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白令海峡,冰川之下,不曾为人所知的爱情戏剧拉开帷幕。
为了生命,为了爱情,为了那一位“存在”……
是荒诞的喜剧还是虚伪的悲剧,皆由身为演员的“您”来决定。
随机恋爱带恐怖元素企。
总字数:6036
夜色与海洋融为一体,包裹着整个游艇。
年轻的歌手从朋友口中听说了游艇上的泳池酒吧,有些跃跃欲试。在夜幕彻底落下的时候,她换上清凉的泳衣,朝着霓虹灯光的来源慢慢靠近。
和平日里看到的酒吧都不一样。在被现在的公司发现之前,塞壬也曾在深夜酒吧驻唱。那是充斥着烟酒红尘味道的场所,各色的照灯交织成混乱的颜色,把整个世界染上肮脏的光。
可这里明显安静得多,没有三流的乐团,没有衣着暴露的侍者,音乐的来源是三三两两弹唱的流浪歌手,唱着来自家乡的小调,他们的歌声伴随着吉他的和鸣,编出了崭新动人的曲调。
她在视线所及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人,红色的头发在蓝紫色的灯光下被涂成更深的颜色,他独自坐在吧台边,身边空荡,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叶菲姆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发呆的样子。没有事务,也没有和人交谈,比平时看到的样子安静了很多。
啊,像是孤独的小王子。
童话书上写的,小王子。
身边的侍者递上了一杯酒,猩红的液体很衬塞壬的长发。“送给美丽的小姐。”她听到侍者的低语。
塞壬没有接过,她轻笑了笑,从身侧的包里拿出口红,在呈着酒的底盘上画下一串数字。
“再来一杯,谢谢~”
叶菲姆听到了高跟鞋靠近的声音,他微微侧了侧头,那抹鲜红的颜色亮的刺眼。
“尝尝这个吗?孤独的导游先生?”
从水中爬上岸的海妖披散着妖艳的红色长发,像水草一样盘踞在颈脖和肩膀上。她从隔了一个座位的位置,推过来一杯猩红的饮料——她自己的手里也有相同的一杯。
“嗯?”
他似乎没认出来,有些疑惑的看了一会,被上下打量的感觉让塞壬有一些发凉。
“啊,是塞壬小姐。今天的您,也非常美丽。刚刚一瞬间,我还以为是哪里迷路的美人鱼。”他轻笑出声,注意到了递过来的酒水。
“谢谢。”
道谢过后,叶菲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却没什么喝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小会,忽然把脸转到一边,耳朵稍微有些红红的。
“这边虽然很暖和,不过还是披件外套会比较好。各种意义上。”
啊,居然是在害羞吗,因为自己的穿着?
塞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是一件吊带的裙装泳衣,有着海浪一样的波浪花边,还是她很喜欢的红色。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拉过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手肘支在吧台上,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别过脸的小可爱:“我带了来,不过刚刚放在外面好像被坏人顺走了。我就来找迷路的王子了。”
塞壬看着叶菲姆别过脸沉默了一会,才把视线移了回来。
“那我去给您借一个披肩可以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海妖沉默着,决定撒个小谎。
“其实我也不是很冷啦。”
装在酒杯里的饮料被灯光照成混乱的颜色,塞壬伸出手指,把两节指尖浸泡进冰凉的液体里,拿出来的时候指甲都变了色。
她把指尖含进嘴里允吸,过了一会才开口。
“度数很高,反而会很热。”
没有听到反驳的声音,那只骨骼鲜明的手轻轻伸把血腥玛丽移开。
“要试试船上独家的酒吗?”
叶菲姆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轻轻披在她的椅背。
“口感非常不错哦?”
他笑了,眼底藏着狡黠。
“我可是很愿意尝试新事物的。”
塞壬转过头看着椅背上的外套,摸了摸自己濡湿的长发,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去碰,看起来有点懊悔地低了低头。
叶菲姆熟练地举起手招呼来了侍者,是刚刚送给塞壬那杯酒的人,她看到黑白制服的少年对她眨了眨眼。
“罂色蓝鲨,麻烦了。”
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之后,叶菲姆注意到了身边女人的无措,伸出手,轻轻的把外套披在了塞壬身上。
“塞壬会喜欢稍微甜一点的酒吗?”
“喜欢噢,我喜欢甜食。”
她伸出手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露出了一个满带着期待与开心的笑容。
“不过如果是小王子点给我,下了毒我也会喝的。”
被点名的小王子愣了一瞬,随即笑了笑,言语中掺了半分玩笑:“如果下了毒,那我肯定在你喝下之前因为不忍心伤害这份美丽,而先抢来喝。”
非常动人,宛如情话,但却美丽的不真实。
很快这杯名字怪异的鸡尾酒被送来了。
是一杯红色为主色调,中间包裹着一团深蓝却透彻的液体。
红色宛如丝带,一圈圈的缠绕这片蓝色。
仿佛在血藤中挣扎的蓝鲨。
蓝鲸在血色中下坠,俞向下而颜色俞淡,直至完全透明,像是一片清潭。
而在一片洁净之中静静的落着一朵罂粟。
它高傲地躺在唯一的澄澈之中,丝毫不感到羞愧。
“这个名字,很符合。”
塞壬一手扶住肩上快要滑落的外套,一手将垂散脸颊的红发别到耳后,鼻尖靠近杯口,轻轻嗅了嗅,是桃子与酒精混合起来的,异常甜蜜的香气。
“如果它是毒药的话,一定也是最美好的死法。”
她感受到了身边人有些期待的目光,一手握住酒杯的握把,一手轻轻托着杯底,稍稍昂起头,涂着红色口脂的唇吻上杯口,任鲨鱼滑入喉间。
入口便是一口甘甜,带着桃子的气味,接着味道变得沉着有些涩口,然后变酸夹杂着苦味,接着又是更加甜的液体,缠绕上了舌尖,似乎是在引诱着人,再尝尝这份酸苦之后更加,甜蜜的味道。
不过比起酒,更像饮料,度数应该比较低。
意大利人日常的果酒都比这个要浓重,塞壬这么想到。
但这个味道确实让人沉醉,让她想起来幼年时期在街边演出,骨瘦如柴的仰慕者递过来的一杯浑浊的酒。
非常诱人,带着烟尘与鲜血的腥味,却美味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嚼融了咽下去。
在很久很久之后塞壬才知道,那杯酒里面放着名为罂粟的毒\品。
“怎么样?”
“我喜欢的味道。”
塞壬仰起下巴,微不可查地砸了咂嘴,她看起来的确很喜欢这个味道,因为她的目光开始从叶菲姆的脸转移到了酒杯上,甚至一直没再离开过了,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尝到糖果的样子。
“你喜欢就好,这个是隐藏菜单,是给幸运的游客的。之后……你可以多来喝喝看”
男人稍微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的接着往下说。
“不过,罂粟有毒,还会上瘾哦?”
塞壬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回过了神,抬眸看着叶菲姆说完了话,又将视线放回到酒杯上,又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思索了几秒,还是没好意思看向他。
“像你一样?”
空气沉默了一小会,如果不是不远处的哼唱依旧,塞壬会觉得是他施了什么时间停止的魔法。
但他的声音打破了魔法。
“我觉得我可能是那只鲨鱼。”因为没有看向他,塞壬不知道叶菲姆是什么样的表情
啊,被束缚着,却倔强靠近罂粟的鲨鱼。
“……那你一定很喜欢罂粟。”
沉默了许久,她还是没把“爱”这个词说出口,用意义更浅薄的“喜欢”代替了。
这不是什么难懂的词汇,也曾在笔下,口中,的歌词里填写过无数遍,但此时就是很难开口。
意大利人与生俱来的情话在此刻却像是烈火在喉,无法吐出。
啊,这段旅途一定能写成歌,我希望它能永远流传。
似乎看出了她的失神,叶菲姆没有打扰塞壬的思绪,笑着安静的坐了一会。
“最近,有灵感了吗?”
音乐明显是海妖最喜欢的话题,她的眼睛开始熠熠生辉。
“写了非常多的曲子,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让人充满想法。”
塞壬还是把头抬了起来,原本湿哒哒的长发已经有被风揉干的痕迹,灯光穿过发梢在她的脸上打下阴影。
她的笑容不加掩饰,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芒。
“塞壬说不定真的是“塞壬”
“之后,有机会,可以让我试着听一段吗?我想在所有人类之前,偷偷的听到塞壬的声音”
叶菲姆的笑容穿过灯光,在塞壬面前绽开,她仿佛一瞬间听懂了歌手的哼唱,那来自陌生国家的歌谣,可能是在描述何为一见钟情。
“把我带上岸的王子,我的歌声随时为你发声。”
“这不算偷窃,这是塞壬的私心。”
她终于没再看着酒杯,满眼的笑意只放在了一个人身上。
“比起王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喜爱着您的男性。”
怎么可能普通呢。
塞壬感觉自己一定是在苦笑。
“我太荣幸了。”
语毕塞壬思索了一小会,又抬头问道。
“这里有纸笔吗。”
男人又挥手叫来了侍者,从服务人员那边接过纸笔,安静的递给塞壬。
塞壬接过了纸,点头表示感谢。
叶菲姆笑了,他没有说话,却坐在塞壬身旁,枕在吧台上。
她写字的速度很快,笔尖摩擦纸张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一边写一边轻声哼唱,但是声音被周遭的喧闹埋没了。很快,写满了一整页。
这是一张歌谱,上面写着歌词与五线谱,全篇看起来有很多修改,大概是临时写出来的。
娟秀的英文字符中,有一串意大利文尤为明显。
这是来自遥远故乡的话语。
身侧的男人全程一言不发,静静地数着笔尖落下的次数,捕捉着间隙里偷跑而出的音符。
“这是我的下一首歌,要听听吗?”
塞壬笑了,扬了扬手中的纸张。
“是我的荣幸。”听到她的话,叶菲姆才坐直了起来,将椅子稍稍挪动了一段,以正面对着她。
塞壬笑了,这次她是低下头咯咯地笑,她摊开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将连接着的耳机一只挂到自己耳朵里,话筒绕了脖颈一圈放置在唇边,另一只耳机被她捏在手里,递了过去。
“欢迎来到我的专属个人live。”
“那我就是你的专属听众了。”叶菲姆轻笑,接过耳机,静静看着塞壬等着演出开始
红发的海妖闭上眼睛,平静而缓慢地开口,和周遭充斥着金属与迷乱的声响不同,耳机里前奏的哼唱平静绵长,像阳光踏过的海波,只有偶尔的一点起伏。
当她的声音响起,像是贵重的古典乐团,在塞纳河边演奏情歌,歌声像融入爱琴海的鱼,欢腾而自由。
这是被称作海妖的歌声,的的确确像是神话故事中的塞壬在你耳边低语,她卷曲的长发盘踞上你的咽喉,比起勾引你,更像是要杀死你。
那句隐晦的意大利语,被她唱的缠绵动人,是文艺复兴时的诗人遇见一见钟情的爱人,对她念出的情诗。
在最后一片音符落下之时,塞壬睁开眼睛,与男人的目光交汇。
她看到叶菲姆的眼睛亮了起来,微微低头看着塞壬的脸庞。愣愣的听着,等一首完毕之后,还愣了很久。
叶菲姆沉默着取下耳塞,放到塞壬手里,喝了一口之前点的血腥玛丽,然后笑了出来。
一个人撑着头笑着,然后又靠在椅背上笑了一会。
引得吧台的调酒师和周围的几个服务员非常诧异的看了过来。
然后用俄语喃喃了几句。
塞壬第一次开始懊悔自己没能好好学习俄语。
当塞壬对这一切都有些迷惑的时候,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眸子。
眼里的笑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带着一丝非常难以言喻的味道。
“您的歌声,比在任何途径听到的更为美丽。”
“这首歌,会是海里,最美的音律。就像艾莉儿,或者塞壬一样。”
这是一段似乎并不罕见的称赞,至少对这位年轻有为的歌手而言,多如海水。
“这样的话仿佛每个人都对我这么说过 。”
她也学着叶菲姆的样子,拿起他点的罂色蓝鲨,喝了一点,但是一不小心喝了许多,险些被呛到,杯子里一下只剩下了那朵罂粟。
“咳……不过被你夸赞,会比其他人的,要羞人得多啊?”
叶菲姆笑着但是没说话,似乎不打算接下这个话题,他话峰一转:“那句,很特别的意大利语的意思,塞壬可以告诉我吗?”
啊,那句……
塞壬曲起手指敲了敲杯壁,确定了各个部分的相声之后开始用玻璃杯敲打唱出刚才的曲目。
“是我母亲唯一教导过我的话:
‘爱情与战争都是不择手段的。’”
她的表情看起来依然很开心,并没有一丝提到不好回忆的样子。
“这句话,可能会让很多人不能理解。但是,我觉得很容易产生共鸣。”
这明显不是便于继续聊天的话题,叶菲姆沉默了一秒,决定岔开。
“既然是教导的话,塞壬小姐,应该蛮信奉这句话?”
“这可是人生教条。”
她停下了手,非常认真的回答,紫色的眼瞳里却是满满的自嘲。
她把酒杯里的剩余液体一饮而尽,只留下那朵孤独的罂粟花躺在杯底。这并不是她日常饮酒的分量,但塞壬不敢再喝了。
叶菲姆看着塞壬的动作,没有阻止,没有发言。
“我送塞壬回去吧?”一如既往,不多不少的疏远感。
“如果不建议我的房间很远的话。”
塞壬盯着酒杯里的花好一会才回过神,她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上面挂着的名牌指示着的确有一段距离的房间。
男人笑了笑,耸耸肩表示不在意,他站起了身,轻轻扶着塞壬的肩膀方便她从吧台椅上下来。
却紧接着收回了手。
“不介意,这是我应该的。”
回房间的路上伴随着海风,它轻巧地揉过面颊,留下湿咸的气味,它大抵也路过过深海,又将深海带来地面。
“刚刚的歌还可以吗?到了能够给所有人听的水平了吗。”
塞壬已经将高跟鞋脱下,拎在手里,惦着脚尖一步一步跳跃着往前走,她没有回头,却问了一句。
男人笑笑:“当然,还可以给所有美人鱼分享。”
“我的声音在美人鱼中可是最普通的。”
塞壬摸了摸自己颈脖上的青筋,思考了一会,害怕踩到地上的水渍而慢慢地踱着步子。
“毕竟我跳舞的时候没有刀尖般的疼。”
如果用双腿换来声音与爱情,似乎比用声音换来双腿更为值得,她这么想着。
“塞壬小姐,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叶菲姆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你是想作为人类活下去,还是作为“塞壬”活下去?”跟在塞壬身边,像闲聊一样的说着。
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但她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如果作为海妖,我就没资格正常去爱了吧。”
叶菲姆看着她,眼底是塞壬看不到的情绪翻涌。
“在我看来,对于海妖而言,爱与声音的美丽都没有意义。她们对此的理解并不深刻。”
“所以,塞壬小姐可能更加偏向人类的一方……可是用人类来评判你,感觉是一种亵渎。”
“所以,你应该属于美人鱼吧?无论是否走路有刀尖的刺痛,声音在美人鱼中如何。对于我们这样的人类来说,就是渴求一生的声音,令人神往的最美好的人鱼。”
塞壬怔住了,稍微歪头想了想。
长长的愣了很久,她似乎没有哪次比此时放空的时间更长,平日里塞壬的眼睛是搅着细碎的光芒的,但在走出酒吧后,光芒从她眼底里消失了。
“叶菲姆先生刚刚的话里有几句是真心的吗?”
她忽然转过身,直视着叶菲姆,身边传来的是海浪卷起又舒展的哗声,倒是比在酒吧里更为吵闹。
“……”
她最后一句话,细碎的声音被海的呼声吞没了。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叶菲姆会说出的话。是我的想法。”淡淡的微笑和平时一样。
“果然,我不太能让人信任吧?”
啊,我不应该听得懂。
因为我也在说“塞壬”会说出的话。
“比起您不被信任,我觉得我比较不能配得上这样的称赞。”
塞壬低了低头,再抬头时光芒又回到了眼睛里,她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笑眯眯地,背对着月光与海风。
叶菲姆笑了笑没有说话,看向塞壬背后的月色洒在她的背上。
“配得上,就如第一次所见那样,你可以把所有故事因为你的存在变成he”
那是一个自信又高傲的回答,是只属于“塞壬”的自信。
“如果可以,我想把这个魔法也分享给你。”
塞壬又一次咯咯地笑了,笑声随着胸腔的震动也一颤一颤的,跟随着海浪翻滚。
但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我喜欢你的故事也是信的开头,诗的内容,童话的结尾,是happy ending。”
叶菲姆跟着她带上了笑容,没有接话,在夜色中陪着她缓缓走着。
月光与海洋伴随着这个无意义的夜晚。
※我对不起研哥,明明很早之前就讨论好了剧情结果只能耻辱打卡otz
※关键词:露莎卡
※字数:2203
※意识流,OOC,没什么好看的
※BG战士头一次写百合就是耻辱打卡,没有救了,我去跳楼
“今晚,我将杀死王子。”
露莎卡站在舞台上如此说道。
这样一句台词浑如一颗石子丢进湖中,霎时间激起千层浪:台下一片哗然,幕后炸开了锅。这位水仙女却仿佛宁静的台风眼,任由争议、指责、震惊围绕她旋转,她自岿然不动。
我也没有动。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想: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她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在校内的小花园里。
“我没想到能看见你当上女主角。”我感叹道。
彼时露莎卡还不是“露莎卡”,只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有一个特别好记的名字。从她进社团的第一天起我便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不过并无特殊原因,只是因为拉她进戏剧社的人刚好是我。
她捏着剧本,不知为何有些心不在焉,听见我说话,便笑了笑,回答道:
“是呀,而且还是‘美人鱼’。”
“俄罗斯的‘美人鱼’。”我说,“你会紧张么?毕竟是要在演讲厅的大舞台上表演的。”
“紧张——是有的,”她歪歪脑袋,“不过还好。可能是因为有学姐你在吧。”
有我在?我眨眨眼。
“因为我比你先化成了泡沫?”
她一愣,咯咯笑起来:“是啊!”
高校每年惯例便是在九十月份举行各自的文化节,好巧不巧,我也曾在那个宽阔的演讲厅里承受炽烈的追光灯与全校目光——那是我刚升上高三,即将离开戏剧社专心备考时的事了。三年时光换来一次当女主角的机会,不过这个女主角终究随天边的晨曦一道,化作了海边的泡沫。
想来还是不亏的。我自我安慰道。
而这次轮到她了,她比我更具才华,刚升上高二便接过了女主角一职,誓要在舞台上痛痛快快爱一场,最后以一吻,目送心爱之人在怀中死去。
这便是俄罗斯歌剧《水仙女》。俄罗斯版本的“美人鱼”。
我一直不知为何女孩们热烈的求爱总会沦为如此令人扼腕的下场,仿佛女孩儿们就不该主动,主动就意味着死亡。我将目光从剧本移至手机上,一条新消息提醒我下周小组合作的事。我滑开聊天,迅速向上翻了翻,被小组成员发的表情逗笑,随意回复了两字,便关上了手机。
再抬起头时,不知为何她又盯着我的手机看了。是在走神么?我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乌伊?你怎么今天老发呆?”
她“啊”了一声,慌忙笑道:
“没事!”
我点点头,不再过问:“那好,我们开始吧。我是当女巫对吧?那就从……第三幕开始。”
第三幕是露莎卡遭到王子抛弃,伤心欲绝。水仙女一旦变成人类,如果遭到人类男性的抛弃,便无法再变回精灵,只能过着“半人半精灵”的痛苦生活。这时候,女巫听见她的痛哭,从林间小屋走出——
“我早就告诉你了,露莎卡。和人类男性结合不会有什么好事。”
“女巫”叹了口气道。
“露莎卡”跪在地上,泪落无声。
“女巫”掏出一把匕首说:
“你要重回精灵,就只有杀了他。用他的性命换回你的灵魂,露莎卡。”
“露莎卡”盯着匕首,不多时又露出挣扎的表情,她低下头去,鬓发遮住了她的眉眼。那些阴影仿佛是她痛苦过往的一部分,将她的悲伤涂抹一层又一层,随即,她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女巫”说:
“我会杀了他。”
“……嗯?”
“今晚,我会杀了王子。”
我吓了一跳。
慌忙看向剧本,纸页在我手中发出即将撕裂似的滑稽声响。剧本没有改动。我皱了皱眉,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我只好探问道:
“用我给你的这把匕首?”
她点点头,“用你给我的匕首。”
我想了想,又委婉地提醒她:
“我知道,这是你唯一可以自保的办法。可你忘了么?露莎卡,你爱他啊,你下不去手的。”
乌伊陷入了沉默。
那双碧眸不再有“露莎卡”的影子。她只是看着我,动了动唇,片刻,移开了视线。
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阻断了我最后一丝问她的冲动。
第二次——便是在文化节正式的舞台上了。
“今晚,我将杀死王子。”
A中以其社团活动出名,更别提戏剧社每年的剧目都是文化节上的“重头戏”之一。台下座无虚席,与幕后人员一道,无数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说出这句台词的露莎卡。但她仿佛浑然不知,只是盯着我——与她同站在舞台之上,沐浴于目光之海的我。观众们的眼神仿佛惊涛骇浪,一波接一波拍打在我们身上。
奇怪的是,我没有害怕。
即便她说出这样一句不在剧本上的台词,即便她的“王子”在幕后一直在小声提醒她“说错了”。
她说错了。可这又如何呢?
我想起“王子”与“露莎卡”之间堪称完美的演出:她翠绿的眼仁儿紧紧贴在他英俊的脸庞上。他们互相倾诉爱意,在光影之间交换彼此的誓言与亲吻,像真正的情侣一样,容不得他人“侵犯”。
那时我正站在幕后。
我从导演那里临时接过“女巫”的剧本,因为“女巫”的演员今天忽然生病,我被迫换上女巫的衣服,漆黑将我包裹。我注视着他们在舞台上的表演,听见她说我爱你。
漆黑将我包裹。
“你要杀死他,露莎卡。”
我轻声说道。
“你要杀死他,这是你唯一可以活命的办法。”
彼时我站在幕后,看着灯光下的“露莎卡”,低声说道。
而此刻,我就站在她身边。
手中的匕首在追光灯下越显虚假。我将它紧攥在手。听见她说出台词,我便将匕首递出。这一举动似乎又激起了新的浪潮,人们总是大惊小怪的,我不禁有些想笑。
露莎卡好像看透了我的意图。她不曾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决绝打掉匕首”,而是伸手攥紧它,与我共握刀柄。我能感到她娇小的手覆盖我的手背,炽烈的灯光犹如火焰,点燃了她手心的温度,也点燃了我的心跳。
“我将杀死我心爱之人。”“露莎卡”说。
“这是你唯一可以自保的办法。”“女巫”说。
“这是我唯一可以活命的办法。”她重复道。
我点点头,笑了:
“那就去杀了他吧,‘露莎卡’。杀了‘王子’。”
乌伊也笑了。她的笑容比刀刃真实千倍,仿佛露莎卡终于掌握了自身命运,不再犹豫,也不再任人束缚。
“我会杀死他的。”
到那时,你我之间将不会有阻拦。
我啊,在大概七年前的时候。得罪了很多很多人。现在想想,大部分矛盾都只是因为立场而产生的冲突吧。不过还是有很多人扬言要杀掉我、报复我。
那时,我真的一点都不怕。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爹娘都在老家。朋友都是同道的兄弟,哪个都不是好惹的。我的仇家们,那群人都不聪明,…和他们比起来或许连我也能称得上是狡诈了。
可是啊,我有一个女朋友,叫橘子。…来这边之后女人大概换过三四个人吧,都是些狠角色。比我年长,比我会抽烟,比我会骂脏话,但是对我很好。她们有的是厌倦了,有的是觉得和年轻男人待不长,有的说自己快结婚了,满脸泪水的与我拥抱,告别。
当时我以为自己在保护她们、满足她们,现在回忆起来,或许一直以来被关心与保护的是我。她们对我而言比起恋人,更像母亲。
但是橘子不一样。
和橘子认识的时候,我21岁,她16。
橘子应该算那种“不良少女”吧。她很有想法,有点怪。她很凶恶,喜欢用下巴指人;却在偶然见过一面后特地找到我,说看上我了,要做我的女朋友。因为她好玩,长的又有几分好看,我就答应了。
不过我很快就后悔了。她个性阴晴不定,又死缠烂打。说又说不动,赶又赶不走,甩又甩不掉。她今天为我做饭洗衣擦洗摩托车;明天又趁我熟睡的时候连被带人把我撂到地上骂我没出息。柔顺可爱的时候得我想摘星星给她,更多时候和她相处活像在我头里放了一万颗炸药引发了十级地震。
可她纯洁,纯粹,无助,孤独,真诚,又笨拙。笑容就像未成熟的果实一般酸涩,闪闪发亮的眼睛从不离开我的身边。
她需要我。
并且喜欢我。
我们约好等她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故事的结局就像很多其他连报纸边缘都不会登载的小事一样,一天下午,一个仇家声称要与我和好,打电话约我出去。那个地方人群密集,治安很好,于是我答应了。当夜幕降临,我终于走出咖啡厅后,发现橘子的电话已经无法拨通。
她没死,可我不知道于她而言那种比较残酷,因为我从未问过她。她昏迷不醒,像具被丢弃的肮脏充气娃娃一样以怪异的姿势倒在废工厂的洋灰地面上。一只眼睛被戳瞎了,少了三颗牙齿。浑身都是血,还有远远一望即知、起码有七、八人份的精液。
我已经记不得自己那时做了什么,也记不得当时的心情。从结果而言,我应该是去公共电话亭叫了急救车,要么就是其他人叫了。我没敢再见橘子一面,只花了三天,就转交或放弃了自己五年来打拼到的一切;绝交了所有出生入死、称兄道弟的好朋友;搭乘火车连夜逃出了那个城市。
我不知道我逃离的是什么,只知道那种懦夫般的行为除了逃跑,无法再冠以任何其他名称。
我永远的改变了,我不知道是变得更好、还是更坏。而我曾经最想守护的人,无法离开并也不愿离开的人;却成为了我一生都不敢再见,也不愿再想的“原告方”。
字数统计:2602
————夜色像诗人在白纸上的泼墨一般浓重,阿尔忒弥
斯躲在云层之后,只有满天的星屑在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
辉。
海洋与天空无异,它们像一整个圆,把游艇包裹在里面。
拖着裙摆的塞壬从舞厅中悄悄溜了出来,把灯光与乐声格
挡在身后,白色的纱制裙沿粘上了灰。她抬起手擦擦额上
的虚汗,在黑暗的掩护下,彻底放松了下来,整个人有些
颓靡地半靠在栏杆上,仰起头细细地呼吸气。
细跟的高跟鞋把脚磨得生疼,她伏下身子,在脚跟摸到一
抹黏腻,还有宛如一排针尖划过眼球般的痛楚,惊得她长
长地“嘶”了一声。
鞋带被咔哒一声解开,塞壬蹲下身子,把脚扭出一个别扭
的姿势,借着微弱的月光查看着。
白色的裙摆铺泄一地,海妖猩红的长发散落在肩膀,像是
滴在白纸上的鲜血,像是纯白玫瑰上的红色涂料。
手指上的黏腻来自伤口化脓后的恶水,血迹已经消失不
见,留下的是从脚踝一直蔓延至足底的伤口,薄薄的外皮
已经翻卷开来,粉色的肉掺杂着半透明的浑浊液体,哪怕
是轻柔的风舒过,也能留下刀扎般的刺痛。
看起来是一时半会也处理不了的伤。
塞壬果断地把两只鞋子都摘了下来,空闲的手搀扶着围栏
站了起来,穿上高跟鞋后恰好的裙长此时拖到了地上。
“塞壬小姐,衣服很适合您。”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被呼唤到名字的她稍微愣了一下,却很快做出了反应站直了身子,看清楚来人后也没有能松懈下来,似乎已经变成身体本能了。
叶菲姆轻轻的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并不是从某个舞厅出来的,没有身着礼服,是和平时无异的常服,衬托得一袭华服的塞壬有些滑稽。
他靠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对着湿冷的空气呼出了一口白雾。
“不过,要小心着凉哦?很靠近冰山了,海上的夜晚……还是很冷的。”
“晚上好,叶菲姆……先生。”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加上了敬称。
“晚上好,塞壬小姐。”
他轻笑了一声。
“舞会还没有结束哦?里面有个有很多人眼巴巴地等待着和你跳舞,或者仅仅是说上一句话吧?”
他顿了一下,接着开口。
“塞壬可能不在意。”
“海面的夜色和波浪,可能更加吸引你。”
男人脱下外套,把它搭在塞壬手边的栏杆上,随着风微微摆动,能注意到,他其实穿得也并不太多,看起来身材也略显单薄。
“想要见我一面的人太多了,如果每个都奉陪,我的脚真的就会变成刀割的了。”
塞壬无奈地笑笑,稍稍移动了一下脚的摆放位置,看着身边的衣裳,大抵是习惯了这样的距离,了然地拾起来搭在肩上。
“叶菲姆呢?为什么一个人?看起来也并不像是要参加舞厅的样子?”
“有些事情,要出来忙一下。”叶菲姆曲起手指蹭了蹭鼻子,这个小动作让塞壬想起来曾经找她要签名的小男孩,他也喜欢用手指蹭鼻子。
“不过被塞壬小姐给吸引过来了,打算先搁置下来。”
塞壬笑了,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拎着一对细跟高跟鞋摇晃着。
“我太过动人了,又一次引诱到迷路的王子了。”
“我能有幸和叶菲姆王子来一曲吗,趁凌晨没有来临,美人鱼没有化为泡沫之前。”
在白昼没有来临之前。
身侧的男人稍稍愣了一下,发出了有一点疑惑的鼻音。他的视线转向一边,手指移动了,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我,不太会跳,可能会让你动人的夜晚留下遗憾。”塞壬看到他的耳尖不好意思的窜红了起来。
“可对我而言,这是我的荣幸。”
塞壬啪嗒一声松开了手,高跟鞋砸在甲板上一声闷响。
她像海里的鱼,灵活地绕到了正对着叶菲姆的方向,足尖在粗糙的甲板上摩擦,绞痛感蔓延至小腿,她低下头掩饰了狰狞的表情,还稍稍地侧过头,这个角度能让她看见叶菲姆金色的眼睛。
“我希望我动人的夜晚能有你的痕迹。”
她轻轻地开口,声音像落在心尖上的羽毛。
她听到了叶菲姆的呼吸声,深深的,缓慢的,似乎在为不熟悉的事情做心理准备。
叶菲姆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擅长跳舞的人,她在心里轻笑。
过了一会,叶菲姆抬起了头,带上笑容,向塞壬伸出了左手:“那么,美丽的美人鱼小姐,愿意迎接自由和疼痛,和我共舞一曲吗?”
我没有自由,但疼痛永远伴随着我。
塞壬笑了,和她往日的笑容不同,带着一点点胜利般的狡黠。
“我的荣幸,王子陛下。”
月光下的海妖提起裙摆,腰肢微微下曲,做出了人类的行礼姿势,藏在洁白裙尾下的双足是用歌声换来的礼物。哪怕它此时每踏出一步都如踩在刀尖上般疼痛。
肩上的外套滑落在了地上,罩住了那双割开少女双腿的高跟鞋。
她伸出手,第一次搭上了叶菲姆的手掌,她的体温有一点点冰凉,掌心却是温热,心跳顺着指尖的脉搏传达到对方的手心。
叶菲姆的手干燥而温暖,松松的握住塞壬的手,没有一丝让人感到逾越的冒犯。
承担着引导角色的他轻柔地引导着对方,右手搭在了塞壬的肩胛下方,两人之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不会太亲密,又不会太疏远。
缓缓地踏出每一步,跟着海浪怕打出来的韵律,风声唱起的歌谣,缓缓的带着塞壬在夜晚中起舞。
“您的眼睛比这夜晚,也比我这抹痕迹更动人”海风隐隐的带来了对面红发男人的声音。
他低着头,带着笑容,看着你的眼睛。
没有配乐,没有人潮,单单是两个年轻人在甲板上跳着并不熟练的舞步。
天空是幕布,星辰是灯光,海风与浪潮也为他们歌唱。
塞壬轻巧地移动着,裸足踏在甲板上,没有高跟鞋的敲击声,只有裙摆在旋转,在被风撩起时带起的细微声响。
“我依然觉得我眼睛里的风景更值得让人眷恋。”
少女有一双紫罗兰色的双眸,里面描绘着面前男人的面容。
可叶菲姆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他的舞步并不精湛,甚至称得上笨拙,好几次那双皮鞋都要压下旋转的裙摆,但都在塞壬灵巧的转身下滑出。
足上的伤像荆棘做成的鞋,紧紧地黏住皮肤。光滑的甲板上铺满了刀尖,每一步都划开血肉。
海妖的脸上永远是不动声色的笑意,她轻盈地跳跃着,月光撒在她的肩上,为她织了一双翅膀。
“为什么选择我呢?”叶菲姆忽然低下头来,以从未有过的近距离注视着塞壬,双眸被隐藏在镜片之后,一片模糊。
“你不应该选择我的。”
你没有发现吗。
我当然发现了。
双手被塞壬稍旋转了一下手腕,两人一下子变成了十指相触的姿势,她灵巧而又有力地钻入男人的指间,扣住了那只温暖的手。
她想在叶菲姆的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我没有选择过。”
伤口被隔开又磨平,血肉与灰尘交融在一起,丑陋的模样又被隐藏在洁白的裙摆之下。
塞壬抬起头,让海洋,月光,和面前的少年,一通印入眼帘。
白昼将至。
4726字!
搭档好好,一起定下主题之后给了非常多自由创作的空间,这个故事我写的超开心的!
首先用零散的时间把能想到的画面记下来,然后让它们联系在一起,结果最后就很混乱(抓头发)
标题是写一稿时随机播放到了海之幽灵,当时就在想,没错,就是这个感觉!灵感出来了!想要写出这种氛围!结果还是没做到2333
俺太弱了,但是俺还是想要写出更好的文章!俺加油!
那是栋带花园的可爱的小房子。
花园常年被粉色郁金香充斥,蝴蝶在四周翩翩起舞。打开阁楼紧闭的窗子,便能看到柔软的白沙滩与无边无际的碧海蓝天。
画家榊原纯奈在世时,总喜欢开着这对窗,让阳光照进阁楼里的小小画室。
在那段时间里,她的病还是种不治之症,以至于一确诊,她就放下全部名声,只带着自己的画具和未完成的作品,住进了疗养小屋。
很难说她到底花了多久去完成它。画面上,一名微笑着的青年膝上放着风景画册。他左手抚过书页,又歪起脑袋看向指尖那只红带袖蝶。红褐色的卷发被披上阳光,丁香紫的双眸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至少她的护工是如此叙述的。
那张画像是榨干了少女最后的生命力,当护工发现少女躺在摇椅上停止呼吸时,甚至难以定义那张画是否完成。
青年无影无踪,画上只有一束比什么都明亮的光,和翩翩起舞的红带袖蝶。
榊原凑到画前,全神贯注地描摹王马十八指尖的蝴蝶。
时间不多了。
这个人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榊原还是一名女学生。
在家里是夹在末子与长女间没有重量的存在,在学校是成绩中等没人会特别关心的高岭之花,她倒是不大介意。安静的世界使她拥有了充足的时间练习绘画。然而她知道,自己的画里缺了某种“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呢?她为此感到苦恼。
某人,先生要求她作出大海的画来。或许她应该找个时机去看看真正的海,但身体不支持她出远门。到底该怎么描绘这张画呢?她握着画笔思考许久,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尔后,他们在梦里初遇。
天水相接,浪花冲刷着柔软白沙。天也好,水也罢,一切都无穷无尽。那是生来头一次的震撼。她的眼泪似乎要流出来了。
接下来这一切美好都化为泡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大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不是超棒的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吵。
她看向声音的源头,站在沙滩另一头的少年双臂舒展,一张嘴张得老大,眼睛闪闪发光,像个好奇宝宝。
他转过头,大眼瞪小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便豪迈地冲过来,像追着球的柴犬一样亢奋。
“榊原小姐你看啊!真的是大海耶!是真货啊!也太强了!”
“你是谁。”
“我叫王马十八!!!”
“……你为什么知道我?”
“嗯?”对方一脸莫名其妙,又向前几部,插着腰弯下身来,放轻语调,“这个问题,你肯定比我清楚啦!”
他的笑容过于爽朗明媚。
阳光沙滩,铺天盖地的蓝,站在其中的二人。
那是一切的开始。
这之后,每当榊原在想要见到难以领略的风景,当夜王马便在她的梦中理所当然地出现。他充满激情地与榊原介绍所见的一切,有时会因为讲不清楚反问自己,有时会在走丢后大喊大叫着问她怎么不见了。
某一次,榊原为此笑出了声。
“你笑啥啊?!”
少女摇摇头,像是春天照亮了一整片睡着郁金香的田,她浅浅的笑容覆盖住往日无动于衷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快乐从心里喷薄而出。上一次这么舒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努力憋起的笑化为清脆的声,王马气急败坏一会儿,最后还是随着少女笑了起来。
今天该画什么好呢?她提起画笔,灵感源源而出。
画里从未存在的,不知该说是“温度”还是“灵魂”的某种“东西”终于出现了。
艺术界的新的太阳从东方升起,雪片似的邀请与采访申请信件接连不断。
她开始忙碌,开始需要在不同的餐桌上出席,往往休息时倒头就睡,一夜无梦。做梦已经变成了奢侈的享受了。
他们很久没有再见。对少女来说,自己的周围非常充实。
当她第一次乘坐飞机时,她身着天蓝色洋裙,看向窗外。云海连绵不绝,大海沉在云底。
幸好大海只是一时被遮掩。
她盖好毛毯,缓缓入睡。
王马与她坐在飞机顶端,头顶的天空一碧如洗,脚下是无边云海。他还是那个鬼样,明明这里相当不安稳,他却哼起小曲,晃动双腿。
“会掉下去的。”
“不会的!这是你的梦,而你不会让我死掉的!”
“……?”
“是真的哦!你看!”
话音刚落,王马起身向前,榊原的心一瞬间被吊到了顶端,她伸出手,什么都没抓住。接着,奇异的景象出现了:就像是脚下踩着玻璃一般,王马稳稳地站在高空之上。
他笑容温和,对着榊原行绅士礼,再压着嗓子故作高深:“那么,美丽的女士,不来和我……哈哈哈我受不了了!哎呀!这种语气我真的搞不来啊……好啦,你也过来吧!”
榊原瞪大双眼。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被王马扶着站起。
两人的手紧紧牵着,对方并没有放开的意思。飞机渐渐离开视野,他们在云海上漫步。
“怎么样,是不是很奇妙!”
“……嗯。”
“啊呀,我是不是也应该换个衣服?你试试看打个响指,说不定我会穿上蓝色的西装哦!”
对方像是昨天还说过“下次见”一样,他一直没改变。榊原没有按照他说的做,她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对方。
“王马,你到底是谁?”
“啥?”
“你到底是谁。”
“诶,不是,你到底是在问什么?而且话题变得太快了不会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频繁出现在我的梦里?你到底是谁?”
“啊……这个啊……”意识到对方完全是认真的,王马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思考许久之后,他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地念着,“其实我也不知道!”
“……?”
“应该说是,呃,我不知道怎么定义我自己吧。可以说,我是‘你的愿望’,是你‘想要而没有拥有’的东西的集合体,嗯……我是因为你而存在于此的人!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就这么说吧!”
他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转到榊原正面,单膝下跪着握住少女的双手:“你心跳好快啊,对幻想出来的朋友心动了?”
少年的眼神是那样真挚,这确实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
榊原想起那片心中的野花田,她的心一定是因为对方此刻温暖过头的、令人不知所措的手心,才会像现在这样怦怦直跳吧。
她张开口,想要说出些什么——
广播的声音突兀响起。
梦结束了。云海再度只回旋于头顶。目的地四周也没有大海。
事后她回想起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因为见到了足够动人的风景,想让王马也看一看。
然而在这之后,王马十八销声匿迹。
她已彻底明白对方出现又消失的缘由了,不至于为此惊慌失措。但是还是会想念呀,想念是像花朵一样,会静悄悄生长,然后一夜开放的。
这一次的契机是一场邀请了各方艺术家的展览,看到主题“太阳”的瞬间,榊原打心眼地感到茫然。
该画什么?如何表现?等她注意到的时候,整体构图已经完成了。
那是一个指尖停着蝴蝶,被阳光照耀的人。
——“我是因为你而存在于此的人!”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念着这句话的,爽朗地笑着的王马十八。仅此一滴的眼泪从眼角浮现,落在衣领上。
他睁开眼睛,看见阳光从一侧的窗户里漏下来,窗外是盛开的粉色郁金香。他就在光里。
榊原在房间的另一侧,手上捧着书,一只红带袖蝶停在她的肩头。
注意到王马的苏醒,她合上了书,蝴蝶拍打翅膀,飞向自己。好像时间突然慢下来一样,她的视线悠悠然投过来,是在等自己开口。
二人静静地看着对方。王马想这段时间是不是长到足够一朵花枯萎又盛开,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哇,你哪儿来的一大把鱼尾纹啊。”
榊原一愣,吃吃地笑出了声。
“哎好嘛,我不开玩笑了,不开了。……咱们这是有几年没见啦?”
“最后还能见上一面真好,你还是老样子。”
“那可不。”难得听到对方的真情实感,王马有些不好意思,指头在鼻尖摩擦,蝴蝶停在他的膝上,“这次叫我出来是想干什么?愿望的话也和我没啥事了,是吧。你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自己做到那些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
王马傻了。
耳朵微微泛红,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纯情到这个地步。就连说话都开始结巴。
“不是,姐,姐,你这也忒突然啊,你不是,你给我个心理准备先啊,羞死个人了哎呀好害羞……”他双手捂着脸,背弯下来,把头往膝盖上埋,连耳尖都红得彻彻底底。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啊,呃,哎,不用谢,不用谢,您客气了。”
“然后……我那边的世界,有更多的风景,我想让你也看看。”
“这个有点难,那要不你多做几个梦吧美女……”
“最后,我要先走一步了,”耳畔传来木椅被挪动的声音与脚步声,“希望你能体会到与你为我带来的等量的幸福,祝你一路顺风。”
“啥……?!”
十八抬起头,面前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下悬浮在空中的木质画框。
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榊原?诶?榊原?”
他拖动脚步。
“你在哪里?呃,现在也不是玩捉迷藏的时候吧!”
他变得急促。
“在的话现在就回答我!”
他开始惊慌。
“榊原,榊原你听得到吗,榊原小姐,榊原纯奈——!”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还开着,表情混合着恐惧、不可置信与深深的悲哀。
他花了很久才缓过来,神情恍惚,拖着步子走向画框。先是试探性地伸出手,然后鼓起勇气翻了出来。
面前的摇椅里躺着身着蓝色纱裙,面无表情的少女。窗外阳光一如既往,射入屋内的部分刚好触着她的脚尖,看起来她仿佛正在享受一个恰到好处的美梦。
王马在这时察觉到了什么。
他转过身,画布上是对着自己静静微笑的少女。她轻轻挥手,向远处走去,一只红带袖蝶拍打翅膀,最终定格在画面上。
写着“花·海·世界——榊原纯奈逝世二十周年纪念展览”的巨大活动展示牌竖在博物馆旁。只是开馆第一日,慕名而来的人便塞满了博物馆前的广场,颇具先见之明的管理者将馆内人数控制得恰到好处。
在人群之中格外突出的某位青年有着卷曲红发,其中的几缕被染成天水相接似的渐变的蓝。单看发色来讲,像是什么三流大学组织活动而被迫参加的人,但他精神饱满,也不在意一时的等候,甚至快活地哼起小曲,只是这条不停抖动的腿与他的深蓝西装画风迥异。
站在他前面的一位女中学生转过头,似乎是因为他的吵闹感到心烦,然而看到王马的脸时,她呆滞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这位先生,这个发型是在致敬关于榊原小姐遗作的传说吗……?”
“诶?”青年呆滞片刻,异常激动地不停点头,“是啊!这都被你发现了,实在是了不起啊!还有这个挑染,看到了吗?是在致敬她最喜欢画的大海与云端上的蓝天哦!”
“果然!!!”
“小姑娘你很喜欢她的画吗?”
“嗯!我了解她的奇迹就是那个传说哦!虽然众说纷纭,比如什么‘始终无法描绘出青年的神态,因此将他用颜料盖去’,或是‘当时的评论家将画上的氛围比喻成一个青年’,毕竟也只有她看到了未完成品嘛。”
“也是啦,在我看来,我很喜欢那个‘画上的人活过来,离开了画作’的说法梦幻又吸引人哦!”
“啊!是说因为她的葬礼现场出现了神秘的红色卷发男子,所以传开来的说法吗?”
“没错!你怎么看?”
“我也喜欢它!”
“果然!同意这个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哎呀,我开心死了!”
“哈哈,先生也是我遇见的同一个支持相同说法的人呢!”
面前的女孩还在激动地讲着自己对榊原画作的喜爱,王马看着对方,时不时应和两句。他想榊原真厉害啊,即使过了这么久,还有这么热情的粉丝,连自己都要与有荣焉了。
“对了,既然这么有缘,来推特互fo一下吧!你叫什么?”
王马回过神来。面前女孩的笑颜与她无法重合。他掏出手机,说道:“我叫王马十八,是……”
——我是“她的愿望”。
——我是她“想要而没有拥有”的东西的集合体。是因为她而存在于此的人。
——甚至就连我的心脏——也是因为她的温度而跳动的啊!
“我……我是……”
——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王马十八又是谁呢?
——榊原她已经不在了,那么存在于此的王马十八到底是谁?
——说到底,我现在又是凭什么站在这里的呢?过去的二十年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这之后,他想起了一切的开始。
广袤无垠的世界里,榊原赋予了他存在。当时她一脸莫名其妙,说出的话合乎情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只是偶然相会在这里,不久之后你就会离开吧。为什么要和我套近乎?”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想不起来了,但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他的造物主、他的神,打从一开始就指引好终将迷途的羔羊了。
眼泪在心里的某处打转,泪腺这会儿却还没上工。而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答案,临时起意,又或许是早已注定。
于是他如释重负。
世界上有无数的海港,也有数不完的郁金香。大海不是为了郁金香而泛起波澜的。
幸好海面上落满花瓣时,那种春天一样叫人心安的温度,始终能传达到海水的最深处。
“我是和你一样,打从心底爱着榊原小姐的‘人’哦!”
他笑着,这样回答道。
第三幕 Похоть любить тебя больше,
чем Бога(色欲是爱你多过爱神)
宋颂——奴隶修女
迪欧道尔.伯特兰——欲魔
番外
“求求您,救救我。”
少女拽着被撕毁的衣物缩成一团声啜泣着。破碎的裙子只能勉强盖住她隆起的脊椎,她必须动作不大才能保持衣物不掉下来暴露她满是淤青的身体。从眼眶溢出来的泪水一汪汪地温暖着眼角,但是流过她被木头地板硌得血迹斑驳脸时带来的却是凉意。十一月的风很凉,从窗户吹进来也像是在趁机作恶地刮起她的头发胡乱给她脸上添着巴掌。
她打了个寒战,剧烈的颤栗使她身形扭曲起来震得脚链咔哒地响。强烈的呕吐欲和着酸水从嘴里挣扎着想要涌出来。
“神啊。”
她强咬着牙喉咙不停地吞咽着。
“救救您的孩子。”
“救救我”
“求您”
“求求您救我”
“啊!”
呜咽变成嘶吼,嘴角的结痂也因突然的吼叫撕裂开。
宋颂嘴角开始淌血,大部分鲜血顺着脸颊流走,和泪水相融最后打在她的跪着的双腿上。
......
兀地一下挣扎着站起来,走回到那张杂乱甚至有些许臭味的床边。宋颂看着在床边地上放着的肉汤,咣当一声一脚踢翻那个从未洗过的食盆。
汤汁和肉块撒了满地。她看见盆里撒出的形似小指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她的小指。是她在一周前被那个男人剁掉的,她觉得快疯了。
一口气撞向旁边的木墙。邦邦邦邦邦。
肉体撞击地面墙体溅出血迹本是她的日常生活。额头表皮的痛楚和意识的逐步模糊却不似以往地让她感觉到放松。
“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她想。
撞击越来越轻,身体越来越不稳。
撞了多少下她不记得了。
最后她只记得自己撞上一个没有木板坚硬的东西。随后就晕了过去。
伯特兰抱着脸上血肉模糊的姑娘。
伸手动了动手指解开少女的脚镣。
月光下他银白的头发像大海的浪涛闪烁着光辉。他低眉看着怀里的少女。
“你会很美味,你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