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P合法的SF世界观企划
欢迎各位放飞自己,来坐上这台过山车
特别注意:
▼本企划会有较多不符合现实世界三观的内容
▼角色活跃度下降会被收为NPC ,供其他人创作
▼随机分组有风险,无法满足所有人,请多包容
请确定自己可以接受上面三条再参加!
角色≠玩家,创作不等于作者三观,大家和谐开车。
企划群开放。
号码已经通过私信告知。
落于腐花
#本互动发生在提交SO申请前。
如果OOC了白樫先生那么我非常抱歉。希望能和我提出。
————人们无所事事,我也无所事事。只有爱情、剑、马的四蹄。————
无论阳锐锋相不相信灵异事件。他每年都会来扫墓。现在扫墓的人已经很少了,因为没有所谓父母,更没有所谓兄弟姐妹,这堪堪世界上让你有紧密联系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你的SO,可悲的是当你的SO解散之后他们也与你失去了值得互相探望的可能,因此扫墓成为了奢侈的事情,只有还抱着狭隘而落后的传统观念的人,或是念旧的人会来扫墓。
阳锐锋不觉得自己念旧,自己对于老旧的东西总是毫不犹豫地丢弃,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是为什么,他从没像他人那样舍不得丢掉什么,或是同情什么旧物。他总觉得他比他自己想的还要残忍的多。因为他觉得那是它们应得的。像他应该沤烂在黑泥里一样理所应当。所以他必定是抱有老旧观念的人了,在他闲来无事去查询SO-174856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点,单身为一位科学家,他是喜爱这个SO号码的,它没有字母乱入,没有数字重复,堪称完美。但是身为一个人,他是哀伤的。因为即使理智的他在叫嚣着你应当对你的父亲们拥有如此完美的SO号码而感到骄傲时,那个渺小、卑怯而感性的他却说,得了吧,他们解散了,其中的两个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个行踪不明。这就是你的父亲们,这就是你的家,这就是你骨子里面流着的血。你的死亡命中注定,请静候它的到来。
在信息充斥的时代下,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他的其中一位父亲洋冬暖与应当与他没有血缘的父亲张黎明的墓碑。他们像每个死者一样排列着在墓园中沉默。除了亚洲人的名字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阳锐锋看着他们,像看着两块石头。
这算什么呢?他在心里想,质问他们。左瑛为了你们被政府软禁了。我第一次去见他的时候我十五岁,我告诉那里的执行职我是作为学生去考察课题他们才让我进去。像探监似的看我身上的另一半血。他透过我去看你们。那天回去我还被同年级的学生从头到尾浇了一桶水,该有的资料完全潮透。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一切了?我的出生不被任何人所期待。我只是你们在任何一人死去后用来怀念的纪念品。可惜我身上连漂亮的金粉都没有。我只是一事无成的破人偶。
即便如此他依旧经常过来。虽然他是有神论者,但他不信鬼魂(i知道这件事估计得大骂他是霍格沃茨的叛徒),所以无论是早是晚,他都不曾恐惧。他抱着不同的花,像一个怪物一样让它们腐烂在了那里。没有人扫墓,花便只与爱情绑定。而在他手上却是满溢的死亡。
所以当他在墓地见到别人时,他是震惊的。他在这个墓地来来回回十一年不曾停歇,是第一次见到别的扫墓者。
“美羽。”他隐约听到那男人说,阳锐锋并没有在偷听,也没有那方面的癖好。只是那男人来扫的墓的墓碑就在他的父亲们的后一排,精致小巧,上面挂满花环,美丽极了。别的墓碑都是素白统一,没有生气,而那个墓碑永远如同不曾老去,阳锐锋曾经以为那是上帝的旨意。现在他觉得也许那男人就是上帝派来的。
“美羽,我现在很好。”那男人说,“天治也许也很好,我和他不常碰面。他来看过你吗?如果没有,你和我说,我替你去揍他。”
“您知道这只是一块墓碑吗?”阳锐锋问。他兴许冷淡无趣,但素来有话直说,哪怕对方与他素昧平生,他依旧不想看到别人痛苦,“请节哀,先生。但是尘归尘,土归土,与其放着执念,不如由她去吧。”
“你是谁?”那男人好像先前并没注意到阳锐锋站在那里,兴许是阳锐锋的白大褂与墓碑融为一体,他又非得驼着背抽烟,站在那里看着墓碑不说话活像一具尸体。总之对方好像惊了一下,随之摆出的是警惕的神情和捏紧的拳头。阳锐锋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又要挨揍了,于是他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却没有道歉。他从不道歉。
“阳锐锋。一位路过扫墓的化学家。”他说,“没准备刻意听你说话,但我们离得太近了,我的两个父亲就在这里。”他指指自己身后,“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也许我能请你吃个饭?”
“父亲?”对方明显对这个陌生的词感到诧异,“你是传统派的?”
“不能这么说。”阳锐锋挠了挠头,有些蛋疼地解释,“我觉得用『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一位男人及他的SO之一』形容他们实在是太麻烦了,于是选择了传统派的叫法。”
对方看了看他的长相,又狐疑地瞥了瞥那投影着两位亚洲人姓名的墓碑,姑且算是相信了他的说法。然后他松开了拳头,表情缓和了些:“我第一次见到来为所谓父亲扫墓的人,反应有些大了,请您节哀。”
“没事,反正我是个怪胎。”阳锐锋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白樫翼士。”那有挑染发色的高大男人象征性地伸出手来,“您好,阳先生。”
“您好,白樫先生。”阳锐锋看到对方伸出手,愣神了几秒钟,用戴着手套的手用劲地在白大褂上蹭了几下,才敢握上去,“打扰您的谈话了。要不我请您吃个饭?”
“哈,你请客吗?”白樫翼士爽朗而短促地笑了一声,但是阳锐锋依旧敏锐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对方没有想亲近他的意思,这反而让他感到轻松,他也不太擅长对付非常自来熟的人,“虽然我很是乐意,但还是下次吧!我还要留下来陪一会儿美羽。”
下次得是有缘了。阳锐锋听出了对方的话中话。他在这里来来去去了十一年才第一次遇见这位白樫先生,谁知道下一次遇见是不是又是一个十一年,而他阳锐锋是否还活着。
虽然他们很疏远。但至少白樫翼士的感情很真。阳锐锋看着对方轻柔地抚摸墓碑。心中一股难言的嫉妒腾腾升起,没人曾经爱过他,没有。他孑然一身,像一只落单的黑豹。
但这不行。阳锐锋微笑着与白樫翼士道别,离开了他的两位父亲的墓碑面前,这是恶之花。我当掐断。
他死死抠住自己的心脏部位,感觉它跳动地异常缓慢。
Fin。
绞刑黑猫
与SO-S57Z555的i有互动,已征得对方同意。
与SO-S57Z222的比尔•布莱克有互动,已征得对方同意。
没有人物死亡。但是有人物死亡描写或血腥猎奇描写。不适者请注意。
文中的乌鸦和黑猫并不都是真实存在的,都是阳锐锋的精神疾病带来的臆想。
意象和代指非常多。
换一种文风试试看。
————我爱那些人,他们象沉重雨点,一颗一颗地从高悬在天上的黑云下降:它们预告着闪电的到来,而如预告者似地死灭。————
“黑暗,没有尽头。”
“你走不出去。”
利兰·冈特在他耳边低语。¹
风裹挟着雨卷飞了无数报告,上面手写或打印着无数复杂的化学方程式和峰值报告,老式广播放着Non je ne regrette rien,女高音掺杂着静电噪音滋拉滋拉作响。
操他妈的亚洲佬。他听见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咆哮。他的办公室离老子的有两个区!为什么他他妈的实验报告都潮汲汲地刮到我这儿来了?!
他没听清楚后半句,当他试图回忆一下以弄清楚那句话究竟是什么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开始骂骂咧咧。
让他因为他那天杀的神经病吃点药去,然后捡回他那些该死的没用的实验报告!浪费粮食的黄种人!他就不能把他妈的窗户关上?那个声音又大喊,好像这该死的天气还不够我们烦的似的。
我不在乎它的逝去。广播唱,对于过去的回忆,我付之一炬。他站在窄小的窗沿上,探出半个身子在外面,雨水糊地他满脸都是,还吹了一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的塑料袋到他手上,他把它甩开,紧紧握住上面的窗沿。
雨水打进他瞎了的左眼里,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黑暗中没有疼痛。他对自己说,没有一切。没有枷锁,也没有自由。他的白大褂前方湿透了,甚至还在往他底下勉强被一块岩石系的科学家丢给他的花岗岩原石压住的草稿纸上滴。无论人们对我好。老式广播滋拉滋拉地唱,或对我坏,对我来说都一样。
他认真地往下看,不在乎吹在自己脸上打得生疼的水滴和把他的头发刮得一塌糊涂的风。他认真地往下看。看到一级花坛的台阶、旁边排成一排的下水道以及被大风吹的支零破碎的花。
他从上往下坠落,脖子恰巧击中在台阶的尖角处,于是头颅与身体分割开来。他空无一物的脑袋留在花坛边,一只瞎了的眼睛呆呆地睁着,望向针织一般的雨水。他的身体以一个丑陋的扭曲姿态无力地瘫在一边的土地上,右手因为先着地而折断了,软绵绵地拧成了一个Z的形状。血混合着雨水流进了一旁的下水道里,成为了下水沟的一部分。他盯着自己的脖子断裂的地方,他看见骨与血管,还有黑色的粘稠物质。恶心到他不忍心去碰,于是他笑了。
阳先生。男人喊他。他猛地睁眼,从高塔上一跃而下。你在听我说话吗,阳先生。
您这一周过得怎么样?他的心理咨询师问,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眼镜。他听到了声音,所以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四周。
你一定有的啊,那没完没了的借口。窗帘质问他。心中充满了无聊透顶的抱怨,依然,像是不会消失那般的啊。沙发嘲笑他。真凄惨呢,永远都会这样下去,那没有消失的愿望,就别再去看了。墙上的画安慰他。²
挺好的。他说,一切如常。说完这四个字,他看见桌子上的花瓶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桌子上的木纹在他的手边扭曲。
发生了什么吗。那医生问,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比尔·布莱克掸了掸衣袖,在他的夹板上记录着,写完一页就淡然地夹进档案袋。而阳锐锋只觉得对方在纸上画了一条毒蛇。
我的自杀倾向严重了。他说。木门外的音乐被他听成了歌剧,尖锐而高亢,他看见玻璃的碎裂,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看见高速的汽车,会想要拥抱它。我看见钢筋,会想被它刺穿心脏。我看见窗户会爬上去。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地面,想象自己的尸体。我能看一整天,没有人搭理我。
这正常吗?他问。让阳光去照亮这个世界吧,它与我已无关。歌剧唱,这是我漫长一生中迎来的最后一个黎明。³
不。心理咨询师言简意赅地说。他们早就说好坦诚相待。没有任何委婉欺瞒,阳先生,请您诚实地回答我,您有正常用药吗?
他黑色的心笑了起来。
你得下来,洛夫古德。⁴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于是他从尸体恢复,血液倒流回他的血管,肌肉纤维无力地拼接,眼珠左右旋转,他从下升起,落回窗沿上。他回头看,那个人对他说,劳烦您把窗户关了顺带Scourgify(哈利波特中清理一新的咒语),要不那个死泥巴种吵得人头疼。
i。阳锐锋说,好像终于回到了现实,但是他没有。他依旧看见乌鸦在屋子里盘旋,将他的所有记录都扯下桌子,弄得实验室乌烟瘴气。他甚至看见一只在啄食i的眼睛,而i毫无反应。
那不是真的。他对自己说。下雨的巴洛克街,那不是真的。他再次看向窗外,他看见了十七岁的安格斯·鲁和二十六岁的理查德·沃德。四个血窟窿抬起头静静地盯着他。于是他向内跳了进来,关上了窗户,留着十七岁的安格斯和二十六岁的理查德在外面静静地淋雨。
梅林啊,要不是这副眼镜,我都认不出你是谁。i说。你看起来像个家养小妖精,最丑的那种。除了你比它们高一点儿。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上一句,也许还稍微聪明那么一些。
他的实验室里只有一小瓶磷在发光,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下的乌云,他的巴洛克街道上的雨比外面台风导致的大雨稍小一些,他伸出手去捡那些关上窗户后被乌鸦带下来的潮湿纸张,却隔着手套感受到了干燥的质感。
黑暗中铃声大作。他们互相对视。
是你的。i说。你听说新开发的那玩意儿了么。
不,是你的。阳锐锋反驳道,我看到了,跨时代的发明,智障们有救了。不用弦理论理解物理,也许他们发明东西能变得和你一样快。
不可能。i不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环,咒骂了一句,真的是我的。
你的麻瓜们很担心你。阳锐锋说,霍格沃茨校歌,你可以更没品一点。
你是指你的破三叶草鞋子,不附带任何小发明吗。i反问道,反关上了门。
十六岁的阳锐锋拿着他平淡无奇的伞,平淡无奇地走出了教室。黑猫抓住了他的乌鸦,几口就将它吃了进去。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惨剧发生,却没有做出任何一点点的反应。
你带伞了吗,安格斯?他突然听见一个女声,黑猫将视线转了过去。又一只乌鸦停了下来,停在女孩儿的肩上。黑猫做出了攻击的姿势。阳用脚底板搓了搓地面。巴洛克的地太滑,他一脚踩住了黑猫,他听见它的脊椎发出咔擦一声轻响。
乌鸦突然一声大叫,盖住了金发少年的回答。阳锐锋阴沉地略抬起头看着金发少年的背影。他的胳膊被旁边的红发美杜莎紧紧缠绕着,肩膀被巴洛克的雨淋得透湿。
也许我们可以回柜子那儿找找,安格斯。美杜莎嘶嘶地说。金发的伽倪墨得斯⁵迟疑片刻,点头应允。
阳锐锋沉吟片刻,乌鸦飞到了他的肩上。教学楼外的瓢泼大雨还赶不上他的乌云给他的丰沛雨水。乌鸦的羽毛都被淋的透湿,顺着黑色的尾羽流到他的背上。现在还是初春,天气冷得刺骨。但他早被自己的雨淋成了一只落水狗,所以他不需要这把伞了。
哈哈,你们看那个亚洲佬,垂头丧气的,好像一条狗哦。他听见有人说。但他没有听清楚,因为乌鸦抖羽毛的声音过于大声,还有水溅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慢慢地往回走,用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把干燥的伞收了起来,一圈一圈卷好。我唯一在乎的姑娘已经离去, 去寻找她的新生活。º学校的喇叭唱,让我无望地哭泣, 让我再次孤身单影。哦,听那雨声, 噼哩啪啦。乌鸦飞到喇叭旁啄它的电线,阳锐锋把伞挂在了上书安格斯·鲁的柜子的把手上。然后他飞快地走远,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坐在他的座椅上,他才慢慢放下他的书包。
脊椎已断的黑猫从他的书包里叼出一把钥匙。他抚摸了它光滑而又温顺的皮毛,伸出双手将它掐死在了自己的腹腔中。然后他吞下了三只乌鸦。它们在他的腹腔里啄食死猫的尸体。
区区麻瓜。门又开了。在停电的黑暗和无尽的风雨中i好像更愿意和他待在一起,这点让阳锐锋感到欣悦。所以他吃掉了那只妄图偷走i的眼睛的乌鸦。™但是这次他的胃里空无一物。他听见i补充说,居然担心巫师,愚蠢。
可你在偷笑,罗伊娜。℡阳锐锋翻了个白眼。你居然还嫌弃我的麻瓜,你这个韦斯莱。
你·的麻瓜?i皱着眉看他,你完蛋了,我要把你开除到赫奇帕奇去。
悉听尊便。分院帽。阳锐锋说,他的鞋底在地上刮了两下,他听见了刺耳的吱哇声,那是雨水的声音。但他已经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他的还是台风的了。台风吹的窗户咣咣响。纸张哗啦哗啦地纷飞。老式广播像有人掐着它一样尖叫。水渍叽叽作响。i在说话。乌鸦在扑腾。于是他开始想象他大脑爆炸的情景。首先是血和脑浆呈环状爆裂一地,他的尸体扑通一声从桌子上摔下去,摔成了指针的形状。时间是十一点四十。
十一点四十。沃德已经到家。他上午收到的信息。下午刮起了台风,他在整个研究所最偏僻的角落里,这里没有信号,只有i自己发明的小接受仪才能刨地三尺找出一点沟通的线路。阳锐锋的实验室就像一座死城堡,撑起它的地位的是他数二十年的工作成果。在台风下被瞬间拆塌。
镁和硫酸锌进行置换反应。阳锐锋说,小学生都会的魔法,我今天把它教给了沃德,一个麻瓜。他不会挥舞魔杖,但是他会奇怪的咒语,他也能看见夜骐。
你瞧瞧你是多么的愚蠢。洛夫古德。他听见i嘲笑他,麻瓜永远不会懂你那句咒语。你说出去的是不会发芽的迷情花,为什么奢望他们穿过9又3/4?也许我们妄图建立SO本身就是错误的。
咬他。阳锐锋吐出那只啄食i的眼球的乌鸦,淡然地说。
剪刀手爱德华的脚步声铿锵响起。已死的黑猫发出尸臭,又一只在门口弓起背来。瓢泼大雨依然下落,安妮的小屋出现了入侵者。
乌鸦在门口和楼道盘旋,巴洛克的街道现在没有下雨。
阳锐锋?他听见那个金发的纳西索斯喊,所有的红眼睛注视着他上楼,没有一只看到他们的敌人美杜莎。
安格斯·鲁。他将化学实验室的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疯帽匠和兔子先生正在开茶会,红心女王盛装出席。
是谁杀了爱丽丝呢。防爆眼镜问,他被一只带着手套的手狠狠地推向了头顶。是谁杀了爱丽丝呢。烧杯问,他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狠狠放上了铁丝网。是谁杀了爱丽丝呢?安格斯·鲁潮透了的衣服问,我的爱丽丝,我心爱的爱丽丝。
是我杀了爱丽丝。安格斯手上他的雨伞叫嚣,红心女王不爱她。
是我杀了爱丽丝。头顶亮着的白色灯管大笑,我让女王来赴宴。
是我杀了爱丽丝。阳锐锋低低地嗤笑,我是无名的卡牌J,那构成爱心的卷发,我以为那是化成石头的蛇的头颅。你的爱丽丝,你心爱的爱丽丝。
你为什么在这里?红心女王发问,他的呼吸都带着潮气,我猜这是你的伞。但是我没在玫瑰花丛中找到你。我要的是红玫瑰。你在哪片花丛里?
启禀女王。卡牌J说,这不是我的伞。这是别人的爱。我在白玫瑰的花丛中杀死它们,以便种上红玫瑰。
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讨厌起人类,我也一定不再是人类,那样的話明明我就能笑着见到你了。²柴郡猫杀死了门口的黑猫,她咧开嘴笑,她张开口唱。
你是被大雨困住的士兵吗。红心女王问,你是我重要的士兵,我愿与你打一把伞回到宫殿。
我是被大雨困住的士兵。卡牌J说,但我是自愿被困住的,我变成了毒虫,虽然我觉得你也没什么兴趣。因为时间宝贵,所以下次就写信吧,又是无用的一天,今天也要搭上头班电车。²
人感知的不是英寸、米、磅和加仑,他只感到热,感到冷,感到轻重。红心女王脱下了他的披风,摘下了他的皇冠。他撕开了卡牌的包装,对里面的阳锐锋说,他还懂得恨和爰、骄傲和绝望。感受是无法以公式计算的,情绪也没有换算因数。
除了自杀,还有梦境。他淡然地说,端起旁边的茶水轻啜一口,与它扭曲的脸交换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我在聆听。比尔·布莱克示意。黑猫盘在心理咨询师的脚下,乌鸦停在他的肩头,没有下雨,甚至没有乌云。想说说是什么梦吗。黑发男人问。
我从楼顶往下看我的尸体。我停不下来。他好有趣。阳锐锋笑了,十六岁的我的尸体。它很丑,也很扭曲,甚至不能被称为是人的身体,但是它让教学楼封闭了,拉上了黄色的警戒条,期末测试取消了,所有人为我的死亡由衷地高兴。
并非如此。心理咨询师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阳锐锋问。所有的红眼睛一齐看向比尔·布莱克。乌鸦呱呱地奋力示威,猫弓起背部发出声音以示威胁。比尔·布莱克看到另一个阳锐锋站在下着暴雨的十字街心,他十六岁,还很年轻。
别说出来。那个阳锐锋说,这里会毁掉的。求求你,别说出来。
对不起。比尔·布莱克推了推眼镜,我坚信并非如此。
i试图用自己的发明将自己在这黑灯瞎火仅有一小瓶磷火的潮湿办公室送到家中的方法被外面冷酷的电闪雷鸣阻止了。
黑暗,没有尽头。阳锐锋淡然地对他说,你走不出去。
屁。没有我拉文克劳走不出去的。i说,老板和长谷川今晚涮火锅。火锅是不分麻瓜与巫师的。
格林德沃都喜欢。阳锐锋同意道。
找你的阿不思和阿莉安娜去。i甩给阳锐锋一个信号接收器,你个懒蛋,再这样下去就是失踪人口了。
黑猫跳上了他的手。他的皮毛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他拨通了理查德·沃德的号码。
Fin。
¹利兰·冈特:斯蒂芬·金所著《必需品专卖店》中撒旦的名字。
²:歌词。选自拿不拿的《剧场爱歌》和《首发车与卡夫卡》
³:歌剧《浮士德》的剧本台词。
⁴洛夫古德:Lovegood。《哈利波特》中拉文克劳学生卢娜的姓氏。
⁵伽倪墨得斯:古希腊的美少年。
º:Rhythm of the Rain-The Cascades
™:致敬乙一的《暗黑童话·眼的记忆》
℡罗伊娜:这里指罗伊娜·拉文克劳,拉文克劳学院的创始人。
发绾君心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这正是我的苦恼。痛苦是一种只要你需要随时就可以提供给你的东西。————
“您好。”阳锐锋脸色如旧,淡淡地点了点头,“付账是男人的骄傲,爱德华斯小姐,请允许我为今天的会面买单。”
下午一点三十分,阳锐锋请了一个下午的假,脱掉了自己的白大褂,换上一身外出的行头,将自己的领巾稍稍往上提了些许,在街角的咖啡店的里座坐了下来。
“您可真是风趣。”梅伦希尔·爱德华斯——他的初恋,学生时期在到处撒欢穿着紧身衣裤的太妹们中非常显眼的穿着一身素裙的优雅女学生,如今虽然看起来风尘满面,满脸疲惫,衣服也不大能称得上符合她的气质,却依旧美丽如初,没有失去半点尊贵,“是我邀请您出来的,自然是我来付账,这是基本礼仪,阳先生。”
“这话言过其实。”阳锐锋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只是将视线锁死在咖啡杯上的拉花上。这是一杯传统的拿铁,梅伦希尔没有武断地推测他会喜欢什么,但是出于礼仪,她礼貌地点了一杯大众饮品。虽然阳锐锋并不喝拿铁,他畏惧那种甜味,而且他神经衰弱,甜的会让他上救护车,“先不谈埋单的事情,爱德华斯小姐,请问您找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很抱歉打扰您的工作和占用您的时间,但我只能寻求您的帮助了。”梅伦希尔轻轻地低下头,倔强又柔软地对阳锐锋恳求道,“那么我便开门见山地说了,您可以借我一些钱吗?”
不对。阳锐锋低着头茫然地想,一定有哪里不对。这是梅伦希尔·爱德华斯,从不低头的梅伦希尔·爱德华斯,就连安德烈的臭屁跟班们想要泡她都得表现得她是个女王。现在她只能向一个小小的丑角寻求帮助,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请您放心,我绝对不是来骗钱的,更没有想要拆散您的SO,上次同学聚会我看到了您和鲁先生非常恩爱,我认为你们非常般配,希望你们幸福。”梅伦希尔得体地轻轻微笑道,然后打开了自己的手环界面,示意阳锐锋看过来,“这是社会系统的欠条,我将我的房子抵押在其上面了,如果规定时间内我没能还清我对您的债务,您将拥有我的房屋,或对其进行拍卖。”
说着这段话的梅伦希尔·爱德华斯表情没有一丝示弱,她只是骄傲地平视着阳锐锋,好像借钱没还的其实是这个弯腰将自己缩成一团的青年。
“不、不不不……”向来口舌如簧的阳锐锋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颤抖着躲避看那个欠条的内容,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在自己身上狠狠地摩擦两下,然后才伸出手去毫不逾越地在一个苛刻的距离将梅伦希尔已然粗糙的手臂推了回去,紧接着他慌乱地站起身来,举起拿铁一口气喝了半杯,跌跌撞撞地撞出桌子,左膝盖狠狠地与桌腿撞了一下,他能感觉到一定骨裂了,因为他几乎痛到暴毙。但他没有心思去管那个,他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又抬起来,语无伦次地说,“那个……稍等,我……呃……需要去一下洗手间。”
然后他仓皇而逃,过了一会儿又踉跄着摔了回来,补充了一句:“您先别走,我会借您的,我……我只是需要去一下洗手间。”
他一路上撞翻了别人的红茶和牛排,烫伤了自己的右手并把他的风衣糊的一塌糊涂,他浑身上下散发着茶叶的味道和烤肉的煤味,但他完全没在乎这一点,只是将自己摔进卫生间,脑子里呼啦闪过好多话题。
为什么?他想。但是这一定是痛苦的,我不应该提问。这是鲁和沃德交给我的基本礼貌。
我的钱还属于我吗?他想,如果我有了SO,是不是我的工资是沃德、鲁和我共享的?那我有什么资格借出钱财?
我该为她而哭吗?他想,这是一个悲伤的事情,但我的立场在哪里?我仿佛没有泪腺,可是这不是令人痛心吗?
如果是沃德,他会怎么做?他想,如果是鲁,他又会怎么做?
最后他依旧没得出任何答案,他奔回桌子询问了梅伦希尔的账号和需要的金钱。但他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逃出咖啡厅,躲在一个儿童滑梯上,一边给梅伦希尔打了她需要的两倍外加两杯拿铁的钱,一边为自己拨打了救护车。
这世界不对。等待救护车的时候,他紧紧地看着滑梯上幼稚的狮子图案,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而我要保护沃德和鲁。
Fin。
/“爱丽丝跳了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她从来没见过穿背心的兔子,更没有见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的兔子,她穿过田野,奔跑着去追赶那只兔子”
——《爱丽丝梦游仙境》/
路面上还有一些凝结的雪絮,这令路边那些被打扮成驯鹿模样的机器人底盘上的轮子不住地打滑。他们吸走街面上的残雪和垃圾,对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过路人说“平安夜快乐!”
“谢谢。”安格斯握着一把伞,他对一个戴着滑稽的假发、头顶圣诞帽的小机器人说。那名机器人发出尖锐细小的声音:“不用客气。”
如果你干着设计师的活。安格斯叹气:你就得忍受在平安夜前夕被突然召回工作室。所幸的是,他正在回家的路上;不幸的是,家里只有一个空荡荡、孤零零的平安夜在等着他。
安格斯心里盘量着他常去的几家酒吧,以及他通讯录中有一阵子没联系的老情人——这时候,他瞥见湖边长椅上坐着一个人。那看起来是一个男人,一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从帽檐边伸出来的黑发向四方乱翘,穿了件夸张的彩虹色衬衫,外边披着棕色的毛呢大衣,颈项空荡荡地暴露在十二月底的冷空气中。安格斯很难不去注意到他,鉴于这身打扮在人群中实在是独立特行。
安格斯在经过他面前时只多看了一眼,那男人正盘腿坐在长椅上,膝盖上靠着一块贴着白纸的木板,两支画笔夹在他耳朵上,身旁立着深褐色的皮箱,那上面搁着一个调色盘,里面缤纷的色彩像是从他那件糟糕的衬衣上洗下来的似的。
但那男人猛地抬起了眼睛,对上安格斯的视线。安格斯于是露出一个随和的微笑,好让自己的注视不那么无礼。他有一双铅灰色的眼睛,安格斯同时注意到,那件衬衣口袋上还缝了一个“三角公益”的图样。
安格斯平平地点了点头,步伐继续往前迈。但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嘿,伙计。”
当安格斯困惑地回头时,那个棕色皮肤的男人正冲他露出一个明快的笑容,“想画幅画吗?”
街头写生,这就是了。安格斯犹豫了几秒,但他的荷尔蒙已经帮他做出了初步判断:这男人长得还不赖。于是他停在那张长椅旁,“好呀。”这话不由自主地就从他嘴里溜了出来。
他在那位无名画家的身边坐下。男人只拿眼睛瞄了他几眼,便从耳上取下一只笔,在调色盘里重重蘸了几笔,手下飞快地动了起来,好像那几眼就能让他深深记住安格斯的模样似的。
“圣诞节快乐。”安格斯向他搭话,拿出他颠倒众生的那一套来,温和又魅力十足,“你似乎刚刚才进行了一场旅行?”
男人——他名字叫做理查德·沃德——笑了一声,语气轻松,“圣诞快乐!实不相瞒,我刚从巴黎回来。”
安格斯饶有兴趣,“是吗?我来自法国。”
“难怪你看起来浪漫又多情。”理查德狡黠地说。他看似随意地补充道,“我在伊冯·兰伯特(Yvon Lambert)办了一场画展。”
“哇哦——了不起,那这幅画肯定很贵。”安格斯开了个和善的玩笑,“我在法国工作时常去那看慈善画展。”
“可不是嘛,给你圣诞友情价。”理查德停顿了一会儿,男人的善意令他犹豫:“骗你的。这幅画送你了。”
他只花了不到三分钟就完成了这幅作品。理查德把木板转过来举到安格斯眼前,鼻尖冻得僵红。
“这是什么?”安格斯问。他只看得出自己畸形的两只蓝眼睛、和漩涡一样形状扭曲的脸。“抽象派?”他哑然失笑。
“远点看。”理查德把板子往后撤,他指了指那块色彩琐碎的水粉,“一朵玫瑰花。”
理查德这么一说,从远处看来那真的像一朵奇异的玫瑰,粉白色的花瓣卷起来,边缘染着金,花瓣间的褶缝则透着海蓝色,又像安格斯的眼眸,在深色的背景里摇曳。
“我是一朵玫瑰?”安格斯笑了。
“你是一朵玫瑰。”理查德告诉他。眼前这个好看的法国男人湛蓝眸子里折射出来的专注令他攸地心脏加速了——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安格斯问他。
理查德咽了口唾沫。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话语就冲破了他的嘴唇:“德拉诺。”这是他上周读的一本吸血鬼小说里头男主角的名字,“或者你可以叫我世纪最伟大画家。”
“那好吧,世纪最伟大的画家先生,”安格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想跟我喝一杯咖啡吗?”
“不——”理查德伸手拨了拨滑落在眼睑上的头发,一点水粉沾在他额头上,而安格斯惊异地发觉自己想要伸手把那块蓝色擦干净。理查德继而得逞地笑了:“我比较想吃饭。”
-TBC-
*1 伊冯·兰伯特:位于巴黎的法国老牌画廊。当然,理查德没在那儿办什么画展。他只是刚因为拖欠房租被轰出门而已。
-专注傻白甜,不甜不要钱。
/当你将我按入你心里,
我便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儿玫瑰盛开。
——《玫瑰人生》/
他俩在认识的半个月后滚上了床——说真的,大家都以为这事儿应该发生在他俩认识的当天晚上。
理查德喘息着,从安格斯的唇隙间收回些许注意力,一手揽住对方的腰,另一手探进安格斯的西装裤袋。安格斯拉高了头看着理查德,挑起眉毛。
“Oops…”理查德露出三颗牙齿笑了笑,“摸错了。”他在缩回手前揉了揉安格斯的大腿,然后迅速从自己裤袋里掏出钥匙,在昏暗中摸索着打开了房门。
俩人撞进房间,理查德抬脚勾上了门,重又捉住安格斯的肩膀将他推上墙壁,和他交换了一个辗转厮磨的深吻。炙热在俩人间迸发,安格斯停在理查德腰畔的手往下移,握住他的臀部。“我本来打算绅士一些的。”安格斯在他唇齿间轻笑。
“留着你的绅士吧。”理查德哼了一声——安格斯轻而易举地把他抱起。他太轻了。理查德滑稽地挂在安格斯身上,双臂紧紧搂着他的颈项,吮吸他的唇瓣,急切地在他嘴角留下咬痕。安格斯在他的吻中嗅到速溶咖啡的苦涩和香气,干燥的丙烯味儿,这让他想象出阳光、田野中的写生,理查德是怎样专注而灵巧地挥动画笔。他的呼吸急促——这太快了。同时也太棒了。理查德的惹火令他脚步踉跄,后脚跟碰倒了一块支在地上的画板。“悠着点!”理查德略带恼愠的吐息喷进他的耳廓中,那气息战栗着。
“这是你的房子。哼?”安格斯脚下调转了方向,将理查德带向一间敞开着门、黑暗中依稀可见一张床的房间。理查德悄声回答他:“不,我的八号安全屋。”他那不安分的手指已经把安格斯穿戴整齐的领带解得七零八落,伸进了安格斯的衬衫里。
安格斯想笑,也想好好吻吻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小骗子。于是他那么做了。
他和理查德同时摔倒在一堆被子中,硬得可怕的床板几乎折断他的背脊。理查德一骨碌翻过身来骑在安格斯身上,开始解安格斯的衬衫纽扣,把安格斯的外套、他自己的牛仔裤都甩在床边的椅子上。安格斯伸手去将他拉下来,温柔地吻他。
“嘘!”理查德却突然停下来,中断了手下的动作,他警觉地眨着眼睛,像一只在公路边被车灯照到的野鹿。
安格斯惊讶地问他,“怎么了?”他想起身,却被理查德按住了胸口。
“你有一个月内的体检报告不?”他问。
“……”安格斯很快反应过来,他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上一次体检是半年前的事了。”
“对不起,但我有个毛病,”理查德严肃地说,“如果我没看到我上床对象的有效体检报告我就硬不起来。”
“好吧…”安格斯意有所指地往下看了看,惋惜而无辜地眨眨眼,“那真是…可惜。”
“纠正一下,是射不出来。”理查德卷起一个狡猾的笑,他俯身飞快地在安格斯嘴上啄了一下,“不如我们就盖棉被纯聊天,怎样?”
安格斯笑起来。不知怎么的,他一点儿怒气也没有,情欲被一股新奇的情感冲刷着,令他变得平静、慵懒。“那好吧。”他掀开被子,让理查德钻进来。理查德靠在他的肩膀旁,横抱着他的腰,手在他结实精瘦的胸口摸了又摸。“你真他妈太棒了!”他在安格斯耳边赞叹着,“嫁给我?”
理查德叨叨絮絮地和他谈他的艺术,他想在哪个地方办画展、办什么主题的画展,而安格斯聆听着,“纳透的画是灿烂动态的,而莫奈描绘光影,色彩琐碎、和谐。但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点彩派…”他跟安格斯争论了一下画派,在安格斯第五次笑着纠正他说错了哪个名词的时候,他响亮地在安格斯脸颊上亲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鬼玩意!”他大声说,显然很满意这点。当提到音乐时,理查德能一口气报上二十来个他仰慕的爵士乐家和摇滚乐队的名字。“法国人都爱爵士。”安格斯这么说,而理查德眼里洋溢着明亮的色彩。指针从十点指向午夜,又爬向了凌晨。理查德缠着安格斯给他讲《小王子》或《太阳王》的故事,“我读过,但没读懂。”他理直气壮地说。这些都是安格斯小时候在法国剧院耳闻过的音乐剧。他在依稀的记忆中拼凑着故事的剧情,用缱绻的嗓音讲诉出来,直到理查德靠在他手臂间沉沉地睡着了。
困意与餍足涌向了安格斯,他缓缓阖上眼,同理查德一同睡去了。
————
安格斯被身旁窸窸窣窣的响动声惊醒,他睁开眼,意识到黎明已经临近,房间里透着朦胧的光线。他感到理查德缓慢地从他手臂间坐起来,看见理查德在黎色中的身影。安格斯没有发出声音。
理查德蹑手蹑脚地下床,那件沾满颜料、又被洗得褪色的T恤空荡荡地挂在他的骨架上。他走到床那头的椅子旁,背对着安格斯,弯下腰在一堆衣物间翻动着。安格斯瞥见了自己的西装外套。车钥匙,钱包。他回想,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在被单之下的背脊绷紧了,猜疑和意料中的干涩感涌上了喉口,在这一切之后,他不确定自己是失望还是错愕更多——
这时候理查德回过身来了,他嘴里咬着一只铅笔头,一本暗红封面的本子夹在胳膊底下,指间夹着两三支炭笔。这场景猛烈地击中了安格斯,他无声地松动了背脊,闭上眼。理查德把那张椅子挪到床前,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扑梭梭滑落在地板上。安格斯感到理查德专注的目光抚过他的面颊。他心里那些冒出来摇曳着的猜疑瞬间被内疚给扯了下去,沉到底了。这些他鲜少有的情绪:愧疚,奇妙的放松;此刻都在他身上发生了。安格斯在后来回想此事,正是这时候理查德让他卸下了所有防备。
理查德在空气中翻动纸张的声音,铅笔在纸上迅速滑动的沙沙响声;他闭着眼想象理查德如何在纸上描绘他的五官,内心奇异地被柔软包裹了。
不论那是谁;安格斯想,那一刻都会爱上理查德。
————
安格斯从理查德的"八号安全屋"踏出来后转身就去了医院。当天晚上,安格斯在家准备了一场烛光晚餐——归功于那份体检报告,这次的约会十分完美。
他俩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居生活;有时在理查德那儿,更多时候在安格斯家。理查德隔三差五地突然消失,"事业机密,宝贝。"他解释。安格斯知道他在四处投稿,却体贴地不戳穿。
四个月后理查德主动联系了安格斯。安格斯应邀在周五的晚间去了伤痕谷(*酒吧名),他刚踏进酒吧门,坐在吧台边的理查德便冲他挥起手来。
理查德穿着一件蜘蛛侠T恤和灰色西装外套,相当理查德。他身边立着那只与安格斯初见面时就带着的深褐色皮箱。安格斯在他身旁落座时,他冲酒保打了一个眼色:“安格斯,”他甜蜜地说,“让我给你一个法式深吻吧。”
“谈到法式深吻,”安格斯笑眯眯地靠近他,“甜心,也许我比你更熟练…”当他吻向他时,理查德却猛地退后了,抬手将一个玻璃杯横在俩人的嘴唇间,“一/杯/法式深吻。(*France Kiss,鸡尾酒名称)”他将玻璃杯塞进安格斯手里,“哥请你的。”
安格斯真的没有抑制住自己错愕的眨眼,而理查德哈哈大笑。安格斯有时实在感到惊异,他从没见过哪个人像理查德这样,仿佛全世界的快乐都落在他身上了。他受到理查德的感染,无奈地笑了,欣然接受了理查德的“法式深吻”。他的视线无意地扫过理查德脚边的行李箱,但他不打算问,而是等着理查德开口。
酒吧里正放着“玫瑰人生”——倒是很浪漫,安格斯思忖。果不其然,理查德摸着下巴,看着安格斯从容优雅地啜饮那杯鸡尾酒。
“我骗了你。”然后理查德开口,他坦率地向安格斯承认:“我混得像坨屎,欠了一屁股债,画也卖不出去,现在被房东扫地出门了。”他说,“你愿意跟我组SO吗?”
-TBC-
*1 "嫁给我":在这个社会中已经没有婚姻概念,但人类史上出现过婚姻制,也留下了许多这段历史上的文学作品。这里可以当做理查德引用了古典作品中的一句台词。
*2 法国:国籍作为一个地域、文化的代表存在。
*3 玫瑰人生:分享手嶌葵的单曲《La Vie En Rose (1954/米 映画「麗しのサブリナ」より)》: http://music.163.com/song/38358225/?userid=303122777
-我大概是全企开车最快的一个了…仿佛忘了自己还没过审 ∠( ᐛ 」∠)_
上帝已死
注:与SO-S57Z555的i有互动,已征得对方同意。
————上帝死了,要重新评价一切。————
“沃德。”
吃晚饭的时候,理查德还完全不熟悉的那个亚洲科学家突然喊了他一声。理查德立刻看向了安格斯,试图从这位桥梁那里理解到这位科学怪人抽了什么疯,但很明显安格斯•鲁也并不清楚这位化学家在想什么,金发男人同样抬起了头看向了阳锐锋,好像他根本没料到在饭桌上这位先生会发话。
“这里有几个沃德?”阳锐锋紧接着不耐烦地敲敲桌子,“为什么我喊了一声沃德,看着我的却是鲁,而我喊的那位主人公却看着盯着我的人?”
他真他妈讨厌,他不这么讽刺会死?理查德在心里嘀咕一句,然后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很明显带着情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令他惊奇的是,今天的阳锐锋并没有以沉默或是讥讽回应他的白眼,而是微微笑着。
“怎么。”虽然被死人脸难得的微笑惊吓到了,理查德却依旧坚守着自己的气势,毫不退缩地硬着头皮说,“你终于被我的气质迷倒了吗?”
“如果你这么认为,我也懒得否认。”阳锐锋依旧维持着他那副微笑的表情,“你要不要来我的工作地点看看?”
说老实话。理查德是愤怒的。
他就被这只奸诈狡猾的死老狐狸一个微笑给骗到了这个该死的愚蠢的科研血究所来,更可恶的是拿微笑迷惑他的木乃伊自从一个笑坑到他一个点头之后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天天游魂一样在家里飘,飘出去上班之后飘回来,飘出来吃饭之后飘回去,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理查德在他生命26年里就没有见过活得这么没意思的男人。
当然,他在他生命26年也没有见过这么没意思的工作地点。
画廊虽然安静地要人命,但至少四周挂着很多乱七八糟的画,有的有水准到理查德觉得不应该在这里随随便便挂着,有的烂到理查德看到的第一眼差点没背过头去吐一整个垃圾桶。但是实验室?它可怕又陌生,充斥着瓶瓶罐罐和不明颜色的液体,还有可怕的仪器和写着根本看不懂的式子和乱七八糟的箭头的白板。走在走廊里的时候还能看到数不尽的白大褂走来走去,各各挂着很牛逼的表情。
去他妈的阳锐锋。理查德在心里暗暗骂道,我在这里走路没顺拐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喔,i。”就在理查德腹诽着这位自己并不熟悉的SO的时候,带路的化学家突然停下了步子,看起来颇为高兴地和某个人打了个招呼。
“噢!”对方见到他很明显也很高兴,理查德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见到阳锐锋那张挂着“蔑视”两个字的脸居然还很高兴的人(当然,他自动无视了安格斯,理查德坚信安格斯上辈子一定是耶稣才愿意来这一生拯救阳锐锋的),“阳。”
“好久不见。”阳停下来歪歪地站着,看起来完全没有想把理查德介绍给他对面那个被他称为i的男人,这和社交基本准则也太违背了,科学家果然都是怪人,“和你那群麻瓜处得怎么样?”
“其实只有十天十三个小时又三分钟二十八秒而已,根本称不上好久,拉文克劳可不能害怕寂寞。”对面的男人有头显眼的粉色的头发,还扎了个冲天辫,最惊人的应该是他身上各种各样理查德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们,“阳,你是认真的在问我这个问题吗?他们可是麻瓜唉,我觉得我没法和他们沟通。”
等等,麻瓜?拉文克劳?理查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刚刚在说什么,这他妈不是那个老的要命的哈利•波特系列出现的东西吗?这群科学家他妈的以为他们是谁?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这么说这种中二地不得了的话,他们几年级?最重要的是,凭什么你们自称拉文克劳?我格兰芬多的理查德第一个不服,拉文克劳扣十分。
“同感。”最可恨的是阳锐锋这个人居然还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看来在你眼里我和安格斯就他妈是两个麻瓜?估计还不是赫敏•格兰杰那种类型的,而是达力•德思礼那种类型的。很好,阳锐锋,你今天的晚饭没着落了,自己去喝你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化学试剂吧。他刚想完这句话阳就突然转过身来,随手指了一下他,云淡风轻地说,“哦,没和你说,这是我SO之一,叫理查德•沃德。”
“你好。”理查德努力收敛着自己内心的不满和怒气,礼貌地伸出手去,顺便还展示了一个他认为极度迷人的微笑。即使阳锐锋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他也没准备往回收一点。
“哦,您好。i。”那个科学家在看到理查德的手的一瞬间突然收敛起了他面对阳锐锋时放松自然的神情,疏远而有礼貌地轻轻握了他的手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迅速抽了回去。
即使你一副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的表情,我依旧看出来你满脸的天了噜阳怎么会把泥巴种带到我们神圣的拉文克劳塔他是不是连口令都答不出来的样子,理查德抽了抽嘴角,心里暗暗地压下了怒火,他连一个他妈的阳锐锋都能忍,这不过是另一个瞧不起人的科学家罢了,根本不算什么。
“怎么?”阳锐锋在和i道别之后继续带着理查德往前走,但是很明显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刚刚他们俩的行为对就在旁边的非科学家来说有多无礼,“不想当麻瓜?”
“去你大爷的麻瓜。”理查德没好气地说,“你这个食死徒。”
“非常客观,丽塔小姐*。”阳锐锋简短地反击道,穿过一道长廊后,走到一个鲜有人至的角落房间里,把钥匙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然后打开了门。
“很好笑,卢修斯*。”理查德扯扯嘴角,虽然阳锐锋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但是意外地发现他们都曾经看过这么一套老书,还能熟练地用里面的梗对喷这一点依旧不可否认地让理查德的心情好了一点儿,但是即便一路重心都是如何互怼,理查德依旧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问刚刚将自己的公文包放下来的阳锐锋,“这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是同一个地方。”
“你发现了。很不错。”阳锐锋看起来倒并没有像是他走错了的样子。“这是我的实验室。”
“那上次那个呢?”理查德皱了皱眉毛,好像对这个回答并没有那么满意。
“上次那个是我问别人借的办公室,不是属于我的——毕竟要见客人,这种寒酸的地方还是不能拿出来的。”阳锐锋没有看他,而是摘下了自己的围巾挂在一边,然后若无其事地给理查德扔了个什么东西,“这是我前几天晚上写出来的东西,我放在家里面的化学试剂,特点和注意点我都写好了,你拿着。”
“我要这个干嘛?”理查德随意翻翻手上的那个牛皮笔记本,一本近乎两厘米厚的本子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阳锐锋的手写体。但他关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他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实验室,和上次他还留有一丝印象的,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实验室做了个简单的对比,首先这个实验室至少比上次那个小一半,而且这个还相当杂乱,垃圾桶里塞满了废弃的草稿纸,桌上虽然整齐但是摆着满满当当的纸张报告,很多装在烧杯或是试管里的化学试剂为了防止占地方只能勉勉强强地放在纸堆上,比起实验室,这里更像个仓库。
“摄魂怪想防止您误碰和误食。”阳锐锋嗤笑一声,“敬爱的狮院出生的傲罗先生。”
“你很有名。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理查德没有理睬他的嘲讽,而是不耐烦地直接说,“你研究出了治疗渐冻人的试剂,还他妈上了发布会,对不对?为什么你在一个比别人小得多的偏僻实验室里?”
“这不重要。”阳锐锋一笔带过,反而回身给理查德看一个里面装着棕色液体的试管,“看,这是液溴,你看到可别当——”
“回答我。”理查德粗鲁地打断他,“可能你还没有意识到,我们现在是一个SO。”他强调,“我有权力知道我问的问题的答案。”
“或者也许你更愿意,”他补上一句,“我把这件事告诉安格斯?”
“这与你无关,沃德。”阳锐锋看似无事的表情碎裂了,他摆出一个极度不耐烦的表情,看起来杀气十足。而且他好像在那一瞬间也失去了向理查德解释他那些宝贝们的兴趣。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狠狠地把那个试管放回试管架上去。
“这与我有关。”理查德愤怒地走到他的身后,狠狠地把阳锐锋扔给他的本子拍在桌上。阳锐锋只比他高一点儿,可这位化学家的背总是佝偻着的,这使理查德有一种阳锐锋比他矮小的错觉,“这关乎你是否在面对我的时候狠狠地欺骗了我们。报纸或你,总有一个在说谎。一个发现治疗绝症的试剂的化学家不可能被分到一个——”
“够了!”阳锐锋狠狠地敲了下桌子,这次轮到他愤怒地打断对方的谈话了,然后他近乎暴怒地转过头,“我他妈的就是喜欢这种——”
显然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下他们都没预料到这么近的距离和阳锐锋突然的扭头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理查德的嘴唇就在那一瞬间轻轻擦过了阳锐锋不经常露在外面的,惨白的脖颈。
两者好像一开始并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阳锐锋的话戛然而止了,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阳锐锋诧异地伸出右手捂住了可以被称为吻过的地方,而理查德则是遮住嘴向后快速地退了两步。
“这只是个意外。”阳锐锋首先发话,“呃……我很抱歉。”
“这确实是个意外。”理查德在这方面赞同道,但是他很明显没明白后面那句话什么意思,“但是你他妈道什么歉?!”
“呃,让你不小心吻到我了。”阳锐锋说,他比了比理查德后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像没明白理查德为什么没明白,“这对你来说很他妈恶心吧?”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我早就和安格斯说过了你们这些搞科研的迟早把自己脑子给搞坏!”理查德听完之后几乎是崩溃一般地叹了一大口气,然后他扶住了额头,“抬头他妈的看着我!”
阳锐锋迟疑地抬起头来。
“我们是SO,混账东西,这是迟早的事,我要吻的地方肯定不止你的脖子,而且我不会觉得他妈的恶心,我后退只是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他妈突然了!”理查德直视着阳锐锋的眼睛,即便他知道阳锐锋的左眼什么都看不见,“还是说是你觉得我恶心?”
“你指你衣服上的颜料吗?是的。”阳锐锋好像理解了一样,他轻轻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子去了,“……大多数人讨厌我,你知道的。”
“嗯?”理查德好像没反应过来话题变化了,发出了一个拟声词。
“所以我才在这里。”阳锐锋拿起一个空的试管,轻轻地吻了一口试管壁,然后小心翼翼地上前,将他吻过的地方贴到了理查德的脖颈上,“呐,一个吻,还给你了,我们俩扯平了。”
“不我们他妈的没有!”理查德愣了足足五秒钟才跳起来,“你那只是个跟没有一样的间接亲吻!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上!”
“如果我今天下班之前你能把前两张纸背下来。”阳锐锋坏笑着转过身来,“我就给你个‘跟有一样的直接亲吻’,这下我们算扯平了吗?”
“你知道你是个该死的拉文克劳吗?”理查德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翻开了那本笔记本。
“是的,我知道,该死的格兰芬多。”阳锐锋哼了一段小曲儿,轻松地说。
Fin。
*:丽塔小姐:指哈利波特里的丽塔·斯基特,一个喜欢编造事实的记者。
*:卢修斯:卢修斯·马尔福。这里指理查德觉得阳锐锋过于高傲。
当安格斯查收那封来自两周前的邮件时,离同学会还有不到10个小时的时间。
他当下拨打了阳锐锋的视频电话,在提起今晚在某酒吧举行同学聚会的事情时,对方的反应听起来就像是早就知晓了一样波澜不惊。
“所以你会去吗?”安格斯问道。
“我不会。”阳锐锋平静地说,低头看向手中的试管。“他们并未发邮件给我。”
“呃……他们一定是——不小心漏掉了几个人,你知道有时候就是会发生这样的失误。”措不及防的转折让安格斯有些尴尬地笑了几声,手指在桌面快速敲了敲。
“你知道我一向不受欢迎,鲁。”阳锐锋装作并未看见对方来不及掩饰的错愕之情,用嘴角回了一个微笑。“现在我们是SO,今晚你去了,就代表我也去了。”
安格斯看着屏幕上淡漠如水的身影,咽下了本将说出口的请求。“好吧,”他改口道,同时耸了耸肩膀,“亲爱的,记得吃午饭和晚饭,那不会占用你太多实验时间的。”
阳锐锋敷衍地点了点头,露出了半个微笑,通话便一下子挂断了。
安格斯靠进椅背里,叹了口长气。
那家坐落在繁华街头的酒吧倒是十分显眼,尤其对于一个本身就想灌下几杯下肚的人来说,找到它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嘿,安格斯·鲁——”他还未走到吧台前,便有人高声喊道,“你迟到了!”
他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一眼就认出了挥手的人——汤姆·克林。学生时代一直跟在他和安德烈屁股后面混日子,有着一头栗色卷发和爱尔兰水猎犬般的棕色眼珠,常年挂在嘴角的笑容很是讨巧,是个不怎么起眼且不容易惹人讨厌的家伙。
安格斯看见汤姆后也举手示意,并随手在吧台点了两杯威士忌,端着杯子冲那个角落走去。
老实说,他当初并没有料到,在和安德烈·卡伊库尔发生那场等于公开决裂的斗殴之后,汤姆仍然和自己保持了多年的朋友关系,也算是现今他还能随时叫出来喝酒或帮忙的几名同学中的一个了。
“今晚人到得挺齐的。”汤姆往舞池中努了努嘴,“安德烈和缇娜也来了。”
“那倒是少见。”安格斯啜了一口酒,视线在舞池中扫了一圈。“他们还是老样子?”
“不,当然不。”汤姆兴致勃勃地解说道:“安德烈在上季联赛中旧伤复发,已经公开宣布要退役了,下个月七号的比赛就是他职业赛中的最后一场了。”他摇了摇头。“可怜的家伙。”
“可不是吗。”安格斯轻声附和,他倒是突然怀念起以前的学生旧时光了,那些自以为是、年少轻狂的日子总是如同塞满特效的大片,在回忆里熠熠生辉,谁又会在乎实际上是怎样的?
“缇娜?”他将手中的酒喝完,又朝一旁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她还在之前的珠宝店当营业员,组过几次SO,都吹了。听说跟最后一组SO搞了个孩子,但孩子的抚养权不在她手上。她一向脾气不好——你知道的,后来还染上酗酒的毛病。以前在小型机器人售卖点工作过,因为跟上司有点不清不白,没多久就被辞退了。后来费了好大劲才找了现在这个工作……不过最近我听人说她位于十六街的破公寓里总有陌生男子进出——”汤姆耸耸肩,摊开手做了个“谁知道呢”的表情。
安格斯扯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那是他们的生活。”
“我想他们今晚有点旧情复燃了。”汤姆凑到他耳边说,指了指舞池中相拥一团的黑影。“所以说——嘿老伙计,你怎么样?”
听到这一百八十度大拐弯的问话,安格斯挑起半边眉毛,斜瞟了汤姆一眼。
“你之前不是说自己跟一男一女组了SO吗,我还记得你给我看过那些给他们拍的照片。上帝啊,你小子真是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情人,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年读书的时候你身边总是不缺姑娘了——话说你和格蕾丝还有联系吗,她今晚也来了呢,你不去请她喝一杯吗?说不定你们可以像安德烈和缇娜一样,有个不错的夜晚!”汤姆边说边举起双手,扭头不看安格斯送过来的白眼,投降般地辩解道:“好好好……我错了。我知道你在交往期间从不出轨,你就当今晚哥们多喝了几口胡说八道,千万别往心里去……”
“早散了。”安格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唉,我就知道这些SO都是鬼话,所以我才一直奉行独身主义。”汤姆无聊地说,满脸失望。“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格蕾丝?据我所知,她也还单着呢。”
说着,他扭头看去,旁边的金发男人就跟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一样,微笑地摇着头。
“真可惜,你们当年挺般配的,俊男美女往哪儿一站,叫谁不羡慕。要不是你小子和安德烈决裂……诶,对了那个男生,就是你替他抱不平的那个亚洲佬,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汤姆用两只褐色的大眼睛望着灯光斑斓的天花板。“以前的同学会我还记得他来过一两次,稍微露了个脸,后来就再也没见着了——你们还有联系吗?”
安格斯点了一支烟,没有回答。
好在汤姆对此毫不介意,继续沉迷在自己的自言自语中。“如果那小子也来就好了,虽然他有些奇怪,看上去不太与人亲近,但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家伙。”他抓了抓鼻头,像是对接下来的话感到不好意思似的。“你知道那时候,我是说我们如果不选择跟谁站在同一队,就会受到排挤和欺负。其实这点我还蛮佩服那个亚洲小子的,他似乎跟谁都不是一队,现在想想也蛮酷的。”
“是啊,他就是那样的人。”安格斯吐出烟雾,眯着眼睛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
“所以我也很佩服你,真的。那天你为他打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个朋友我汤姆·克林交定了——在关键时刻,你做了正确的选择,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有勇气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虽然那时候你看起来和安德烈一样混……”
说到这里,他们忍不住笑了起来,像两个傻瓜一样,浑身颤抖着,酒液从杯子里撒了出来,压抑的低笑也逐渐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大笑。有几个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扭过头去——酒吧里的疯子可不足为奇。
“打搅了,这里没人吧。”
一个清淡的女声切断了他们疯狂的笑声,安格斯睁开眼睛,只见梅伦希尔·爱德华斯站在他们面前,黑发蓝眼,面色柔情,端着一杯鸡尾酒,看上去很是疲惫,却仍高雅如旧。
安格斯收敛了笑容。
那是个晴朗的日子,一个苍白的亚洲男孩曾站在图书馆阴暗角落里,眼神涣散、精神失控,只因为他喜欢的女孩子牵了别人的手。
梅伦希尔·爱德华——
“俊男美女往哪儿一站,谁不羡慕?”汤姆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
那个男孩心里在乎过的人,谁知道是不是过去式。
就像每个存心买醉的家伙一样,他内心里脆弱的那部分被自己亲手射出的子弹击中了。
那是三年前,冬季里平常的一天。
一栋看上去很普通的单身公寓房外面,隔着一条不算太宽的街道,一个有些落魄的金发男子独自守候在蒙蒙细雪之中。
男子的脸色明显透着一股憔悴,未经修剪的胡渣沾着晶莹的雪粒子,鼠灰色的连帽衫外罩着一件卡其色的长款风衣。他双手插着口袋,缩着肩膀在零下三度的风雪中不屈不挠地伫立着。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十分钟前他刚看了手表,现在他几乎无法感受到双脚的存在,深藏在口袋里手指则捏成拳头,像是拼命攥着一根无形的稻草。
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的细雪持续了整个下午,他就这样从天明一直站到了天暗,可仍然固执地不肯从公寓前离去。
“再过一分钟,他就会回来,开那扇公寓的门。”他反复这样对自己说,皮肤和衣物上都结了碎冰,寒冷一点一点地麻木了那充满整个心脏的焦虑和失望。
“他也许还在实验室里工作。不,也许他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会亮灯的。”
漫无边际的等待中,他一次次紧紧闭上眼睛,又一次次地狠狠睁开。
“求求你……”他无助地在内心祈祷着。“……一次就好……开门啊,阳!”
可是除了风雪的声音,什么奇迹都没有发生。
他不想去看手环里这期间打来的电话记录和愤怒的信息,男子只是迟缓地转动身躯,往那个业已支离破碎的SO之家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后又要面对怎样的争执和吵架,但至少他很清楚——
这个跟自己打的赌,他输得彻底。
酒吧里的喧哗声把安格斯猛地从回忆拉到了现实。他仍坐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前堆满了空酒杯,手指间夹着一根已经燃尽了的烟。
他将烟头按在石英烟灰缸里,拨打了那个熟记在心的电话号码——不出意外地,电话没人接听,而是转入了语音信箱。他略一犹豫,然后对着接收器说道:“是我。我好像喝多了……你能来接我吗,在第十大道的酒吧。”
“你在给谁打电话?”汤姆醉醺醺地靠了过来,“要是约姑娘的话,帮我叫一个呗。”
安格斯新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只是打了个旧赌罢了。”他淡然答道。
汤姆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暂时睡过去了。安格斯收敛起轻浮的神情,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一脸严肃地默默抽着烟,冲着每一个朝他走过来的女人摇头表示回绝。时间无声地流逝着,他的眼神也逐渐由明亮转到黯淡,这时身旁的人动了动,揉着眼睛醒过来了。
“我睡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
“你一直呆在这儿?”汤姆看上去对安格斯竟然没有和某个女人去开房的事实感到不可思议。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安格斯之前说的话。“你是在和谁打赌?”
这时一个穿着兜帽的身影闯进了他们的视野——汤姆还没反应过来,他身旁这个一直闷头抽烟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正面迎了上去,不待穿兜帽的那家伙开口,他就捧住对方的脸猛地吻了下去。
汤姆愣住了,他隐约意识到周围有些认识他们的家伙也愣住了。
然后他看见安格斯搂着那人走了过来,在看清对方面貌的同时,他也听见安格斯一字一句地介绍说:“阳锐锋,我的SO——现在,人都到齐了。”
地图之外
猎人:安格斯·鲁 画家:理查德·沃德 书的主人:阳锐锋
猎人在孤独的夜晚迎来一个无处可去的画家,他骨骼分明的双手还有些许狡黠偷盗的本领。
“一个吻可以交换一次暖手吗,先生?”
他问。
“或者,您更愿意一个夜晚换一次简单的留宿?”
然而第二天画家消失在风尘仆仆中。
猎人哀叹:
“我被你那子虚乌有的翅膀的长羽所伤。也被你那子虚乌有的自由所伤。”
于是猎人找到镇内的图书馆看守员,他的友人。
“何谓他呢?”他问,“又何谓我呢?他的自由从何而来?而我的迷恋呢?”
书的主人们说话了,他说:“我内心的黑暗深不可测,那不是我。我热情而睿智的躯壳虚伪过头,运转起来消耗巨大,那不是我。那么到底,什么算是我?”
然后书的主人消失了。
“我在时间尽头遇到了他。”
几年后,他的友人重新归来,带来了他的画家。
“他问我,什么是生?什么又是死?如果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和你走。”书的主人说,“他坐在生与死的界限上,黑与白在他身上混乱交融。”
“仍能得己所爱,称之为生。我用您教我的话回答他。”他继续说,“此生不再挂念,谓之为死。我回答他,他便和我走了。”
“这个世界没有两个人能同时爱你。”这时两人同时说,“世界也不能让你同时爱两个人。”
“请做出选择吧。”书的主人说,“仍能得己所爱的是谁?此生可不再挂念的又是谁?”
“那么选吧。”画家说,“得以生的是谁,不得不死的,又是谁?”
于是猎人发问了,他问画家:“你喑哑的优雅宛如湖水,那不是你。那狡黠的月光犹如迷恋,太过虚假,那不是你。那么到底,什么才是你?”
然后他转向书的主人:“正如你所说,你内心的黑暗深不可测,那不是你。你热情而睿智的躯壳虚伪过头,运转起来消耗巨大,那不是你。那么到底,什么算是你?”
“你即为生。”他对画家说,“火烧得愈旺,你越年轻,你经历所有时间,只停留在活的人身边,而永远不向他们道别。”
“你即为死。”他又对书的主人说,“黑暗降临的越多,你越悲伤,你埋葬所有生爱过的人,然后吻过他们的嘴唇。”
“那么这便是我的选择了。”猎人说,“我将生命奉献于生,于他之中燃烧。我将灵魂贡献于死,与他一同孤独。”
“回答正确。”生与死说,“现在你可以享受您的爱人了。”
死转身而去,生微笑留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