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子半寄了于是试图.ra写作但大失败。没什么用甚至鱼的戏份只有一小段的背景故事(即便如此也什么都没交代清楚),也许会有后续。】
其二: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07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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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人鱼之都。
“洛莱,我只是来和你一起转转。 ”一个略显年长的女士慢慢开口,“你知道我不会带一条人鱼回家的。”
“当然,我知道。"被称作洛莱的年轻女子挽住她的胳膊晃晃,摆出个乖巧的笑脸,“但毕竟是人鱼节,不看看本尊不是可惜了吗?我还没看过呢,我想您陪我一起看,老师,我难得回来一趟呢——”
“如果你只是想走走的话,像以前那样,去街市上逛逛就好。之我们后还可以去喝个下午茶……我想在这里你就只有和认识的那些贵族聊天的份了,除非你把脸给蒙上。”缪叹口气,“昨天不是还说被一群讨厌鬼折腾得不轻吗?瞎折磨自己。”
“嘛,嗯——”
这是鉴赏会的第五天,周边来去的大多是些身着华服的贵族或是富商,带着得体的微笑低声交谈,话语像在人群间勾缠的稠密丝线,交易,赌约,共识,或是别的,最后织成利益的茧,在水槽里浸透了。她们都讨厌这样潮湿的气氛,于是在行走间注意着绕开任何一个眼熟的身影,然而缪的话还是很快应验了。洛莱看着远处一边热情挥手一边朝这边走的男人,喉咙里发出不悦的咕哝声,“天啊,佩兹家的长舌鬼!不知道这讨厌家伙要扯上多久。他家的人真该带他去看看宠物医生,好好检查他是不是个鹦鹉变的。”
洛莱脸上端出来的社交微笑和嘴里的话走向两个极端,缪忍俊不禁地摸摸她的脑袋,手指划过鬈曲的深金色发丝,又换来一阵咕哝,“老师,我也不是小孩了!”
字眼从口中掉出来,像将细小尖锐的碎石砸入水中,水面上荡出一个小而奇妙的涟漪。而后被那位走上前来的佩兹先生的招呼声盖住了。缪又笑了,说我先去转转,你们聊。洛莱匆忙应声。
于是缪独自走开了,脑中某种机制运作,将字眼抽丝剥茧,露出其下深重的色彩。幽灵藏身于其中,带着水汽拥抱她,湿润的黑色长发遮住她的眼,叫她视线发暗。她咳嗽两声,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只是装饰的流苏——她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尽头,一块通透的玻璃挡住她的去路,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笑容得体,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她回以微笑,表示自己没问题。对方又说您是想看看这条小人鱼吗?虽然已经被一位小姐出价定下了,不过这孩子现在还没被带走。您想的话,可以在这里看看。
人鱼……?
是的,请您看上面。
她顺着工作人员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到了幽灵。
乌黑的、修剪整齐的长发在水中摇荡着,像某种长而直的藻类。而后闪着鳞光的尾身摆动,小小的人鱼下一秒就将双手搭上了缪面前的玻璃。她瞧着茫然无措的来人,那双堇青色的眼睛在深水的映衬下看起来几乎在发着微光。缪被她盯着,生出更多的无措,小人鱼像是觉得有趣,对她露出个活泼的笑。薄纱样的尾鳍快活地摆动,勾着黑色的水藻铺散在水中。
缪在那双笑眼的注视下碎成一滩玻璃,她听见风声,风卷着潮水淹没她,将她卷进名为悲伤与怀念的深海。
熟悉的温度挽上了缪的胳膊。
“您生我气吗?老师?”洛莱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交谈,她注视着水槽,向缪轻声发问,“我订下了她,带您来这里,想让您看看她。您生我气吗?”
“别生我的气,好吗?我只是想叫您开心点。您一个人在这里,我好担心。”洛莱的语气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尽管她们都知道洛莱不觉得自己有错。
“洛莱,哦……洛莱。”缪喃喃着,她无从辨认出自己纷杂的感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END(?
牌局
爱丽丝,你想不想来杯威士忌,不?
我不知道你在戒酒,你戒了多久?才三天?哈,那就来一杯吧,人只要愿意,每天都可以戒一次酒。重新计数就好。
别瞎晃你的脑袋了,来陪我喝点儿吧,我已经受够朗姆酒和海上那帮男人了。
……我的脚趾肿了好痛啊,让我甩脱这双烫脚的高跟鞋,在沙发上舒服舒服。嗯,那是最新款,挺贵,是个爱尔兰佬给我买的,很好看,但穿上简直是酷刑。
别走啊,爱丽丝,外面在下雨而且我知道你今天没有客人。我看过你的便签本了,我也不想到你这来,不过我们有同一个“朋友”,他安排我的吃住,替你拉拢客人,朋友就应当互相帮忙的,是不?
是是是,我知道你跟我这种女人不同,你年轻貌美又善解人意,有的是绅士会愿意领着你在城里头逛上几圈,但要我说如果他们能懂得礼节自愿的送上一些礼物就更棒了是不?
来坐近点,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机灵的女孩,在你了解我和我的麻烦之前你不会多说一个字,不过既然我们要呆挺长一段时间……几天?帕迪没告诉我该什么时候走,那我们总应该做点什么,再来点儿怎么样?
我给你满上。
我想我先来个自我介绍吧,加深一下我们彼此的了解。我们的帕迪朋友应该没有跟你说太多。
我叫海伦·马歇尔……是的,这是我真名。
对对,从真名开始不合规矩,这我知道,但有什么关系?你就算出去大喊大叫,又有谁知道海伦·马歇尔?听过这名字的人还不如知道交际花林赛的人多。噢?你听说过我?
林赛,林赛,我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时髦极了,是我前一个皮条客给的,他把我转手给了帕迪,除了这名字他就只给过我他的小迪克(比划)——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抱歉我烟抽得太多了,我得戒烟了。达令,把烟灰缸给我,我这就熄了它。
嗯,你要在这行站稳脚跟就得有个不掉价的名字。我以前只能站在街边拉客,之后就好得多。
我吗?我以前住伯明翰,威士忌和烟尘肺都是伯明翰人少不了的玩意儿。但在普利茅斯你全尝不着它们的滋味。
我那时候还挺年轻,现在我也不老,不过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太久了。你喝得真快,是不是心情不大好,我懂,那些老杂种不会放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哎,我说到哪儿,对,伯明翰你知道吗?我在那儿大概呆了十几年吧,我都忘了从什么时候起那儿就到处都是火和烟了,宝贝儿,你在普利茅斯长大,你都没法想象那种场景,就像是炸了黑麦粉的磨坊,满天都是,不过伯明翰煤炭烧出来的烟尘更黑一点儿,漆黑,你要是住在那,你得每天洗鼻孔。
还有一些游荡的小伙子,他们在帽檐儿上缝剃刀,整天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噢,还有赌马场,我最喜欢的就是客人带我去那,我替他们猜输赢,准能拿到不少小费。因为我有点子门路能拿到最新消息。天呢,你不会以为那真的是公平竞争吧?我喜欢跟养马的小子们混,没错,谁会比他们更知道老板的心意呢,老板总不能亲自下场伺候四蹄动物的吃喝拉撒吧。
我记得当时有个小子,长着棕色雀斑,眼睛狭长,橘色的头发,口味很怪。但是一晚上能干上四五次。他是最好的……我不是说床上那档子事,我意思是他养马手艺惊人,老板们信任他,给马做的手脚谁也看不出来。我赢了一大笔。
后来他死在炼钢厂的锅炉里——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去那儿,谁知道呢。我那时候容易头疼,医生给我开了不少止疼药。你总能在普利茅斯听到噪音吧,对,钟声,汽笛,潮汐,海鸟还有船员的嚎叫,这你就受不了了?但伯明翰更吵,工厂昼夜不停,机器永不疲惫,钢铁击打着钢铁,工人穿着皮背带裤在街上大声说话随意吐痰,我根本睡不着。
对了你有没有听过那个故事,就是那个机器活过来杀人那个,我记得——嗯,是在一八九八年十一月——几号来着,我不记得了,是《惊奇小报!》——对,那报纸名字就是有个感叹号,真幽默是吧。讲的是恶魔降临在那个钢铁怪兽上,导致它活过来,烫平了好几个洗衣女工和洗衣厂老板,我记得里面有一句:在那座钢铁铸成的平台上均匀地摊了一大堆肉泥,然后滚烫的蒸汽喷薄而出——
乳白色的蒸汽喷薄而出——
烫熟了这块馅饼——
真是恶心,后来我一个月没敢吃肉,闻到肉味儿就想吐。
好好,不说这个,你喝点儿压压惊。啊,这瓶已经喝完了,你这还有酒吗?再来点儿呗,我们说好明天开始戒酒,今天就该痛饮。再说我还有个特别劲爆的事儿没告诉你呢。
打开这瓶酒,你给我倒半杯吧,半杯就足够我先把废话唠叨完。我得喝点儿壮壮胆你懂的吧。有时候跟男人上床也需要来一点,但我遇到的这事儿绝对比跟“大弟弟”上床更需要酒精的鼓励——嗯,我知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咱们这行谁不知道他呢?啊,你别笑啊,难道你没见过他那话儿?说真的,我已经忘记他名字了,这绰号一进入脑子就再也擦不掉了哈哈哈——
嗯……总之我在伯明翰土生土长,干这档子营生。后来我跟了帕迪,帕迪觉得伯明翰的空气不适合他养病,一九零一年,医生说他有极严重的肺病如果再呆在伯明翰不出三年就会死。他很听人劝,就决定把事业迁到这里来,他手下大部分姑娘都不肯走,不过我跟着他来了。毕竟他需要有人给他开拓局面,他同意捧红我,他很会玩惠斯特,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一张好牌。
你知道普利茅斯有多少家妓院多少个皮条客吗?这些毫无廉耻的男人,把自己卖了,再来找我们买春。费好大功夫,我们才在这站稳了脚跟,然后他又多了些姑娘——包括你,好的,好的,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现在他们都把这叫做伴游,港口旅游的客人们,嗯哼,还到处都是军官。
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件事,为什么是我不是帕迪的其他姑娘——再给我倒一杯,爱丽丝,谢谢,你自己也倒上。所以对帕迪来说我是不同的,我和他一起搞定了不少事,不,我没跟他上过床,这很奇怪吗?
帕迪很有头脑,他没让我在街上拉客,而是用钱贿赂一些人,拿到一些入场券,然后分成普通,好,很好,特别好四个档次,“普通”和“好”都没什么意思,是一些商业聚会,会有一些有钱人,能赚到小费。“很好”则高级一些,市长、议员、军官参加的那种权贵宴会。“特别好”最私密,人们会在里面说一些不会对外人说的话。他把入场券按他的标准分配给手下的姑娘们。
我拿到的通常都是“很好”,因为“特别好”的机会极少,况且帕迪要自己去参加。
嗯——
我有很多高级行头,虽然旧了一些但正可以包装自己,所以我用林赛夫人这个名号,美艳寡妇,丈夫早逝,欢迎各位有空的时候来我的床上参详、品鉴——我是说红酒——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唉,我这咳嗽总也不好,一笑就止不住。总之,就这样,我干得很好,甚至开始挑剔客户。前段时间,帕迪又拿了一张“很好”来给我,这张邀请函是蓝白色的,压着金色阴刻印花,花纹繁复但清晰,散发着淡淡的气味——你清晨会在海边沙滩上闻到的那种。
上面写着:敬请林赛夫人于一九零四年某月某日莅临本地。林赛夫人那几个字是手写的,字娟秀极了,写字的人必定是个上过女子学校的贵妇。用纸考究,质感厚重,沉甸甸的,我敢说光是这张邀请函就值十几个先令。
这是一张海军内部聚会的邀请函,我刚是不是给你讲了“很好”?
有时候,政要和军队是混合的,他们也有需要交际的时候。但有时候,他们会各自为政,自己办自己的聚会。总之那里面会有很多东西可以卖,人脉、消息和一夜春风都会有人出价的,如果有脑子的话就更不得了啦。罗伯特·F·斯科特上尉在一九零一年去南极探险前就在宴会上招募过队员。再往前说,我听说美国联合太平洋公司在奥马哈修铁路时,也找他们贷了不少钱。那些军官都富得很呢,投资渠道也多。
这一次宴会我猜是军官们为了商量要不要同意杰克·菲歇尔的新决定搞出来的,他们始终下不了决心,到底是听他的还是跟他对着干。
杰克·菲歇尔是谁?你没看报纸吗,那是刚上任的海军部长,他的任命被拖了很久——
啊,算了,你不必要知道这些事——
(沉默)
我有点冷,气温太低了,爱丽丝,你看看门窗都关上了吗。再把窗帘也拉上吧。然后再给我点酒,给我条毯子,我需要暖和暖和身子。
我要讲的事不是发生在宴会上,而是发生在宴会之后,在那天夜里。
(沉默)
我跟着一名军官——我知道你消息灵通,我说出来你一定知道他是谁,不过我一点儿都不想破坏悬念。
所以你就听我往下说,那天晚上,我跟着一名军官回家,他夫人从夏天起就回乡下探亲去了,他的仆从嘴巴都很严实,可以这么说我跟他已经很熟了,熟到我在大厅的楼梯口就开始为他脱衣服。
不不,你不明白,我不是因为跟他很熟才在宴会上选择了他,而是因为,他的权势让我跟他很熟。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总之我们做了一场,不过那天晚上他心神不宁兴致不高,况且对于一个皮肉松垮的老年人来说,再怎么想女人,也顶多就是一支烟的功夫。
我们完事儿之后就睡了,睡在同一张床上。
当然,我在谁床上都能睡得着,但我睡得不很沉,我有神经衰弱,还有偏头疼。一点点声音就会把我惊醒。这不好,但也不坏,从前有客人想要在我醒来前偷偷溜走,他们从来也没成功过,而有些人会以为我睡熟了讨论一些重要的事儿——
嗯,扯远了。总之,当我听到“咔哒”一声时,我一下就惊醒了。
那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有三个男人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来,不是家里的仆从。他们都高大、魁梧、身板笔直,带头的那个个儿高得需要低头才能进门,而且非常英俊,去年他还上过普利茅斯色情小报,在女人性幻想榜单里排名第三。
啊,呀,你知道是谁了,是的,是你想的那个人,你发什么抖呢?你知道我想给你说的是什么事了对不对亲爱的爱丽丝,你不想听了?你想出去找帕迪?
你想都别想!想都别想!
(女人尖利地喊叫!抓起烟灰缸砸向她!古董重重地撞在门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又狠狠弹回来!)
你给我过来!
过来!
从门边滚过来!
对!
坐下!
小婊子!别让我再重复了!
好了,现在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是的跟我睡的那个军官是奈德·科尔,他当天晚上就死了!吊死在卧室里!报纸上头版头条都是这个!海军少校自杀身亡!菲歇尔新政面临洗牌!这帮愚蠢的警察!和愚蠢的记者!
蠢极了!真的!
他根本不是自杀!你知道了!
因为我已经明白地给你说了,那个进来的人是白鲨号二副查理·道森!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等着这会儿呢!你真应该看看你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呼——这真难受,我怀疑我染上了结核,不然为什么该死的医生什么都做不了?我应该到乡下休养一阵才对。
——我为什么要把这么可怕的事告诉你?
爱丽丝!
哈、哈!哈!哈!
天哪!爱丽丝!虽然我知道你浅薄又无知只有那张恶心巴拉的脸能讨男人喜欢!但求你别问我这么弱智的问题!
那当然是因为我讨厌你!
(女人尖笑!)
你的额头又秃又亮!脸被海风吹得发肿!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呕!喝水还发出猪吃食一样的呼噜声!
看见你就让我想起那些肮脏的下等人!不不不讨厌不足以形容我对你的恶心!
我是恨你!
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哈——
因为我想不通啊——我想不通你这么蠢却过得这么自由自在不用爬老头子的床就有钱拿你心安理得享受帕迪花我当婊子赚的钱给你买高档货因为我想不通啊世道变好了但我没有享受到就已经快死了对了还有、还有因为他明明应该站在我这边但只想着算计我——
咳咳咳——
给我把烟点上,蠢货,你已经跑不了了,帕迪也救不了你,如果我要死我就要你们都死!但我有一个计划,如果你愿意帮我,那你不但不会死还能发大财,我们会有花不完的钱!到时候有没有帕迪都无所谓了。
嗯——我们说到——
对,那三个人走了进来,我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但奈德还睡得像个死猪,我和查理·道森四目相对,我知道这时候绝不能退缩,若我表现得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像你这样蠢——那我绝无活路!是了,我这时候知道奈德肯定是惹了什么大祸了!
我一边轻声问那个男人:我可以吗?一边直接从床上下来,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我光着身子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睡袍,这袍子是羊绒的,法国货,奈德的老婆很会享受,不过她既然不在自然也就归我享用了。
我动作不慢,但确保他们三个人都能看到我身体的曲线,该死——
我为了这身皮肉遭了多少罪啊?还好总归是有所回报的,至少他们没有在我穿衣服的时候动手,而是等我系好睡袍,规矩地坐到卧室的扶手椅上,才把奈德捆起来。
奈德惊醒之后杀猪般叫了起来,但整栋楼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仆人回应,奈德惨叫了几声察觉到了这点,于是他整个人颓了下来,面色苍白,满脸大汗,腮帮子上的肉都垮到下巴了,哎,比那天晚上他在我身上高潮的样子还不堪!
那三个男人,一个站在斗柜旁边,一个坐在梳妆镜前的凳子上,一个坐在床前另一侧的扶手椅上,查理首先发话:上校,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的吗?
奈德喘着粗气瓮声道:要处理掉舰船是菲歇尔的主意!
查理道:但你可以反对啊上校。你难道不知道她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奈德道:我知道我知道,但你们也要考虑我的立场我是不能反对菲歇尔的,我受过他的恩惠……
查理:你受的恩惠确实不小,上校,你的妻子是他妻子的同学,你的儿子因为菲歇尔才能去美国发财。你很聪明上校,夏天你就送走了妻子,但我想等他们听闻噩耗,总也会回来奔丧的。
奈德:不不查理我可以挽回的我明天——不我马上就写信给斯科特明确地表示我反对这事儿,然后我一大早再去找其他人我保证能拉到两到三个人跟我们站一边的,你帮我告诉他这事儿还可以挽回的,求你——
查理:但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见他告诉他呢?因为你怕他奈德,因为你知道你欠他很多。
二副偏了偏脑袋,那个坐在梳妆镜前凳子的男人,立刻拿出了本子,叼着烟用手翻:从一八九九年以来,上校,您从海外投资上一共收了我们十二万镑的分红,但这是干股,您一分钱都没有花。您能升任是因为我们在克莱恩议员身上下了大功夫,付出了一个极大的人情。您的妻子在我们的店里拿了不少走私的奢侈品,大概值个五六万镑吧。这您应该是清楚的。而我们从没有要求您回馈什么,直到今天晚上。
啊,说真的,我这一晚上受到的惊吓都不如这一刻,十七万镑!就仅仅从那一位身上拿走的,我相信他拿别人的更多——
查理:你本来只需要附和我们反对的提案,或者,让他同意把白鲨号卖给我们,反正旧舰船总是要处理的是不是。但你没有,因此他很不满意。
虽然二副没说那个人是谁,但我想我们大家都知道。
奈德哽咽起来,但查理已经发表了最后总结:你不诚信,上校,酒吧对你打烊了,应该结账了。
(沉默)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你应该看过那报纸,奈德·科尔把自已吊死在了灯架上。绳套确实是他自己绑的,他颤颤巍巍往灯架上甩了几次绳子都没挂上,但那几个人只是袖手旁观看着,并没有帮忙,也没有责备他浪费时间。
奈德磨蹭了好久,一会儿瘫地上又哭又闹,一会儿又要跟上帝祷告,但最终还是把自己挂了上去。因为——我猜是因为——
他知道,他非得还这笔账。站在斗柜旁的那个男人带着上膛的枪呢!
所以那天晚上他们逼死了奈德,这事儿实在是完成得漂亮,虽然谁都知道蹊跷,但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查理只是叮嘱我早些离开,以免被警察堵在上校家里,一句重话也没有——
没有。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需要。因为我是女人,他们连威胁都不肯给我。
那天晚上,我穿着睡袍坐在湛蓝色丝绒扶手椅上,卧室的窗户和门都开着,外面漆黑一片,吹着风,那个死人在它的死刑架上晃来晃去,灯还亮着,投下来的黑色影子于是在床和地板上晃来晃去,很冷,而我在思考——
他们为了能留下白鲨号可真是愿意下大力气,十七万磅!那至少可是值十七万镑和一条人命!我说过,那天晚上帕迪给我的是“很好”,但如果有脑子的话,就可以把这变成“特别好” !或许是“最好” 也有可能!
我受够了在牌桌上被帕迪甩来甩去!受够了被恶心的男人用脏手搓弄牌面!我难道就不能做个人,我就不能好好地坐在沙发上享受牌局?
我反正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我要在这里挤一个位置出来坐,那么这个消息我应该给谁呢?谁愿意帮我去领这笔钱?
爱丽丝——
我亲爱的小婊子——
我有了赌注,但可惜帕迪是个缩卵子胆小鬼,他只敢去舔权贵的屁眼,还要伸手分女人裙子底下的钱!他出卖我,却没能得逞,只能把我安置在你这里,而你——咳咳——
我知道你不会永远甘于过这样的日子,不然你早就把我赶出去了,你很好奇帕迪怎么赚钱,你愿意听、愿意学,所以你不声不响收留我,给我烟、酒和镇痛剂,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想套我话。
虽然你连牌面都认不全!但你胆子大、运气也好——
现在,你听,普利茅斯海上的风越来越大,不过我们还有时间,漩涡还没有聚集到我们身边,按我过去的经验,爱丽丝——
我亲爱的维尔·兰朵!让我们用真名上这牌桌!
该我们下注了!跟男人们豪赌一把!看看倒是谁他妈拿钱!谁他妈吃枪子儿!
这个男人名为兰伯特·邓肯,从他到这里第一天他就知道了,但也仅此而已。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不知道他花费大把人类货币把自己带回来养在这个逼仄的浴缸——甚至连个水槽都不是——到底想干什么,不过男人至少能拿得出他的一日三餐,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现在兰伯特正坐在他身旁给他念诗。
哦,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个诗人。
“到那一天,到那一天,我也会成为那火焰,将我的生命灼烧……”这个诗人忘情的读着这些让他难以理解的字句,当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男人迫不及待地扭头看向他,那双如同天空般蔚蓝的双眼中充满了急切,“你觉得怎么样?”
原来这个男人需要一个听众,他点点头,兰伯特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我知道会有人被我的作品触动的!我就知道!”瞧他高兴那样,果然我猜的没错,他在心里啧啧几声,这个可怜的男人需要一个听众来分享他的作品,即使这个人是人鱼。那他要做的就很简单了,只要微笑点头就行了,这真是个简单的活计。
时间渐渐过去,他不知道这是他在这里的第多少天,他仍然躺在小小的浴缸里百无聊赖地用尾巴拨动堪堪淹没他的下半身的水。一开始这里的水还是温暖的热水,现在只有侵入骨髓的冰冷,好在他也不在意这些。他的一日三餐仍然准时送来,只是内容物越来越简陋,不过有的吃就行,他不挑。剩下的让他有些在意的是兰伯特,这个男人金棕色的短发逐渐长长,他把他们乱糟糟地绑起来,发丝和发带缠在一起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将他们解开,青灰色的胡茬爬上他的下巴他也不想着要把他们理干净。兰伯特仍然每天都来和他念那些他从来都读不懂的诗,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再也没有一开始的激情和投入,有一次他甚至哭了出来。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而兰伯特只是一直把脸埋进手掌里哭泣,诗人颤抖着肩膀任凭泪水打湿手里的诗稿。既然他不要我安慰他就是不用吧。墙壁光滑的瓷砖上一只蜘蛛正在想办法用自己细长的脚爬上墙壁却总是差一点,抽泣声成了它的配乐。
“你觉得……”过了一会儿兰伯特才终于缓过劲来,他凹陷的双颊上的肌肉提起想要让下面的双唇扭成一个翘起的弧度,但却只是把嘴变成了一个让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扭曲样子,眼泪和鼻涕一起淌进他咧开的嘴里,“怎么样?”
他同往常一样微笑着点点头。
但是今天兰伯特没有对他露出笑容,他把那些纸张抓成一团立刻站起身推开浴室的门离开了这里。
他搞不懂这个诗人了,点头是赞同,微笑是欣赏,为什么这次这个男人对此无动于衷呢?
墙壁上那只蜘蛛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不知道它是爬走了还是掉在了地上。
——————
终于就连一日三餐兰伯特也无法给他保证了,而他也不再需要每天都微笑点头来应和这位诗人。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兰伯特开始经常挤进这本就狭小的浴缸,他能感受到人类的体温从紧贴的肌肤上传来,他不太喜欢这样,热水可以让他感到舒适但人类的皮肤使他不自在。
“你爱我,”兰伯特用手掌抚过他冰冷的脸颊,“我知道,你爱我。”
他不是很能理解爱是什么含义,如果爱就是当他的听众那他确实很爱兰伯特。他点了点头。
兰伯特的眼中恢复了他最开始得到他的肯定的光。
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起来,从浴室的门外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声响,一开始这骇人的声音只是偶尔出现,后来变得频繁起来,有时候是兰伯特的吼叫,有时候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但是声音每出现一次,过了一会儿兰伯特都会推开门躺进浴缸里企图从人鱼那里获得虚无缥缈的温暖。
直到某一天,兰伯特将匕首放进他的手里。诗人吻上他的双唇,无边的等待苦闷的孤独一股脑地灌进他的脑中,而最后的画面是一条人鱼在水缸中游弋的身姿,那是谁?
“我爱你,我爱你……我没有那样的勇气面对死亡,也不愿再面对生活”兰伯特弯曲他的手指让他握紧匕首,诗人的声音在颤抖,在他的眼中他看到诗人的恐惧与期待,“用你的手将我推入死亡吧,你是爱我的,救救我。”说完,兰伯特握住他的手腕送出匕首让锋利的刀刃刺进自己的喉咙。
温暖粘稠的血液喷涌而出,兰伯特的手已经垂下,但他仍没有松开握住匕首的手,直到兰伯特再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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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染血的匕首掉落在一旁,他坐起身,视野中出现的是人类的双腿,他想要起身却只觉得双腿无力,他扑通一声摔倒在浴缸旁边。他只得先从爬行来适应这具身体,终于他摸到了洗手池旁,他抓住池子的边缘努力撑起身体让自己站起身来,当他终于学会如何给双腿用力支撑身体,他才抬起头望向镜子。
兰伯特·邓肯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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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马什放下报纸,她将身体后仰让后背靠在椅子上,抬起头扭动自己的脖颈,细微的声响从她的后颈传来。一旁的侍从将报纸收走,而后将餐具一件件地在她面前摆好,现在是马什家的早餐时间,而通常这个时间只有苏西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哼,她就知道那个男人不会出现。不过处理人鱼尸体这种理由可比在外沾花惹草听起来舒服多了。
“夫人,”管家端着托盘走到她身边,一封信件和一把裁纸刀躺在托盘上,“您的回信。”
“还不错,算是懂些礼貌,”她拿起裁纸刀裁开信封,抽出一张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谢谢”的卡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好吧,收回前言。写出那样句子的人的字居然是这样的,真是难以置信。就当我的资助是做慈善吧。”她将这封用同样难以辨认的字体署着兰伯特·邓肯的名字的信封和裁纸刀一起丢回托盘上,是时候享用她的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