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百器,皆具魂灵。
灵则缘起,来莫可抑。
悲乐喜怒,爱怨别离。
万相诸法,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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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思念,孤独,怨恨……这绝不是人类仅有的感情
抱有欲念被主人抛弃的器物,在春秋时分,化为付丧神。
而暗怀心愿的人类,也在寻求着某种际遇与改变。
人与器物的命运与缘分,无论善恶,在踏入这扇门时开始。
欢迎来到徒然堂,
今天的你,也在期待着什么?
企划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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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泡茶的内容都是作者胡诌的
PPS:如有OOC和设定BUG请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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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闻香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吴门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很难不去讨厌自己。谁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一点天真的期望和大胆的梦想?对于出生在书香门第的文人来说,即使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念上百次,也抵不过“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潇洒。只是年轻时大家都没有想过,哪一位隐居先哲,不曾中榜进士呢?
吴门皱了皱眉,抬头看大街对面排队的长龙,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便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他不想把自己和曾经隐居山林的贤士们相提并论,他知道他不配,这也是他自我厌恶的源泉。有时吴门也会想,古人云“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但同时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之所以从山林回到城镇周边,无非就是没办法切断与人的念想。社交使人厌恶,但完全没有社交的生活也令人崩溃。人要如何与花草共处呢?草木无知,亦不回应你的期望和话语。置身其中,除了不断膨胀的孤独、寂寞,更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生而为人。每念及至此,他对于书中所载的隐者们的敬畏,便又上升了几分。他们仿佛不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至少思想的维度,已经脱离了常理。如果你在没有月亮的晴朗夜晚眺望星空,看着漫天璀璨而永恒的繁星,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它们就是永世流传的高尚思想,早已跳脱了世俗的框架,像烟花一样从地面升起,但却像星星一样永远地刻印在空中。
而我,吴门想,我便是躺在世俗的水沟中,仰望着它们的普通人。
一番自我贬低之后,吴门又把目光投向街道对面的小教堂。那里原本也只是普通的院落,西方传教的人来此之后,在门口加装了一道西里古怪的门扉,便当做教堂使用。吴门觉得或许那道门扉,就像游子临行前,从故乡捧起的一抔黄土。
改装了建筑之后,来到这里的传教士们并不像吴门先前所想的那样热衷于传播教义,反而在教堂门口架起土味儿浓厚的大棚和铁锅,大大咧咧地发放粥水。或许应该把这种行为称作仁慈,吴门想,但无论如何,这样毫无道理的施舍,总是让人心有不安。毕竟即使是普度众生的菩萨佛祖,也是供在寺中,要花香火钱的呀。
曾经仕途中的经历让吴门无法再相信任何馈赠,即使来自信仰与宗教也一样。相比之下,比起西方新来的“上帝”,或者大行其道的佛教,还是道教更让他感到安心。天尊从来不施与你什么,也不承诺你什么,一切心境的变化,不过是取决于你自己。
走到今天这一步,吴门想,我不欠谁,谁也不欠我。
除了前天夜里,那一次意外。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撇了撇嘴,一张因双眼凹陷显得有些阴森的脸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大白天的,他却像个傻子一样蹲在街角的阴影里,找机会试图不引人注意地进入教堂的原因。
吴门平常就住在城门三里外,无人管理的破庙中。把稻草拢一拢,扯下几张旧幕帘,就是足够安睡一夜的床铺。虽然自己不承认,但他正是过着和普通乞丐无差的日子。白天四处拾荒谋求些口粮,夜里忍受着潮湿和寒冷企图入眠。虽不至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但也绝不是什么舒适的生活。在艰难的日子里,处境相似的人们会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互相扶持。因此,他也有了一些关系不错的乞丐朋友,也许是因为有着超越一般民众的学识,甚至有村里的人时不时送些特产来接济,也偶尔有人来找他请教问题,或者单纯的谈天谈地。
最困难的冬天过去之后,春天的到来使一切都逐渐好转,夜晚也更容易入眠了。
直到前天夜里,一阵哀嚎声划破静寂。
吴门猛地睁开眼睛。
这个声音他非常熟悉,定是疯婆子阿红的叫声。疯婆子不仅疯,手上力道也惊人的大,曾经徒手将一个图谋不轨的三尺大汉横着丢了出去。在这片地界,谁也不会傻到去招惹她。她若是嗷嗷大叫,不是疯病发作的话,便只有一种可能——二九出事了。
没人知道二九的父母是谁,甚至二月初九也不是他的生日。乞丐们在破庙外的柳树下发现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时,正是二月初九午时三刻,大家一合计,便把他唤作二九。几经周折,最后还是给了阿红抚养,到今年已经九周岁了。二九有天生的哮喘,因此坡下老李一直反对把孩子交给阿红——孩子只要一犯病,阿红便像被传染了似的,也跟着发疯病。但平常若是有二九陪着阿红,阿红看起来就和正常女子别无二致,也比从前更懂得做事谋生活。只是周边的人都不由得绷紧一根弦,好在二九犯病时能够及时发现。
吴门心里明白,必定是二九哮喘病发了。还不等他从稻草铺上跳起,阿红已经跌跌撞撞摔进了破庙大门。吴门连忙上去将人扶起。哪知阿红一边叫嚷着什么,一边顺势就死死抓住他的双臂,疏于修剪的指甲狠狠掐进对方肉里。吴门只得咬牙忍痛,根本脱不开身,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搞明白阿红究竟在嚷嚷些什么。情况一时陷入僵局。
“吴老先生!吴老先生!”坡下老李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把抱住了阿红。
事情变化的太快,吴门还在原地愣神。老李见状连忙吼道:“吴老师!快!二九!”
吴门一惊,这才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情况,抽出双手拔腿就跑。身后老李使尽全身力气想要制住发疯病的阿红,耐不住阿红力大无穷,拼命挣扎,几乎要脱离了钳制。这时候吴门才听清她究竟在喊些什么:
“无新事呀!无新事呀!”
“日头不出啦!月头不现啦!”
“无新事呀!无新事呀!”
“天降魍魉来啦!地落黄泉去啦!”
“救救命啊!救人命啊……”
吴门已经无暇去考虑阿红叫嚷的话语有什么意义,只得朝着阿红住所的方向狂奔。
拜托了,拜托了,他在心中向所有能想到名字的神明祈祷,一定要赶上啊……
后来的事情,真可谓一波三折。
吴门赶到阿红住的小屋内时,二九已经倒在地上,双唇发紫,口吐白沫,几乎喘不上气来。吴门连忙扶起二九,一边安慰孩子不会有事一边让他把身子弓起,抚背顺气,然后连忙翻箱倒柜地找药。二九活到今天,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城西郎中的一剂神药——“嗅药”。病发时只要让病人坐起,抚背顺气,打开药瓶让病人闻一闻,就能大幅地缓解症状。不严重的时候,只要等待一会,就能自愈了。即使病情严重,这药也足以让病人支撑到郎中赶来。
可是吴门把这破屋里仅有的箱箱柜柜都翻遍了,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小白瓶子。
他绝望地拉开最后一个抽屉,里面只有一些破损的纸张和积了厚厚一层的灰尘。二九的咳嗽声几乎没有停过。吴门一时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反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此刻给二九一个了断是最好的选择。
但最终他还是愣在了一旁,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不知双眼该看向何处,两只手停滞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那里。有那么一会时间仿佛不再流动了。在面对困境时,吴门常常有这种错觉。他无法感知到这样毫无用处的对峙持续了多久,好像时间真的停在此刻,不再前行,于是二九不会再受疾病所苦,他也不必再面对自己总是无能为力的现实。
紧接着,这一切突然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破了。
好像突然打通了穴脉一般,吴门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对二九嘱咐一句“不要担心,在此等我”便夺门而出,冲到官道中央,张开双臂。昏昏欲睡的马夫被吓了一跳,连忙用力勒紧缰绳。车内的护卫探出头来,还不及说些什么,吴门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两手抱拳,大喊道:
“请大人救命!”
只是吴门怎么也想不到,他拦下的车既不是达官贵人也不是富商子弟,而是从西方远道而来的传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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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神父一边掏出火柴,点燃了烛台,一边用带着奇特卷舌音的蹩脚中文说道,“粥,已经结束了,今天。”
吴门有些惊讶,但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惊讶于这个金发碧眼的异乡人竟然会讲汉语,还是惊讶于他的汉语说的稀里糊涂却并不那么难懂。
他着实愣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不,不是,我不饿。”
神父看了他一会,似乎认出了来人是谁,接着转身打开了大堂一侧的小门,朝吴门点了点头。吴门呆头呆脑地跟了上去。
左厢是一间窄小简易的会客室。神父把烛台放在茶几中央,请吴门坐下,自己则从柜里抽出了茶叶,准备泡茶。
吴门知道自己即使穿来最好的衣服,也整洁不到哪去。现在要把这裹着破布的屁股,挪到那精心地打过蜡又雕饰繁复的红木椅上,还真让他扭捏得不行,只好尴尬地站在座椅一旁,盯着神父泡茶。神父倒并没有在意他,专心致志地半趴在茶几边泡茶。只见神父拿出茶叶罐后,小心地把凉白开倒进杯里,然后从罐中捻出几片干叶,均匀地铺在水面上……吴门一时目瞪口呆。
这西洋人根本不会泡茶!
吴门连忙伸手掩住杯口:“不,不是,等会!不是这么泡的!”
神父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这完全不对!……”吴门一时也憋不出什么话来,愣了半天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等着,我来。”
吴门一把拿过茶罐,罐内干叶呈青褐色,卷曲为条索状,捻起细看,叶底朱红,叶中淡绿,叶身厚重紧实。如所料不错,这可是上品大红袍……
不由得摇了摇头,叹道:“暴殄天物啊……”
既有好茶,泡茶自然不可怠慢,好在茶具均是紫檀,恰好配这清香醇厚的青茶。只是择水,便难以多挑剔,只得就地取井水烧开。水源难以讲究,便得细细讲究煎水的汤侯。至于大红袍,不可煮至纯熟,也不可刚沸便起锅,须武火急沸,捷辨三巡,取出后晾凉片刻,再进行冲泡。冲泡的方式同样大有说法,大红袍岩茶,应抬手高冲,掀起底层的茶叶,此时定会满室生香,令人心怡。壶内焗泡片刻后,分杯出汤,入闻香杯中,无须过多,二指即可。
待客室内吴门给神父端上第一杯闻香茶时,神父还一愣一愣的。
“先别喝。”吴门竖起一根手指,“听好了,第一杯是闻的,不是用来喝的。”
神父乖乖地端着茶杯等待讲解。
“像这样,将品茗杯倒扣在闻香杯上——对,就是左边这个扣上右边这个。然后倒转,茶就留在品茗杯内了。而茶香——”吴门说着将闻香杯凑近鼻端,“都在这里。”
此茶闻起来岩骨花香,馥郁高久,低头看茶碗内橙红通透,金圈镶边,果然是上品大红袍。
闻着茶香,吴门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此番若不是自己上门拜访,这好茶不知还要遭多久的糟蹋。
茶几对面有着蓝眼睛的西洋人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倒也学得挺快。在附带吴门粗犷讲解的三巡茶后,似乎多少也懂了一些门道,三杯茶下肚,仍然对着杯底留香恋恋不舍。
吴门不由得失笑:“切忌过饮。”
神父也难得地咧了咧嘴,放下茶杯,行了个抱拳礼:“多谢先生赐教。”
这句话倒是说的有模有样。吴门这么想着,才猛然意识到双方连名姓都没报过,连忙也抬手抱拳,道:“不才家住城西门外傩神庙,吴门是也。”
“我是范。”
“范?”吴门不由得愣了愣。
“范。”神父点了点头。
也许西洋人没有什么名姓之分吧。
“那,呃……范大人,想必大人也还记得我。”吴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轴,“前几日多亏大人出手相助,今日特来登门道谢。”
范先生摇了摇头,“不要,说话像这样。”说着又指了指自己,“我,不懂。”
吴门在心里翻了第二个大白眼。
“好,那我也轻松多了,兄弟,前几天夜里真的多谢你。”把卷轴往桌上一拍,“小弟没什么钱,家里也没啥值钱东西。只会写点字画点画,算是点表示。除了写字画画,农活重活我也能干。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
对方挠了挠头,半天才憋出两字:“谢谢。”
“哎呀,你谢啥,我才要谢你呢。”没了语言上的束缚,吴门行为也愈发不拘束起来,说了两句便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范先生闻言,指了指茶杯。
吴门不由得失笑出声,又直起身来嘱咐道:“记住了,泡茶先看茶叶,什么茶配什么水,什么水配什么碗。沸水晾一会再泡茶,高冲低斟,第一泡闻茶香,第二泡品茶味,第三泡喝茶汤。不可多饮,免得生涩失味。”
范只是笑笑,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教会,需要帮忙。”可能是觉得自己表述地不明白,又抬起手比划了几下,“缺少人。”
吴门挑了挑眉,直觉性地预感自己可能撞到了一个好饭碗。
三头老虎各自盘踞屋檐,压低着身子,喉咙里发出警示的低吼,其中一虎动了动爪子,瓦片翻飞,掉在了地上。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像是一种信号,三只凶兽缠斗在一起,从屋顶撞落到了室内,在普通人眼中像是房梁支持不住瓦片的重量,倾倒了。
塔兰看得真切,引发这现象的那三头老虎,其中身形最大的白虎是觉拉,外表和寻常老虎无异的是这家主人造的业。
那凶虎是从一幅画卷中生出的灵,凶虎的主人已经被它杀害,但这灵却不肯离去还伤了无辜的人,先前觉拉和它打斗时占了上风,但突然出现了另一只白虎,对方敌我不明,现如今都打作了一团,觉拉显得有些吃力。
凶兽之间的战斗不是人类可以参与的。
塔兰在被凶虎袭击时伤了腿脚,一时无法起身,他的身旁躺着被开肠破肚吃了一半的富商,那人的肺腑和血散在地上把塔兰的白衣污了个透彻,看架势手在巧的洗衣妇都洗不干净了。
这趟浑水可不是自己找上来的,塔兰并没有义务救人,他不是道士,不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因果报应,这人种了什么因便得什么果。
但波及旁人就不应该了。
这家主人是个富商,生性爱虎,家中物件十件里面有七件是和老虎有关的,虎骨,虎牙这些都是寻常收藏。他出钱雇佣猎户去捕杀老虎,乡里称他是个大善人,当猎人给他送去一只未断奶的小虎时,富商睁大了眼惊呼一声,连忙让猎户杀了小老虎,做了件玩物。
这人若是真的爱虎便不会做出残害老虎的事来,人对喜爱事物的表现真是矛盾,颇有叶公好龙的架势,想必他收藏的那些“虎”的来路也不全是光鲜的,背地里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外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清楚。
只可惜这个人不会在睁开眼睛夸耀他得到收藏物的故事了。
受邀到富商家里塔兰并不情愿,往日里塔兰也很少接受这种邀请,之所以会蹚这趟浑水还是为了拿回自己遗落在虎丘山的物件,东西虽小但意义重大。
那是姐姐的遗物,也是她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了。要是普通东西丢了,那就丢了吧,说明他命里该有这一劫。
塔兰回忆那日虎丘山,正是佳节,民间自发组织了庆典,富家子弟们邀请了许多乐坊到搭建的歌台上展示才艺。自己安身的乐坊也受到了邀请,他原想推脱,结果被管事姑娘连人带着琵琶轰了出来,觉拉笑他连一个姑娘都可以将他抱走。
住处不让回,只能跟着自己的师傅们一同前往。
在节日里朝廷放得宽,没有夜禁,夜里倒是热闹,货郎捣弄着稀奇玩意儿,小贩也吆喝着小吃,师傅们带着塔兰四处转悠让他开了眼界,待她们游玩够了才一个个不情愿地拿起吃饭的家伙站到台上,和对家赌气似的比起了手艺。
美人抚琴争艳,尽管已是秋日,叶正黄,百草枯,但自她们的琴下却生出了春意。
塔兰坐在乐师的队伍里轻轻拨撩着管事姑娘给他的琵琶,琵琶虽说不合他的手,但也不影响演奏,他听身旁的人热烈地讨论着新得来的琴谱不禁笑出声。
台上有一女子,伴着乐师的独奏,翩然起舞,姣好的面容犹如盛艳牡丹,一双含着笑的凤眼将台下的男子的心魄都勾去了,惹得女伴们不满地扯紧手绢。
乐坊之间的比试也算是商品展示了。
自家乐坊收场后,塔兰被独的推出去试了本事,这倒也不困难,他的天赋不言而喻,着实是惊艳了一把,更有登徒子想问管事买他一夜,有特殊喜好的人是大有人在,只可惜塔兰卖艺不卖身。
现在安身乐坊也只是暂时的,兴许过几日他就会离开姑苏城,起初到乐坊他只是想住几日而已,没有身份住店可是很难,幸好那些烟花柳巷不要什么身份证明,乐坊的管事看他对乐器颇有研究,便留了他,但塔兰提出了不签卖身契的要求,管事应了。
再者塔兰也没有卖身契可以签。
在收拾家伙回乐坊时一人将塔兰拦下,来人一副纨绔子弟模样,语言却意外的切实,塔兰静静的听着那人说话,觉拉在一旁告诉他个大致。
公子哥讲他父亲近日得来了一幅珍贵的虎啸山林图,想邀请宾客到家中欣赏,于是就想邀请塔兰到家里为宾客表演。
公子哥讲完后塔兰投以微笑表示回绝,在场乐师不少又何必只请邀自己一个人呢,再者,近期事物如此之多,塔兰实在是应付不过来了。
听罢,被拒绝公子哥好似喝醉一般撞到了塔兰身上,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耳坠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掉的,不排除是那人有意为之。
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自己已经是落在脏水沟里的鱼了,结果也在这里,自己果然不是番僧。
觉拉跟着自己去了富商家,进门不久就表示出了对这家人喜好的厌恶,任谁都不会喜欢一堆和自己形态相似的死物,塔兰对觉拉的不满没有任何表示,这和自己进出红室没有什么区别。
富商的儿子对塔兰热情,在宾客入席前带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遭,也不管塔兰听不听得懂讲了许多自己父亲藏品的故事。宾客到席之后这些故事又在被说了一遍,众人闲谈之际话题引到近期城中的一件怪事上。
近期城里的打更人总是说在巷子中看见大型猛兽的身影,有胆大的人凑上去看却是发现了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内脏,混着泥土染着斑驳的血迹,兴许是野狗互食也说不定。
一时众说纷纭,但还没有结论闹得人心惶惶。
众人戏说是不是富商家养的老虎们化作精怪跑了出去,所以才没有人发现城中野兽为何物。
富商笑罢,叫小童到书房里取今日宴会的主角,小童久久不来,富商面露难色自己领着客人到书房。只见房门大开,富商踏入房间惊叫一声便跌坐在了地上,好奇的客人跟着进来瞄了一眼吓得慌了神,居无一人想起要求报官。
那小童被刨开了胸膛,仰面倒在地上,头颅不翼而飞,血落在了展开的画卷上,画上赤竹颜色艳丽唯独不见应该在画中的老虎踪迹。
混乱中一滴粘稠的液体落在一位客人的头上顺皮肤着留了下来,他疑惑地摸了自己湿润了的脸。
血。
客人抬头望向房梁,对上了一双惊恐的眼睛,血液自眼睛的主人鼻尖低落,入了客人的眼。烟云凝结,一头虎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它松开口随后头颅坠落。
旁人尖叫着跑开,富商在听到尖叫后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地往门外逃,在半个身子都出了门槛时又被拖回了房中,门槛外的地上留下了一串绝望的血色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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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杀死灵就需要杀死器。
不出意料凶虎的本体就是那副画,两条人命是个麻烦事,在解决完这件事之后自己又要踏上旅途了。
塔兰笑得勉强,画卷在离自己三米外的地上,先前自己还可以正常活动,凶虎察觉到他的意图后一掌将他拍出几米,现在他算是半个伤残想要靠近更是困难了。
大意了这是他自己问题,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觉拉。
塔兰看不到觉拉和其他的老虎去了什么地方,但是耳边的兽吼还在,属于觉拉的声音还在,他稍微可以有一些底气。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觉拉这样和人或者物打斗着,自己一次次的陷入危机,对方又怎样一次次的解救自己,如果自己不从那片竹林里把他带出来,他会不会更自由......
或者还是在那里一直无声哭泣。
塔兰摸上腰间的萧,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有新有旧,新的划痕还在凭空增加。
自己不是累赘,至少要为觉拉做些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手指触着满是血污的地面慢慢的移动到柱子旁,靠着柱子站了起来,他的五脏和四肢都在作痛,仿佛要散架一样。
他一步一步地挪着步子,在房间里找着从自己手里飞出去的耳坠。
觉拉和另外两头老虎战场又回到了书房,拉开距离后,觉拉警惕地护在塔兰身前。
“你还可以对付吗。【藏语】”
塔兰觉得他的声音此时此刻一定很难听。
“很难对付,但不是不能解决,你的东西找到了没。”
“找到了,接下来怎么做。”塔兰指着凶虎掌下的一抹朱色,镇静地说到。
觉拉鄙夷地呲牙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问题,一张虎兽的面孔也能有那么多表情,放在平时绝对是很逗趣的。
“你要命还是遗物。”
“我都要。”
“麻烦!早干什么去了,”觉拉凶道“只有一次机会,一刻间!你拿到了我马上带你走,扰乱大了,会有人来处理烂摊子的。”
塔兰默允,朝着柱子后挪了挪,觉拉勾起爪子,猛的扑向前,卯足力气朝着一只老虎的脸挥去。
三虎各自为立,否定了塔兰一开始想的画卷中有两头虎的构想。
又是一阵野兽的撕咬声和低吼,三只老虎又打作一团,塔兰抓准凶虎挪开步子的时机,跑到到耳坠的附近一把捞起那物件。
算准时间,觉拉从战斗中脱身,巨大的虎型化作男子姿态,他快速的揽过塔兰的腰,带着对方冲出书房......
“小子,作何感想。”
“......疼。”
结缘部分暂时还没写好,先把能想到的发了出来【ntm
我!踩线!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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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即便江南之地,出门也需披上件厚实的衣服了。邻家精力无限的孩童在树杈间跳上跳下,扒拉了几个石榴下来。
“你可小心些,摔了下来,又要让爸妈担心。”警告的话语在书生的嘴里转了一圈,还是跑了出来。街坊邻居的孩子与他并不熟,他也早已过了爬树的年纪,但这孩子摔在眼前的一幕他实在不愿真实看到。
“没关……”大话还没说出口,就看着那孩子的脚底一滑,要不是情急之下把手里的石榴扔了下来,就要来不及抱住树干了。
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意识到刚才的千钧一发:“你看,我说没关系吧。”
颜查宇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早知道就不说出来了,反正就这么点高的树,也摔不出大事,长个教训也好。
于是这个看上去有些少年老成的读书人把手背在身后,转身进了自家的门。一如姑苏人家的格局,迎着门口的是影壁,再朝里面就是一间门厅。上了年纪的门房眯着眼睛坐在门口,对着他的老茶壶一下一下地点着头。门房虽不识几个字,肚子里却装满了故事,就像他的茶壶,就算不放半片茶叶,只泡上一壶白水,倒出来也还是一股茶味。颜查宇小的时候,他常抱着自家小少爷讲故事,他也成了这位小少爷为数不多的忘年交之一。如今他年事已高,便安排他做看门这类轻松些的活。颜查宇记忆里,当自己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能力”时,第一个告诉的,就是他。不过对方只当是孩子年幼,错把一些巧合总结成规律,误以为只要把坏事说出口就不会发生。而颜查宇在母亲过世后,也不再提起这件事了:注定会发生的事无法避免,何须多言。
绕过影壁,天井左右是两个小小的厢房。阳光四四方方地投下,给寒日里的人带来些许温暖,闲来无事的仆人蹲在墙根,孵着太阳,聊着闲话。中间的天井地面是用一条条深青色的砖铺就而成的,在水乡湿气的氤氲下,不常走的地方已经长出了一层细密的嫩绿色,更里面的墙缝里,羞羞怯怯地钻出了怕太阳的蕨类植物。
再往中间走,跨过门槛,就置身于第二进门厅里了,正对面的墙上高高挂着一幅匾额,上书“世德流馨”四个烫金大字,一边一溜小字,诉说着这副匾额的来历。想来是当年颜家祖上官至三品时,同样来头不小的同届赠与的。时过境迁,颜家业已式微,而以匾额相赠的那家,不知是仍旧钟鸣鼎食,还是同样经历了沧海桑田,大不如前呢?查宇叹了口气,幼时的自己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是有些许异能的普通人,怎么挡得住时间的滚滚洪流呢?
穿过这座门厅,走进长廊,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栋宅子中点睛之笔的存在了。颜家的宅子不大,却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气势,全赖这一片小小的院子。提到院子,就不能不先说一下园中的池子。姑苏城里常见园中池塘大多依照地势,或圆或椭,边缘流畅,围以假山花木。独颜家的池塘有棱有角,呈“凹”字形,边缘立着一溜雕花的石栏杆。池子中间围着一座小亭,亭畔堆有假山,穿过假山山洞,则又是另一番风景。这儿也曾是颜查散和伙伴玩乐的一片天地,如今他们高中的高中,备考的备考,就剩他这为数不多的闲人了。他本无心进取,父亲催得也不紧,便这么得过且过了。
不过,闲人也有闲趣,近日恰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城外天平山上的红枫大概也到了观赏的时节,不如约上三两好友一起去,权当是枯燥生活中的一点歇息。于是他打定主意,派下人传口信去了。
姑苏向来以小桥流水而闻名,周围却也不乏名山大川,就如这儿所养育的子民,既有善良体贴的心地,也有忠义报国的气魄。而天平山也与一位能人志士有着不解的因缘,就连植于山上的这百余株枫香苗也是他的后人所栽植下的。如今这片枫林已茂密成林,或许有朝一日,时代变迁,它们也会消散于战争的铁蹄之下。或许是由于眼前这片艳丽如火的枫林,颜查宇也被勾起了一丝秋日的寂寥。不过正所谓“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或许也只有这么思考,世界才是永恒不变的。与其这么杞人忧天,不如好好欣赏难得的美景。
虽比不上五岳名山,但天平也占地颇广,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同来的有伴们已不知上何处去了,唯余他一人立在满铺着金红色枫叶的石板小径上。奇怪的是,路的远处,火红的尽头,却是一片淡粉,不像是枫叶,反倒像是三月里盛放的桃花,再往后便是一连片粉墙黛瓦的建筑——姑苏一带常有的建筑。
颜查宇虽对怪力乱神之事还抱有些怀疑,然而关于徒然堂的传闻却早已在姑苏城内不胫而走,甚至有时为了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家长还要凶道:“再哭,再哭就被抓紧徒然堂里回不来!”于是大多数小孩便会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顶多忍不住再抽噎几下。查宇没被这么吓过,毕竟家里没几个会去管他的人。母亲在他十岁时就不幸撒手人寰,父亲则在外县任职,下人们则巴不得他开开心心的,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这么想着间,颜查宇冒冒失失地走到了桃花林的尽头,现在,他在月洞门面前,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被审视着尽管这扇门并没有突然开口说话,或是有什么志怪小说里才有的行动,就像消逝,变化,万物的终结,它们无声无息地环绕着你,侵蚀着你,让你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变成了另一样东西。很久以来,颜查宇就觉得穿过门后,自己就和先前站在门前的自己不再一样了,或许是丢失了什么回忆不起的片段,又或者是知道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实施,再或者更早之前,它也曾间隔生死,阻断联系。
或许这扇门就是死亡本身?跨过了它,就是一片未知的地方。有朝一日,自己总会跨过它——不管世事如何,颜家的少爷有着超尘的气质这点早已名声在外,恐怕自己某日真的羽化而登仙,旁人也不会有多惊讶;可是他也清楚自己没这么无忧无虑,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这样的时日保持下去,永远不要改变。当局者迷,颜查宇又怎么会知道,世上大多数人皆是如此,乞求着永恒的到来,却又无时不刻不苟延残喘着。
“回来,我的桂花糕!还我桂花糕!!”稚嫩的声音在桃林深处响起,伴随着另一个有些疯癫的笑声,飘忽不定地传进了颜查宇的耳朵,打断了颜查宇的思绪。
“吹牛说要起去看海,结果上这儿来偷我的桂花糕,早晚有一天你要……”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不知是因为距离离得远了,还是当事人自觉不妥,收了声。
不过被骂的那位似乎并不在意,还是一句话顶了回去:“早晚有一天回去的嘛,今朝有桂花糕我今朝醉~!”
“你赔我桂花糕!”被偷了桂花糕的那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一样,追了上去。依稀看到两个不高的身影在桃林间追逐着,一蓝一粉,像是春天刚出窝小麻雀,叽叽喳喳地翻腾着。随后又踩着树枝,翻进了墙内,连颜查宇都不禁要被逗笑了。
不论如何,起码死亡没有躲在这扇门后。这位再常见的不过的书生迈开步子,跨进了他不曾预料过得奇遇中。
诗云,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十竹离开家门后是往北走的,他碰到的第一个决定落脚的地方,是苏州城。这里和杭州一样,过了秋分时节,河道里的流水便开始渐渐少了。天空越发高远澄澈,地上的晚稻也渐渐饱满而显出金色。这些是城郊的物候景象,城里则不论春秋,一律都如宋时那位伟大词人笔下那样繁华。
更何况八月节到了。
十竹收了说书的摊子,摸了摸行李卷儿里的钱币。摆摊说书挣来的钱实在不是很多,好在灵器对于口体之奉的要求没有人类那样急迫。实在没有办法,捕一只野雀烤一烤也是能凑合过来的,只是拔毛太麻烦。他曾经在山里用袖中的刀片抓过鱼,然而刀片对于刮鳞来说又有些勉强。况且,既然进了城,就不能搞那些野路子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抓走了某个显贵的宠物,他这辈子就别指望把一肚子的故事传出去。
秋天,天黑得要比夏季晚一些。往常这个时候,掌柜会为作坊的伙计们提前半个时辰放工。那些还是孩子的学徒经常拿了钱跑到街上,他们回来时往往抱回一堆吃食玩物。十竹自己想尝尝小伙计们买回的桂花糕,却不忍心偷吃这些孩子卖手艺换回的好东西。对这类东西的向往转化为了对中秋节的好奇,所以他一直呆在苏州城边缘的一座小桥边上,静静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随着天空的颜色逐渐转深,一盏盏灯开始从河两岸的这头亮到那边。各家店铺的管弦丝竹渐渐响了起来,逐渐形成此起彼伏的声势。河上的行船里也逐渐飘来歌声和酒令的声音。趁着过节出来卖东西的商贩占据了桥的两侧,不知是谁头一个叫卖,很快就像着火似的,一整条街都变得热闹起来了。
有雅兴的人在此时会在清静的地方赏月吟诗,图热闹的就像十竹一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意溜着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为了看个新鲜。如果不是囊中羞涩,他此时已经抱了一堆好看却无用的各类小物件了。
天终于彻底黑了下来,城市的灯火也彻底亮了起来。他看到人群正往城外涌去,那个方向是虎丘山,他对这座山的印象,就在于以前刻过的一本讲伍子胥的话本——那里是孙武练兵的地方。
以及,十竹最熟悉不过的那些艺人的入话。
“玉盘悬东楼,佳人伫西山——”
“年年岁岁月如盘,岁岁年年人相异——”
“八月桂花熟,千灯映姑苏,小人这里一祝各位事事常如愿,二祝各位身体常康健,三祝各位年年得归家,团圆如冰盘——”
真是应景……
十竹放慢了脚步,他看了半天,选了一位自己觉得最顺眼的摊子。这位老兄已经讲完了入话,开始唱曲儿了。他边上还坐着几个给他伴奏的人,待他念了段白,一阵乐声响了起来,他也开始唱起来了。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啊,这是牡丹亭。
十竹记得这个故事,他自己也非常喜爱这个故事。没有谁敢私自刊刻这本书,最初他看到的也是手抄本——然后,刻工师傅用他刻出了游园惊梦,冥誓还魂。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拣了一个好位置仔细听着,兜里的钱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边上收钱的女人手里。这出戏到底勾起了多少少女没有死掉的爱恋与渴望,十竹并不清楚,但引得杭州城里一名美艳歌女跳桥,却是他所目睹的事实。
身边忽然有人说道:“这本子……大概也没谁敢刻了吧?”
另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回答:“这不一定。”
十竹转过头,说话的是两个青年,他没看清他们穿的什么衣服,只记得其中一个人的头发分开两边,眉心中带着一点红印,这是那个年纪略轻的。他们似乎并没有完全被艺人的表演吸引,而是专注于另一种更“大”的事情。 “总会有人刻本子的,只要有人爱看,有人会买。”
“你也会说这样的话吗?”
“行个好,今天过节就别消遣我了。”
十竹目睹他们离开,直到他们走出了几步才把注意力转向了别处。他看着那两个青年站在了另一处唱曲儿的地方,亮嗓子的人总是比讲平话的更具有吸引力——不过其中那个更年少些的越过了人群,来到一个讲平话的人的面前,说书的老兄周围的人虽然少些,不过也挺热闹了。十竹摸了一把兜里的钱,索性买了个桂花糕也凑了过去。
那个年少些的青年忽然和他四目对视住了,那种目光不像寻常百姓,它就像尖锐的利刃,能够刺到你心里隐秘的地方,他移开了视线,觉得自己背后有点发毛。青年说了句话,并没有对着他说,而是对着那个讲平话的说的。
他说:与我说一个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