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光芒愈发闪耀。
部落的火光,城镇的烛光,亦或无比晃眼的星光,逐渐相重叠、融合,仿佛构成朝日太阳的形状。她迷茫的眯着眼望向太阳般的光芒,视线斜斜的落在空白的地面,低着头又不断将视线朝上抬,最终一味的向光奔去。脚下冰凉得像是踩在雪上,双腿沉重得像是埋入其中。
如行于雪山。
如飞蛾扑火。
"哈啊…!"
蜷缩成一团的狗妖精从勉强可以称之为床的,忘了从哪儿拖过来的动物毛皮上惊醒,各处收集来的破破烂烂的简易布料、毛料和深棕色的披风皆因她的突兀起身散落一地。
一旁本来还在打盹的黑色的鸟打了个激灵,张了张喙没发出什么声音来,眨着眼又歪着脑袋看向不自觉中抬臂扶着额头的弗洛丝缇。
"咳、咳…!该死…"
由于猛烈起身而难免扬起的灰尘于窗边异常明显,没什么力道的太阳光挤进来,勉强将她的睡意退去一半。
"——该!死!"
黑色的鸟见状,顿时在原地扇了扇翅膀,抬高脖子鸣叫了声,学得有模有样。
另半的睡意自这里扣除。
她接连咳嗽了好会儿,左手捂住口鼻,右手则自那堆颜色组合得乱七八糟的布里捡起自己的斗篷,尽量拿得离自己稍远,借着窗边的光象征性的抖了两下。
"…闭嘴,黑德。"
勉强等到拂起的灰尘散去大半,弗洛丝缇清了清嗓子,右手轻轻移至喉间。喉间的不适感始终无法消除,与之的僵持持续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
期间静静地盯着扇翅朝她飞过来的黑鸟,她为了在弗洛丝缇身上寻得个好位置而盘旋。她没再理会在自己头顶上扑棱扇着翅膀转着圈的黑德,扬手将披风重新挂上肩、固定好。又抽出压在"枕头"下的匕首,望着窗外思索片刻,最后归入腰间的鞘中。
黑德用来安慰她的鸣叫声响起。
壁炉…姑且作为枕头的几块皮草,没有对着壁炉的那边仍然有些湿润。约莫是从雪中翻出的缘故,虽说也多亏了这场还没融化的雪,水源之类的一时间内不用担心。
附近有森林,想必会有动物…什么的。有更多的毛皮的话,她很确定起码于近段日子不会再做这种梦。
黑德高昂的安慰用的鸣叫声接连响起。
"够了,停在我头上。"
盘旋数周的仿佛难以作出选择的黑德终于在她头上落脚后,高昂的鸣叫了最后一声。
弗洛丝缇取走放在枕边的的谷物袋愣了一下,抬高了点稍微晃晃,又感觉没什么实感的打开了来。
果然,要作为黑德的饵食来说,这些已经为数不多的谷物有些太奢侈了。前阵子对她或许太放纵,虽说这部分自己也有原因。
黑德的高度与眼所见的光,恰巧断绝了她自己的后路。
头上的重量及鸟爪明显的尖锐感让她下意识的把袋子挂回腰间,从斗篷中空出手来端详自己许久没有修剪的尖爪好会儿,随即抬起头来,把目光转向壁炉处,踩着地上散乱的布料与毛料径直的走了去。
她与黑德的羁绊似乎大部分来源于此,所谓人与人……不对,妖精与妖精之间的合作关系也不止那层互相闻见彼此熟悉的气味就会不顾一切的程度,付出始终是一个交互的过程。
而说起狗妖精的狩猎,无一不是狗妖精与狗妖精彼此之间强大的特殊羁绊构成的合作力带来的胜利。她们常用的陷阱构造并不复杂,分工合作自然集中在别的地方。
弗洛丝缇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的火面前若有所思。
先不提根本没有别的妖精在她待过的小镇内,最后一位见过的狗妖精到底出自于哪个部落什么的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望见外面还没化的雪,沉默着抿了抿唇。
对了,线…结实的线。
"黑德。"在开门之前,她略微抬起头来问:"你还记得怎么合作狩猎吗?"
她的问题本该显得上进,但问及鸟头的话却被归入自暴自弃。
即使由她提出问题,也没打算理会黑德的再一次学舌。她将黑德从她的头上赶下来,吩咐她去找些她昨天没能找到的东西。黑德带着几粒下了肚的珍贵谷物飞走了,她则打算先去与约好和她同行去的比她稍矮的…谁汇合来着。
她回想着,首先记起来冰凉的雪的味道。这里四处都有还未融化的积雪,光这点特征根本无法成为线索,遂她又沉下心去思考。
迎着风所嗅到的海的味道…带着已经快要散去的非常淡,却又霸道的抢在别的一切味道之前的海浪的咸湿味道。
她很少去过海边,但去的理由绝对不是因为想去。黑德不知何时插入了她的思绪,扑棱扑棱的把她的嗅觉给乱了几秒。她探出右手接住黑德,合上眼细细地重新去分辨风带过来的信息。
线的味道……皮革的味道……土的味道…兽人的味道……?
仔细一想,比海浪稍其次的特殊气味下,那独属于兽人的气味也霸道的拨开其他味道,仔细嗅的话会异常明显。
会有这种味道的家伙不言而喻,弗洛丝缇自顾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是比我矮小的兽人。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便回了头来,已经与稍微有些眼熟、即是说起码昨天还见过面的少年模样的矮小男性迎上面了,她仍然没意识到她此时此刻所想的到底对那另一个气味的真正主人有多失礼。
鸟头唯独在记仅此一件事的时候非常好用,如果不是黑德告诉她,差点将昨日约定好的事给忘掉什么的就算是她弗洛丝缇也知道那是无法说出口的,但忘记了他的名字,他的外貌特征这种事,理所应当的能得到原谅吧。
你好啊,兽人妖精。
……什么的怎么可能是兽人啊。
她将这句险些就要脱口而出的打招呼的回应以及对自己的吐槽憋了回去,显然,从体型就能分辨出来其种族大类,再于自己所记住的妖精种类中筛选出特征性的特点来与之对比,并一一予以排除。
不是侏儒,先不提她根本不承认除了身高以外还跟妖精有什么关系的侏儒能归入妖精大类,何况侏儒会带着各种奇怪的发明,带着如同刚上完漆的长椅上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混合物的气味。
不是猫妖精,猫妖精身上有种长期以往的特殊的自由气味。
不是狗妖精,他显得听不懂狗的语言。
俞是沉默就俞来记不住事,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过相应的记忆。她无法说出些什么来,腿间迈开的步伐也不见得轻盈了多少。
她尽量回答着他时不时提出的问题,黑德则吵吵嚷嚷的有一下没一下的重复着他们的对话的某个片段。她吩咐黑德不要再打扰他们之间的正事谈话,黑德扬起脑袋,她的要求只需一粒珍贵的谷物。
狗妖精,狗妖精,森林中的狗妖精。
说起狗妖精,她就陷入了回忆。
一头撞在树上的痛感仍历历在目,奔跑时跌倒在地的膝上的擦伤仿佛依然作痛。优泽包容着森林的一切,包容着在森林中跌跌撞撞的她,包容着她身后追来的尖牙利爪。
她如飞蛾般追寻着光,脚步时常险些脱离森林的道,厚重的土味,新鲜血的腥味,浓烈的猛兽的体味,至始至终的混在一起的味叫她认不出有没有走过这条路,优泽的宽厚将她的胡乱踱步也一并纳入其中,她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森林的一份子,她在路上的思绪杂乱如线团。
“弗洛丝缇,你的耳朵还好吗?我甚至看见它们耷拉下去了。”
……啊。
弗洛丝缇的脚步顿了一下,双耳重新立了起来。
"还有,你要去那边看看吗?那我就去这边吧。"
——对了,你叫什么?我的名字是…。
同行的妖精的那句话后面,不知为何在她脑海里响起来了多余的女孩子声音的部分。
原来如此,介绍名字…自我介绍…还有这一手来着,弗洛丝缇站在岔道的一头,难得的露出了有些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关系。"
她抬起头来,一对立耳边的羽饰晃了几下。清脆又没多少起伏的语调相当简洁的回答了同行的妖精的问题,她正要反问对方的名字,连口都已经再次张开——
"喔,那么待会儿见。"
迎面被行动力充沛的非常自然的妖精打断,失去了询问机会,脑袋里尚还一片混沌的她闭了一秒的眼,略微减轻了双眼的酸涩感。
"?!"
再睁眼时,则看见黑德扇着翅膀,径直飞至了同行的人的头上盘旋。视线转下,脑袋被当成落脚点的同行的妖精一脸惊愕。
"喂,你的鸟!"
"喂你的鸟!"
她非常难得的重复了一遍恰巧就跟她作为一个鸟头来说能思考的事物一模一样的句子,甚至巧妙的去掉了停顿部分,好让她的要求来得更理直气壮些。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区区鸟头怎么可能想那么复杂。
她想,那大概只是因为黑德看见弗洛丝缇仿佛有留下他的意愿,为此而当机立断的越过她的命令部分擅自行动,不论对她还是对他都极不友好。
她对黑德做了一个否定的手势,表明她并不是想挽留正要分头去行动的同行妖精。黑德会了意,从无辜的妖精头上跳了下来,飞至旁边的树枝上。
获得动物伙伴的信任的瞬间她曾有些不适感——作为狗妖精而独来独往的她对其他人来说有些少见,而这也源于她每每从道路的边缘偏移出去的时候,总会错过一些她不确定,不一定,不知道,但是肯定足以影响到她今后习惯的事或人。
她在森林里活得就如狐狸般多疑,她踏出森林后依然警醒着并非森林的世间一切,尽自己一切可能护着自己的所有。她需要很多时间去消化外界带给她的一切信息。
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长线可以用来做常见的套索陷阱,至于以往难以取得的合适木材在这种时期却遍地都是。
当她问及黑德哪儿有线并禁止她重复自己说的话时,黑德鸣叫了几声,弗洛丝缇则习惯性的从大量的杂乱信息中只获取几个能简单明了的理清状况的关键字。
男性,两名,纠缠,背包。
弗洛丝缇沉默了几秒钟,决定放弃去理清这之间的复杂关系,就当没听到好了。
"差不多了?"
弗洛丝缇重新与同行的妖精汇合,迎面的问题她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她早就闻着附近有些特殊的气味,路上下意识的抬头确认着四周那望尘莫及的树枝。虽然看起来弹力足够,但是有些太高了,起码她是爬不上去的,也许可以考虑让黑德叼着线的一头…不,她不会在树上打结。
他们互相交换彼此的情报时,弗洛丝缇看了眼黑德,又看了眼同行的妖精。
"在这边的兔子果然应该是穴兔之类的吧,粪便也很新鲜…哇!好姑娘、你又怎么了!"
弗洛丝缇迎着声看向再次被擅自行动的黑德给当作落脚点的同行妖精,在想清"如何让黑德理解不要随便上别人的头顶"和"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早上的那句话就是今天的作战要领"这两件事之前,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头顶上高高的树枝,弗洛丝缇注意到妖精的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遂暂时只是习惯性的对他嗯了一声。这时她恍惚间朝来的方向望了一眼,接着视线跳到同行的妖精身上,最后停留于他身边的空地,思索了片刻。
"……黑德。"
她呼唤正停在别人头上心安理得的打理羽毛的鹩哥,自斗篷间探出半个手背。鹩哥踩着他的头轻轻一跃、自然而然的落于她的手背上。
被当作起飞踩板的那位显然还不能搞清楚状况。
"她到底怎么了?我头上有什么?"
"飞上去。"
"发生什么了?"
半抬高着手,将那只还在重复着高了几个调子的"生什么了!"的多嘴的黑鸟送上天空。
"弗洛丝缇!"
"…啊,嗯。有在听。"
她刚刚在想,如果黑德在空中看见别的什么人,或者说明显的妖精在森林中肆无忌惮的移动,那八成就是她刚刚才想起来的也有着约定的另一位作为灵活的代言词的猫妖精而存在的妖精吧。
弗洛丝缇目送着黑德,在心里叹了口气。
"去做什么了?侦查?对了,别用嗯来回答我!"
"对。"
"……"
弗洛丝缇在对方的下一句话之前顿了几秒,她于心里重新组织好语言。
"去找另一位妖精了。"
"哦,睡过头的那个。"
"对。"
"你突然变成真正的狗了吗!你除了嗯和对还会别的话才对,再不济也汪一声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在折一块带来的巴掌大的方形木材时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头。同行的妖精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在弗洛丝缇把那半折好,没有完全断掉的木材突然递到他手上时戛然而止。
随后,她把对方带来的线的一段绑上一根随便捡的小木棍。再抬头时,发现对方已经将那半折的木材给打入了穴兔洞穴附近的地面。
她没有多问,能不用给对方解释自然省事。默认对方也在林中独自狩猎多年,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交流的把长长的线的另一段交给了他。
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像是确实经常做这种陷阱似的,非常娴熟的三两下就爬上树去、寻得根弹力十足的树枝,把绳子的一头捆在树枝上。
原来你会爬这种高度的树啊。
她抬头望了眼黑德飞远的方向,想着一时半会儿可能也叫不回来了这种事。
在看向那落地后对着打入地面的木材一顿捣鼓的背影时,仿佛从他头上看见了毛茸茸的耳朵,从他身后看出了摇摆的尾巴。原来如此,如此默契,如此配合,这便是合作狩猎。长期离开族群的她没有体验过的事物,后来偶然在外遇见另一位狗妖精也基于各种原因没能完全体验的事物,在此时此刻忽然于她心中明了了。心里像是被什么填充了似的,她的唇角难得的动了动,扯出个姑且算笑容的表情。
弗洛丝缇情不自禁上前一步,隔着半米的距离不动声色的嗅了嗅——
…啊,来自海边的兽人妖精…。
她依然没能意识到这个想法真的很失礼。
两只妖精一路以难以言喻的默契合作着将附近的穴兔洞穴前布置了好几个陷阱。由于部分问题已经想清楚明了,她的注意力便开始集中在对方的问题上,两只妖精在空隙时间里聊得有一套没一套的,不论随口提及了什么就开始随便的聊。
黑德的声音不比林中的其他鸟类,她专注于协助对方布置陷阱,还没有看过飞过来在旁边停留了一会儿的动物伙伴一眼。
她将最后一个套索陷阱的另一段递给站在树下的同行妖精,正想着为什么附近黑德的味道持续了如此之久的问题,恰巧目光一瞥,跟黑德对上眼来。黑德见状,立马拍着翅膀飞起来,朝弗洛丝缇已经分不清是去哪儿的某个岔路方向去了。
"……"
她正要告诉同行的妖精,她需要跟着黑德去接那只可能被找到的猫妖精,却在最开始的部分——呼唤对方的名字这里给卡住了。弗洛丝缇前望后望,最终仅对着树上喊了声"很快就回来",便向着黑德飞行的方向奔跑了去。
树上的妖精是否听见、是否理解之类的问题暂时被她抛之脑后,否则她就要被单细胞的黑德抛之脑后了。
她在树间奔跑、步间跃过一根根足以将她绊倒的裸露在地上的根;时不时抬头确认着黑德飞行的方向,撑着有半个她那么高的横着的石头边缘翻越——最终,映入她眼中的是,想要抓住黑德而不断在原地跳跃的高高举着双臂的猫妖精,以及于其上方盘旋、不断的重复着"下来啦!"这句话的黑德。
"够了,黑德。"
她唤回显然只是单纯的觉得重复对方的话有趣的黑鸟,随手自腰间的谷物袋里取出两粒喂给黑德。
接下来——她看向面前的猫妖精,由于忘了对方的名字而暂时与对方互相瞪视,竟僵持不下,持续久久。
这时她注意到,她在睡意正浓时参与的那次互相自我介绍中,猫妖精肯定在场,且离她不远,她应该把其名字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要想起猫妖精的名字,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询问猫妖精关于另一位妖精的名字的事。她一番简单推理下,当即刻意压低了声音,以连黑德都听得勉勉强强的音量、尽她仿佛生平最努力的一次回忆,最虔诚的一次祈祷似的随口问道:
"…阿薇……rua…?"
"嗯嗯?什么什么?…'阿维拉'吗?"
基于说不清楚的缘由,猫妖精果真上钩。
"阿维拉。"
弗洛丝缇放心的用上了原本的音量,她上前轻轻拍了拍猫妖精的肩。阿维拉眨巴着眼,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
"你们为什么…"
"好了,接下来要去跟…那个,就是那个妖精汇合。"
像是对于把她的名字给套话套出来这件事有些愧疚一般,弗洛丝缇心虚的把话题转移到关于她们今后命运、今后生存的正事上。她告诉阿维拉,她们找到了穴兔的洞穴,穴兔的肉质有多么嫩,烤过之后有多么香,以及穴兔有多么的狡猾、甚至不会去吃窝边的草…
阿维拉虽然听得一愣一愣,但终究还是被心虚的弗洛丝缇煽动了。
"我也想去捉兔子!"
"嗯,在那之前…你还记得另一位要同行的妖精吧?"
"海豹妖精?"
原来他是海豹妖精,弗洛丝缇终于理解了他身上某一个味道的缘由了。
"…嗯,他叫…什么来着?"
弗洛丝缇虽然不动声色,却目光躲闪的左看右看。
"…海豹妖精。"
"海豹妖精?"
"海豹妖精!"
"闭嘴,黑德!"
她呵斥住见缝插针的多嘴的鸟,太阳穴的位置明显感觉到了疼痛。
问题来了,她该如何向一次只能记住一件事的黑德表示,要她去找的不是现在的这位一起回忆海豹妖精的妖精,而是刚刚那位在一起布置抓穴兔的套索陷阱的妖精?
"黑德。"弗洛丝缇唤来她的动物伙伴,问道:"之前跟我一路的海豹妖精,他叫什么?"
"他叫什么!"
…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鸟头身上的自己是个笨蛋吗。
她是否因为噩梦而睡眠不足、情报不够而判断失误,最终再因她在前阵子就过于的自我中心不善求助,不善与他人合作的缘故,自己把自己硬生生逼入了进退两难的正下着暴雨,刮着飓风,甚至还迎面就是巨型元素生物的悬崖边?
弗洛丝缇环视四周,原先来的路,或者说被她忘掉的原本来的路的景象,竟然陌生得就像未曾来过一样。
她无法确定目的,仅仅朝着一个方向走着,一头撞在树上的痛感仍历历在目,险些被裸露在地上的树根给绊倒的记忆涌上心来,心跳声咚咚,咚咚的加速,她呼唤着在天上飞着的黑德的名字,呼唤着身后阿维拉的名字。
她如飞蛾般追寻着照入林间的光,脚步时常险些脱离森林里不断分岔的道。
优泽包容着森林的所有,包容着在森林的岔道中无法分清楚方向而显得跌跌撞撞的她,包容着她身后追来的小小的尖牙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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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强迫症的6500字[加上这几个字的话就不是了呢.jpg
BUG以后再修,死线比较重要[心声
字数:8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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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城市。
他看见熙攘的、喧嚣的,生机勃勃的城市,每一栋建筑都是完好无损的。他听见带着各种各样口音的叫卖声,看见各种各样的衣袂与裙角,看见一些穿着华丽的人类对着他品头论足,各种脂粉与发油的香气林林总总地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几乎叫他窒息的难闻气味。
这是梦境。他很快确信,因为这显然是那场灾难发生之前的事情了。他所嗅到的空气洁净而湿润,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他能见到的人们全都显得容光焕发,衣着也是端整且价值不菲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安静地蹲坐着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出于身高和姿态的原因仰视着那些打量着他的人。
这可能是从前发生在他身上过的事情。他这么想,因为他仍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不是起身来四处探索的原因只在于,他完全动不了。所以他推论,或许他正带着清醒的意识在梦境中经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而在这件事发生的那时,他没有动,因此他现在也没法动。
虽说不能随心所欲地移动这一点有点恼人,但这依然是个很新鲜的经历。海豹妖精饶有兴趣地就着现在这个固定的视角与另一边的那些人类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那些人类在打量着他,还是他在打量着那些人类。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因此也无从得知当时他蹲踞在这个感觉上很狭小的空间里与另一群人对视到底是在做什么,更无从追溯当时他自己的心情,不过这并无碍于见到新鲜事物的海豹妖精正熊熊燃烧着的强烈好奇心。他饶有兴致地就着这个低矮的视角研究面前一位女士手中羽扇下垂着的扇坠,他认为那可能是某种珍贵的玳瑁制品,在远离海岸线的地方能够卖出相当高昂的价格。
不久之后,他对玳瑁扇坠失去了兴趣,转而开始研究另一位先生的袖扣:作为基底的黄金上镶嵌着大颗的祖母绿,原型打磨的宝石在温暖的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正当他眯着眼睛尝试仔细看看那金灿灿的基座上有着怎样的雕花时,突然之间,几声连续不断的、金铁交击产生的巨大轰鸣声就在他头顶上隆隆作响。
突兀而惊人的巨响令暂时沉浸于安逸而专注地研究着什么的海豹妖精几乎从地上跳起来——没真的跳起来的原因,只不过是现在他的意识所在的这具并不受控制的身体没有做出这样的动作。蹲坐在地上的那个躯壳好像已经习惯于不时被这种恼人的声音烦扰了,他甚至没怎么移动,只娴熟地从身后摸出一条斗篷,随随便便地裹在自己的身上。
视角在改变,他原本位置就不高的双眼在本人没有动作的情况下继续下降,这令他意识到自己披上的并不是什么斗篷,而是自己的海豹皮。站在他面前的那些人发出了表示欣喜与赞叹的惊呼,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带着笑容交头接耳。他变成一只海豹,平趴在地上,但仍旧是一动不动的,只是在视角变动的过程中,他瞥见了眼前一掠而过的某种铁质的细长柱体。
那些衣冠端整的绅士与淑女们谈笑着再次看向他的方向,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中比原先多了一些其他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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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陡然间明白了那个不能动的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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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暴怒着从梦境中醒来。
这暴怒是有缘由的。任谁在沉睡中被人倒提着双脚拎在空中叫醒时,脾气都不会很好的——甚至,那个将他拎起来的家伙还抖了一抖。在入睡之前被他尽量裹在身上御寒的斗篷完全地倒吊了下来,还没落地,只归功于他在睡前懒得解开领口的细带。他的视线完全被那块灰白色的布料挡住,令他看不见始作俑者的影子,但海豹妖精脚踝上粗糙得仿佛木板的触感以及那种难以言说的气味就已经把那位倒提着他的混蛋的身份出卖得一干二净了。
“杀千刀的文丘里!”他在自己的斗篷中挣扎着大喊,那一块布被他舞动着的手臂推得起伏不定,像极了孩童扮演的一个滑稽幽灵,常出现在故事里的那种,“你这愚蠢的兽人!快把我放下来!”
然而很明显的,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并没有接收到来源于受害者的哪怕一丁点不满或者愤怒。文丘里没有丝毫悔过之意,连态度也非常平静,就好像刚刚被他倒提起来抖了抖的不是一个和他一样的智慧生物(甚至还显然比他更聪明),而是一只等着被割喉放血褪毛下锅的什么可食用的动物。
“是你说让我在篝火熄灭时叫醒你的,现在你醒了。”兽人平静地申辩,并且听取了海豹妖精“把我放下来”的要求——不,从结果上来说,可能是这样的,但从实际操作上来讲,文丘里只是松开了自己钳着浪歌脚踝的双手,随他从一米多高的半空中头朝下自由落体,最后落地而已。
拜海豹妖精与身高相匹配的轻盈体重和巡林客利落的身手所赐,这一下倒没让浪歌在身体上被摔出什么事——情绪上,则不可避免地让他很想与始作俑者以自己腰间成对的大匕首来进行一番深入的交流,最好能深入到心口的皮肤三寸之下,腥臭温热的血液汩汩地流出来那种。
当然,最后浪歌没这么做。在现下这种食水与人手都紧缺的情况里,因为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就与姑且算是同伴的人产生流血冲突是非常不明智的事情,所以愤怒的海豹妖精只不过是在落地之后忿忿地爬起来,上前一步狠狠地踹上兽人有着犀牛一般坚韧表皮保护着的胫骨而已。
“当心点,小崽子。”虽然没感到太明显的疼痛,但认为自己在力量上的权威被挑战了的文丘里依然呲着牙威胁道,“小心我把你抓住了下锅。”
浪歌对此嗤之以鼻:“请先找到一个锅,然后学会自己生火。”他嘲讽道,“不过你倒是不用担心受到这样的威胁——没人会想把又老又柴又有怪味的兽人下锅煮了吃的。”
兽人有点分不清对方的后一句话到底是在讥讽还是在陈述事实,因此拿不准要不要为这句话而生气。在他犹豫的这个空档里,海豹妖精已经整理好了原本就没有离身的所有装备,扔下武僧一个待在原地,从这个用来临时遮风挡雨(然而看看墙上的缝隙吧,那么大一条,根本遮不住什么风)的破败房舍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文丘里咕哝了几句,在意识到浪歌的确不会回来再重新帮他点起篝火之后,只好蹲下身去,在黎明之前料峭的寒风里拨了拨熄灭的柴堆,希望从那堆仅有点点火星亮着的灰烬里多少再汲取一些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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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城镇的废墟,尚未被损毁的标牌上写着小镇的名字。在同样聚集到此处,并决定将这片废墟当做临时据点的另一些人的指引下,他去看过那块标牌,但并不认识上面的字。他听他们中的精灵少女战士莓雅莉指出,那块牌匾上的通用语单词读作“未来镇”。当时他“哦”了一声,不过其实没当回事。知道这片废墟原本的名字又能怎么样呢?这既不能当水喝,又不能当饭吃。
没错,食物与水仍旧是困扰着他们的一大难题——不如说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只要是活着的生物,就肯定会被这个问题难住。
这片废墟里聚集了十一个人,这可能是这片地区附近仅剩下的活人了。他们聚集在一起、简略地相互认识过之后,便尽可能地勘察了整个地区,并且绝望地发现,这片被毁坏的城镇之中能被他们即刻取用的物资只有很少的一点。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的话,恐怕过不了几天,幸运的家伙就能看见艾瑞克漂亮的翅膀从天幕上划过去了——至于不幸的那些人,在永远地阖上双眼之后,曾经属于他们的那具空空如也的躯壳或许还能从葬身之地里爬起来呢。
谁会想要那样的结局呢?没有人。至少,不是聚集在这镇子里的十一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他们聚在一起,凭借很少的一点物资意象性地度过了一个惨淡的新年,然后很快,就谈到了对接下来的规划上。有人发现了城镇中原本的酒馆的残骸,若是将那片废墟清理干净,或许能得到一些尚还干净的食物与水。在这个环境之下,那是个非常振奋人心的消息,浪歌本想参与到这项在当前情况下可称之为旱涝保收的活动中去,但看着那些塌下来、却依旧比他还要高的砖块与瓦砾,他不得不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并不是唯一一种能使他们获得食物的方法。城镇的南边是被毁坏的农田,除了烧光的秸秆和失去生机的种子之外,那里显然不会有更多的东西了,不过或许在他们站稳脚跟的遥远将来中,这块地方还能得到其他的利用。城镇的北侧是一片尚还完好的山林,这很不错,因为一个合格的巡林客是绝不会在一片森林里被饿死的,而他们不仅仅有巡林客(只是记不得自己的前尘往事而已,技能与功夫全都没落下),还有通晓自然与植物特性的德鲁伊。他们当然可以去看看那片林子里是不是还活动着什么可以吃的动物,抓一些,至少捱过最初的什么都没有的这几天。
他们中的另一些人认为他们并不需要用如此费力(或者用那种藏在表面的字义底下的未竟之言,野蛮)的方式来获取他们所必须的食物。他们声称优泽会垂怜他们这些不幸的可怜人,大地会宽容地馈赠他们一切所需的东西。海豹妖精对有关神祗馈赠的那一部分持保留态度:地母神优泽的确宽容地准许他们取用他们能够从这地上取用的一切,但同时也宽容地准许着其他能够取用他们性命的那些掠食者在自己想的时候取用他们的血肉——在这位绝对中立的神祗眼中,他们都是祂的孩子:不论是一个人,一头熊,一只兔子,乃至一根杂草,其生命的重量在神祗的眼中都是等价的。要巡林客说,这位与世界同寿的女神与其说是宽和,不如说是万事不理。祂会温柔地注视着一切,但绝不会偏袒垂怜任何事物。
但他并没有出言妨碍一个将达成目标的手法确定为“采集”的队伍在幸存者之中成型。虽然日历才堪堪翻过新年的一页,北地的物候总是较南方更加迟钝些,瑞图宁悄然无声的脚步才刚刚逼近。干瘪的枝条上生发的芽孢尚且稚嫩,去年秋季的果实——即便有未被采食的漏网之鱼——也早已从枝头落下,在地里腐烂,化作树木的肥料了。海豹妖精依旧认为这个队伍可能无法在树林之中找到数量足够的像样的食物,但总归聊胜于无,而且树林所能提供的并不仅仅是吃的东西:他们总不能一直依靠破碎的窗棂、断裂的房梁,还有被压在石块底下的破布头来点起篝火,这意味着他们肯定需要更多燃料,初春的寒风还是颇有些料峭的。
因为种族的关系而有着矮小身材的巡林客抬头看了看天色。他在那栋破房子里升起的火堆或许坚持了比他希望的更久的时间。他被叫醒(他真不愿意去回想这个过程)之后基本没怎么耽搁,可天边已经开始泛出了一点亮光——这可能意味着他有些迟到了,不过应该还是在被容许的范围之内的。毕竟你看,在这一片荒废了的残破土地之上,恐怕很难找得到什么能够用来准确计时的东西。有一个肯把你倒着提起来叫醒,不至于让你一无所觉地睡过头的兽人闹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立即,海豹妖精决定更改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是万幸中的不幸。因为被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自己脑袋上的感觉唤醒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他腹诽,但紧接着,便决定将这一切暂时完全地丢开去:
“早上好啊,弗洛丝缇。”
他看见了自己预定的同行者之一,并尽可能愉快地向她打起招呼。原本眺望着刚刚从纯黑变成钴蓝色天际的幸存者被这句问好吸引了注意力,她回过头来,面上还带着一点迷茫的神色,不过紧接着就意识到与她打招呼的正是她有略些迟到的同伴之一,于是点了点头,权作回应。
“早上好啊!早上好啊!”
一只黑色的大鸟欢快地叫着,以那种会显得聒噪的沙哑音色和大分贝音量不停重复着海豹妖精的话。浪歌很有些稀奇地看着那只拍着翅膀盘旋在半空中的鹩哥儿,但它的主人只是呵斥:
“闭嘴黑德,你太吵了。”她说,接着,那只鸟果然安静下来,拍着翅膀落了地。“抱歉。”鹩哥的主人转过头来,向在场的另一个人解释,“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着的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单纯地在重复自己最后听见的几个单词而已。”
可那应该是“弗洛丝缇”才对。海豹妖精在心里悄悄地说,并且暗自揣测那只黑色的大鸟是否听得出自己主人的名字。
弗洛丝缇·希巴以努是一个女性的狗妖精,虽说对妖精来讲,男女之间的差异恐怕不会比同一棵树上的两片叶子更大些。就与浪歌本人有着如同人类孩童一般的稚气面孔,可实际年龄却肯定远远超出他看起来的样子相同,弗洛丝缇的年龄也同样难以从有着大眼睛的可爱小脸儿上判断。她有着黑色的长发,黑色的、与犬类的形貌相近的直立尖耳,黑色的瞳孔,以及一只黑色的鹩哥。不过她穿着白色的衬衫,披着棕色的斗篷,用棕色的鸟类羽毛来妆点自己的鬓发,是以最终,她给人的印像并不是与黑色一般沉闷的。因为分属于妖精之中不同种属的关系,弗洛丝缇的体型比浪歌稍大一些,但大得也有限。他们同样站在平地上时,海豹妖精只要稍稍抬起眼睛就能够直视狗妖精的面孔——这非常好。体型较小的那个妖精这么想。最起码,他们之间的高度差并不像是他与兽人之间的那么绝望,他们在相处的时候,这些微的高度差也不会在无形之中对他的颈椎造成细水长流的压迫与损伤。
能与自己大小相近的智慧生物共同行动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这一点,在一个被迫与一个差不多快两米高的庞大兽人一同度过了几个差点要拗断自己脖子的日子的海豹妖精看来,令人愉快的地方尤其明显。他不算是了解这位在前一天才用笼统而模糊的句子自我介绍过的同伴,但没关系,他也不了解那个与他同行了几天的兽人武僧,甚至于他对自己的了解可能还没有弗洛丝缇含糊地给出的那一丁点信息多呢。前一天里,狗妖精自我介绍说,她是一名天空德鲁伊,这让浪歌在此之前无往不利的常识性记忆终于不幸在此处折戟:他不知道天空德鲁伊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从字面上进行猜测。天空德鲁伊,显然可能是德鲁伊的某个亚种:那只不过在德鲁伊前面加上了一个前缀而已,况且她也有她的动物伙伴,也和任何一个德鲁伊一样,熟悉自然的规律与森林的物候——这就很足够了。他想。对一个巡林客来讲,在共同行动这方面上,十一名幸存者之中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伙伴了。
尤其要比一个兽人武僧要好。海豹妖精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暗暗抱怨。体型庞大,不懂得掩藏自己的声音,还带着会让小动物闻风而逃的浓重气味。若要去森林中打猎的话,谁会想带着这样一个活靶子呢?
“我们还要等阿维拉吗?”在嫌弃自己之前一段时间里的同伴的同时,他向自己现在的同伴征询道。听了这话之后,狗妖精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色,才回答:“不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浪歌点了点头。一方面,他很高兴自己与现在的这位同伴能够达成共识,因为狩猎活动开展的最佳时间点应该是黎明前黑夜与白昼交界的那一小段时间:夜行性的动物正准备归巢休息,昼行性的那些也正在醒来准备开始活动,同时天边又有足够妖精猎手们视物的微光——而现在,这段黄金时间已经快被他们错过了;而另一方面,他又为自己的迟到使他们错过这一段珍贵的时间而感到了大约有一颗麦粒那么大的羞惭。不过这都不妨碍他们一同向着树林的方向前进,迅速而安静地。
“我想我们可以做几个陷阱。”在鹩哥黑色的羽翼重新升上天空时,弗洛丝缇这么建议道,“如果这能起作用,抓到些小动物,可远比我们自己动手捕猎要省力得多。”
“省力得多!省力得多!”飞在天空中的大鸟吵闹地重复。
海豹妖精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提议,但在此时,比起认同这个观点,他觉得有另一个显然更重要些的问题亟待解决:“那只鸟。”他说,“你能让它安静一会儿吗?它的嗓门实在有些太大了——我们潜在的猎物都会被它的声音吓跑的。”
有一个在知识与技能上都很相似的同伴意味着双方能够很容易地相互理解。弗洛丝缇虽然拧着眉头纠正了浪歌对于她动物伙伴使用的人称代词问题(“请别用指物代词好么?黑德不过是个有些顽皮的姑娘——有些顽皮,但是个好姑娘。”),但紧接着,她便抬起头,对鹩哥做出了一些外人难以理解的示意动作。那只大鸟盘旋着用自己的鸣声表达了一两下不满,但还是听话地离得远了些,让漆黑的羽毛融进昏暗的天色中去了。
“我让她飞远一点,看看整片地形。”天空德鲁伊这么解释道。
彼时他们已经走在了山林的边缘处。拜他们原本约定的地点已经几乎是在城镇废墟的外缘所赐,此时,天边还仅仅亮起了一线鱼肚白色,但若他们想要大张旗鼓地捕捉些什么,时间显然又不太够了。相协而行的两只妖精悄声一轮了两句,决定先趁着黄金时段的尾巴大略看查一下四周,最好能够发现几个动物巢穴。
于是他们动手,在他们认为合适的地方简略地作出了一个记号,将这里定为再一次汇合的地点,便迅速地分开,消失在原地。虽然方向性略有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惯于在林间活动的两只妖精行动的速度都很快,他们完成了基本的探索、回到约定的地点时,天边橙红色的朝霞还熊熊燃烧着。
不知该说令人欣慰,还是该说令人遗憾的是,这片生长在山地之上的树林算不得广阔——不论是以海豹妖精的标准来讲,还是以狗妖精的认知而论,都是如此。好消息是外行人也不会在这样小而稀疏的森林里迷路,坏消息则是,这一小片林地即便仅仅需要供应十一个人的生存所需,也显然是捉襟见肘的。
“林子实在不大。”再次见面时,弗洛丝缇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而且后面的山完全坍塌了,我们这些没有翅膀的人基本不可能去那一边探索。”
黑色的鹩哥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狗妖精的身边,挺胸抬头耀武扬威地站在地面上。可能以人类的标准而言,这种鸟并不算大,但对在场的两个妖精来说,她又毋庸置疑地是一个大姑娘。海豹妖精有些警惕地盯着她一会儿,生怕她突然间大喊大叫起来,但显然,这只被主人称为“黑德”的鹩哥被训练得很好,除开用自己的尖喙梳理羽毛之外,看起来没有要做其他事情的意思。
于是海豹妖精认为自己暂时能够放心地把注意力从那只鸟身上移开,转而汇报自己的发现:“我看见鹿的脚印,但我们没做好捕捉这么大的猎物的准备。”他说,但并不气馁,“我认为这片林子里还有些鸟类在过冬,我发现了新鲜的粪便,听见了猫头鹰的叫声。这可能还意味着这片林子里还栖息着些老鼠或者兔子什么的。”
这是个合理的推断。如果找不到食物的话,那些暗夜中精明的杀手肯定早已经离开了。弗洛丝缇点点头,对此表示赞同:“我还看见雉鸡的足迹。”她补充道,“但我不觉得浪费力气去抓它们是好主意。”这时,她又用指物代词去称呼那些鸟类了,“它们警惕,灵巧,还会飞,而我们又欠缺远程攻击的手段。很难抓。况且再过不久,就是它们繁殖的季节了。母雉鸡会筑巢下蛋,那时将它们活捉来养着,这也可以成为一项稳定的食物来源。”
浪歌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养鸡这件事距离连自己的肚子都没法填饱的他们还是有些太过遥远了。他也觉得去抓那些色彩斑斓的大鸟不是什么好主意,但主要还是因为它们实在机警、没几两肉,褪毛也麻烦;而且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中,原本最能为它们附加价值的那一身华丽的羽毛除了好看之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了。即便他不记得自己从前的经历,会有贵妇人为漂亮的羽毛付出远远超出它们价值的金币这件事还是作为常识的一部分被他记得的——然而现在,即便有肯为了羽毛慷慨解囊的贵妇人,他得到了金币又有什么用处呢?现下里,一袋金子不会比一小块发霉的面包更珍贵些。
“我们可以去掏兔子窝。”巡林客这么提议,“我们两个,在几个洞口点上火,然后一前一后守着出口,万无一失。”
天空德鲁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这是赶尽杀绝。不论是对这片林子来说,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短视的决定。”
“那么在每个洞口设置几个陷阱也可以。”浪歌耸了耸肩,“我们有十一张嘴呢,就算赶尽杀绝,一个兔子家族也未必能让我们坚持得上一天。”
“有人在清理酒馆的废墟了。”弗洛丝缇反驳,“幸运的话,我们可以靠那里的物资捱过最艰难的这一段时间。春天马上就要到了,兔子又是一种生命力顽强而且善于繁殖的动物,不论怎么想,还是尽量保留这个种群的数量比较明智。”
“好吧。”浪歌表示认同了这个说法。或许他不是一个惯于从长远的角度考虑发展和存续问题的人,但凭借巡林客的知识,他还是能做到评估好坏、判断对错这样的事情的。“那么,我们先去找一两个兔子洞,做几个陷阱试试水吧。”他环顾着周围稀疏干枯的荒草地与说不上高大结实的树木,“要知道,这样的一片林子里也可能住着七八窝兔子呢。”
“我认为可以。”这是狗妖精也可以接受并且赞同的让步,于是议题的中心再一次变更:“我们还得找些用来做圈套的东西。你之前有注意到绳子或者藤蔓一类的东西吗?”
“当然。”浪歌自豪地说,“既然说要出来打猎,我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准备呢?”
他从自己的海豹皮包裹里抽出了两截灰扑扑的绳子——那是他从昨夜里栖身的那间破屋的瓦砾里刨出来的。它们并不算很长,但浪歌已经尽力了,事实上清理出这么两段绳索,还是仰仗了高大有力的文丘里的力量。不过在这里,这显然并不是最重要的信息。
“……好吧。”弗洛丝缇对着不算是趁手的工具有些踌躇,但海豹妖精紧接着出口的话立刻迫使她不再犹豫:
“说真的,我们可能只有这些了。硬着头皮也得往下干。”
浪歌举着绳子,试着把它们接在一起。难以置信地,他在说着这句话时,语气之中竟然透露着些许的驾轻就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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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