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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了,真的没有力气了,不凑三千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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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豹妖精一度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类型,但现在看来,或许这只是他有限的、仅存了最近十几天的记忆之中并没遇见过什么能引起他多愁善感的事情所造成的错觉:铃铛清脆的音色所勾起的回忆给浪歌带来了一阵低迷的情绪,这阵让人提不起劲的忧郁阴霾自前一天的入夜时分一直盘桓到第二天的早上。他在他们栖身的那间破屋里醒来,做起今天的狩猎准备时,仍然没什么精神。
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小段时间,燃在四处漏风的客厅中央的篝火业已熄灭,初春仍带着刺骨寒意的风刮擦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令他忍不住时不时空出手来搓一搓发麻的面颊。兽人也醒了,这一次他醒在海豹妖精之后。他刚一醒来,便也同巡林客一样,开始在一片黑暗之中就着灰烬里最后剩下的几颗火星散出的微光,窸窸窣窣地摸索着披挂整齐。
浪歌看着那一大块在黑暗中咕哝着左摇右摆的影子,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文丘里曾在前一天里提到过,他今日也要加入他们的狩猎队伍。
当然,他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兽人武僧以极不客气的语气表示他已经吃厌了树皮草根或是干瘪的果实种子——它们当然不好吃,而且对于一个兽人,尤其是他这样孔武有力的一个兽人来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足够的肉吃已经可以算是一种侮辱了。
只可惜他现在并没有选择的权力。海豹妖精想。他们都没有。若是他有得选的话——这是指他目光所及之处的任何地方有任何不论归属的、可以吃的肉出现时——浪歌对文丘里会立即毫不犹豫地行使他的选择权这一点深信不疑。梵的眷族是将争斗与掠夺写在骨血之中的,海豹妖精不清楚兽人从前过着的是怎样的生活,是否能够经由武力的侵夺与掠取获得一切他想要的东西,从而由此享受一段不缺乏物质享受的优渥的日子。他只知道,无论怎样,这肯定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末日降临,世界破碎,大地因时节的缘故而显得荒芜贫瘠,不论是植物还是动物在一年的最初都还未生发。他当然可以掠夺,可是去掠夺谁、掠夺什么呢?除了树皮和草根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
想到这一点,海豹妖精突然没来由地幸灾乐祸了起来:就算你站在弱肉强食的食物链顶端又如何呢?现下里还不是得为了活命乖乖从土里刨食。
这么想着的人丝毫没有自己增在光明正大地五十步笑百步的自觉,不,或许甚至是百步笑五十步:他不清楚自己的过去是怎样的。若说文丘里可能曾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为生,那他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别说什么瑞图宁的信徒不大可能去为恶这种话——他也是最近才决定信仰那位春天的女神的,要知道,他从那片稍远些的树林中醒来时,可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于自己原本的名字都是如此。
这一番微妙的精神胜利到底还是有些用处,至少,它让海豹妖精的心情好些了。思考其他事情的举动冲散了浪歌因回想起那一段不怎么令人愉快的过去而产生的阴郁感情。几百年他仍旧没从那些残片里找出自己姓甚名谁,甚至连居住在竹林当中的那个现下早已过世了的死人是圆是扁都想不起来。
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那种“见证了一个生命的消逝”而产生的怅惘总算是消失了。穿戴整齐的海豹妖精心情总算变得烧好了些,于是他大发慈悲地上前去拍了拍兽人:“打个字,你收拾好了吗?”
文丘里在黑暗中转身,以自己过于庞大的身躯将轻盈矮小的浪歌撞倒作为回应。
我要是再去关心他,我就是坨屎。走在废墟间的小路上时,巡林客这样忿忿不平地想着,全然不顾这么决定之后不超过一天的时间之内,他就很可能变成一坨屎的事实。
海豹妖精的尺寸度一个兽人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文丘里在近乎全然黑暗的环境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浪歌的存在。他们还在那幢破屋里时,武僧甚至差一点就踩着被他撞倒在地的巡林客出门了。在这件事情有惊无险地结束之后,后者毫不怀疑,要是前者全部的重量都踏到自己的身上来,恐怕他们今天就会见识到妖精的内脏到底长什么样了。
而且,在浪歌以自己敏捷地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从文丘里的脚下逃得一命之后,后者不仅毫无愧疚与歉意,甚至还呲着牙嗤笑道:“谁叫你生得那么小,根本没有几两肉。要是下锅,连塞牙缝都不够。”最后,他摇头晃脑地总结陈词,“又轻又孱弱,死了也活该。”
这立刻让海豹妖精感到了愤怒,但他是无法反驳兽人所说出的任何一句话的。和文丘里相比,他确实太小、太轻,力气又不够大。他考虑了半秒钟跳起来将兽人暴打一顿的选项,但因为双方明显的力量差距,这个选项又立即被他自己推翻了。最后,他只好转而向着另一个方向发起了进攻:
“你竟然知道‘孱弱’这个词!”他故意做出一副夸张到极点的大惊小怪的样子来,“难以置信!你竟知道‘孱弱’这样一个文绉绉的词!”
这也成功地激怒了文丘里。的确,他的脑子——兽人的脑子——与其他的种族相比总是显得不大灵光,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在任何其他人对这一点做出鄙视态度的时候泰然自若地承认这一点。
于是,兽人与海豹妖精的这一个早上,与自他们开始同行以来的任何一个早上一样,再一次从想要杀了对方(兽人这一边还要加上“并且将他烤来吃”这一点)开始。这样的两个生物竟然能同在一个屋檐下居住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并且相安无事,身上甚至没有任何一道伤口是对方造成的——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谁也说不清这事儿到底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连当事双方本人也无从解答。
不过可以确信的一点是,这种奇妙的平衡确实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岌岌可危。考虑到接下来的行程,海豹妖精和兽人默契地双双住口,并且控制好自己暴躁的脾气(谢天谢地兽人是个武僧,但等等,兽人武僧?没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吗?),没有露出一丁点想要将这场纷争以武力的方式解决的意思。他们只是诅咒对方赶紧去死,然后在心里用自己所知道的最难听、最卑下的字汇相互咒骂,然后并排走出城镇废墟的范围,中间相隔的距离几乎可以站得下一头大象——实际上这相当明智,因为他们谁也不能保证,如果再相互靠近哪怕一丁点的话,对方,或者他们自己不会立刻冲向另一个人,兵戎相见直到你死我活。
当弗洛丝缇再次见到他们俩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兽人和海豹妖精几乎同时抵达了,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远得就像二人是分别从城镇的两头赶来的那样,气氛也压抑得可怕,不需要眼睛也能看得出这两人在来之前发生过些不愉快的事——恐怕还是相当严重的那种。就连原本快乐地在低空中滑翔的黑德都不禁落回了天空德鲁伊的肩膀上,一声不吱。
狗妖精困惑地向左看了看这个,又向右看了看那个。惯常的秉性使她不会做在一场交谈之中最先开口的那个人,于是三人就在废墟的边缘处一言不发地僵立了一会儿,直到星辰黯淡,东方的天边泛出了微光。
终于耐不住寂寞的鹩哥以催促的鸣声打破了凝结的黄油一般黏滞的气氛,黑色的大鸟用鲜红的喙去牵扯自己主人的头发。弗洛丝缇抬起手将乱动的黑德从自己肩头赶开,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得不面对另外的两双齐刷刷地沉默着,向她投注视线的眼睛了。
“……”这个事实令她感到坐立不安。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打个招呼或者其他任何能够打破这段沉默的话——但,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有一段时间,现在才打招呼未免太过刻意,而若是要发起另外的话题……这真的不是天空德鲁伊的长处。要让她寻找话题?还是去倾听微风的低语到底是什么意思来得更容易些。
“呃……”狗妖精硬着头皮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快想想,弗洛丝缇,你能做得到的——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这太突兀、太尴尬了。她自己都这么觉得,并且几乎想将刚刚说出的那句(她唯一想得到的)话重新吃回去。但出乎意料的,这个问句立刻得到了预想之外的热烈回应。可能兽人和海豹妖精都的确并不想在这个地方孤零零地傻站着,却又谁都拉不下脸来做第一个说话的人吧。狗妖精迷迷糊糊地这么猜想,被这两个居于同一屋檐之下的人所特有的那种强烈的气味一起裹挟着,向着山林的方向走去了。
“我想我们今天应该检查一下那个陷阱。”海豹妖精对她说,就好像自己身边的兽人是一大团散发着恶臭的空气那样,“顺路我们可以看看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东西。”
弗洛丝缇点点头,并且决定假装自己没看见兽人在经过海豹妖精身边时非常刻意地假装自己不故意踢了他一脚。
他们这样真的能抓到猎物吗?天空德鲁伊和她的动物伙伴一起歪着头看着又开始新一轮相互诅咒的海豹妖精和兽人。说真的,他们吵架的声音可以吵醒冬眠的棕熊了。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活着的,非常之气势汹汹的高高的挺着脖子压着头的,其声音洪亮又势气十足的,还把一只完全没法挣扎的黑色鹩哥给踩在脚下的,正被弗洛丝缇瞬间在心里试想了一万个烹饪方式的,说到底跟这片森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把离得稍近而先赶过去的兽人给硬生生撞退了一步的大白鹅,随着她听见黑德的呼救赶来而进入了她的视线。
其鹅掌下的黑德挣扎了两下自然无果,太阳光挤过错综复杂的叶投在它身上,把它照得好不威风。
弗洛丝缇张了张嘴正要发出什么声音,但瞬间在野外独自生活的经验又强行的叫她闭上了。动物本该作为恃强凌弱的存在,虚张声势会是对付它们的最好方式,却唯独遇上这种内心充满勇气也许根本不吃那一套的生物,就算是那个高得弗洛丝缇平时看不见他脑袋的兽人上前去张开臂膀,大跨着腿,也不见得那只脖子隐约要翘上天的恰巧正享受着欺负弱小鹩哥的胜利的鹅会怕的样子。
先不提作为跟偶遇的巨大风元素有着契约(半强制)的传闻中的天空德鲁伊的她对所谓德鲁伊的神术一概不知,连自己的可能性都在混混僵僵的每一天中变得模糊不清了,虽然学着别人像模像样的开始带着把匕首却压根握不稳导致完全没办法用于实战,虽然试着跟真正的德鲁伊一样去训练自己的动物伙伴却到了最后黑德也只会重复别人的话甚至大部分时间只记得住最后四个字,虽然不断的尝试着记住周遭的气味以及各种可以作为路标作为该地特征的事物却依然会因为气味种类繁多混杂一体甚至不管在哪儿都混在一起最后就算连着自己记住的路标也全都分辨出来了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处在自己记忆中的哪一个记忆点,一切的一切,全部如乱炖的混沌般搅在一起。
最终,黑德这般狼狈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出在她本身也不擅长战斗的问题上吧。
海豹妖精就站在她身旁,她们本该只是来检查之前布置好的套索陷阱,然后稍微看看有没有别的事物的今天,真的会遇见别的什么之类的是她不曾思考过的存在。
"我是…为什么要来森林来着…"
因为我出生于森林,本就最熟悉森林?——那么,这个她之前就跟海豹一起走了个遍的森林怎么会有不管怎么看都是家养的大白鹅。就算是野生鹅,作为水禽的鹅也该在更接近水源的地方栖息才对。即使说在把它肢解成鹅肉火锅之前,说不定可以找到水源?
还是说因为我除了与生俱来的狩猎天性之外做不到其他的能对活下去有帮助的事?也不对,我也能采集树果,寻得鸟窝,不必冒着失去烦人的鹩哥的险也不必特意去布置陷阱。
"…弗洛丝缇,喂,弗洛丝缇。你的鸟被踩住了,你没感觉吗?"
既然黑德没有重复出"没感觉吗",那就代表着若有若无的鸣叫声依然在向弗洛丝缇求救。正因为最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她毫不怀疑,如果突然刺激到那只鹅,黑德相较下那可怜又瘦小的身躯根本撑不住大白鹅的恶意。
"…不。"
她的右手在无意间就去摸索挂在腰边的匕首,在反应过来之前,她正用着作为狗妖精与生俱来的爪般的手的最大努力去紧紧的握着柄。
虽然没有亲手解剖过鹅,当成是大一点的鸭子就…
不对。在这之前,要怎样在保证黑德安全的前提下把它给杀死才是目前应该思考的问题。
"把它剁成肉沫…"
即使如此,弗洛丝缇仍然以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海豹妖精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满脸写着"你刚刚有说什么吗"的字眼。
"嘎!——嘎嘎嘎嘎嘎嘎!!"
"Waaaaaaaaaagh——!"
混在一起的非常高亢的叫声硬生生把她拉回来了。她抬起头,回过神来再定睛一看,高得平时看不见头的兽人跟她拉开了距离,以至于能完美的看见他那颗对弗洛丝缇来说非常少见的头了。而其冲锋方向不言而喻,正是踩着黑德的大白鹅。
——等一下,文…!文什么来着!
"你的腿边!腿边!"
高大的兽人与大白鹅的第一次交锋伴随着海豹妖精的高声提醒,以互不相让的撞击告终,然后大白鹅以灵活的身形自兽人胯下而过,又非常迅猛的转身、振翅,在兽人左转右转试图抓住这只灵活的水禽的时候,嘎嘎嘎的就连咬带拍把兽人给逼得退了半步,海豹妖精在一边急得跳脚,迈开步子往兽人的方向靠。
"我的天呐,你转得像个被鹅翅膀扇起来的小陀螺!"
"吵死了!这次的鹅肉我吃定了!"
在最前线英勇作战的一大一小的兽人与妖精因为战斗的白热化,声音都开始变大变高了。
"黑德,过来。"
弗洛丝缇则趁着大白鹅与兽人交战的时机,呼唤仍躺在旁边地上的,刚从大白鹅的恶魔掌底逃脱的惊魂未定的鹩哥。黑德听见她的呼唤,低低的鸣了几声,似是在向她索要一些谷物,好用来安抚她受到重创的身心。
但那只能安抚你的肚子,黑德。
弗洛丝缇轻轻的把一路蹦过来完全不敢飞行的黑德抱在怀里,看在她是为了自己的侦查要求而落到这般境地的份上,没有把她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但也没给黑德什么谷物。
确认过黑德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外伤后,她站起身来拍拍膝上的灰,拔出了她极少为了战斗而拔出来的匕首——思索片刻后决定插回去。
比起难以发力的光是握着就很费力的匕首,此时此刻她很久都没有去修剪过的狗妖精的爪更加具有威胁力也说不定。
弗洛丝缇安置好不断重复着"米"这个意思的鸣叫的黑德,便决定去助虽然之前也没什么交际但确实在刚刚救了黑德一鸟命的兽人妖精一臂之力了。
"…兽…咳、兽人!"
她刻意提着音调与音量——不这样的话恐怕很难让在正互相嚎叫(起码在弗洛丝缇耳里是这样的)的兽人与妖精听得进去。
"喊我做什么,狗!"
兽人一个后跃,非常灵敏的躲过鹅的冲锋死亡一咬。
…狗。
她听过太多对她的名字的简称,爱称了,但直接被省略掉妖精二字单纯的给唤作狗什么的真的是第一次。她低下头看了自己的狗妖精的爪子一眼,耳朵在无意识中抖动了几下,片刻后觉得妥协也没什么问题的样子,说到底不是她先开始喊别人兽人的吗?比海豹妖精好一点,她还记得兽人的名字里有个"文"字。究竟是三文鱼还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弗洛丝缇正想回答"我想帮你们忙",但仔细一想,两个人都处于跟大白鹅的激烈战斗时期,恐怕很难空出思维来思考"弗洛丝缇到底能帮上什么忙"的样子,也就是说,这种时期应该由自己思考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才对。
绝对不是因为她自己不好开口。
那么她能做什么呢。首先她握不动匕首,根本不可能像海豹妖精那样去威胁大白鹅的退路,实际上对近身战并不敏感的她也压根不太敢近了身去。其次她毫不怀疑,按她对近身战的理解程度站在明明很大一坨,动作却行云流水的兽人附近的话,很可能会因为无法看透所有人的下一步动作而躲闪不及,不是被大白鹅撞倒就是被兽人踢飞吧。
于是,在弗洛丝缇原地陷入沉思的时间段里,看起来丝毫不落下风,不断的嘎嘎嘎叫着的大白鹅不断的扑棱着看起来就很有力的双翅,一路把兽人给逼退倒树干边了。
其主要原因是因为海豹妖精始终没有真正挥动他的武器,兽人依然处于跟大白鹅一对一的状态,海豹看起来正在思考什么。其次则是这大白鹅的攻击之猛烈,兽人好几次想抓住它的长长的脖颈,都被其不断扇动的双翅挡下。最终海豹妖精收起武器,朝正在跟大鹅角力的兽人大喊。
"听好了,我们要活捉它!"
兽人听了当场暴怒,狠狠给了长着嘴就要咬上来的大白鹅一肘子,其锐利的牙竟没在他手上划出口子,倒是把鹅给震得一退,嘎嘎嘎的在原地甩了甩脑袋。然后兽人活动着肩膀,对着鹅身后的海豹大喊:"不行!"
"这可是水禽,水禽啊,是鹅啊!"
海豹妖精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恨铁不成钢,纵使兽人有着钢铁般的躯体,钢铁般的意志,还有钢铁般的拳头,甚至于头颅里也像钢筋一样僵硬。
"我想吃肉跟它是水禽有什么关系?!"
兽人破天荒的喊出句由最纯真的原始的冲动与无法理解却又似乎想要去了解的心情交织一体的他自己也理不清逻辑的话语跟海豹妖精理论,说实话,作为旁观者,她一直先入为主的觉得兽人很可能给海豹一拳头来说服海豹,但就她最近对海豹的理解,紧接着暴跳而起的海豹说不定也会给兽人一脚。然后二人的特征性气味会再次混杂一体,变得就算是嗅觉灵敏到当今世界第一的她也分辨不出来。
她认为,海豹妖精应该跟她想得一样——喜群居的水禽(更别提还怎么看都像是家养的)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这片小森林,这个虽然可以例出很多例子却在当前环境下难以想通的问题实在有些引人深思。
"为什么本该群居的何况怎么看都是家养的水禽会出现在这里啊!?"
——没错,这是弗洛丝缇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发呆,不,应该说是在深思熟虑中的事。作为同样似乎在野外生存有些经验的同伴,经由海豹妖精的口,非常大声的替弗洛丝缇喊出来了。海豹妖精顿了几秒,眼看兽人就停下动作,在原地陷入沉思显得要转不过弯来,在他再次提出问题之前,补充了一句:“说不定还有别的鹅在,或者别的什么人在。”
没错,那是他们应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当机立断的把鹅给宰了。全然忘记了之前眼看黑德被踩在鹅掌下满心都是鹅肉火锅的自己的想法,在兽人与海豹妖精都看不见的一旁自顾自的点着头。
“我们上次来森林的时候也没看到它。”
弗洛丝缇在一边自言自语,似乎是在跟黑德说话。黑德朝她歪了歪脑袋,全然没有要重复她说的话的意思。弗洛丝缇也没太在意,黑德不进行重复的话就说明它认为当前有比自己的兴趣更重要的事,也确实比起在意心情很糟但是没什么后续危险的黑德,在意一下激烈得她几乎帮不上什么忙的最前线比较好。她想,鹅虽然攻击性非常强,但这也是它自保的一种方式,它把一切的防守都建立在进攻上,如果能在它看不见的地方突然袭击的话,也许能限制住它的行动——在狩猎时,每一个身体素质不如猎物的猎人都知道这一点,于猎物看不见的地方进行袭击,是避免猎物濒死前的猛烈反击的最好方式。如今附近没什么可以藏身的草丛,那么最优选就应该是高处了。
“那你倒是抓住这只乱动的该死的鹅!”
兽人的咆哮声响得把黑德怔了一怔,紧接着拍着翅膀嘎嘎大叫的往树枝上飞了。
“你先吸引它的注意。”
海豹妖精这般说着的时候左看右看,最终视线锁定在高处。
这便跟她的想法一样,她当即唤住海豹妖精,指尖朝上指了指一棵以她的身高去感同身受选中的爬起来比较快,又差不多能抵达注意力在兽人身上的鹅的视线死角的树。海豹妖精一开始有些愣神,突然被叫住,被打断,面对的却是一个意味不明的手势——他有一瞬间觉得这绝对是弗洛丝缇训鸟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坏习惯,变得什么都想用手势去表达。训鸟的人都这样吗?还是说弗洛丝缇是比较特殊的天空德鲁伊,因为她的动物伙伴只会重复读出她的口令?
海豹妖精的直觉告诉他八成是后者。
他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准备攀爬弗洛丝缇指过的那棵树了。虽然对于自己被当作鸟训甚至还真的完成了训练的表现有些奇怪,但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对这个指令的肯定感,觉得他的身体此时此刻本身就在想跟弗洛丝缇一样的事,即使弗洛丝缇不提出来,他也会去爬这棵树的。
海豹妖精行动迅速,在兽人跟鹅面对面互相咆哮,互相大展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大的比拼中爬上了那棵对妖精来说稍高,对兽人来说却只是举手的功夫的树。
两只妖精紧紧的盯着兽人跟鹅的角逐,大白鹅在跟兽人的一次次交锋中显然是觉得兽人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它的眼中仿佛只剩下兽人的展开臂膀、摆出架势的身躯,它的耳中仿佛只听见兽人充满气势与愤怒的咆哮,它逐渐变得开始享受(也许只是单纯的认为要专心于强敌战)起跟兽人的二人世界中的角逐了起来,期间甚至不再看旁边的弗洛丝缇任何一眼,专注于追逐后退的兽人、不断的朝他献上热情的拥抱跟非常用力的吻。
两只妖精同时看中了这样的机会,在他们也不清楚兽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把鹅给引到海豹妖精攀爬的树的旁边来了,大白鹅对兽人一心一意,自然不会高昂着头去查看树上的海豹。
"…海豹!"
大白鹅在向兽人逼近,不必弗洛丝缇出声提醒,海豹妖精也在她声音响起的同时一跃而下。倒是正在激烈交战中的兽人意识到他们的简单计划似乎要开始执行了,方才抬起头、转过脸,恰巧迎上海豹妖精那因跳下迎着的重力引起的风而刮得猎猎作响甚至有一部分打在他手臂上的灰白色披风,紧接着披风中的海豹妖精“扑通”一下扑在了大白鹅的身上,随后迅速抬起双手捏住它的脖子将之限制得不敢轻举妄动,“嘎嘎”的叫了几声后,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大白鹅就这么被压制住了。
弗洛丝缇眼看大白鹅终于伏法,顿时松了一口气。当前要紧的事被解决掉了,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又在吵个什么总之正在继续压制大白鹅的兽人跟海豹妖精身上,回头便想起了那只刚刚显得惊魂未定连自己的爱好都不再见缝插针的伙伴,
“黑德?”
她呼唤伙伴名字的时候左看右看,最终抬头寻到了正在刚刚海豹潜伏过的树枝上摆出一副居高临下姿态的黑德——显然,她正在看那只被海豹压得死死的大白鹅,且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带着欢欣感的鸣叫声,怎么看都是在享受胜利。
但这可跟你没什么关系,黑德。索敌后就被击坠,你还被它踩在了脚下好一阵子,后来于海豹跟兽人的突击的掩护下救出你后,你除了在一旁看戏还时不时被吓一跳之外,什么都没做。
看在她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份上,弗洛丝缇再一次没有把正在想的话说出口。当然她也没意识到她对黑德的战斗评价有一半也可以用来评价自己,她自认是这场胜利的指挥官级的人物,全然不觉得即使没有她,海豹妖精也能基于某种上次就见识过的某种本能般的经验做出行动。总之,因为自认有帮上他们的忙,心情自顾自的变得好了起来。
黑德,过来。弗洛丝缇做出这样朝自己方向摆的手势,黑德意会,从树枝上一跃而下,三两下就飞到她头上来了。弗洛丝缇感觉黑德降落的力道比平时稍大,不难理解到她正在无意识的学习海豹妖精的重压——她有一种预感,在黑德忘记今天的事之前,估计她要喜欢上海豹妖精一段时间,英雄救美…不,英雄救鸟的桥段什么的,因为黑德只是一只羸弱到连野生的小麻雀都不敢去打的家养鹩哥,会发生这种事的话弗洛丝缇也多少能理解。而作为海豹妖精的参谋,帮助海豹与兽人救下了黑德的她也尽到了身为伙伴的责任,这一切都合她心意。她乱七八糟的想着事,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是自认很愉快的朝海豹跟兽人走了过去。
“嘿!放下我的匕首,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能吃吗,别看见活物就想吃。”
“你不能吃,狗不能吃,会说话的鸟不能吃,鹅为什么不能吃?”
一靠近,关于鹅能不能吃的话题便开始引导她的思维转动,鹅毛虽然很有用,但一只鹅的毛毕竟有限,吃的话也不过一顿两顿。她见过一些地方有人利用鹅来警戒,因为鹅的领地意识强到不是鹅就无法理解的地步,霸占着显然它也刚刚来的地盘,非常自我中心的驱逐一切它看不顺眼的东西。如果养起来的话,之前仓库被偷的事是不是就有救、也不用特意让同在未来镇的其他人消耗体力?
“哎呀,所以说,这鹅很合适当狗!”
兽人猛的回头看了弗洛丝缇一眼,这一下把弗洛丝缇也看蒙了,她开始跟大白鹅不断的对视,最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反应点什么。
“可以用来警戒,用来守门!鹅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就算它打不过也能把我们吵醒!”
海豹妖精喋喋不休的为兽人一一讲解着他身下的大白鹅的各种用处,大白鹅此时已经深知自己无法逃脱,不再嘎嘎乱叫,竟也像是在仔细听着海豹妖精夸奖它般,侧着长长的脖子,把那小脑袋转过来看向兽人。
“…没错。”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弗洛丝缇也算加入了这场劝阻,票数瞬间变成两票,兽人双臂一抱,做出副可能是在思考的模样。他的獠牙在弗洛丝缇眼里看起来有些明显,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兽人此时此刻虽然很暴怒,但是好歹还能听得进去一两句话。这几句话在他心中回味,“守住之前被偷窃过一次的仓库里面的肉”和“变成现成的肉”的两个大白鹅的作用,似乎确实都很有用。
最终兽人艰难的点了点头,同意留下鹅命,让它活着为自己乱袭击人的罪过付出继续贯彻乱袭击人的罪过的代价。
在确认过大白鹅似乎没什么想要继续跟他们打的意图的时候,海豹从大白鹅的身上爬起来,但为了以防万一,兽人依然一手按着大白鹅的背,一手捏着它的脖子。
海豹拍了拍一身鹅毛味的衣物,示意兽人可以不用再限制它。
那大白鹅也算是识趣,从海豹跟兽人的二连压中脱身后,只是起来理了理自己的羽毛,然后望了弗洛丝缇一眼。这一下把弗洛丝缇手背上的黑德盯得鸟躯一震。虽然之前在树枝上耀武扬威,但那不过是鸟假豹威鸟仗人势罢了,真的被大白鹅再盯上一眼的话就会变成这样,弗洛丝缇也差不多猜到了。
也许在黑德那幼小的心理里留下心理阴影了也说不定,稍微给它一点珍贵的谷物或许也未必不可。如此想着,她把腰上的谷物袋取了下来。就在拉开系绳、正要从中取出一点点握在掌中的时候,那只刚刚还安静得什么都不干的大白鹅忽然“嘎”得一大声,大摇大摆的朝她走过来了。弗洛丝缇转过头去,没注意到有几颗谷物从她本来就难以握住什么的指尖滑落。黑德惊得立马飞了起来,往兽人和海豹的方向靠了去。
狗妖精的直觉——或者说对恶意的探测,天空德鲁伊天生的跟禽类动物之间的羁绊,她没觉得大白鹅是为了攻击她而来的。她对正要有所动作的海豹和兽人点了点头,之后立马注意到手中谷物似乎不似她想那般的数量,再一看,这大白鹅竟然对着她手中的谷物袋就是一咬。猝不及防被相当大的力道给夺走了谷物袋的弗洛丝缇也是心下一惊,没能反应过来也不可能跟大白鹅角力,谷物袋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伴随着黑德的高声鸣叫。
随后大白鹅非常之不客气的把掉出谷物袋的部分给一口扫得一干二净,包括那块地方的部分青草。
——它在吃我的米。
看见这个冲击的事实后于原地愣了半秒的弗洛丝缇被黑德的惊声尖叫(调非常高的鸣叫)给瞬间拉出了个人世界。
而后,这只大白鹅就摇摆摇摆的跟着一兽人两妖精了。还时不时的去啄三人的任何一个看起来像是能装东西的包、袋一样的东西,抢夺成功的次数三次中有一次,一路上弄得三人的包裹和袋子都带了些鹅咬过的印子,可谓苦不堪言。
弗洛丝缇的谷物袋子里本来装着每次一点的话就足够黑德吃不久的谷物,但就在之前,被那只鹅给硬生生吞了整整一半。黑德一副敢怒不敢言,想打不敢打,憋得她整个鸟都显得很沉默的样子,连一句话都没有重复过。
除去这些事的话,大白鹅姑且还算得上是安分的跟着他们,比起之前的大战。
他们终于来到了之前设下的套索陷阱的地方,检查到了两只兔子。
“弗洛丝缇,你要把兔子先带回去吗?”
似乎是对于黑德不再重复他们说的话的不适应感,海豹妖精的视线落于缩在弗洛丝缇头上的黑色的鸟,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白色的鹅。
连他人都看得出黑德的异常的话,恐怕正说明这是一件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一些的事。黑德始终不敢跟鹅对视,弗洛丝缇哪怕是稍微离鹅近那么一点点,她都会开始极为不自然的挪动鸟爪,这段很短的时间内就弄得弗洛丝缇的头发逐渐变得一团乱。
弗洛丝缇从斗篷中伸出手来象征性的理了理没有被黑德占据的部分头发,随后干脆将黑德给取了下来,朝海豹妖精点点头。
得到回应的海豹妖精阻止了正要一把将兔子提起来的兽人,他也看出来被绳索紧紧套着后腿的穴兔的姿态此时此刻相当警戒,虽然看起来依然在无谓的逃窜着,但兔子急了会咬人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他将自己的斗篷摘下,相当熟练的一只一只的盖住来遮掩兔子的视线,然后非常耐心的将套得紧到在兔子身上勒出痕迹来的绳索给摘下。
能不用匕首割断绳索就不要用,在绳索有些珍贵的当下,弗洛丝缇也是这么想的。
海豹妖精站起身来,把其中一只尚还在斗篷中的兔子递给了她,弗洛丝缇虽然处于失神状态,却也非常熟练的接住并将之抱出斗篷一顿抚摸令其稍微安分了下来。
仅此就能让它们冷静一点倒是预料之外,而她再冷静下来想想就感觉有些不对。动物在面临体型明显比它们大上好多倍的生物时会感到压迫感,更多依靠本能的小型生物在此时此刻应该会挣扎才对,就像黑德都会下意识的躲避大白鹅的气场威胁一样。
难道说,她连一点身为"大型"生物的气场都没有?被它们当作了同类?不,再怎么说,狗的味道还是有的吧?身为小动物,应该对比自己大的动物的“野兽气息”一样的存在非常敏感才对,起码弗洛丝缇是这么想的。
她稍微压低身子,倾斜着将兔子抱在左臂一侧,然后随手摘了一把青草就往兔子嘴边递。她本来也只是在试探兔子的警戒心,没想到兔子抬起脑袋嗅了嗅,然后真的就这么张了嘴、叼过草,就在弗洛丝缇怀里咀嚼了起来。
与其说是她的动物亲和力,她认为更像是这只兔子因为之前被陷阱抓住,提心吊胆着不敢安安心心的吃东西所以还饿着肚子。食物都递到嘴边来了,为什么不张口?
这一点弗洛丝缇感同身受,当警戒心提到最高,对周围相当敏感的时候根本静不下心去享受点什么。一码归一码,她饱受噩梦的侵袭,兔子都到她身边来了,不过比起吃嫩嫩的兔子肉,更想要它光是摸起来就很舒服的皮毛就是。
平时就很擅长不动声色的弗洛丝缇没有被兔子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抱着两只兔子跟兽人和妖精道了别,她正要让黑德飞上去带路,结果知道她用意的黑德歪了歪鸟脑袋,站在她头上象征性的扇了扇翅膀,然后茫然的左看右看。
"……难道说,把回去的路给忘了?…"
"路给忘了——!"
嗯,难得跟黑德有一次看似正常的对话呢。
一点也不想去纪念这种事的弗洛丝缇,朝着她自以为正确的方向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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