深知这个道理。他们没有放弃自己的远程武器,但它们的作用仅限于在紧急时刻出其不意,而不再作为主要的攻击手段。仅凭双刀或者匕首来面对掌握了制空权并且拿着武器的敌人的确危险,不过这也是唯一合理的战斗方式了。
他们全然陷入了劣势,治安队的援助也不过杯水车薪(或许在对方眼中,这两位冒险者也是同样的),所有人都在这样的逆境之中苦苦挣扎。
“我们得回到高处去,地面上太被动了!”在躲过又一轮毫无预警的俯冲空袭之后,游荡者这样表示,而猎魔人也有同感,但他还有别的想法。
“我认为我们更需要能造成范围杀伤的施法者。”森精灵飞快地扫视了周围的环境,“鉴于施法者的出现纯靠运气,对目前的情况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没,我不擅长做计划。另外实话说,我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空中单位。”卡利亚烦躁地说,“通常占领制空权的都是零捌零才对。”
应和一般的,游荡者的服装之下传来一声介乎于被闷住和没有被闷住之间的鸟类鸣叫声,联系上下文,恐怕那只听声音像是某种小型猛禽的鸟儿便是被称为“零捌零”的,卡利亚的战斗伙伴。
芬德尔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叹了口气。如果那只鸟是某种大型猛禽的话,或许还能与天空上的黑色怪鸟有一战之力,但小型的……体型相差得太悬殊了,即便它能有那些怪物望尘莫及的机动性,但也难以对它们造成有效杀伤。
只有在这个时候,猎魔人才会深恨自己无法长出一双翅膀,双脚离地去与那些空中的敌人缠斗。
紧急的情势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来想这些东西——敌方并不是只有会拿着武器向下俯冲的战士,那些怪鸟之中也有着几个神术使用者。首先意识到这一点的是组成小团队的治安队成员,当时他们正准备迎击一队俯冲攻击的怪鸟,却发现脚下寒冷的地面上以超出常理的生出了一些藤蔓——结实的藤蔓,而且仿佛有意识地缠住了那个区域内几乎所有人的腿脚,令他们没办法自由的移动。立刻地,其中有人认出了那是德鲁伊的缠绕术,但这对他们所遭遇的境况并没有任何帮助:紧接着,空袭者们已经将那群可怜人纳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不能移动的治安队小团体只能徒劳地举起手中的武器试图抵挡,只是最后惨淡的结果可想而知。
现在那个小队的幸存者已经被撤走了,但他们所遗留下来的痕迹还没有被清理掉。街道的一隅就那样堆放着七零八落的尸块,四周惨烈的鲜血已经因为低温而凝固冻结。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他们所有人都对那几个只盘旋在空中、从不进行俯冲的怪物多了几分防范,一旦发现对方有开始使用神术的迹象,便会试图用各种手段破坏它的集中力——但物理手段可以通过物理手段阻挡,想要在其他飞翔着的鸮型人的保护之下将它彻底击溃,恐怕还得依靠己方的术者。
这是芬德尔在自己的箭矢第三次被手持剑盾、守护着德鲁伊的怪鸟击落之后咬着牙得出的结论,而卡利亚很快也看出了这一点。
“你觉得我现在去北边抓一个能打的牧师过来还来得及吗?”游荡者这么问,而芬德尔摇了摇头。
猎魔人没来得及说话,他们二人便不得不规避了一次从空中射来的箭矢。黑翼的怪鸟叫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一击不中后便改换了目标。它的弓箭瞄准了街道上惊慌逃窜着的一个中年发福的胖男人,而在它真正放开弓弦之前,芬德尔的白桦木箭矢首先刺进了它的手臂。
“这是代表来不及的意思吗?”在怪鸟尖锐的痛呼声中,卡利亚询问,而芬德尔在回答之前首先拽着他躲到了附近的屋檐底下。
“那是‘没必要’的意思。”他向着黑沉沉的天空示意。游荡者抬头看着他所能见到的那一小片天空,浓重的黑色仿佛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除了太黑,没有半点月光或者星光之外。
即便是半精灵的视力,想要明白天空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也已经竭尽全力了。卡利亚那双与Kk颜色相同的眼睛所能分辨出的只是天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星辰,没有寒月,只有天穹之下四处乱飞的怪鸟,而它们黑色的皮肤与翅膀在这样纯然的黑夜里更加如鱼得水。
直到天顶上突然出现了闪烁着的大片蓝白色的强光。
“我想,我们这边终于也有德鲁伊参战了。”芬德尔这样说。
转瞬即逝的浅青色的光最开始仿佛被收拢在遥远的天际,而在它们的明灭之间,卡利亚终于看见了那在黑夜之中几乎看不见它们存在的乌云。厚重的云层包裹着汹涌的雷电,那些闪烁着的青白色的光仿佛正在迅速地逼近,最后天上的云已经无法再限制住其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了,于是那些光芒便伴随着巨响从天顶落了下来——
——那是召雷术所造出的雷霆,无数的雷霆。
炫目的光芒划破了黑暗,每一道闪电都如同利斧一般携千钧之势劈下。这雷电在规模上并不能与自然的伟力所塑造的那些所等同,但由于就诞生于众人的面前,故而气势丝毫不减。那些光芒仿佛被盘旋在空中的怪鸟吸引一般,从云层中降下之后便将自身的能量全部传导到那些入侵者身上去了。每一条青白色、树枝状的闪电所能被观测到的时间都仅仅只有一瞬,但就是那一瞬,让无数的鸮型人从上空坠落,有些幸运儿还能呻吟,而另一些则转瞬间便彻底的失去了生命,而它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全都散发出了羽毛遇到高温燃着时的难闻焦糊味,或许它们本身也因为承载了雷霆巨大的能量而烤焦了也说不定。
召雷术所持续的时间与规模都超过了一个普通的德鲁伊所通常能够释放的——起码那几个盘旋在空中的都不行。事实上,这一个神术从开始起作用到完全散去仅仅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而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讲,这却仿佛是一场漫长得几无尽头的光影表演;在这场表演结束后,能够继续滞空对地面产生威胁的怪鸟在这一片区域里也仅仅寥寥无几。
他们似乎因为这个神术而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胜利。猎魔人这么想,然后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芬德尔!”
森精灵回过头去,却被什么差不多到他胸口的东西狠狠地撞在了身上。
“谢天谢地你没事——”刚刚用出了那个与他年龄不符的召雷术的锡里昂死死地抱着猎魔人的腰,这倒是一个颇符合他现在年龄段的举动。后者庆幸现在自己虽然全副武装,但两把长刀都被他拿在手中,这个冒冒失失的小精灵还不会伤到自己。
柯茜不知从哪飞出来,仍旧叽叽喳喳地绕着她主人的头顶(现在是锡里昂与芬德尔两人的头顶)盘旋,而地面上也有一只吭哧吭哧跟上来的伯伦希尔。小狼的毛发乱蓬蓬的,想来是不知道被年轻的精灵塞在了什么开口很小的藏身处里,花了吃奶的力气才爬出来。
猎魔人再次抬头看了看天上。乌云散去,天上依然没有星子,寒月高挂在夜空中间。但与此相对的,羽毛摩擦或者振翅的声音也几乎全部消失了。没有了那些有翼生物盘旋的夜空显得静谧而安宁——虽说依然冷得彻骨。
看来,这片地区暂时安全了,因此他们也获得了一个短暂的整饬装备的机会。芬德尔叹了口气,低头拍了拍仿佛快要哭出来的锡里昂,将自己身上的厚重披风分给了他一半。年长的精灵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去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不能完全确定四周已经是安全的了,何况从中央公园开始入侵的冰川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有待调查。事件距离完结还有一段漫长的道路,猎魔人认为现在通过提问要求对方回忆过去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哪怕事情才刚刚发生没多久。
于是他转而发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没带任何武器。”他这样陈述,“而且穿得太薄。我住的旅店就在这附近,可以给你找一两把备用的匕首。另外,我还有点厚衣服,你想要的话也可以借给你,只是恐怕会尺寸不和。”
另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卡利亚吸了吸鼻涕。
我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他心里很不满地想。游荡者清楚自己还没有跟陌生人提要求的底气,因此也只是想想,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到不平衡。
直到他硬要跟着芬德尔回到他暂住的地方,从Kk的行李里将他在深林城中所使用的那一套行头全都翻出来为止,这份不满一直跟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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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风穿过山脊
当死亡流过海底
我祈祷,毁灭之日
抵达我所在之地
给予万物悲悯
赛尼亚的赞美诗成真了。
拉尼亚在中央公园的上方、半空呼啸冰冷的狂风之中俯瞰着这一切。
最开始他还能听见行人惊恐的尖叫与哀嚎,但随着冰冷的空气从城市的中心迅速地蔓延开,大地很快变得洁白而寂静。现在,这片区域里只剩下茫茫的冰雪与尖锐的寒意——那寒意并不会伤害他。
空气之中的水汽由于极低的温度凝华成霜,冰结所产生的细碎声响仿佛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冥冥梵音,隐约能听见的尖叫与哭号则是其中点缀着的伴奏。悬在空中的翼族不断地咀嚼着那些已经刻进了他骨血中的诗句,恍然间感到了一种仿佛醉酒般的飘忽与晕眩。
上一次他能如此轻松自如地飞行,且不必担忧箭伤的隐痛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来着?
拉尼亚不记得了。
就像他不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能够无意识地背诵那些词句一样。
愿虔诚之冬听我的祷言
愿时间收留你的孑遗
等候下一个冰封之时
而冰封之时就在此刻。
赛尼亚所期待着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片光景吧。苍白,荒芜,极度的寒冷仿佛将时间也一同冻结,只有呼啸的狂风与冰霜的凝结与他为伴。空中的寒月冷然地注视着这一切,悲荒之神将会夺回祂一度失落的权柄。
世界并非以此开始,但终将以此结束。
这是那海岛上居住着的整个家系绵延了一整个时代的悲愿。
只可惜他们没有人能得见如此的盛景。
无论天空、山林、大地
无论血肉还是灵魂
我将一切奉献于你
你愿意死在这里吗?
拉尼亚再一次询问自己。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询问自己。
他认为他应该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但事实上他所感觉到的只有空虚与茫然。
一个合他心意的埋骨之地,这便是他最初所求之物,也是赛尼亚最初所承诺过的。那位亦兄亦父的先导为他指明了方向,随后他便遵循了那指导,沿着那条既定的路线向前,一直走到了现在。
他的路已经到了尽头,这便是赛尼亚口中的终末之地。而在最初的兴奋与战栗过后,拉尼亚环顾着洁白的地平线,却一时间有些无措。
他的路已经到了尽头。
他对这人世应已经毫无迷恋了,可他的内在却又有极微小的一部分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就是这一部分紧紧地抓攫着最后一线生机,告诉拉尼亚:再等等吧。
不。翼族这么对自己说。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应当有酒。他模模糊糊地想着,但紧接着便把这个念头打散了。现在并不是能悠闲地对着雪景与冰川小酌的时候。
天空上的雪花随着狂风飞舞,拉尼亚的双翼亦被强烈的气流托举着。升力轻松地负担着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让他能够居高临下地鸟瞰整座城市。
或许就如同曾悬浮在这城市上空的新神那样。
将自己比作另一名神祇是否太狂妄了?但在一个人即将抵达他生命的终点时,即便是无法原谅这狂妄的神祇,也无法对他降下什么像样的惩戒了。
何况那一位已经被冻在冰里。
拉尼亚缓缓收拢自己的双翼,在纷乱而强劲的气流中下降,下降,一直到回到能够看见地面上挣扎着的逃难者的高度。
或许暗月城并不是最好的死亡之地,但作为一场葬礼,这景象已经足够盛大了。
最后,他这么想。
我是你忠实的子嗣
如候鸟般
等待着冬日遍地之日
在悲荒遗孤中,拉尼亚并不是最忠实的那一部分。
他的虔诚并不是假的,祈祷诗也不是假的,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为那遥不可及的目标奔走的辛苦更不是假的,甚至最后,他也是头一批准备迎接悲荒之神重新降世的信徒之一。
但他仍不是最忠实的那一部分。那一部分的人在扎兰亚角落中不知名的荒芜海岛上苟延残喘,那是绵延了一整个时代的信仰。
赛尼亚死后,拉尼亚便按他的要求找了方法离开,那是段艰难的旅程,不过至今,伤痛已经被长久的时间抹去。即便他故地重游,所能见到的也不过物是人非——或许连昔日那些熟悉的景物也都不复存在了。
他也并没有回去的理由,毕竟那位教会他祈祷诗的人已经死了。
拉尼亚在风雪之中祈祷。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再次念诵那段诗句,或许只是习惯使然,但这习惯的源头也已经湮灭在无尽的寒冰之中了。
“祈祷吧、崇敬吧。”他听见赛尼亚的声音。
于是他便祈祷,他便崇敬。他对萨玛斐的一切信仰,都来源于赛尼亚,甚至有时,他自己也并不能分辨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穷极无聊时,他也曾想过自己若是被别的什么人救下、没有接触到赞美诗会怎么样,甚至想过若是族群没有放逐他会怎么样,而这样的思考总是无疾而终,因他无法找到他自己的源头。没有源头,自然也无所谓发展。
在自己族群中的生活并不愉快,不过拉尼亚现在已经不记得什么具体的事例了。在长久的时间过后,那一段遥远的经历已经被沉淀成某种令人不适且反感的抽象感情,就仿佛画布上斑斓无序排列着的色块一样,强烈却令人费解。
他所能清楚回想的,只剩下那些祈祷诗之后的东西了。
冰霜凝结的韵律被远处传来的杂驳轰鸣声扰乱,拉尼亚转过头,向着声音的来向眺望,他的视线却只来得及捕捉到最后一丝雷电的闪光。在那个区域里,从巴拉姆前来此地的鸮型人战士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击溃,这令翼族皱起了眉头。
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又在情理之中。作为一个冒险者,他是知道参与了这场跨越世界的旅行的成员之中颇有一些能人异士,但他没想到这次毫无预警的突袭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能遭遇到如此猛烈的抵抗。
“不信者,无法在此地存活下去。”赛尼亚的声音说。
于是拉尼亚便展开双翅,乘着风向着抵抗发生的方向飞去。
——即便悲荒之神的神力已经在他身上显现了,但终究,他不过也仅是个将要赴死,且终将殒命于此的不信者。
字数:1629
使用技能:芬德尔-佯攻(技巧1),深红之刃(技巧2),锡里昂-治疗轻伤(神术1)
算芬德尔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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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离开了。
锡里昂是在自己的睡梦之中意识到这一点的。
年轻的精灵被第五季的神力从银色枝芽的大本营里突然地叫回来之后,便一直显得有点烦躁。发现了这一点的阿维德与庞培还安慰了他,叫他不需要太为这一次未完成的任务挂心,毕竟失败是常会发生的——而卷宗学者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忧心。他的烦躁更多是出于某种第六感,类似灾难前不安的小动物那样,作息紊乱地四处乱窜,就像现在:他在回到暗月城之后便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紧张亢奋中去,并且因此整夜地失眠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能在桌子边上小憩一会儿。
迷迷糊糊的梦境之中,锡里昂看见一个银色的、有翅膀的小东西,咻地一下迅速地从他的身体里飞出来。梦境之中的小精灵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只觉得新奇——这可能是什么他从没见过的鸟类,值得他去进行一番详细的观察研究以及记录。
于是他打算追上去,而他刚刚伸出手时,那个生物便停在虚空之中了。它没有振翅,却悬浮在与锡里昂的双眼平视所能达到的高度上,它的身边仿佛有着一层同样银白色的朦胧的雾气,让卷宗学者无法将它的姿态看得分明。
“谢谢你,和你一起的旅行很开心。”它这么说。紧接着,便拍打着双翼飞走了。
“等一下——”锡里昂想要追,但他才刚刚伸出手去,这一段迷蒙的梦境便被突兀地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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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发现Kk失去了行踪时,是在宁娜·格雷遇刺这个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之后的第二天中午。
拉普索迪斯在一切开始之前便已经回去了菲薇艾诺,因此没有赶上之后的骚乱。而在这一片不安定的气氛之中,森精灵与瑞图宁的牧师本来是一同前去珂宁的神殿看望因病暂且居住在那里治疗的斐尔的,但在通往神殿的路上,只是遭遇了一阵慌乱的人流,猎魔人便失去了自己同伴的踪迹。
或许他们只是被冲散了,森精灵这样想着。但在原地四处眺望了一会儿,却没有找到那个有着深蓝发色的身影——这是很少见的事情,在芬德尔想要寻找什么的时候,他那常年在丛林之中追击猎物所磨练出的锐利目光很少有叫他失望的时候。
但此时,他的确失败了。不过到此为止,猎魔人还没有产生过多的担心。他的确感受到了神祇所传达的“有什么即将发生”的讯息,只是他未曾想到这与那位瑞图宁的牧师竟有如此紧密的关联。从常理的角度考虑,芬德尔依旧只是认为这只是一次有些突然的失散,并且决定按照原定的计划前往目的地,如果Kk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的话,那么他们还能够在那里重新汇合。
只是事与愿违。他的确去了珂宁的神殿,的确见到了恢复状况良好的斐尔和暂且滞留在神殿的笑生,然而他们却说自己当天并没有见到过Kk。几人向周围的其他牧师与信徒们询问,得到的也是几乎相同的答案: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神殿的附近见到符合他们形容的瑞图宁精灵牧师。
这让芬德尔起了疑心,并且升起了几分担忧。他返回他们失散的那个路口,重新仔细观察了四周,但人来人往的道路上并没有什么可以成为线索的痕迹留下。森精灵在贴着暗月城邮报的布告板边上呆立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回到他们所居住的那间旅馆看看。
在太阳偏西的时候,猎魔人回到了他与牧师暂时的居住地。旅店一楼的吧台还是那天他与拉普索迪斯喝酒时的样子,只是前面坐了些不同的酒客而已,大厅之中也没有找到Kk的身影。芬德尔爬上楼梯去,在自己同伴的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寻踪者等了一会儿,又试着加大了力度敲了敲,而紧接着,他发现他并不需要回应。
房门因为他敲击的力度而滑开了一道缝隙,它并没被它临时的主人锁上。
几乎是本能的,芬德尔推开了那扇木板门,走进了Kk临时居住的房间。其中的陈设简朴而整齐,与猎魔人的那间几乎别无二致,桌子、椅子,床铺上的被褥都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若是刨去房间角落里的那一个敞开的、放着小堆行李的皮箱,这简直就是一个还没有被租赁出去的空房间而已。
森精灵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地环顾着房间内部。最后,他还是决定踏了进去,靠近了那个小皮箱,来仔细看看在那一小堆行李最上方整齐地叠好的,最让他感到困惑的那几个物件。
那是今天Kk出门时也穿着的,在评酒会期间,由芬德尔付账买下的那一套衣服。
任务中断地十分突然。
一点预兆都没有地,鸟羽的成员们在白光的包裹中被神袛召回了暗月城。
奇诺娅眨了眨眼睛,她转动脑袋观察四周,中央公园的广场几乎被冒险者们填满,他们看起来同样不知所措。
“异变将要发生。”
第五季的话语像是投进水里的石子,窃窃私语扩散开,冒险者与市民、商贩们交头接耳,这消息不出一刻便会传遍整个城市。而那位神秘的神袛在传递完消息后就沉默离开,照旧漂游在星海下方。现任市长宁娜格雷皱着眉头,她并没有更早得知这个消息,现在她有得忙了。
“接下来怎么打算?”阿维德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呗。”洛伦佐耸耸肩,对于没能加入银色枝芽这事儿他不太遗憾。
“抱歉,先生们。”在全队只有她一个女性的前提下,半精灵这声招呼倒也没错。在整个队伍的吸引力都集中后,她才继续:“我恐怕需要先离队一阵子,那边有我朋友养的小孩,我得去看看。”
阿维德朝着半精灵吟游诗人胡乱指的方向看去,他依稀看见一个灰头发的翼族未成年。
北地战士回复:“那你去吧。”
“我会在下个任务前归队。”
说完这句话,女诗人朝着自己的队友们行了个花哨而夸张的道别礼,接着混入人群中不见踪影。
奇诺娅没费多少时间就追上了尼格勒,翼族少年和同伴在一起,他们正在交谈。
“尼格勒!”
诗人的声音大到足够在嘈杂的环境里引起对方的注意,名为尼格勒的翼族回过头,恰好看到诗人快速又不失余裕地朝他走来。
“奇诺娅。”他回应。
“我假定你也听到第五季在你脑子说的话了,”半精灵不出意外地得到一个点头,“那一位在预知麻烦方面十分有天赋,你小心一些。”
“祂以前也这样做过吗?”翼族法师的队友问,那是个砂金色头发的姑娘。
“上一次在所有人脑子里说完话后,祂就被冻成了冰棍。”女诗人没有在意自己算得上冒犯的言语,她仔细看了看这个牧师打扮的姑娘,然后说,“一路辛苦了,乔治亚。”
“谢谢……?”夏神牧师稍微睁大了眼睛,她不记得有和半精灵互通名姓。
早在两年前的遗都,里德就将乔治亚的事情同奇诺娅和萨米尔提起过,即使影舞者没有说明,女诗人也会对这个直性子的姑娘多加注意——但乔治亚本人不会知道这些,在她看来,这是她和女诗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状况弯月联系。”
在来得及说些什么之前,一位行人从无鸣成员的眼前走过,等他离开,半精灵已经不在了。
奇诺娅的目的地是武器铺。
相熟的矮人工匠忙得不可开交,突如其来的信息使得冒险者们不得不扎堆修理或购买武器防具。当女诗人将修缮好的长剑、弯刀和崭新的短刀、成筒的箭矢领到手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而另一个消息几乎和她同时跨进克里斯旅馆:
“宁娜格雷遇袭,生命垂危。”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原本还算安静的克里斯旅馆几乎在顷刻就被吵闹声填满。克里斯沉下脸,他不再有挂住那副笑容的精力。
“日子还是得过。”来自德莫拉的商人快速走到柜台前抄出纸和笔写起什么,接着他叫来爱丽莎,似乎是交代了些事。
克里斯大跨步走出旅馆,他要去德莫拉商会。在他即将看不见影的时候,这商人突然转回身对着奇诺娅大喊:“报纸照旧!”
女诗人叹了口气。
市长遇刺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城市护卫队增加了夜巡的次数和人数,有不少冒险者也自愿支援,他们将印有一轮月亮的袖章捆扎在左臂上,武器碰撞的声音发出规律的声响。
现在出发寻找尼格勒和乔治亚显然不太现实,尽管女诗人能确认自己没有恶意,可在深夜游荡实在可疑,她决定明天再做打算。
第二天的开头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克里斯在彻夜会议后回到了旅馆,他看起来非常想一头砸在有着柔软被窝与松软羽毛枕的床上,他值得赞赏地撑到对爱丽莎交代完注意事项。
“议会决定巡逻队在白天也该执行他们的任务,当然了。”他取下塞在眉骨和颧骨之间的单片眼镜,然后抬起手搓脸,现在谁还在乎形象呢。
“有什么其他措施吗?”女诗人翘着腿坐在大厅里,要从外在动作来判断她的想法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还会加派各地区的卫兵,”旅馆的主人回答,“再怎么着也不会比两年前更差,那时候可什么都没有。”
半精灵撑着下巴想了会儿,问:“你这里的物资储存怎么样?”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住宿者来说其实已经越界,克里斯挑起一边眉毛,就在奇诺娅以为对方准备含糊其辞的时候,他回答了:“保证旅馆所有人三到五天的储备还是有的。各个地区的卫兵将在下午逐渐就位,再加上这里的冒险者……我想安全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诗人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到这个地区的守卫交接,然后就去找人。”
“你自己也小心。”在留下这句话后,克里斯就穿过了柜台旁的门,那里的通道直接连向工作人员的休息区和卧房。
爱丽莎一句不发地坐在女诗人身旁,她是在暗月城建好后才跟着克里斯从德莫拉来,两年前的那场战斗对于她来说也只是听过的故事。
女诗人瞟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我只待到卫兵交接,她这样想。
她将会为这个想法后悔。
异变发生在黄昏,在温斯蒂某个岛国的文化里,这个时段也叫逢魔时刻。黄昏是白日与夜晚的交界,也是小鬼怪物们容易打破境界的时刻,据传,这时候要尤其小心没有影子的人。
女诗人最先听到的是街上传来的吵闹和武器相击的声音,她和爱丽莎同时站起来,大厅里坐着的冒险者们也将手搁在了武器上。
“等我走后把门关好,”吟游诗人说,“其他的冒险者朋友们,请结成小队在爱丽莎小姐的指示下到相应的地方守卫,她了解这建筑的构造。”
“啊,你是……”一个牧师打扮的黑发男人看着奇诺娅,他似乎对半精灵诗人有些印象,“你是两年前开城的冒险者,我准没记错。”
“可我们也没必要听她的话!”另一个剑士反驳,他是牧师的同伴。
“随你便,先生。”半精灵并没有和冒险者辩论的打算,她直接看向那个牧师,“牧师先生,如果您还有认识的牧师同伴的话,还麻烦您和您的同伴尽力治疗可能出现的伤者。如果有需要的就请直接对爱丽莎小姐要求,我想她会在可能的范围内为您准备的。”
爱丽莎点了点头,此刻的她脸色苍白,但她并没有大叫或哭泣,而是镇定地接下了吟游诗人的话:“是的,先生,有需要请对我说。”
觉得事情大概能成的奇诺娅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她转身出门去找尼格勒了。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半精灵的预料。
寒冷在诗人迈出大门的瞬间侵袭了她,同两年前不同,暗月城气温的变化是在顷刻间发生的,担忧使得她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奇诺娅朝寒意的源头奔去,她将长剑抽出来握在手上,离中央广场越近,她越能感到刺骨的寒意。脚下的道路逐渐变成冰面,再转过一个街角,半精灵就能从自己所在的方位看见目的地。
“……!”
诗人眼前是一片冰原。
中央广场被冰覆盖,而原本在广场上的人也被冻结,他们不再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厚厚的冰层像是裹住蝶和蛾的茧,来不及反应的路人露出的茫然又困惑的表情经过冰层的折射变得滑稽起来,而另一些运气更差的则直接被地面或墙面表层结成的冰凌刺穿,他们流出来的部位也覆了层霜。
奇诺娅在那个地方呆愣了片刻,翅膀震动的声音将她惊醒,诗人抬起头朝天空看去,她从未见过的有着黑皮肤与巨大黑色双翼的类人飞翔在天空,他们看起来还没注意到半精灵。
诗人立刻拐进另一条更深的巷子,她藏身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在确认还没被注意之后,她胡乱抓起系在腰上的弯月。
“尼格勒!尼格勒!”她焦急地低声呼唤。
过来一会儿,女诗人才等来想要的回应。
“奇诺娅。”对方听起来有些气息不稳。
“你和乔治亚在哪里?!”
“我们在北边的小树林,这附近有很多鸮型人。”
“……去忘神神殿,我去那里找你们。”
正是忘神信徒们在两年前协助深海击败了死灵法师,牧师们不会对这次的危机袖手旁观。
翼族法师答应了。
交代完毕后,奇诺娅沿着街道和屋檐的掩护朝北方的忘神神殿进发,她暗自祈祷着两个未成年的平安。
开始还算顺利,凭借着对街道的熟悉,女诗人总能借助神殿的遮挡或树木的荫蔽躲过袭击者的视线。可这一招马上就要没用了,随着地势的升高,她即将离开神殿林立的建筑区,而要到忘神神殿,她还得经过一个树林再在开阔地跑上一段。半精灵穿行在树林里,她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视线前方的开阔地带使她想起这正是两年前自己和Zyme与死亡生物缠斗的地方。
幸运的是,这时候天上的只有一个敌人,并且他还没将视线投在半精灵身上。吟游诗人更低地伏下身子,她飞快地窜出树林。好运气没有持续太久,那个被称作鸮型人的类人很快就发现了地上奔跑的目标,他挥舞着巨大的翅膀,随后俯冲下来。半精灵注意到身后的声音,她放弃直线前进拐向右边,接着侧下身在地上打了个滚,这个动作帮助她躲过了鸮型人的第一次攻击。眼见没有得手,那黑漆漆的对手又很快升上天空,奇诺娅没有停留,她继续前进。
吟游诗人在没有遮蔽的空地上很跑了一阵子,她已经穿过了一块平地,现在正顺着山坡往下走,沿着山坡到底再往前大概一百米是个约五米小悬崖,从悬崖边沿可以跳到神殿的屋顶。这场景同记忆里的相似过头,诗人往侧前方看,果然看到一块孤零零的大石头,她朝那里跑去。鸮型人并没有给半精灵太多时间,他开始了第二次攻击。这时奇诺娅已经到了那块石头旁边,在鸮型人俯冲的时候,她接着奔跑的力量蹬上岩石,接着她从腰后抽出带有博特乐神徽的弯刀,诗人在半空中转过身朝着鸮型人挥砍下去,锋利的刀刃从他的脖颈掠过,半精灵另一只空闲的手还在自然下落的过程中扯住了他的翅膀尖。
一瞬间被攻击到要害的鸮型人发出高亢嘹亮的叫声,他被扯到了地上。在他来得及再次向同伴发出信息之前,诗人的弯刀已经割过他的喉咙。没有更多的时间逗留,奇诺娅向忘神神殿前进。
那个鸮型人最后的留言的确为他召来了一些同伴,吟游诗人臭着脸“切”了声,又一次提升自己的速度。
她最终在那五个鸮型人追上之前跳跃到了忘神神殿的屋顶平台上,诗人取下背在身后的弓箭,抽出箭矢瞄准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她的动作很快,带着白色尾羽的箭矢在那人来得及反应之前插进了他的左眼窝,他跌在地上。剩下的四个配合默契地散开,半精灵的第二支箭擦过了他们其中一个的翅膀。理解到弓箭对空中的敌人不再有太大作用,奇诺娅将长弓和箭筒放在一边,转而拿起轻剑和弯刀,她准备趁鸮型人俯冲接近时反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个鸮型人发起了攻击。他们从左前、右前和上方俯冲,半精灵可耻地窜到了平台的另一边,利用屋顶中央的装饰躲过了这一波袭击,并趁势割下一个收不住势的年轻鸮型人的单边翅膀并踢到楼下。这一动作惹恼了剩下的两个,他们将身上携带的短刀朝吟游诗人投掷,诗人用武器磕飞了其中几个,剩下那些她没躲过去的则在她身上留下了伤痕。公平来讲,半精灵觉得这买卖还算不错,毕竟流点血和被人割下身体的一部分或干脆划开喉咙要好多了。
就在她警戒着眼前两个愤怒的鸮型人时,一支来自地面方向的箭掠过她射向她的后方,它没进了那个半路不见踪影的鸮型人的喉咙,他看起来正准备从后面偷袭。
趁着眼前两个敌人错愕的瞬间,诗人故技重施,蹬上装饰用的锥形尖顶还算光滑的侧面,接着跃向空中,她学着两年前的唐吉坷德,将藏在身上的小刀甩了出去。站在神殿前院子里的尼格勒也十分善解人意,他同时朝剩下的那个鸮型人射出箭矢。
他们成功了。
没有胆量尝试从楼顶一跃而下,半精灵老老实实地从楼梯走下去,尼格勒和乔治亚都站在庭院里等她。
“弓箭哪儿来的?”吟游诗人好奇地问。
“这里的信徒借给我的,”翼族法师回答,“两年前那件事之后,这里的信徒就有了收藏武器和锻炼的习惯。”
“好习惯。”奇诺娅说,“你也干得好。”
尼格勒淡然地点头,倒是旁边的乔治亚说话了:“需要我帮忙治疗伤口吗?你在流血。”
“啊,不必在意,乔治亚。”半精灵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治愈的神术留到后面再用吧。”
“种子。”翼族突然说道,“你腰上那个口袋里的是种子吗?”
吟游诗人低下头,她伸手从口袋里将散发着光芒的种子拿出来,它似乎对什么产生了共鸣,淡淡的荧光指向一个地方。
“这是之前的救援任务留下的,它本来属于另一个小队……”诗人简短地解释,接着她说,“也许我们该跟着种子走。”
“它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经验称得上丰富的吟游诗人并没有猜错,种子指向的地方有扇门,它和冒险者们满世界乱窜充当和平卫士的成果不同,泛着冰蓝色光芒的门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偶尔还有鸮型人从门里涌出来。
“啊,没错,除了那一位还会有谁呢?”奇诺娅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这一切和两年前十分相似,她在内心大声抱怨着萨玛斐信徒的无趣与执着,执着偶尔是件好事,但大多数情况下,那只会给自己和他人徒增烦恼。
忘神的信徒出于道义借给了冒险者们能够御寒的衣物,托他们的福,半精灵他们在不断制造寒冰的门旁还有力气活蹦乱跳。
“也许该把种子丢进门里。”乔治亚提议。
尼格勒没有应答,他从地上捡起一块不小的石头,使劲朝门丢了过去。翼族在遗都的一年多里曾跟着萨米尔的老朋友锻炼过一段时间,他同时也向诗人学习弓术,这让他多少有些力气,尽管少年人和成年人有着生理上无法逾越的差距,但丢个石头砸个玻璃、门之类的还是没问题。那块石头也的确如预期一般顺着该有的轨迹前行——
冰棱和冰锥从门里弹射出来,如果不是尼格勒及时卧倒,可能还会挂点彩。
“这可就麻烦了。”奇诺娅再次在内心抱怨起悲荒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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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5176
凛冬已至
5332字
引子
解决了发生在小镇的麻烦之后,众人就在某种力量的召唤下,返回到了暗月城。
到达目的地之后,其中一个人问队友道:“你们有接收到什么信息吗?”
“有什么即将发生。”精灵女牧师悄声说。
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样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众人对将要发生的事情都毫无头绪,在约定好无论谁得到什么情报都要和其他人共享的约定之后,就各自散去了。
女牧师在暂别了自己的队友之后,就独自前往了位于北方的瑞图宁神殿,想要以为教会服务的方式使自己的心灵归于平静。但在当天晚上,忽然传来了市长宁娜·格雷女士遭到暗杀,生命垂危的消息--命运似乎在告诉女牧师:她想要平稳地渡过情绪低潮期的欲望,恐怕无法实现。
正文
那一年,名字仍然叫做月季·白鼬的年幼精灵拿了一个装满的水囊和一些干粮就独自走进了森林里(这个时候她的保护者依旧以小鹰的形态在她的头顶上盘旋),她本来以为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她会在太阳快要沉入地平线之前,在小鹰的催促下返回家中,结束这无所事事的一天。但是那天森林里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响动,小鹰在其他树行者的召唤下前去帮忙,而她就趁着这个机会偷偷溜进了森林深处,一个无人踏足的场所。
当复活者教会的猫妖精牧师找到这位年幼的精灵时,她正半躺在一颗巨树旁边等死,一个被喝空了的水囊和空无一物的竹篮被人随意地扔在了一旁。
猫妖精快步走了过去,想要检查一下幼崽的情况。
精灵注意到有人靠近,连忙张开了眼睛。
“你受伤了吗?”猫妖精问。
精灵摇了摇头。
“想喝水吗?”猫妖精拿出了水囊。
精灵继续摇头。
“想吃东西吗?”猫妖精又问。
精灵再次摇头。
“我站在这里都能够看见好多不只是能解渴还能填饱肚子的果子,而你竟然还能把自己饿成这样,是不想活了吧?”猫妖精问。
精灵呆呆地望着猫妖精晃来晃去的尾巴尖,然后才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不想活了,那就干脆放弃自己的思想和过去的一切来当我的奴隶吧。”猫妖精兴高采烈地提议道。
“珂宁的眷属永远不会放弃自由。”精灵虚弱地说。
“珂宁说:一切的生命都是不可替代的。你自己的生命不是生命吗?”猫妖精藏起了爪子,用肉球拍了熊孩子一个大大的巴掌,斥责道:“既然你连生命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可以舍弃了,珂宁眷属的荣光对你来说算什么?”
“我并没有真的放弃……”精灵气若游丝地反驳说:“如果我要放弃的话,我怎么可能还活着?”
“要证明这一点,就给我吃光它们!”说着,猫妖精从箩筐里拿出了一些果子和面饼。
精灵放弃似地遵从了猫妖精的劝说,拿起一个面饼放到嘴边。
猫妖精忽然拍了拍精灵的脑袋,再次给了她一个提议:“不想当我的奴隶,就来当瑞图宁女神的仆人吧。”
精灵点了点头。
然后猫妖精就把森林李捡到的流浪精灵带回了神殿。
虽然月季·白鼬在脑袋不怎么清楚的时候,答应了要以瑞图宁仆人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但那位将她带回神殿的猫妖精并没有让她马上成为牧师的打算。
第一天,猫妖精让精灵喊他师傅。
第二天。以精灵的师傅自居的猫妖精,开始让精灵跟着自己练习使用弓箭和短剑--这都是春之女神喜爱的武器。
第三天,猫妖精和他的精灵徒弟一起进入了森林,为了装点女神的祭坛而采摘鲜花。
第一年,精灵在神殿内的工作仍然是搜集美丽的花卉。
第二年,同样。
第三年,依然没有什么改变。
直到精灵打从心底里了解了生命循环不息的教义,翠绿色的眼睛里不再被绝望和愤怒所充满,猫妖精才开始教她一些别的事情。
“之前让你当女神的仆人只是想给你一个活着的理由,你没必要非得留在瑞图宁教会。”有一天,猫妖精忽然对精灵说:“现在我相信你会好好活着了,你现在可以回到你哥哥的家去继续为成为珂宁的牧师而努力,没关系的,瑞图宁教会和珂宁教会不存在竞争。”
“师傅,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认为复活者信仰更适合我。”精灵低下了头,说:“之前的我对生命并没有足够的尊重,我甚至想要用绝食这种不人道的方式谋杀自己。我还让我的家人--当然还有师傅你为我而担心,我觉得我犯了很严重的罪过。”,月季·白鼬下定决心似的说:“我会留下来,为我过去所做的一切赎罪,祈求女神给予我一次新生的机会。”
“那之后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喔!”
女牧师仍然记得自己承诺了师傅些什么,但在和阿尔芒说再见的时候,她差点就反悔了。她并没有忘记师傅的教导,她就像八十多岁的时候一样,拿着一个篮子,走进森林,寻找那些足够漂亮到可以摆放在祭坛上的鲜花。
女牧师在一棵木芙蓉树旁停下脚步,把最为漂亮的几朵花摘了下来。放到了几乎被菊花、秋海棠、长春花装满的篮子里。瑞图宁女神为女牧师取了一个新的名字--雅丽蒂亚,也就是精灵语当中的木槿花,在木槿花盛开的夏季,雅丽蒂亚总会采摘一些木槿花用来敬献给女神,但在入秋之后就只能用跟木槿花有几分相似的木芙蓉作为替代了。
忽然之间,一种刺骨的冷笼罩着春之女神的精灵牧师。不安使她几乎走不动路,她认为这份寒冷甚至 超越了森林城的冬季,风从新绿的牧师长袍的缝隙处涌入,使她产 生了一种自己正赤身裸体地躺在雪原上的错觉。她用手帕擦了擦鼻子前的晶莹 ,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一位银白色长发的雪精灵拿着一件用雪 狐毛皮制成的大衣向她跑了过来。
虽然这位女性的脸几乎全被保暖的围巾遮挡着,只露出了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但雅丽蒂亚仍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由于雪精灵极其排外,一个人除非不小心误入了他们的村落,否则他终其一生遇到的雪精灵恐怕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指头数量。雅丽蒂亚的视线落到了雪精灵身上属于严冬之父教会的装束,又觉得自己想不起对方也是理所应当。
雅丽蒂亚讨厌沃玛兹,也讨厌他的信徒。
雪精灵就像能在雪上滑翔一样,眨眼之间就已经停在了雅丽蒂亚的面前。她率先走进了瑞图宁神殿内,雅丽蒂亚就像找回了自己的力量一样,也跟了进去。
“请问我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到你呢?”雅丽蒂亚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用上了一种甜蜜得甚至有点做作的语气问。
雪精灵就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拉下了覆盖在脸上的围巾,使雅丽蒂亚能够看见她的表情。她腼腆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如果她了解到,雅丽蒂亚曾经用这种甜蜜的语气说过“好想帮助那些宵银的信徒哦。”,然后一箭射穿了一位复苏者牧师的肩膀--这位严冬之父的女牧师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雪精灵张开嘴 快速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将那件大衣塞到了雅丽蒂亚的怀里,又解开了自己身 上的冬狼皮大衣,从怀中取出了一双雪白的皮靴放到了雅丽蒂亚的脚边。
众所周知,雪精灵拥有自己的方言,这使得他们说的精灵语都会带有一种特殊 的发音,加上她的语速实在太快,雅丽蒂亚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雅丽蒂亚用表情和身体语言将自己的疑惑传达给了对方。
“穿。”雪精灵用手里的神示之杖戳了戳地上的靴子,使它们整齐地立了起来。 雅丽蒂亚注意到,雪精灵的脸颊泛起了一抹绯色。在此之前,雅丽蒂亚一直以 为体格比高等精灵强壮不少的雪精灵不会因为小小的寒冷而患病发烧,看起来 暗月城的寒流比她以为的要更加的非同寻常。
雅丽蒂亚皱眉看着这些用毛皮制成的衣服,正待委婉地拒绝这位冬雪追随者的 好意时,她的牙齿却有节奏地发出了“咯咯--咯咯--”的撞击声,和那位眼 神严厉的雪精灵一起催促着她快点把御寒衣物穿上。
雅丽蒂亚把注意力放在街道上,暗月城的人们就 开始慌张地到处奔逃。各大神殿的牧师努力地安抚着人们的情绪,并且试图将 这些没有战斗力的人组织起来,让他们躲进神殿内避难。
“谢谢你。”雅丽蒂亚看见雪精灵背上那把必须双手握持的巨大的战斧 ,又看了看 她那双就像孤狼一样的冰蓝色眼眸;再看了看挂在自己腰间的短剑,以及相比 起对方要纤细得多的手臂,经过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微笑接受了对方的安排。
雅丽蒂亚把左脚套入靴子里时,靴子内部仍然残留着一点余温。她觉得如果自 己一开始就把靴子穿上的话,冷得仿佛连血液都已经冻结的脚所能感受到的暖 意说不定也会强烈些。
当雅丽蒂亚把另一只脚套进靴子里面之后,雪精灵就从衣袋里翻出了一顶毛茸 茸的风帽,一双特意为精灵的尖耳朵设计的耳套,一对用皮革制成的手套,以 及好几条看着就觉得非常保暖的围巾。她一件件地把这些御寒衣物交到雅丽蒂 亚的手里,然后用简单的词句配合手势教导对方该怎么穿戴。
雪精灵看见雅丽蒂亚把她送来的衣物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之后,就重新把围巾覆盖在脸上,解下绑在背 上的武器,转身离开。
雅丽蒂亚看着女性雪精灵挺拔而孤寂的背影,以相信对方一定能够听见的音量 以及对方一定能够听懂的精灵语说了声:“事件结束,我请你吃点心。”
雅丽蒂亚把短剑抽了出来握在手里,正准备寻找自己的队友。
雪精灵忽然跑了回来,做了个手势示意雅丽蒂亚跟上。雅丽蒂亚拢了拢厚实的大衣,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大妹子,内门里有一大群老鹞子扑棱扑棱地往外飞,一凑近乎就有老鼻子冰凌子飞出来打人,嘁哩喀喳老疼了。”雪精灵指了指位于半空中的深冰之“门”,缓慢地说道:“傻狍子,别凑和过去。”
虽然对方的语速已经缓慢得能使雅丽蒂亚听清楚每一个单词,但雅丽蒂亚依旧只听懂了“鸮形人”、“门”、“冰锥”和攻击这几个词语。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尝试做一件事?”雅丽蒂亚确认道。
冬雪的牧师犹豫了一下,然后有点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你说:那些丑陋的鸮形人会从“门”里出来,用冰锥打你?”雅丽蒂亚歪着头问。
雪精灵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示意雅丽蒂亚跟上她。当她们来到一个能够把“门”看清的地方时,雅丽蒂亚一直带在身上的黑色种子和“门”产生了共鸣。当雅丽蒂亚想把种子放进“门”里的时候,雪精灵却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停下,自己则拿着武器冲向了“门”。
当雪精灵快要跑到“门”边的时候,,大量的冰锥从“门”内冲出,全都打在了雪精灵的身上。
雪精灵马上跑离了“门”的攻击范围,对雅丽蒂亚摊了摊手,然后给自己用了一个治愈中伤。
“我找朋友来帮忙。”雅丽蒂亚说。
雪精灵点了点头。
春之女神的精灵女牧师独自走在街道上,她眼神警惕,耳朵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提防着随时可能忽然而至的危险。刚才她亲眼目睹一位鸮形人无声无色下自 高空快速俯冲下来,,长剑打横一刺,就洞穿了一位战士的咽喉。当雅丽蒂亚 想要利用灼热光辉将神出鬼没的偷袭者打下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先她一步脱离 了她的射程范围。
途中曾经也有丑陋的鸮形人想要攻击雅丽蒂亚,但高等精灵就像全身长满眼睛 一样,总是能在对方的武器攻击到她之前顺利躲开。这看起来似乎是长寿的精 灵比其他种族更加优越的证据;不过另一方面来说,雅丽蒂亚也始终并未将任 何一个空中的猎人射下来过。
“以太?”女牧师注意到一位拥有黑色翅膀的翼族,于是便以她所能达到的 最快速度飞奔到了他的身边,用手拍了拍翼族的翅膀。
雅丽蒂亚在第一次见到翼族的时候,就已经想像这样摸摸他的翅膀。但在她付 诸行动之前忽然想到:如果有人忽然摸了她的头发,她肯定会产生一种被看轻 或者遭到冒犯的负面感受。她不知道翼族对他人触摸自己翅膀的感受是怎么样 的,但为了维持团队内的和平以及她作为瑞图宁牧师的可靠形象,她还是理性地 选择了放弃。
如果雅丽蒂亚的脑子里并没有被太多的担忧所填满,她肯定会记得先脱掉佩戴 在双手上的皮革手套,再用手去拍以太的翅膀--翅膀上的羽毛肯定是柔软而 蓬松的,手感一定美好得使最能克制自己的珂旭牧师都忍不住要把这些羽毛一 根根拔下来,给自己制作一张羽绒被子。在实现了这个不可告人的欲望之后,她会像个成熟的精灵一样丝丝然地从衣袋 里掏出才脱下来没多久的手套,并且声称自己竟然已经年长到了忘记给双手保 暖。
“雅丽蒂亚?”以太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同伴,“兰蒂尼亚他们呢?”
“不知道,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吧。”雅丽蒂亚回答说。
两人走在寒月之下。
雅丽蒂亚转头问以太:“你觉得冷吗?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到冬雪的神殿给你这一套衣服。”,她摸了摸厚实而温暖的皮大衣:“他们神殿有一些备用的衣物,我这一身也是一位雪精灵女牧师好心借给我的。”
“不用了~”以太摇了摇头。
“是因为他们喜欢用动物毛皮做衣服吗?”雅丽蒂亚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同伴,“我想我的同胞不会为了美观或者时尚而滥杀无辜的,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残忍到在动物还没断气前就爬下它们的皮。”
“会变得不方便飞行呢。”以太活动了一下他的双翼,“而且…我不适合白色。”
雅丽蒂亚在脑中想象了一下长有一对黑色羽翼的以太,穿上一身纯白色的毛皮大衣,笨拙地试图飞到空中的画面。
刚才那位好心地给雅丽蒂亚送御寒衣物的冬雪牧师,用手势示意她用围巾把整张脸都裹起来只露出一小截鼻梁和眼睛。雅丽蒂亚很庆幸自己听从了牧师的建议,不然以太肯定就会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了。
雅丽蒂亚调整了一下围巾,开始把目前所得的情报告诉以太,最终她下了一个结论:“我们得快点找到兰蒂尼亚,然后将我们的消息共享给她,看她有没有什么主意。”,
“好。”以太说。
在彻骨之冬的余党入侵暗月城的时候,雅丽蒂亚最想找到的队友并不是此刻站在她身边的以太,自然也不可能是在一开始就离开了队伍的谢尔文,也不是在天炎城之后退出的叙泽特和洛丽玛丝,更不可能是在没多久之前才入队的切洛,或者刚入队又退出了的蜜莉咪。
虽然一起冒险的时间不长,但雅丽蒂亚早已习惯在遇到问题时征询兰蒂尼亚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