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五月戴科达斯就早早进入了初夏,好像一夜之间升起的气温似乎也将老国王骤然去世留下的阴霾驱散了许多,要多萝西·塞拉诺来说,那些剩下的阴冷和不安都滞留在戴科达斯王宫长长的柱廊阴影里。但现在这些隐秘的阴霾无关紧要,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先王的遗孀、如今的王太后即将到来的十岁生日。
这件事听上去骇人听闻,事实上也那么发生了:去年秋天,在最近一次与朗费罗的战争胜利后的冗长协谈里,最终朗费罗将国王的唯一的妹妹、九岁的吉安娜·维洛随边境交界地的维耶特领一同割让给了戴科达尼亚。事实上这种事在他们的历史上常常发生,或者说通常只是用婚姻象征休战,只不过六十七岁的思特查三世与九岁吉安娜的巨大年龄差距确实罕见。这场胜利也成为了“渔王”生命中最后一场胜利:婚礼之后的两个月,冬季还未来临,思特查三世便猝然离世,并未在世上留下合法的继承人。
当然,吉安娜公主——现在是吉安娜王太后——很显然没有感知到这之后半年宫廷内外的风暴,也许也不太理解自己的先王遗孀身份,即使老国王还活着的时候,她也只在典礼上隔着头纱见过自己法律上的丈夫,多萝西·塞拉诺终于穿过柱廊来到王宫花园的大水池旁时,吉安娜正在侍从们担忧的劝阻声中将裙摆卷到膝盖上打成结,光着脚在浅水区欢快地跑来跑去。她看到多萝西,高兴地朝她跑过来:“多萝西!”,终于离开了那片让侍从们忧心忡忡的大水池。
“大人,”多萝西叹着气说,“您看您叫他们担心成什么样啦。”
吉安娜在侍女准备好的毛巾上蹭了蹭脚,穿上了鞋子,“这么小的水池!”接着毫不掩饰牵强地转移了话题:“我觉得你的肚子变得更大啦!是不是马上就能看到小宝宝了?”
她抚摸上多萝西隆起的肚皮,丝毫不知道那里面的孩子本来会成为她的儿子、她的继承人。她才刚要满十岁,生活里充满了花草、阳光和家乡没有的湿热气候。她的“丈夫”思特查·埃斯皮诺的去世,好像和一片树叶飘落,一朵花凋谢并无太多区别。
多萝西·塞拉诺曾幻想过年轻的“渔王”思特查·埃斯皮诺的样子,王宫里有一幅巨大的画像,描绘的是二十三年前从朗费罗夺取了北方出海口,建立了北方舰队后穿着海军荣誉元帅礼服的思特查三世;朗费罗人曾嘲笑他是空有舰船没有领海的渔夫国王,在他夺下北方领土后,欣然将“渔王“当作了自己的称号。多萝西却不觉得这副画像就是年轻的思特查三世。这副画像是在他六十四岁时才绘制的,二十三年前的思特查·埃斯皮诺对肖像并不感兴趣,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正值壮年,打了前所未有的胜仗,女儿伊梅尔达公主刚满六岁,虽然按法律女性不能继承王位,但她生得健康聪明,使他摆脱了长子病弱早逝的阴影——曾说过,他不需要肖像来纪念他的功绩。多萝西没有见过这个思特查·埃斯皮诺。她来到这个王宫当宫廷女官时,年近六十仍然精力充沛的老国王唯一的事业是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努力,好让她们给他生一个男性继承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多萝西这么认为,或者说众望所归,思特查三世获得一个儿子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几年后他真的无子而终导致的风波也证明了这一点。但面对这个预备将余生所有精力都用在制造子嗣上的老人,幻想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也算是一种人之常情。没有人会质疑或者谴责这个老国王此时的努力,想想看,一个国家要是找不到合法的王位继承人,会发生多少麻烦的事情?至少三分之二的部门官员会焦头烂额的。
这幅画像被挂在议事厅的主座后面,精心设计的光线会让这幅画像以恰到好处的存在感笼罩这座议事厅,即使老思特查不在这座厅堂里,年轻的渔王也会时时注视这里,而这也正是思特查·埃斯皮诺想要的。多萝西非常肯定这一点,因为她就是监督画家绘制这幅画像的宫廷女官,负责传达并落实老国王对画像每一个微小的需求和意见。
这是一项非常可怕、并且危机四伏的工作,事后多萝西暗自总结,危险的程度甚至高于枢密院特使。人们也许不知道这个在法律上只是一个为国王发布诏书和提供顾问的行政部门究竟在做什么事、将要做什么事,但所有人都知道戴科达尼亚的枢密院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的地方,而仅仅丢掉性命也许是最幸运的情况;权力和利益在其中盘根错节,枢密大臣总有各自的办法来确保自己的直属执行官——特使们的忠诚,因此手握超然特权的枢密特使们,也常常是隐形战争里的牺牲品。与之相比,为国王监制肖像画这项工作看上去简直微不足道,但这恰恰是权力漩涡的中心,她必须精确地揣测国王那些含糊的意见背后真正的信息:不够英俊?还是不够年轻?或是国王也没有想好自己真正想要的风格,应当安排画家们绘制三个以上七个以下的简图供国王选择?分析完成后,她便必须立刻制定画家们的工作进度并命令下属时刻监督,你知道的,画家这种……人,如果不用铁链和鞭子,是绝对无法按照规定的时间完成作品的。在最最顺利、没有下属犯糊涂、没有什么愚蠢的贵族试图借画像惹什么事、没有任何棘手意外的情况下,画家们交出了现阶段的作品,她就要精心挑选一个国王的心情不烦躁也不亢奋的恰到好处的时机,请他过目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提出几句宝贵的要求和意见。
这项工作总共持续了半年,画像终于令人满意地完成了,并在多萝西··塞拉诺的监督下,挂在了议事厅的主座后方。她正是在这个时候,在侍从们离开这里去忙碌准备老国王的六十四岁生日典礼后独自凝视这这幅巨大的年轻的渔王肖像时,不经意地幻想起那个真正的四十岁的“渔王”思特查·埃斯皮诺。
从那之后,直到思特查三世已经亡故的现在,这幅画像仍然挂在议事厅里。
在画像挂上去的那天,是拉蒙·佩尼亚打断了她对年轻渔王的幻想。
“你看上去很适合这里的工作。”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背后,刻薄地揶揄她,“或者说,你其实更适合监督画像这样的工作?噢,这身女官礼服,真适合你。”
多萝西转过身,看到他穿着高级枢密特使的制式礼服。这说明他不再是秘密枢密特使,也意味着他有了更多光明正大的特权,最重要的是,她瞥了一眼拉蒙·佩尼亚别着金桂叶领章的胸口,他有了晋升枢密大臣的资格。
很明显这就是拉蒙·佩尼亚特意出现在她面前的理由。在成为宫廷女官前,多萝西·塞拉诺也是一名秘密的高级枢密特使。更准确地说,她是拉蒙·佩尼亚的竞争对手。拉蒙·佩尼亚,多萝西咬着牙想,这个下格里萨港出身的流民、无赖、骗子,竟在枢密院如鱼得水,好像天生是为了干这些肮脏工作而生的。在辱骂拉蒙时,她总忘记自己也是个在枢密院如鱼得水的来自脏街的乞丐女儿。
“也许只是你太不适合这里的工作。”多萝西轻巧地回敬他,“总得有人做那种什么人都能做的无聊活计。”
拉蒙·佩尼亚挑了挑眉头,他很聪明,所以他知道如果真的把这话当作多萝西的自谦,那他就真的是个得意忘形的大傻瓜了。多萝西在这愚蠢工作里获得了他在枢密院里无法知道的情报,这认知让拉蒙·佩尼亚轻快的心情往下坠了坠。
拉蒙·佩尼亚的细微表情诚然让多萝西感到自己扳回一局,拉蒙·佩尼亚是永远无法知道这幅画像是为什么会被绘制出来的。这好像很可笑,一幅画像,即使是名家绘制,即使是这个国家伟大国王的画像,又会比贵族之间的制衡争斗更重要吗?但重要的信息总是隐藏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里。例如这幅浮夸又无聊的画像所隐藏的,是半年前老国王思特查三世和他唯一的女儿伊梅尔达·埃斯皮诺的一次分裂和离心。
好吧,终于还是无法回避这位隐形公主的话题。伊梅尔达·埃斯皮诺从来像一个王宫里的透明人。因为她是女人,她没有王位的继承权,所以也就从未参与过与权力有关的活动,总是在处理那些无关紧要的王室政务,去贫民区和脏街发放象征性的救济粮,去慰问阵亡战士的家人,巡访各式各样的医疗院孤儿院慈善募捐会上露面。她经手的最重要的政务不过是和平时期的外交访问和接待——大部分是和朗费罗,全是些什么人都能做的无聊工作。对这个国家的许多权贵来说,伊梅尔达公主实在是一个“隐形公主”,连利用她去讨好老国王都没有必要。
即使是这样隐形的公主也有自己的政治立场。显而易见地,她的所有东西都建立在王室上,这也是思特查·埃斯皮诺原本如此信任伊梅尔达的原因。她和她的父亲一样需要一个王位继承人来维系王室,共同的利益远比血脉更加牢固。但更多时候,完全一致的利益是比爱情更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伊梅尔达认为王位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继承,这个人是否真正的王室血脉并不那么重要,她可以安排这个“弟弟”出生,不会有任何人起疑。思特查三世显然不那么认为,他对伊梅尔达的信任几乎立刻就瓦解了,也许那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正被女儿背叛,他原本是那么相信自己百年之后他的女儿会尽心尽力辅佐他的亲生儿子。那次失败的会谈后没几天,思特查·埃斯皮诺就下令为自己的六十四岁生日绘制一幅肖像画。
这一切都隐秘地发生了,全无外人知道老国王和公主的分歧,国王只是更加勤勉地制造子嗣,公主仍然在做那些可有可无的形象政务,和他们在过去看起来的一样,只是一对不亲近也不疏远的王室父女。但获得这独一份的情报只能让多萝西·塞拉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就是她作为枢密特使真正效忠的对象,或者说,是大部分枢密大臣效忠的对象。
和她的国王父亲离心对她和多萝西来说都是个危险的信号。退一步来说,许多年前让老国王放心将枢密院这样危险工具交到伊梅尔达手上的,正是他们父女间共同利益带来的信任,相信即使他死后,伊梅尔达的利益仍然被捆绑在她血亲的国王弟弟身上,她会用枢密院尽心保全这个王室的血脉。当他发现伊梅尔达并没有被血缘束缚着,这份信任便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老国王老了,但精力还相当旺盛,并非没有能力把这项工具再收回去——当然也不会那么轻松。
于多萝西·塞拉诺来说,一切更是岌岌可危。不管有没有权力,伊梅尔达终究都还是公主;可多萝西的身份和前途全然都掌握在伊梅尔达手中,不同于已经可以公开身份的拉蒙·佩尼亚,多萝西·塞拉诺在枢密院仍然是一个没有记录,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人,她可以成为任何人、做任何事的秘密特使,这也意味着如果公主失势,没有人会承认她的身份和过去的功绩。好在这之后的整整四年,国王父女的关系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下去,这得益于伊梅尔达公主迅速地摆正了姿态,不再提起这种想法。当然了,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有了细微瑕疵,和土崩瓦解之间的距离就会迅速缩短。没有人比为国王检查后妃生理周期的侍从女官更清楚国王正防备着伊梅尔达,多萝西被国王亲自要求更加严格缜密地记录与他同房的女人,为此她为思特查·埃斯皮诺拟制了一份长期夜间行程安排,完美精密地将国王的精力最有效地分配到各个女人身上,这工作让最后几年的思特查三世非常满意。
如果拉蒙·佩尼亚知道她还做过这样的行程表,也许会毫不吝惜他的刻薄嘲笑,“你开妓院当老鸨一定能发大财”,他绝对会这么说的。在多萝西忙于宫廷琐事的三年里,他在枢密院平步青云,已经成为了枢密大臣候补。在他眼里多萝西·塞拉诺也许已经不是值得在意的对手了,和枢密院比起来,宫廷贵妇间的家长里短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多萝西知道枢密大臣认为思特查三世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战争胜利绝大部分是枢密院的功劳,老国王对这场战争兴致缺缺,战争发起和收尾全由枢密院决策,最终的停战谈判也全都由着枢密院分配所得利益。老国王唯一获得的是新王后吉安娜·维洛,但她才九岁,对他毫无价值,他还要忙着执行多萝西拟制的行程表。‘’
想到吉安娜·维洛,多萝西·塞拉诺的心突然柔软了一点。她将此归咎于怀孕期间的生理反应,为国王操持下半身事务的三年里她特意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女人在怀孕时常常会对年幼孩童产生无理由的喜爱和包容。尽管小吉安娜公主到来后,他们的计划遭到了未曾设想过的变数,一度让多萝西也感到力不从心,但她从未迁怒过小吉安娜:这些变数本身就与吉安娜无关,她只是个被送到异国他乡当人质的小女孩,竟要作为一个老人的遗孀度过十岁生日!看她多可怜、多不幸啊。
现在回想起来,多萝西很难否认在国王刚刚去世时自己为维护吉安娜王后而作出努力也有一些出于这种生理上的母性。好在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也不用觉得丢人。”
这是当时的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对她说的。
与吉安娜公主的婚礼后两个月,思特查三世,为戴科达尼亚创造了许多丰功伟绩的“渔王”在一天夜里骤然逝世。宫廷医官和术士没有检查出毒药和咒术的痕迹,但这并不能阻止人们对吉安娜·维洛的怀疑:她来自那个刚刚战败且擅长魔法的朗费罗,她是那个“天赐女王”伊玟格琳·维洛的女儿不是吗?
多萝西本来也以为自己会加入这个行列的,思特查三世的突然死亡使她三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多萝西已经怀孕了,她花了三年成为思特查·埃斯皮诺最信任的女官,过几天思特查就会在精心安排的氛围下与她春风一度,然后惊喜地发现这位女官怀上了他的孩子,而各方面的记录都是完美无缺的,不由他怀疑这个孩子的血统,这个孩子也一定是个男孩儿,这场旷日持久的王室繁衍运动最终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就因为思特查毫无征兆的离世,多萝西不得不面对一个比表象上更大更糟糕的烂摊子。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让多萝西难以维持自己一贯的得体,以至于在和伊梅尔达·埃斯皮诺的私人会谈上,她不经思考地说出:“这群责难九岁小女孩的蠢货,合该他们办不成大事!”
她惊讶极了,然后她发现这句话让伊梅尔达也惊讶了一瞬间。她向伊梅尔达道歉,指出根据自己的研究,这种情况是怀孕造成的,并不是她判断力下降的表现。而伊梅尔达竟说:“这不是丢人的事情。如果你想,你可以也应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瞥向主座的方向,思特查·埃斯皮诺六十岁时绘制的巨幅肖像正挂在主座后,这对父女好像在对视一般。
“我不会剥夺一个人获得自己子嗣的机会,这种机会可是连国王都会羡慕的。”
多萝西犹豫了片刻,说:“我不想错过接下来的硬仗。”
“不,你不会的。”伊梅尔达意味深长地说,“即使你选择生下这个孩子也不会错过最重要的事情的。”
一个身怀六甲的枢密特使,多萝西想,很罕见,但她也不是做不到。“我很快就会赶上佩尼亚的进度的。”她这么说道,她知道伊梅尔达喜欢看自己的下属互相竞争。
伊梅尔达却说:“拉蒙·佩尼亚?不,还远没到枢密院上场的时候,不过那些谁都能干的活总得有人干,他是个好人选。”
“什么?”多萝西总是摸不透伊梅尔达的想法,“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我需要你去做为更长远打算预备的事情。现在的你正合适做这件事。”
伊梅尔达指的“为更长远打算预备的”事情,就是指派多萝西·塞拉诺成为先王遗孀吉安娜·维洛的侍从女官长。这看上去仍然像个被流放边疆的糟烂差事,且不说吉安娜·维洛正处于流言蜚语的风口浪尖上——她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多萝西也严格把控着侍从们的嘴,“她只是个小女孩!”——即使老国王还活着时,他也从没关注过吉安娜,更不会在意她的生活质量。然而老国王逝世的一个月后,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个月是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公主最受欢迎的一个月,有王室血统可追溯的贵族提议由公主住持举办一次公开血缘检定仪式,选择血缘与王室最接近的男性接任国王;王室血统微不可查的贵族们则或是自荐,或是推荐适龄的儿孙,希望与公主达成婚姻关系,效仿其他国家实行的王夫共治制度;那些通过魔导技术发迹的新贵族们则提出由伊梅尔达公主签署法案,索性和平让出王室权力。伊梅尔达被卷进权力漩涡的中心,各方的诉求不可能同时满足,任是谁也难以全身而退,但伊梅尔达·埃斯皮诺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又让所有人都难以拒绝的方案。公主和大法官共同起草并通过了一份法律解释案,将“国王”解释为法律实体而非单纯的自然人,这部分也许有点晦涩难懂,接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根据朗费罗文献中的“女王优先继承制”,朗费罗先王朱利亚诺·维洛去世时,吉安娜公主的继承权应当优先于她的哥哥、也就是朗费罗现任国王克劳迪欧·维洛。吉安娜公主是戴科达尼亚先王思特查·埃斯皮诺的合法妻子,如今自然是戴科达尼亚的王太后,那么戴科达尼亚的“国王”自然是吉安娜·维洛的合法继承人,只要吉安娜·维洛是戴科达尼亚的王太后,这继承权就属于戴科达尼亚的王座,无论王座上是否有真正的人。
和合法继承整个朗费罗的诱惑相比,长公主伊梅尔达出任摄政代理国事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添头罢了,而完全依附于国王存在的枢密院则完全倒向了伊梅尔达,成为她密不可分的坚实盟友。年幼的王太后吉安娜·维洛成了这个国家最重要的宝物,多萝西·塞拉诺也终于知道“为更长远打算预备”的事情究竟是指什么。几个月后,连国王的去世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人们都在用心筹划吉安娜·维洛的十岁生日典礼,据可靠消息,摄政公主即将在王太后的生日典礼上正式宣布本国对朗费罗的继承权。
“自然,这是权宜之计。”就在上午,在议事厅的单独会面中,摄政公主伊梅尔达对多萝西·塞拉诺说道。“希望那位殿下收到我的信后没有气得跳脚,他一定在骂我这个杀千刀的家伙用他心爱的妹妹当挡箭牌。”
“现在一切都很顺利,”多萝西说,“足够我们在吉安娜大人成年前解决那些老顽固。克劳迪欧殿下会理解的,何况这对朗费罗来说也不全是坏事,他们正需要修养生息的时间。”
她忽然问:“你觉得吉安娜怎么样?”
“她很聪明,也比表面上要坚韧。”多萝西回答她。
“我有一些新的计划。”
伊梅尔达注视着王座背后悬挂着的肖像画。这位长公主与先王的相貌只有几分相似,但画这幅肖像时,老国王委婉地暗示过参考融入一点长公主的样貌。也许只有思特查·埃斯皮诺知道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相似在哪里。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多萝西,是我的失败让你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
“什么……不,怎么会是您的问题呢?”
“我失败了两次。第一次我以为父王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过去我们非常合拍,不是吗?但看起来,大约是因为我既没有过自己的孩子,也从来没有过继承权,没能想到他会那么想要亲生儿子来继承王位。第二次,也许你也觉得我们只是运气不好,你在这三年里也不是全无收获,但我不会否认这次失败。”
这些话让多萝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隐约感到,她曾努力追求的一些东西,即将以和她设想的不同的形式来到她手中。
伊梅尔达继续说:“所以我改变了一点计划。你很重要,多萝西,我需要你陪在吉安娜身边,如果你愿意,你即将出生的孩子也可以在。我觉得你不至于把这理解成我只要你做个保姆。”
多萝西·塞拉诺点了点头。
“明年起我希望吉安娜开始学习处理一些政务,我会亲自教导她。”伊梅尔达说,“我把你扣在这里太久了,去吉安娜那里吧。或者你应该直接休假?”她歪了歪头,示意多萝西隆起的肚子。
“都在掌握之中,大人。”多萝西轻快地回答她,用对于一个孕妇来说极为灵巧的步伐离开了这间房间。她不用询问侍从吉安娜大人的去向,径直穿过柱廊来到王宫的大花园,果然看到吉安娜在那里玩水。她看到多萝西,光着脚踩上草坪,欢快地向她跑来,好像裹挟着初夏的热度驱散开阴影里的最后一点凉意,让她无理由地心想,渔王的时代真正结束了吧。
——END——
“真的不喝一口?”
“唔……算了。我还是喝我手上的东西好了。”
见梅丽莎对递来的墨绿色玻璃樽不感兴趣,自称为“john(约翰)”的男人也只好识趣地将啤酒瓶收回,自顾自地好生酌饮起来。梅丽莎用吸管搅拌着手中玻璃瓶里白黑相间的液体,在倒影中一瞥自己紧缩的眉头,最后还是将饮料放在长椅的一边,抬头眯起眼仰望起夏日午后惬意的阳光和朵朵云彩,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这饮料上盖着的冰淇淋雪球。一阵强风吹过,吹动她的长辫朝街热闹的那头飘荡,一同被这和蔼的风所裹挟的不仅是云,还有那来自海边的那股诡异的香气。基于海风中的盐香作底料,夹杂着似血的浓厚甜腥味同香料的辛辣,在海边灯塔的一声又一声钟声中呈上她鼻梁中的“餐桌”,她下意识地掐住了鼻子,循着那回旋于耳蜗同青空之上的钟声望去。看,又一艘悬挂着黑黄双色旗的巨大三帆桅船缓缓驶进远处的港口,在桅杆旁忙上忙下的水手们小得好似她脚畔边的蚂蚁,只为扯下三桅快船的那三展船帆,让她这狂野的仙灵能乖乖安生在这海洋一隅的巨大码头。
“只为一时……卸下她为她的孩子们所带来的礼物。比如南方的小麦,还有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其中指不定就有你手上的那杯【可乐】。待到她的孩子们歇息完了,她就会又一次带着孩子们无尽的期待航向永恒的大海,用她的身体庇护我等伶仃孤苦之子……”
约翰的脸上蒙上一层不自然的红晕,他打了个酒嗝,在早晨时光赶着上班的众人们也不由得投来异样的目光,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格外吸得他们注意。众人眼神中的那份怨念好似匕首的锋芒,梅丽莎赶忙戴上兜帽低下头去,好躲避众人异样的锐利目光。
“在北方就是这样的啦,林立的砖房和码头,还有塞满全世界奇珍异品的行会仓库。它们源源不断地给这【汉森邦】的街坊摊贩们供货,带去你们这些【游客】带去你们已经厌倦的东西,嗝——不过你们却不会再厌倦那么多了,【可乐】,我记得原先是来自远方一个小国的特产,商人们运回来之后经由贩子们的创造,就有了你手上的【雪球可乐】,还真能给他们想出来不是嘛?”
一旁的约翰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大抵是在赞颂日塔尔的航运业所带来的物质享受同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情到深处时不忘语气中带些顿挫。但梅丽莎并不买账,只是皱着眉头,忍他口中的酒气同天马行空的宗教说辞。拿起铅笔,在膝盖上摊开的小本子上摹下远方的船帆。
日塔尔北方因为海湾同拥有大量深水港,于是从很早就开始围绕着航海业同金融业发展起了一圈又一圈的城市带。得益于日塔尔商业行会巨大的商船保有量,在北方的一般市民也可以很轻易地获取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品,同时因为商业文化的兴盛,将不同的文化产品杂糅在一起而推出的众多商品也被那商船……
“你到底在画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暂时合上了本子,郑重其事地扭头看着约翰那天真雀跃的醉醺醺面庞,无情地下达她的宣判:
“约翰先生,我们之间并不熟悉,仅仅是认识不到半小时而已。我想即使你是出于我是异乡人的热情请我品鉴这里的饮料,但这好像也并不代表你有随意侵犯我隐私的权力。”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越轨同反常,约翰像个好心办坏事的孩子一般抿起嘴唇,若有所思似地反复颔首,最后支支吾吾地朝梅丽莎奉上他谦卑的歉意。她也一时间拿不定对这热情青年该举些什么主意,毕竟倘若不是他一时出手相助,因为未登记货物的梅丽莎恐怕还要在码头上再逗留上片刻。正当那群士兵以最近的奇案“割喉杀人狂”的嫌疑扣押下她时,这个男人就那样迷一般出现在绿色的卫兵们之中,用好似舞蹈一样的步伐将他们支到一边去,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法术同催眠,仅仅是用些册子同烟草便将来势汹汹的卫兵们打发无影无踪。她不记得自己的这趟行程有被莱扎尔出版社记录在案,或是有劳他们安排过任何性质的帮助或是向导。那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她也曾询问为何,但回应的只有他俏皮地眨巴眨巴眼。
“我叫“john”,是一名游吟诗人。”
还有这样一句云里雾里的回复,所以她一直没有敢喝对方递上来的饮料,现在更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于是乎她对他的戒备心便更重了几份,他究竟是要干些什么?疑问宛如夜空中的星闪划过树梢的枝头,与其没有意义地追问,倒不如让她自己布下咸钩直饵。
“就姑且算是原谅你的无礼了,如你所见,我正在编篡一本游记。我希望能记录下日塔尔这个国家的风土人情,以供世人了解,这便是我原初的目的。”
“哦哦哦……那好啊!这不是给我们日塔尔人脸上长光的好事嘛,来!就我带你去逛逛这北方明珠【汉森邦】的大街小巷!”
“所以,你是做推销的或者做导游的?”
梅丽莎不怀好意地猜测着,看着面前从椅子上跳起来手舞足蹈的约翰露出一个冷笑,却没想惹得面前的约翰用手臂在半空中画出一弧夸张的半圆。也倒是着实让她有些惊骇,他因醉酒而迷离的眼神,竟好似骤然汇成一团的骇人活火,从眉梢间扑面而来好似要烧掉她的眉毛。
“瞧不起谁呢你!”
“嗯?嗯…… 居然不是么?“
“听好了你这家伙,我可同那帮坑蒙拐骗,给咱们的城市抹黑的那帮二道贩子不同,我告诉你我可是正儿八经的【游吟诗人】。我的职责就是记录同传颂我们日塔尔的历史与文化,瞧不起谁呢!告诉你!我可是从【日塔尔国立音乐学院】毕业的……”
看上去不是假的,至少从气势上来说着实让人汗颜。几近泼爬滚打的气势也着实有些令梅丽莎下不来台阶,毕竟异乡的是她,误会眼前这位醉汉的也是她,遭受四周异样目光挑拣的同样是她。至于那醉汉?醉酒便就能找到“酒精中毒”这一无耻的理由开脱。她恨不得立马掌握会隐身的法术原地消失在这撒泼汉子同一众路人身边,但转念一想,危机之中往往富有风险,这不正是日塔尔行会商人们赖以生存的原则嘛?
“好啦好啦,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会出钱……”
“谁要你的臭钱!”
‘好……那就还请尊贵的游吟诗人作吾之向导带我去领略这城间的奥妙吧?“
在梅丽莎的几次言语攻势下,撒泼的约翰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嘴上说着一言为定的同时也不断碎碎念念着些有关游吟诗人的道德操守。梅丽莎也没闲着,在他原地叉着腰得意扬扬地说着游吟诗人的准则时,梅丽莎也不忘记录着日塔尔游吟诗人作为市井文化中的一环独特的故事。
“日塔尔游吟诗人可不是外面的那些臭鱼烂虾!不同于一般游吟诗人,日塔尔游吟诗人乃是需要【日塔尔国立音乐学院】的认证的,他们更多是一种历史学者……!他们除开传唱古歌和史诗之外,还要切身实地去考察古迹和走访村落去收集曾经的古诗!我们不仅是历史的传颂者,更是挖掘者。除开一般受雇于佣兵团和一般商业场所的【撰稿人】之外,更多的乃是像我一样的【求索人】!我们周游日塔尔的各个角落,乃至世界诸国,就为了收集与传播我们日塔尔的文化……甚至有的【求索人】得到了骑士团的黑袍册封呢!不过……”
嗯?
梅丽莎将笔收起,她正好也记录的差不多了,约翰突然的停顿又是为何?她尽力装出一副求知好奇的模样,似乎是这份假装的热情都盖倒了约翰的醉意。让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却又止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梅丽莎。这又是怎么了?梅丽莎内心不耐烦地抱怨道。
“嗯?有什么事吗,约翰。“
“那个,你不要的【雪球可乐】。不要可以给我吗?”
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喂,约翰……别来无恙。”
梅丽莎困惑地看着约翰身前的那家小店,被挤压在行会的巨大黄黑旗和一家热闹餐馆之间的缝隙间,好似苟延残喘。挪目侧视一旁的餐厅,刀叉同酒杯叮当交错的声音与餐桌前的笑语声重叠,做工精湛的彩色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好似谁人七彩斑斓的影子,是圣像么?鹤立在熙熙攘攘的食客们的短矮小影之中,好似这个国家真的受到了那个【主】的庇护,让这样一群羔羊能从容地作乐。但回朝身前眸望去,却还是照不透那小店布满积尘的橱窗。一声声沉厚悠扬的钟声从身后窄桥的那端传来,太阳早已悄然爬升至钟塔的尖顶,魔导器同齿轮之间的奏鸣之中预昭着城市中规律的升变,却又好像无法预测这小店的未来,店铺橱窗外突出的铁杆好像自打存在以来便蒙染上一层红褐色的新衣,通过铆钉链接的锁链好像随时都会锈断,不堪重负的所谓砝码仅是一块木招牌——涂抹三圆金轮。看来是某种日塔尔市民之间的暗语,梅丽莎的好奇心便顿时调动起来,连忙追上一旁的约翰追问其中的含义,得到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啊?只是典当铺罢了?”
约翰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道,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颇为盛情地邀请她走进这典当铺之中。
“不是,伟大的【求索人】,游吟诗人,约翰先生。我让您带我领悟【汉森邦】为首的北方城市的美妙,您带我来典当铺?“
“不要小看典当铺!“
约翰只是这样故作玄虚地说了一声便推开那玻璃门,店内的昏暗同屋外的大好阳光的结界被破坏,梅丽莎的瞳膜霎时犹如魔晶相机虚化的镜头,令人略感不适。随着眼睛慢慢适应环境,店内的古典美色才慢慢被冲洗出来。店内的装横无疑是用上了上好的樱桃木,随着时间的漫步而换上一层咖啡色的外衣,却让它的陈韵连带香气更甚,亦或者是那柜台后的小小香炉内慵懒的焚兰作祟?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似是药柜一般满墙抽屉之前,柜台之后的秃顶中年男人便是这家店铺的主人。
“哎呀哎呀,老东西,你还是那么有精气神嘛!来——抱一个!“
看约翰没心没肺张开双臂的样子,估计也是一位久相识了,会是有亲缘关系的家人么?但看那老头脸上浮现出夹杂厌烦同宽慰的神色……情况好像又远比这要复杂。
“怎么带了外人来,“
男人鹰钩鼻上架着一副镶嵌金边的眼镜,这也无怪,日塔尔蓬勃的商业下,慕金审美又怎么可能缺席呢?但更让梅丽莎在意的是那镜片后上下打点自身的眼神,不像是待人,更像是在检查板条箱间的货物。她轻轻咳嗽几声以示抗议,就是不知道身前的约翰是否明白这份含义。
“啊……啊!不是外人!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异国他乡的梅丽莎!正在撰写一份有关于我们伟大国家的游记!有朋自远方来,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啊不是么!“
“有什么好写的,坑蒙拐骗偷,什么时候你对这片土地抱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了。”
他听这话直皱眉头,从柜台后的安乐椅上起身,梅丽莎这才看明白他身上的打扮,灰色围裙下的黑色吊带裤,还有一只从膝盖上起跳到柜台上的一只三花猫,黄黑白相间,好似日塔尔国的旗帜。
“你想说是不是就差一块十字架了?
男人发声将梅丽莎拉回思绪,猫咪好似是能听懂他的言语一般,也伸个懒腰喵喵叫上几声。来不及梅丽莎为被看出心机惊讶,就又转头朝向那约翰板起个脸来。
“说吧,这次是钱还是故事?”
“嘛……这个,说来话长,都有!哦对了,忘了介绍,这位人很好而且世代居住在【汉森邦】的老古董,正儿八经的老汉森邦人,那叫一个地道的——马克先生。”
“幸会”
马克似乎是出于友善伸出了他的左手,让梅丽莎能好好注意他小臂上泛着的旺盛体毛,梅丽莎并不反感这些,退一步讲毕竟对方是一个久居北国之地的中年人,只是握手的力道直想让人叫疼。
“你在看我的短耳朵么?没必要感到抱歉,确实会有很多人注意到这个。”
“哦对了!马克先生还是一个半精灵!很神奇吧,一般来说精灵老东西们是除了头发外一点体毛没有,但在我们开放自由的日塔尔,拥有人类和精灵特征的可爱半精灵可是有相当多的!”
“约翰,“
马克的眼中闪烁过一道火花,梅丽莎也这才回忆起在日塔尔,一个半精灵所能拥有的尴尬境地。
“只是一个老东西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罢了……“
苍凉,梅丽莎只能透过他的话感受到这么多,先前的怒火并未能留下哪怕一份余烬。
受到父辈同母系之间不同的影响,在日塔尔的半精灵们往往都要背负上不同程度的罪孽,有的半精灵可能注定像一般人类一样对掌控一门法术无缘,却又拥有着精灵一般的寿命,尽管他们的外貌会产生一些不可逆转的畸变,例如马克先生这般短小却又畸尖的耳朵,除开外貌和能力上的畸变之外,社会上的压力更是将半精灵群体推向孤僻的深渊,还有什么比看着短命的人类用不可预测的目光在自己面前老去死亡,却又被看重血统的精灵放逐更痛苦的事情呢?梅丽莎或多或少能感受到那样的失落,正因她自己也是半精灵。但她很幸运,她更像一名货真价实的精灵而非人类,在莱扎尔出版社的保护下也能过得很好。
我不会是他,所以那样的心情我大概永远也明白不了,于是她谨慎地选择沉默。
“有劳您了,”
梅丽莎的言辞间闪烁着对约翰的不信任同典当铺之行的困惑,几近是毫无保留地朝面前的半精灵马克倾泻而出。
“约翰先生曾经承诺带我领略北方城市的历史同风采,我自然是相信马克先生见证过这座城市的种种历史。但约翰先生好像对这家典当铺也颇在意的样子,言语中几次暗示这件典当铺同城市的关联。还请您可以为我解释这一点么?”
“某种意义上,他说的确实没错,典当铺就是【汉森邦】,也更是整个北部城。”
马克言毕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从身后一众抽屉中抽出其中一屉,一块被好生打磨雕刻的银片出现在他的手心。不像是纹章或是某件工艺品,仅仅只是一块残片,狮子似的浮雕还镌刻在这残片之中,让人不经遐想完整的银器会是如何精美。
“这是?”
“这是日塔尔骑士团高阶圣骑士甲胄上的残片,”
马克颇有感情地抚摸过那的残片的尖锐一角,继续慢慢诉说着这残片背后的历史。
“这一枚甲胄的主人曾经见证了日塔尔从一座无名小城慢慢崛起,也曾见证【戈劳布】教团从一个小小的方济会崛起成【骑士团】的历史。它更是几乎参与那一场所谓的【圣战】的大大小小战役,从仙灵山麓再到遥远的丘陵之地,乃至海洋的彼岸。最后它将随着一支不知名骑猎者的一发箭簇,坠于马下,从此便不再从那冰湖中现身。如果你有用心做过功课,你就知道自从那以后,日塔尔开始慢慢停止了圣战。也不知道是幸运呢,幸好这名骑士死得早,倘若要是让他们那群苦行僧们知道圣战停止的缘故是吃不上饭了,也会气得急火攻心吧?毕竟古语有云——何不食肉糜?”
他的语气升降之中更多是一份超然的平静,好似是能将视线飞跃千码之外带她漫步于古战场之间,亦或者是马克先生本人就曾身临其境?在每个寒冷的夜晚里还会在梦中回应主的号召,回到那冰湖上继续他永恒的厮杀也不定。
“但事实就是事实,连年征战,饥荒。供养骑士团的庶民们已经无法再为骑士团的圣战提供源源不断的给养和器械了,而骑士团想要用征战得来的金银财宝从国外购来粮食,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因欠下似日塔尔山一般高的债务,又还有哪个商人愿意替他们运来粮食呢?但念再久的经书也变不出粮食。这位小姐,请你试想一个赌徒。在一场又一场不自量力的赌博中输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金币,那么他应该怎么样把自己的家产变成金币去抵债呢?”
“您是说……典当铺?”
“正确!于是乎在商人们的撺掇下,骑士团们不得不开始接受商人同盟,也就是今天你们所熟知的【日塔尔商人行会】。并且将大片土地割让抵押给商人行会,其中就有你们现在所站立的这座城市,【汉森邦】。骑士团正是在这片泥潭一般的【典当铺】中典当完了自己的所有家当,最后才迎来了我们所谓的【王政时期】,由行会的各个自由城市邦同骑士团的封地所组成的日塔尔国,两者共同推举的皇族们中选出君主代为政务统治,但皇族也并不是生来就是皇族,他们存在的原因或许也是或多或少地在名为【历史】的典当铺中做了小许买卖吧。”
骑士团的龙兴之地在南方,北方的大部分土地在骑士团看来并没有利用价值,这样的傲慢也最终促使行会的崛起,现如今百分之九十的重要商贸港口都在行会的控制之下。这便是从典当铺中生长出来的国家么?马克的哲学概念颇为新颖,在梅丽莎的心头顿时浮涌出速写下整座典当铺的冲动,但看马克先生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停止继续叙述的念头
“当然,当你把物质上的东西典当完之后,自然是会断顿的。但重要的是,行会拥有一颗功于心计的心。就拿你面前的这个小子说吧,这小子曾经就通过在三四五家典当铺间来往,将五件商品来回倒卖来创下一段汉森邦当铺界的神话。言归正传,当商人们意识到物质仅仅是某种更基础的存在时,就聪明地预见了在物质之后发展的“意识”本身,脱离了物质而无法存在的意识,而意识本身驱使出生命的精神,诞生出文化。简而言之,“文化”才是更重要的商品。当行会的自由城市们开始脱离骑士团的清规戒律之后,几乎是立马就发展出了五颜六色的文化——所谓【市井】,比如饮酒变得司空见惯,行会在城市中逐渐替代了农村中宗族的地位,更有从世界各地而来的珍惜宝贵之物会被很快融化进日塔尔自身的文化之中。佣兵团和游吟诗人不仅带出的是商品和战争,更是一份杂糅着日塔尔文化的慷慨之信。但可惜的是,这也是一种典当。随着宗教势力的式微,世俗文化的兴起,日塔尔也再也不是那个过去拥有辉煌魔术造诣的国家了……”
他的声音好像也随着那个辉煌与血腥的时代一同逝去了,只是沉默。只剩下窗外的餐厅四周依旧在感染快活的空气,连同一声声欢呼从银行边响起,似乎是又一只佣兵团回到了他们心爱的祖国,正排队领取他们的赏金。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似乎有些煞屋内略有些严肃的历史氛围,随着店内的钟声嘎吱嘎吱作响,马克合适地打了一个圆场。
“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有关于典当铺的故事了,整个北方就是这样一个大典当铺。坑蒙拐骗偷,没什么好说的。“
梅丽莎没有说什么,只是如实地摘录下了马克的一些词句,不过她的好奇心还是压倒了内心里那份不愿生事的恒心。
“那个,甲胄。”
她指了指马克手中那块被盘磨地光滑的残片,下定决心似地问道。
“是你本人的么?”
“不……这是我母亲的,”
苦笑一声,马克将那一块残片收入囊中。
“她在战死在那片冰湖上了,很遗憾,我每年都会拜托人试着从冰湖上回收她的盔甲,但也只是最近才开始有些眉目。”
“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
“杀死我母亲的大概不会是你,我的故事已经说完了。那么,你又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约翰?”
没好气的神色同约翰脸上谄媚的咧嘴笑杂糅出了一种宛如【雪球可乐】一般的反胃感,尽管她没有喝过,但这般先入为主的直觉却依然挥之不去,是一种陋习么?但绝不会比约翰这个惯犯在马克先生面前的谄媚要更加令人反胃,实际可憎嘴脸!
“嘛,说到文化这个事儿嘛!来都来了,不逛逛夜市怎么行,那才是我们【市井】文化的一个象征!但是……”
“你囊中羞涩,对吧?但这里是一个典当铺,你不能不失去任何东西来获得任何新东西,我的老伙计。”
梅丽莎早已行至店门口,便不得已知晓那声音背后的私下交易,她推门而出跻身于这一片【市井】之中。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里是一个典当铺,”
他故作玄虚地说道,
“你不能不失去任何东西来获得任何新东西,我的老伙计。”
End?:
入夜也稍稍有些时候了,挑开那窗帘看看?透过窗户,梅丽莎好像理解了这黑夜并不会困扰在荧光蘑菇路灯下的市民们,相反更是一个崭新的理由,用以继续后半场的狂欢。正所谓【市井】,不是么?约翰不知道从哪里变现出的一大笔钱着实让人有些吃惊,出手阔绰的他甚至还帮梅丽莎也准备了一套单间,也不知道他这人是单纯滥好人还是脑子有问题。
还是早时休息,免得明天没有力气继续周游城市了。梅丽莎这样想着,将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擦净,便又拉上了窗帘,躺倒在柔软的床单上合上了双眼。只是要忍受街道上的喧闹同门外廊道不知名的前后之声了,毕竟只是一间闹市间的旅馆,梅丽莎并不指望能有多好的睡眠质量。
如此以来……你的罪……
廊外的人是在低语着什么?这样的方式对于来自文化开化程度不亚于日塔尔的费国之地的梅丽莎而言,其实并不是什么新奇的情趣。只是在廊道上传来,在被困意完全缠食殆尽之前,略有些令人觉得有些未免太过开放了一些,伴随好似水鱼吐泡一般的阿巴阿巴声,却是女性的那般娇弱感。
不需要……关心……太多……
睡……便……
砰!
是火铳的声响!梅丽莎立马翻身下床,谨慎地匍匐着爬向堆在墙角的行囊中抽出那一把精工制作的火铳,拉开击锤,猫腰起身两步并作一步便靠在了门边。
到底怎么回事?铳响?容不得她多想,门外就突然传来几声砰砰砰地急促敲响声。她并不是生长在花瓶中养尊处优的速写游记作者,在各种地带间摸爬滚打的她也早早练就了一身本事。火铳斜冲着瞄准门后,稍稍平复一下心情……
“是谁!”
“是我!”声音是约翰的,“我们他妈的摊上事了,”、
“为什么是我们!是你开的枪吧!”
“是……不假,但是开的太晚了,妈的。刚刚在你房前有一个穿着黑袍的家伙在我面前用刀子割开了这位小姐的脖子……他一溜烟就跑走了。“
“割喉杀人狂?”梅丽莎回忆起早上不愉快的经历,不由得在内心里咒骂几声,日塔尔的城市之间原来是治安那么差的地方么!
“喂!你没事吧!”
“我没事!”
梅丽莎将击锤合上,将火铳塞回腰间,这样回应着门外的约翰道。
“接下来警察……应该很快就来了吧?”
葛雷西亚王位更迭倒计时……
……倒也没那么快就是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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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蒙受天赐恩典的葛雷西亚人来说,在空中飞行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特权。依靠自身的魔力徜徉于广阔的空域,已经是刻印在他们身体里的本能。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可以飞行,就绝对不会选择用双脚踏足大地。无法飞行,只能委身于大地的葛雷西亚人,会被他人看作残废,甚至是受诅咒之人。
而在这样的葛雷西亚境内,唯有在一个地方,所有人都必须收敛起羽翼,改为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自己走过的距离。
那就是葛雷西亚政治与权力的中心——王宫翡碧宫。
此刻,正有一个曼妙的身影走在翡碧宫通往谒见室的长廊上。
身着笔挺的近卫骑士团制服,一头红色长卷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脑后。随着前进而飘扬在风中的黑色制式披肩,内衬却是彰显着主人性格的鲜红。
年轻的近卫骑士——佩露露·格兰斯特,正迈着稳健又张扬的步子前行着。
虽然几年前就已经举行过成人礼,但以恩典之民的寿命来说,她还年轻得很。
正处于一个以“少年”来说不太恰当,以“青年”之称又略嫌为时尚早的微妙年纪,从那张圆脸上故作严肃又带着几分青涩的表情里也可见一斑。
但就是这样一个少女,守卫在长廊两侧的士兵们没一个敢在她经过时多瞥上两眼。
因为她正是这个国家里地位仅次于王族的大贵族,格兰斯特公爵家的公女。
在葛雷西亚漫长的历史中,你能找到无数冠以格兰斯特姓氏的高官、王妃、亲王。现任格兰斯特公爵菲利克斯,也担任着葛雷西亚宰相这一重任。
而作为公爵的独生女,佩露露自然也从小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仅如此,她和塞蕾斯蒂亚女王的独子,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埃克雷尔王子年纪相仿。经常出入王宫的她和王子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在很多人眼中,她早已被视为未来的王子妃。
可就是这样一位拥有得天独厚身份的大小姐,却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刚一成年就主动跑去加入了近卫骑士团……虽然那里确实是很多贵族少爷小姐镶金的好去处,但格兰斯特家的公女殿下可不需要这种履历。为此,佩露露和她父亲大吵了一架,几乎等同于离家出走般住进了近卫骑士团的宿舍。
……不过也有传闻说,他们父女闹掰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女王陛下近年力推的新政。
作为保守派代表的宰相,其亲生女儿却选择支持革新的王室……坊间早有这样的传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传言自然也传到了佩露露自己的耳朵里。
她甚至能够猜出那些躲在层层帷幕后面,看着自己窃窃私语的男仆侍女们正在八卦些什么。
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看着就来气。
佩露露暗自咋舌。
她确实支持塞蕾斯蒂亚陛下的决定,但并不是因为她是什么革新派。
而且要说这世界上她最讨厌的人,那当属……
“您来了,佩露露殿下。”
两个侍卫推开谒见室厚重的大门,一个令人不快的声音随之传出。
高挑的银发男子正等在门后,见到佩露露出现便恭谨地低下了头。
虽然再三告诫过自己不要轻易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佩露露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还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但她好歹还是等到侍卫重又关紧大门,才没好气地瞪了男人一眼。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那么叫我。”她就像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一样,毫不客气地开口,“现在的我只是近卫骑士团麾下的一介见习骑士,不是什么公爵家的公女。你身为葛雷西亚高等事务官,却向一个小小的见习骑士低头,这成何体统,拉塞特大人!”
最后的“大人”两字,她咬得格外用力。
可葛雷西亚的高等事务官——拉塞特·伦却只是淡淡一笑。
“那么格兰斯特卿,请问见习骑士可以用这种口气对高等事务官说话吗?”
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佩露露又羞又恼,一张圆脸都涨得通红。
可没等她发作,拉塞特事务官立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欠身指向身后红毯铺就的道路。
“陛下在等您了,请这边走。”
这次他也不等佩露露回应,便率先迈开步子。佩露露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狠狠一跺脚,气鼓鼓地跟了上去。
虽然是陛下和殿下的主意,但我果然还是讨厌这个平民!
没错,拉塞特·伦是平民出身。
作为最早一批受到女王新政恩惠的人,这个聪明能干的男人很快就脱颖而出,被拔擢为女王身边的四位高等事务官之一,更是葛雷西亚有史以来第一位平民出身的事务官。
尽管他的晋升令保守派的贵族们大为不满,但他入宫以来始终谨小慎微,对贵族们更是恭敬有加,搞得贵族们想挑他的刺也无从下手。
但对喜欢光明磊落行事的佩露露来说,这种态度正是她最为不齿的。
虽然埃克雷尔殿下也曾私下向自己解释过,可无论如何自己就是对这个精明的男人喜欢不起来。
而且尽管只是自己的感觉,佩露露总觉得拉塞特心怀什么不好的心思。
谁知道他为了爬到这个地位都做过什么,为了进一步出人头地又能做出什么。
如果不是陛下和殿下都看好他的才能,我才不想和这种皮笑肉不笑的男人一起共事!
佩露露心里胡思乱想着,一个不留神就撞在了走在前面的拉塞特身上。
“在这里开小差可不太好啊,佩露露殿下。”
你看,他又用那种揶揄的口气跟我说话!他根本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们贵族,阴险男!
不过毕竟是自己不看路在先,佩露露还是老实地低下头。
“十分抱歉,拉塞特大人。”
似乎是对自己竟然主动低头认错感到不可思议,拉塞特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不常见的神色。
但他立刻就整理好了表情,在抬手敲响身边那道门前,他又多看了佩露露一眼。
“您准备好了吧,格兰斯特卿?”
佩露露收敛起情绪,把注意力从拉塞特身上转移开,点了点头。
于是拉塞特这才敲了敲门,在等到一声柔和的“请进”后,慢慢推开了那扇精致的木门。
“佩露露,好久不见。”
在看到斜倚在沙发上的塞蕾斯蒂亚女王的瞬间,佩露露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苦涩与哀怜混杂的情绪。
佩露露自幼丧母,父亲又忙于工作鲜少顾得上她,是塞蕾斯蒂亚把她接到王宫,让她担任王子的侍读,悉心照料着年幼的她。
对佩露露而言,塞蕾斯蒂亚是更甚于母亲的存在。
可是这样一位温柔慈祥的女王,却因为国事日渐消瘦。
那双以前常为自己和埃克雷尔殿下遮风挡雨的宽大羽翼,如今却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佩露露不太懂那些复杂的政事,但她实在不想看到母亲一样的女王陛下变得这么憔悴。以恩典之民的寿命来说,陛下明明还正处壮年,那虚弱的样子却仿佛随时会一命归西。
“陛下……”
看着已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却仍然对自己露出柔和微笑的塞蕾斯蒂亚,佩露露不禁觉得眼角一酸。
“难得见面,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塞蕾斯蒂亚向她招了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女王用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着佩露露鲜艳的红发,也像是看着爱女一样满眼柔情。
“佩露露,你长大了。我听说你刚刚通过了近卫骑士团的晋升试炼?我很期待过几天的授勋仪式哦。”
“陛下,我只是想尽我所能,保护陛下……和殿下。”
听到“殿下”两字,塞蕾斯蒂亚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
“确实,你从小就是个要强的孩子。在剑术上,就连埃克雷尔也没赢过你。”
“那、那是因为殿下从不认真与我交手……”
佩露露有些害羞地嗫嚅着。
似乎是想起了过去的时光,塞蕾斯蒂亚脸上的气色也恢复了些。
“陛下。”
可偏偏就有不懂察言观色的家伙,非要打断这美好的一刻。
佩露露几乎都要忘记拉塞特也在房内了。想到自己刚才就在他面前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她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拉塞特装作没有看到少女的窘迫,轻声催促着:“陛下,该说正事了。”
塞蕾斯蒂亚叹了一口气,像是累了一样闭上了双眼,任自己沉入背后的靠垫山。
“佩露露,如你所见,我时日不多了。”
“陛下!”
塞蕾斯蒂亚抬起手,制止了佩露露关切的声音。
“没关系,我早就有这个觉悟了……这是必须由葛雷西亚王族背负的命运。”
佩露露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能选择静静地听下去。
“如果可以,我是希望能在我这一代解决一切的,看来还是办不到了。”塞蕾斯蒂亚睁开眼,眼角隐约可见一丝泪光,“结果还是得让埃克雷尔接过这个重担……”
王子埃克雷尔已经离开葛雷西亚好几年了,王室表面上声称他是去游历各国增长见识,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个“懦弱”的王子,从自己的使命中“逃走”了。
“陛下,请不要在意那些无知之人!我比谁都清楚,殿下他……那个温柔的殿下怎么会抛下您,独自逃走呢?”
“温柔……没错,他是个温柔的孩子。如果不是作为王子出生,一定会更加幸福吧。”塞蕾斯蒂亚摇了摇头,“所以那个时候,我把他赶走了。”
无视佩露露惊讶的眼神,女王继续说了下去:“作为一个母亲,我什么都没能给他。可是事到如今,我也……这个葛雷西亚也只能依靠他了。”
塞蕾斯蒂亚抬起手,拉塞特便默默上前,递给佩露露一枚蓝色的水晶吊坠。
“佩露露,请你找到我的儿子,带他回来。他知道自己的职责,知道该做什么。”
用一双颤抖的手,塞蕾斯蒂亚把那枚水晶吊坠挂在了佩露露的脖子上。
“还有,请代我守护他。”
“陛下……!”佩露露两眼一热,捧起了塞蕾斯蒂亚瘦削的双手,“即使拼上这条性命,我也一定会保护好埃克雷尔殿下的!”
像是因为佩露露的回答而如释重负,又像是这段交谈耗尽了她的力气,塞蕾斯蒂亚眼中的神采都变得黯淡了许多。
“佩露露……”最后,她气若游丝地嘱托,“如果你们没能及时赶回来,请替我向他道歉……”
“把一切都推给了你,实在很抱歉。”
“佩露露殿下。”
按照塞蕾斯蒂亚的命令,拉塞特将佩露露原路送回。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来到谒见室门口,拉塞特才终于开口。
“我知道。”佩露露擦了擦眼角,将情绪深藏于心底,“我不会让别人看出端倪的。”
拉塞特没再多说什么,打了个响指,谒见室的大门便从外面慢慢开启。
“拉塞特大人。”佩露露没有回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陛下就拜托你了。”
没有等到回应,她便头也不回地踏步向前。
一如来时高昂着头的傲然身姿,但重任在肩的少女已然成长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