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企。
留着做个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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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口指着门后的人。
前来应门的青年微微睁大了眼。男人没有给对方过多的思考时间,紧张地来回瞄了走道两侧是否有其他人影、一边将掩盖在外套底下的枪支又往前送了送:「让我进去,不然的话……」
对方看着他几秒,嘴角似是而非地勾了下,侧开身子给他让出一条道,男人急不可耐地挤了进去。
属于这栋普通公寓的其中一扇,平凡无奇的门板再次关上了。
「嘁,真该死……」
挥舞手里武器逼迫着屋主将房门落锁,男人咬牙切齿地想,这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该死的那群「老虎」!还是一边儿的时候没见动作这么快,他一离开帮派就撵在后头咬得死死的……这哪里是老虎,根本就是一群疯狗!
手臂被弹壳划伤的裂口又抽痛起来,让他忍不住扭曲了表情,混「黑」这边的人多少都有点心理准备、最后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但当真事到临头的时候还是满心的不甘,就在不久以前他还是跟那票恶虎一路担任耀武扬威的角色,怎么这么快就风水轮流转,自己被追杀得屁滚尿流?
他只不过是,想稍微多拿那么一点而已……他做得那么多,也理应分得的多一点、就那么一点而已……
凭什么!他比其他人为这个帮派做得更多,那些个平时游手好闲的家伙都能拿得比他更多,而他只是稍微伸了下手就变成这样的情况!凭什么!
他的呼吸因为愤怒与疼痛变得粗重,而这时余光瞟见锁完门就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的屋主正静静看着他,眼里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让男人狠狠瞪圆了眼睛:「看什么看!想死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位大哥似乎除了躲在我家,还需要点别的什么。」
本想着要不要索性一枪崩了这个看起来就令人不爽的家伙,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打消了念头,「这边的隔音不太好,我觉得您还是不要制造太大动静的比较好……被其他人听到就不好了。」
大概只有二十出头、似乎还是个学生的青年笑眯眯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是个很怕痛的人,所以不会做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的。」他笑着邀请男人进屋,两人穿过玄关、进了客厅,「您可以放心,我是一个人住,这里没有外人。」
这是个普通的公寓套间,一些生活垃圾零星堆在茶几上和电视机旁,有几个书架和柜子,家庭影院是好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在音响上摆着插了几片叶子的旧宝特瓶,很有生活气息,却不像是对方这个年纪该有的陈设。
不管对大学生或是待业青年来说,条件都未免太好。
很快扫了一圈屋子的男人对青年投去满腹狐疑,后者微微一笑,坦然地向他耸耸肩:「两老刚搬去新房子,旧的说留给我娶媳妇,所以这里现在没有别人……多亏这样,现在我们可以避免一些不愉快的冲突,不是吗?」
油嘴滑舌,审时度势。
男人盯着对方半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
他见多了这种家伙,惜命得要死,稍微威胁一下就会老老实实合作,看着让人心烦,但他不否认现在这小鬼的识时务对他们两个人都有好处。
他不想被后面的人抓到,而这家伙不想死,那么就没有浪费子弹暴露自己行迹的必要。
随便逃进的一个门,这下看来还是个正确选择。
「……你挺有胆的,小子。」男人一屁股在小沙发上坐下,将手枪扳机拨出咯啦啦的金属声响,对面的人则毫无惧色地摊摊手,「哎呀,毕竟这附近都是黑帮地盘,我们住在这里的老看着打打杀杀的,想不习惯也得习惯啦。」
一边说着,青年一边很快翻出没开封的饼干与矿泉水递给他,男人就着水狠狠咬了一口威化,饼干屑跟吱嘎吱嘎的声音一起掉下来,让他这才缓缓长出一口气。
暂时在这里躲一下,等外面找他的那帮人走了再……
正这么想着,另一头青年已经从茶几下面搬出个家庭医疗箱:「对了,我想你还需要这个。」
男人在对方眼里看见自己身影的倒映,狼狈不堪,衣服和头发都凌乱得要命,脸上有淤青和血痕,而那些被追赶留下的擦碰枪伤全都像约好一样隐隐作痛起来,他啧了一声,劈手夺过屋主正从小箱子里往外拿的东西:「拿来!」
被抢走手里的绷带药膏,青年倒也没露出不快,笑吟吟把下巴撑在手背上看着他,脸上与其说是畏惧带来的讨好谄媚,更多是像在看什么令自己好奇的东西般饶有兴趣。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男人莫名有些烦躁,一手确保枪口仍控制着对方,另一只手拆绷带的动作却怎么都不顺利。
「……你!过来帮忙!」试了几次不得其法,男人不耐烦地晃着枪示意青年过来替他包扎,后者倒也干脆,在他旁边蹲下来拆出酒精和药棉先做了个消毒,手上动作熟练,对近在咫尺指着自己的武器倒没了反应。
被湿漉漉的棉花一贴到伤处,激痛让男人颤了下,恶狠狠地瞪过去,反而对上个淡笑。
「刚刚没机会说,其实我是学医的。」被男人审视地盯着的青年勾了勾唇。
「哼,所以胆子这么大?」
男人不置可否地哼了声,还想说点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串嘈杂的脚步与说话声——
「那家伙是往这边跑了吧?」
他的脸色蓦然煞白,忍不住噌地站了起来。
咬在他后面的那群家伙找过来了。
「不,他们不可能知道我在这里……」男人一瞬有些慌乱,跟着旁边传来个噗嗤笑声,青年安稳地蹲在原处拆开了那卷绷带,朝他招招手。
「请坐。」不动如山的屋主只把两只眼睛弯成笑弧,眼角细细长长的,勾起来的时候有些女气的阴柔,「他们不会想到你在我屋里的,别紧张。」
男人咬咬牙,跌坐回原位攥紧了手里的枪。
医疗者替他包扎的双手不见丝毫颤抖,男人被对方的那份镇定蛊惑,感觉自己也多少平静了些,确实,他是误打误撞才会跑进这个小鬼家里,那些人最多在外围找找就会走了,不可能……
但越发靠近的声音硬是违逆了他的期待。在几个越发接近的粗暴乱敲跟大嗓门嚷嚷声音之后,脚步声在他们所在的这扇房门前停下了。
「喂!里面的,开门!」
是个年轻的清脆声音,不像男的,更像是个女人,但男人此时已经没有多余心思去想为什么会有个女人混在里头了。他眼珠乱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正在想该藏起来还是找个窗口翻逃出去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急啊。」
微笑着的青年拉开绷带,贴在他上臂的伤口上,「还没包好呢。」
「你……!」
没等男人重新抬起他的枪口,门外那个女人又出声了,嗓音里满是不耐烦:「别装死,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开门!」
闻言青年呵呵笑了两声,抬眼望着惊惶不定的男人:「怎么样,要开门吗?」
「不,不行……」
夹在女性喊话中间的棍棒敲击和鼓噪声增大起来,扰得男人一时失去主见,大脑陷入空白。
「——给老娘开门!」
大概是耐心只有三秒钟的类型,门外的女人大喝一声,门板猛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两下,三下,木板和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一个声音、砸在墙上震得整个屋子的家具都一抖。男人刚跳起来颤巍巍地握紧他的枪时,几个人已经噼里啪啦小跑进来。
带着几个看起来一脸喽啰相家伙的领头是一个年轻男人……女人,高个子,体格说不上强壮,眉眼间英气勃勃,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胸部的线条,但张嘴就是刚才那个喊话的声音:「敲门那么多次你是听不到啊!出来帮我找个人……这谁?」
她的视线先落在青年身上后才是男人,表情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那几个男人先前见过的熟面孔、也是将他追赶到这里的人指着他嚷起来:「青姐,就是这家伙!」
然后女人笑了起来。
「喂,林狐狸,」她哼笑一声,像是不感兴趣地瞟了眼男人,对着屋里的另外那人比了个挑衅手势,「你在搞什么鬼,窝藏我们堂要找的人吗?是想跟我切磋一下还是怎地?」
男人僵硬地将视线移过去。手上仍抓着那卷绷带的一段、气定神闲地慢慢站起来的青年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来就踢坏了我家门板的张青小姐,在质问我之前是不是该来讨论一下关于求偿的问题?」把绷带卷丢到旁边的青年眯细一对狐狸眼,像要掸去什么脏东西般拍了拍手,「虽说跟你求偿,还不如直接跟诺言要钱就是了……」
「……就是,反正他们锦鲤有钱。」女人也很自然地接下他的话头,很愉快般扬高唇角,五官软下来的时候总算是有了点属于女性的柔美感,却又无处不含着一股子咄咄逼人的锐利。
男人愣住,好半天才在乱成一团的思维里整理出个线头:「你、你这家伙……你们是认识的?」
整个空间里安静了几秒,跟着除了男人以外的人全都笑出了声。
「就说御虎的人四肢发达,但脑子不太好使。」青年相当顺口的地图炮让女人连带几个小跟班都瞪着眼看他,他则挑起个嘲讽笑脸,在男人用愕然眼神看过来时摇了摇头。
「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没明白吗?我们虽然不是同个堂口,但也是同门出身啊。这位……御虎堂的『王尤力』大哥。」
「——啊,现在应该加一个『前』了吧?」青年追加不确定话语的同时询问般看向女人,而后者肯定地点点头。
在像被一桶冷水迎头泼下的震颤中,男人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是扣上扳机,恐惧和被欺骗的羞怒席卷全身,在那瞬间他只想发射全部的子弹,把眼前正嘲笑他的那张嘴脸炸得粉碎——
然后那个动作被抵在脖子旁边的冰凉触感阻止了。
「哦哟,我应该说过不喜欢会痛的那些事情了吧。」青年依旧弯着眼睛,声音却冷了下来,「手术剪虽然没有那么锋利,但是一不小心插进动脉的话,喷出来的血是可以射你面前这位小姐一脸的哟。」
被拿来举例子的女人脸一黑,她的几个跟班则窃笑起来。
「……你、你到底是……」
「刚刚一直没有机会自我介绍,那么现在补上好了。」用冰冷金属抵在男人颈边的青年笑得像营业员般亲切,「赤狐堂的林虹野,下次闯进别人家以前,麻烦先做好情报工作啊,——当然也要你有『下一次』的机会才行了。」
「顺带一提年龄是二十五岁,标准的外貌欺诈。」名叫张青的女人嘟囔了一句。
在男人被拥上来的小喽啰们七手八脚扭走之前,青年——林虹野最后用剪柄拍了拍王尤力脸侧,笑容里有股残酷的愉悦。
「记得下辈子转世别混黑帮,千万加满智商点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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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青:话说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家用医疗箱里放手术剪啊。
林虹野:如果你也是医学院毕业的话就会,很好用啊,上剪皇亲国戚,下剪恶霸无赖,居家旅行杀人放火都适合。
张青:……呸,你说的那是青天三铡吧。
↑原文没能插进去的一个吐槽。
虽然家里没有医学院出身的但是也有好几把手术剪。
分别被拿来剪纸、剪线头、剪食物,剪各种各样能剪之物就差没剪人……「マイ ハサ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