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苏古塔魔法学院!
在这座风暴之城里,你能学到关于魔法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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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你见过的最奇怪的魔法学院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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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外信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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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拉卡路亚·光辉看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侏儒,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前一天下午他还在画着这片钟乳石林的风景素描,而现在他身处其间,却完全无心去欣赏这难得的奇景。
如果从头说起,还要从他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战胜了高等精灵对卓尔本能的厌恶,让他申请了艾丹导师安排的卓尔城市游学这件事开始。无论是黑暗的地下荒野,还是勾心斗角、充满计策和权谋的卓尔社会,这些未知的东西一直像是麦格森太太的尾巴那样痒痒地挠在年轻精灵的心口上,当他面对一个可以得到这些问题的解答和了解完全不同社会构造的机会的时候,作为一个立志成为学者的高等精灵,他完全无法拒绝。
而现在的情况,只能让他连连感叹自己还是过于年轻,无论在储备的知识还是处理问题的手段上。
“谢谢几位老爷救我性命!”
“别叫我老爷!”雪精灵发出几乎是低吼的回答。
如果不是自己伸手抓住了他那几乎被几个卓尔女人打成碎布的后领,大概这个有些遍体鳞伤的侏儒会给自己的额头上再留下些伤疤,高等精灵心想。
“别跪别跪……”切尔看着被阿列克谢吼得全身一抖的矮小侏儒——就算在侏儒里,他的个头也算是比较小的,暗暗叹了口气,“你这是要跑去哪里?”
“我想要逃出城……”侏儒露出几近谄媚的表情,一双灰色的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学生们,“那几个娘们天天打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若斯特她们吗……”切尔皱了下眉头,他相当讨厌“娘们”这种称呼,就算是对于自己的敌手。
若斯特算是是他们名义上的向导,虽然这只是个姓氏——想来也是,在这个女性独尊的畸形社会中,她们甚至懒得告知几个素不相识的男性“客人”自己的名字,也是可以理解的。
与绚烂的待遇截然不同,在他们踏出法师塔之后,这个可以说还只是个少女的卓尔女性只是将他们带到了五个学生现在住的那间简易房,之后扔下了一本据说是之前来访者的笔记的本子,又发狠话警告了几人一番之后就走了。之后这整整一天的参观与旁听都是由一个名为阿莱克的卓尔男性带领的,比起那位“小姐”,他相比起来性格平和而细致,在切尔看来,如果让他在这两人中选择一个进入学校,他毫无疑问会选择阿莱克。
但这里是卓尔的城市,是费尔法尔,是奈琳菲亚学院,所以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切尔同样不喜欢老爷这个称呼,但他早晚有一天要接受的。他曾经想过,如果到他继承光辉家族商会的那一天,他更愿意让管家仆人们称呼他先生,让商会成员称呼他会长,而不是那个带着严重阶级味道的“老爷”。
但乌尔洛萨似乎不以为然,对于父亲的态度,他亦无话可说。
在一个社会单元之中,从任何一个人各自的角度去看,他们做事总是有理由的,那之中有种微妙的平衡,如果某个人强行去改变一件事情,这个平衡便会被打破,整个社会结构便会如同抽掉的房梁的危房那样轰然倒塌。
侏儒逃跑有他的理由——他想活着,在他的角度上,自己是一个拥有权利的个体,而这些卓尔毫无疑问已经侵犯了他的权利。若斯特她们将逃跑的侏儒捉回来惩罚暴打也有她们的理由,在这些卓尔看来,那些侏儒、矮人是她们的财产,是活着的钱币,是劳动力和实验材料,而偏偏不是拥有权利的个体。
站在任何一方来看这件事,切尔都无法指摘他们,毕竟这就是卓尔的社会。
“说是逃出城,出了城你能去哪里?”他叹了口气,决定先站在面前这个侏儒的角度来解决问题。
不知名的侏儒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几乎是尖叫一般地激动起来:“先逃出去再说,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吧!”
高等精灵吓了一跳,本能地向钟乳石林外张望了下,确认若斯特一行人并未在附近后回头小声斥责了这侏儒一句:“嘘,声音太大会被发现的。”
“您、您说的对。”侏儒缩得更小了。
切·拉卡路亚愈发觉得这侏儒可怜又可憎了。
切尔始终相信,被他人对待的态度,取决于自己对待他人的态度。就算是商贾家庭出身,他也始终只以一个精灵的身份与他人交流,或是以学生、后辈、兄长、商业伙伴之类的合适身份与人交往。
——也许有那么些特例,但他始终相信要人与己为善的前提,是自己先与人为善。
换言之,如果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做人,那么就不会有人把这个人看作是与自己相平等的个体。
这个侏儒显然就犯了这个错误,切尔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没有问他的名字,但他也并不想问,他无比地讨厌这种将自己低入尘土里的姿态。
虽然他并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批评这个可怜的生物。
“其他人都在哪里?听你的说法,出逃的人还挺多的吧。”翼族法师的声音有些波动,和少年人平时的声音不大一样。
侏儒摇头:“没有,只是我正好找了个机会逃出来了——就算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别人在哪啊,当然是自顾自能跑多远是多远。”
尼格勒的眼睛里有些光:“我是指……其他的奴隶被关的地方。”
“……你打算打开他们的笼子吗?”切尔被尼格勒的激进吓了一跳,如果关押奴隶的监牢被打开,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个学院会像是被飓风刮过一样混乱一阵的模样。
“……不,只是……”翼族的法师叹了口气,“………先问问吧。”
“学生抓来的有的被关在那边——”侏儒朝石林外指去,正是几个学生临时宿舍的方向,“有的被送到法师塔附近了……”
……合着我们跟奴隶住在一个地方啊。精灵心里这么想,也许可能也说出了口,他对于这些黑色的表亲印象更差了,甚至低于听过那位严重歧视卓尔的牧师演讲之后,毕竟耳听不如眼见。
“我想偷偷干点儿坏事了。”尼格勒的双手和翅膀一起张开。
“打开奴隶的监牢吗?”切·拉卡路亚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们能救一个两个人,但不可能全部救下来。”
他顿了顿,看着少年人开始燃烧的眸子又说:“也不可能颠覆这座学院的秩序。”
翼族的少年、年轻的人类、雪精灵,这三人在切尔的目光中愤怒了起来。
没关系,这股怒气是你们的特权,而我不配拥有,也无法拥有。
富商的长子仿佛看到了自己与同窗间的那道鸿沟——像是无底的深渊,又像细细的溪流,但他不想踏出那一步,那意味着他苦苦保持至今的冷静和中立将会被打破,他讨厌那些东西,讨厌不冷静的自己,也讨厌那些摇摆不定的立场。
“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看到了。”雪精灵的声音里含着隐约的风霜,像是他的家乡。
“我想炸掉笼子。谁能逃掉,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翼族少年似乎按下了自己的怒气,用相对平稳的调子说出这句话,只是眼睛像是鹰隼那样锁着高等精灵。
伊孚·温图斯开口试图打破这个僵局:“虽然我没什么立场这样说……但我们这样会害了阿莱克吧。”
“……啊,阿莱克。”尼格勒眼睛里的光暗了一瞬。
也许这是个机会,让他们放弃这种危险的想法,高等精灵心想,这次他没说出口。
“是这样,这个学院的男性卓尔,全部都会遭殃。”切尔接上伊孚的话,“并且炸掉笼子毫无疑问会吸引全学院的目光,到时候大概没人能逃得掉。”
“那就装作没看到吗?”少年人再次愤怒起来,高等精灵看得到他捏紧的拳头,“他们可以反抗的,每个人都可以反抗。”
阿列克谢的话里带着凛冽的风:“他们有力量。”
斯特凡诺仿佛在与高等精灵划清界限:“如果要顾及所有人的话,那什么事也没法做成,而且这是他们内部的问题。”
他们那样愤怒,切·拉卡路亚仿佛看到那条深渊愈发宽阔。
这些奴隶同样有力量,他们同样可以反抗,但他们不会成功,就像那些卓尔男性也不会成功那样。他们从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在了最低微的位置,一个从灵魂便如此卑微的人,是永远不会成功,也不会反抗的——他们没有输在力量上,他们输在了灵魂上,输在了精神上。
但这些话他又怎么和这些同窗说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对他们说呢?
谭娜洛娃和乌尔洛萨·光辉,切·拉卡路亚·光辉,恰莎·希雅莉莉·光辉,加兰德利尔塔·光辉,整个光辉家族都站在“剥削者”的立场上,他作为这个家族的长子和继承人,又有什么立场说出这些话呢。
最后他决定不再说这些话,但他绝不能看着他们去做这些明显毫无章法的事情。他们来到这里的身份是客人,是交流的学生,邀请到家中的客人烧了家中的马棚,如果换做切尔,他会当场把这位“客人”扭送至治安队,更不要说这些卓尔了。
“……虽然我很难和你们描述,并且我不赞成这些卓尔的行为,但的确炸掉笼子的行为有点太乱来了。”他抬起双手,又放了下去,“也许有更好的办法。”
“例如?”尼格勒翅膀上的飞羽根根乍起,切尔觉得他如果有利爪的话,现在大概正在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随时准备把他撕成碎片。
“我不知道。”高等精灵回答得十分坦然。
“你可以看着。”阿列克谢的回答变得相当不友好。
“我怎么可能看着?”切尔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喉咙深处烧起来,他的指尖有些发凉,又似乎在发热。
他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同窗去涉险?虽然在他们认识之前,这些人可能经历过无数比这更加危险的境地,但现在他不能放任这些人放手去干这些疯狂的事情。
“如果您不赞成,那您可以先回到塔里。”尼格勒霍地起身,行了充满敌意的一礼,“在混乱的情况下,他们应该没有余力去阻拦塔的离开,而是会全力捕捉逃散的奴隶。我会尽力避免暴露,并选择合适的时间。”
高等精灵的手握紧又张开,之后再次握紧:“……如果只有这个可以做,那我只能去另一个地方闹出更大的动静,引开他们的注意。”
他感受到自己修剪圆润的指甲扎进了掌心,有种模糊的刺痛。
尼格勒作为一个拯救过世界的冒险者,他的身上还有些那时候留下的遗产——一棵能够长出“门”的种子。它被种在了钟乳石林的中心并成功长出了“门”,虽然它的颜色与切尔这两年走过的那些门不同,但总归是大同小异。
对于这件事,成功地完成了自己义举的尼格勒反而有些不安,甚至在那些奴隶奔向钟乳石林的时候让他们向外面跑,而不是进入“门”内。
“为什么你会说那扇门不能进?”哪天晚上切·拉卡路亚这么问这个冒险经验多于社会经验的小少年。
“‘门’不应该是紫色的,这个不对劲。”尼格勒摇摇头,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肯定比这个地方对他们而言好。”切尔露出放下心的神情,又小心的掩藏好,希望自己的同伴没看出什么端倪。“我们明天去逛街吧——看今天的情况,我们要扮成女孩吗?我会不会太高了?”
“只要衣服尺码适合就好了。”接近两米的阿列克谢说起这件事竟然比高等精灵更加坦然,切尔差一点就问出来“难道你们那边一米八以上的女孩很常见”这句话。
早夏日快要结束了,年轻人期待起了即将到来的假日。
加尔又长高了吗?他这么想着,看向窗外城中的火光。
【attention】
荔枝人在推线过后从惨叫连连疯狂呓语变成“批判批判!给我上绞架!”
充满对阿列克谢富有偏见的批判
尝试新写法,非常混乱【露出痴呆的表情
因为是自我剖析就不关联了……
全文4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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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打开奴隶的监牢吗?”
“我们能救下来一两个人,但不可能全部救下来,也不可能颠覆这座学院的秩序。”
奥拉人心怀愤怒,他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我还尚未狂妄到以“救人者”自居。他想。
奥列格·波古今同他说过这样一件事。那时候奇维纳尚未内战,库尔库特的大桥初见雏形。于黑暗之年惨遭蹂躏的边境城市实在没办法,他们咬牙支撑。一些青年遭不住,自愿去工地做苦役,只为了发放的一份热饭。吃饭这件事得看运气的,若你恰好是个身富力强的男子,日子倒还能过;女人、小孩和老人就没那么走运,他们靠凉水,靠睡眠。虚脱得晕过去或许是好事,这意味着家庭省下几粒口粮。
“喝水会死人,我之前是不晓得的。”
奥拉的人不关心这些,首都怎么会受这份罪?他们以新奇的口吻谈起库尔库特,说起将坐落的大桥的宏伟,再针砭一番民风民情。文明人喜欢说这些,熟悉的议题令他们洋洋洒洒,连篇的话句式恰如风吹过的蒲公英,如果可以,发言人还真希望自己的理性言论能挥洒至奇维纳各地,最好再教化一两个不知满足的库尔库特人。常用的句式大概是这样:
“库尔库特出这样的事我一点都不奇怪。这地方……(省略若干贬义词),而现在共和国给了他们一个洗刷屈辱的机会,他们应该……(省略若干动词)。当然了,我不是说饿肚子是应该的,只是抱怨总有个限度。可我怎么说也有副良善心肠,一两个人,见了总会帮一帮的。”
“那么他帮了吗?”阿廖沙问。
“不知道,后来就打仗了。”奥列格说。
对于自由的追求影响了奇维纳,一位库尔库特的老人或许说不出公平的准确定义,但他明白“干一样的活儿,得同样的钱”;奥拉的孩童尚未识字,却也明白吃饱肚子、能在想笑时笑是舒服的。他们都有着对于自由的模糊追求,生物向光,这是非常自然的事。若仅仅因为不可能便不做,只怕奇维纳现在还被掌控在“伟大的”不知什么几世手里——北风广场被贵族血液染红的土壤之下,垫着旧帝国人民的白骨。
数多的话语如劈头盖脸的雪花堵住了雪精灵的嗓子。人与人是无法相互理解的,想要解释清楚一句话,就要用更多的话语文字去补充,而个体的思维过程、构成思维过程的经历——这哪里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
阿列克谢如此回应:
“我看见了。”
【一】
“那边的宿舍是女性区,控制好你们的腿,别让它们乱跑到不应当的地方。”
“闭嘴别乱动就行——当然了,看你们也做不到。这是以前的人记下的笔记,自己看吧。”
若斯特丢来一本用通用语写下的笔记,说罢,她转身就走。
此时是下午四点,苏古塔的学生们已经由宇宙塔来到奈琳菲亚。这座地下城市属于卓尔精灵,它坐落在一个巨大的洞窟中,从塔到学生们落脚的宿舍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隧道。在艾丹·弗宁法术的帮助下,他们的眼睛适应了地底浓郁的黑暗,事物逐渐显现出轮廓。
离六点还有一段时间,阿列克谢走到屋外,安静地观赏他之前在窗内看到的钟乳石林。如果是博物学院的学生来这里,只怕会相当兴奋地拿着工具测量一番,也许还会对身边的同学详细讲解钟乳石的成因、特征和用处。魔法学院的学生不懂这些,洞窟内混杂有湿气的阴冷叫他难受,雪精灵将手贴在提灯的玻璃罩上,指望火苗提供些许温暖。在微弱光芒的照耀下,他眼前的一片钟乳石蒙上温暖的橘色,不再如先前般灰白锋利如狼牙。
阿列克谢相当不适应费尔奈尔。他心生抵触。
奇维纳源起于哀恸之年,最初是一支埋伏的军队,在迎击萨玛斐的任务完成后,一部分人选择留下,他们定居拉扎银龙雪山,在这里繁衍生息。地处卡勒波耶的雪国挺少有与卓尔精灵有关的传承,阿列克谢也不曾主动追寻。奇维纳人有太多别的事要烦恼,就连艾路亚音·拉-凯法塔夏的史诗,也是雪精灵到了最近才知晓。他还记得自己在暗月城听到的诗歌第六节:黑暗精灵选出的傀儡于菲薇艾诺登基,艾路亚音也宣布继承王位,双王的并立令臣民困惑,“血灾”的威胁还尚未清除。那时候他刚离开卡勒波耶,也是第一次通过“门”旅行。街边的精灵诗人弹唱这首来自盟约九城的诗歌,雪精灵驻足聆听。
愤怒,困惑,羞耻——因自己的愤怒而羞耻。
他为何如此敌视不曾见面的地底同胞,就因为诗歌和古来的传说?而回顾过往,他也曾因瓦尔瓦拉·伊万诺夫娜的话对奇维纳之外的人产生厌恶。幸亏奥列格·波古今发现这一点,并将其纠正。
环境的力量是巨大的,阿列克谢·弗拉基米尔因周围的话语涌起鄙薄之心。
他唾弃这样的自己。
【二】
“不只是因为男性,这座学院本来也只有卓尔一族,你们身为外族人……我也不是学生,杂役而已。”
“你们要旁听课程应该还是可以的,毕竟……各位是客人。”
名为阿莱克的男性卓尔是黑雾学院的杂役之一,负责整理实验器材(此时阿列克谢还不明白这词的意思),打扫卫生,偶尔还会管理奴隶。
阿莱克很细心,解释详尽,语言得体。他为苏古塔的学生们介绍奈琳菲亚的魔法学院,黑雾分为两个区域——他们能进入的地方(主教学楼),和他们不能进入的地方(其他)。男性卓尔总在不经意间提起“客人”“外族人”这样的字眼,当他说起女性时,眼里有着对某种东西的渴望。
“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不,只有女性才被允许进入这所学校……”
卓尔是母系社会,“主母”握有权力,黑暗女神的代言人也通常由女性担任,男性往往是巡林客或战士,负责出力气。在这些森严等级的追随者耳中,权力二字是多么美妙!
他们渴望“统治”。
在地下社会,掠夺与贪婪是一种美德。似乎对于黑暗精灵的男性而言,他们是可怜的,是被迫遵从于此种规范。可不,他们将服务卓尔女性视为平常,与他们去掠夺其他种族并不矛盾,甚至可以说,这正是卓尔美德的不同体现;此种美德落实到被统治的地底种族上,则变成“应顺从,无怨言”,并且他们不会因此获得任何称赞,毕竟,这是你的美德,是你该做的事。要是一个卓尔精灵表达了对低于自己等级的人的同情,那才真是罪无可恕,是整个阶层的敌人。如果恰巧是卓尔男性受到如此优待,他说不定会兴高采烈地将这事儿报告给另一位女主人——他能得到更多青睐,再说,富有同情心的人在这地方活不下去。
真正痛苦的早已出逃,去搏个结果了。
可他又全然痛苦吗?在阶级分明的卓尔社会里,他总还是个卓尔,是个“人”。即使被当作群体里的“奴才”……奴才倒能管上一些家畜。
或许他只是可惜有特权的不是自己。
【三】
侏儒被带到钟乳石林的僻静处,他刚站定就立刻跪在学生们身前:
“谢谢几位老爷救我性命!”
“别叫我老爷!”
这称呼对奇维纳人来说称得上侮辱。
侏儒瑟缩一下,这让他看起来更小。阿列克谢皱眉,明白自己说过头,于是他不再开口,将问话交给同伴。
这是在夜晚发生的事。苏古塔的学生们坐在教室的最后几排听完黑雾学院的授课,也看见这里的学生于课前向夏德娜祈祷,之后,他们就用过晚餐,接着回到宿舍。一阵动静吸引了注意,是几个卓尔精灵在殴打一个侏儒。她们拳打脚踢,嘴里还骂着“逃跑的奴隶”,若斯特似乎也在其中。在一阵低声讨论后,伊孚唤起一阵风沙,法师也制造出一个幻影,虚像逃往钟乳石林深处,那些卓尔也追去,他们趁乱救出躺在地上的侏儒。
“那些娘们拿我当实验品,还有奴隶。”
“还有其他人,有的甚至是娘们的出气筒。”
“逃回村子里,就算再被抓也不一定是我!或者……或者我跑得更远,就算吃苔藓,我也能活下去!”
雪精灵偏过头,他想:你为什么不抗争?你为什么寄希望于受苦的是旁人?你为什么要用如此具有侮辱性的词汇?
但很快,他就严厉地批评自己:你怎么要苛求一个受了虐待的可怜人?他没办法……他没办法!奥拉人受不了,还能握着镰刀冲进晴宫,用王族的血浇熄愤怒。奇维纳人尊崇英雄,奇维纳的传说是英雄的传说,他们深信自己血管里流着哀恸之年伏击萨玛斐大军的英雄的血,深信自己是英雄的后代……
英雄是反抗的人。
我不能因为自己吃饱了,就去指责喊饿的人不够体面。
【四】
“他们有力量。”
“他们可以反抗的。每个人都可以反抗。”
“如果要顾及所有人,那什么事也没法做成。”
三位伙伴的话语因愤怒而燃烧。
看到人在面前受苦,健康的心灵是会被触动的。同样的情感让他们迅速理解彼此,至少在此刻,他们跨越了种族、年龄、地区的隔阂,短暂地心意相通。
“虽然我很难和你们描述”。
这有什么难的?无非是做与不做罢了。再就是注意不被发现。船商末子见多识广,格林区阴云缭绕不下迷离;翼族法师带着种子行至世界各处,兀烈卡卡的信徒曾直面北荒遗孤;奇维纳人也早已过了需要被说教的年纪。是怎样拗口的话语、佶屈聱牙的文字才会让他们听不明白呢?
还在飞雪骑士团时,有一位战友——阿列克谢不愿提及他的名字(他们交好过一段时间)——曾对一出歌舞剧中的情节发表如下言论:“虽然这孩子快要饿死,但他的确偷了商铺的面包,那么,他被判刑也就没办法了。”
待在后台的作者听见,只怕要冲过来打断他的鼻梁。
出身优渥的人不懂饥苦,他真的同情戏作中的那位可怜人吗?他说这话,或许只为说明自己是多么地懂律条,与排中其他平民、与冰矿石那些大字不识的矿工和南侧的牧民不一样。 出身好是一种运气,这是生活的一部分,阿列克谢赞同这一点,可若是将出身的运气等同于自己的实力,就未免惹人发笑。谁不想有个好家庭,能提供金钱、资源和良好的教养?可命运就是如此,那么,人至少该保有反抗呐喊的权利。
话说回来,要是绅士们讲究的“徐徐图之”真的有效,那北风广场倒也不会被贵族的血浸红,变成奇维纳人口中戏称的“红场”。
“如果您不赞成,那您可以回到塔里。”尼格勒行礼,“我会尽力避免暴露,并选择合适的时间。”
“……如果只有这个可以做,那我只能去另一个地方闹出更大的动静,引开他们的注意。”
变得真快啊。阿列克谢想。
倒也不必。阿列克谢又想。
【五】
“不能进!”
“请往钟乳石林跑!”
最终,在讨论后,苏古塔的学生们展开行动。法师们的法术帮了大忙:隐身术被用于打开牢笼时隐蔽自己,无声幻影制造出面目模糊的指路人,带领奴隶跑到钟乳石林。依照计划,尼格勒身上携带的种子在人群基本到达时被种下,曾于预言之年代500年于四处散播的连通世界之门即将打开。
暗月石的力量发挥作用,一扇紫红色的门升起。
灰发翼族曾参与过两年前的那场冒险,也就知道“门”本该拥有的颜色,他不知道眼前的一幕意味着什么,不安总罩在他心头。
部分人迟疑了,决定听从神秘的声音,散入钟乳石林;一个伤痕累累的奴隶咬咬牙,闯入眼前的通道,在他的带领下,一小群人陆续借由“门”离开。人很快走光。
时间紧迫,学生们不能多待。他们刚一进屋,就听见外边的混乱,叫喊、骂声、盛怒。尼格勒始终放不下担心,对此,伊孚安慰道:“你看,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再说,哪里会比这里更差呢?”
至少他们行动起来,去寻找希望。
“‘门’不应该是紫色,这不对劲。”
【归零】
“老爷,……太太!”
她喊出来,痛苦地。
现实中没有刺痛她的处境,在舞台上倒伤害了她。年轻的姑娘被什么东西压垮似的,一下子伏在铺了道具绒毯的木板上,抽噎着。没有人打断她,观众,演员,幕后,都拿眼睛温柔地瞧她——一只顶好看的鸟,就要振翅飞起来。
突然,她起身,走到舞台正中,望着眼前的同胞,她无血缘的兄弟姐妹。那姑娘的嘴唇哆嗦几下,滚烫的词句灼伤了她干瘪的双唇,她快要衔不住灵魂的呼喊:
“我要做人!我要追求人的幸福!”
阿列克谢看着露天剧院里的表演,旁边是已然衰老的奥列格。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他怀念他。
雪精灵还记得那场戏的结语:
希望是飘雪一样易化的!溶了过后叫人踏上几脚,还变得漆黑。用心灵承受希望吧,让雪水流进心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