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這次時間長卻寫得這麼少,跪地。
本來打算寫的場景沒寫,還有一段配文現在還不能發……
總之是意味不明的一次。狀態好像不太好寫得亂亂的。
感謝綿綿應戰!希望沒有OOC太多。
本來應該寫到打完的,懶了……總之不是茶茶完全占上風,應該算是雙方打得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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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ed,意为贪婪。
加上一个长音,就变成贪婪至永无止境的「欲望」。
渴求着某种什么东西的心情凝结成块,不断追逐却求而不得,直到一切都化为虚无,仍然无法放手、无法松口的那份执拗的欲求跟企望——
她睁开眼时,世界整个都不一样了。
「……!」视野里模糊的灰绿色块让司柠茶惊吓了很大一下,跟着那些像被水渍过的轮廓才逐渐清晰起来,用了数秒,缓慢褪去、重现出原本的形状与色彩。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掌心传来疼痛时稍微松了口气。
没事。
只是一瞬间……还没到那样糟糕的程度。
尽管是预期之外的变化,没有料想到会变成这样,更不曾想过会如此之快;但如果只是这种程度,那么她仍有时间、可以控制。
——而且,若是这就能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
那么就算真变成「那样」,也无妨吧?
如果是为了克服她的那些懦弱与迷惘,跨越不恰当、不合宜的情绪与心思,能够更好地配合「他」的话,这一点代价并不算什么。
如果,她能够做到再多、再多……
如果,她能够得到更多、更多……
「……嘿,亲爱的,嘿!听得见我说话吗,my girl?」
连番的声音唤回司柠茶的思考,青年碧蓝色的眼睛严肃地看着她,直到她给予茫然回应,对方才像松了口气般露出无奈笑容,用力揉了两下她头顶。
「你可算回神了,这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啊,honey……我差点以为又是哪路的幽灵先生或者小姐占掉了你的身体呢。」
嘴上虽然打趣着,Javier的眼神却是隐藏忧虑,让她不自觉地在唇边浮出淡淡笑容。
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呢?「他」的这些情绪,都是给她的。
这是专属于她的东西。
「没事啦,我走神了一下而已。」
男性带着点怀疑审视她,而少女扬起笑,以毫无心机的表情应对。
「没事的。」
——想要,更多……
她的心裡有個空洞。
从未被填满。
无法被填满。
肆虐的风雪渐止,山谷失去作威者之后开始缓慢平静下来,只剩下遍地残骸还能证明先前在此地发生过的激烈战斗。
司柠茶抛着手上那颗石质的小球,交给另外的男性之后不久对方便带着三名新人离去了,而朝另外方向出发的双人组合也离开,减员之后的队伍很快地整理行装、准备朝相反方向再度启程。
跟着,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怎么又在发呆了?还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抓着她上下看了看,Javier替少女挥去发间的碎石,顺带把对方散散扎着的小辫解开,「可别让我担心啊,亲爱的。」
「没啦。」瞥了眼老早亲昵得相当自然的青年,司柠茶抽回对方手里的橡皮圈,咬在嘴里理了下发后重新扎成散下部分的造型,不知不觉中刘海也已经过长,披下来以后有些挡住视线,该是修整一下的时候。
从连着两场都被收掉眼镜后,她索性就不再戴了,视力也早就在强化之下比很早前都要好,只是有时还会怀念鼻梁上的重量。
把刘海拨到耳后揉了揉鼻子,她望着先前队友离去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仁哥跟诺诺……真的没问题吗?」坚持拒绝他人随行而是仅两人前往黑色高塔的同伴自负也率性得过分,让她忍不住担忧安危的同时多少会生出一些迷惑——他们几乎从不服于他人的安排,她隐约有不安,总觉得这样下去,或许会出现什么问题。
捏了自己的手,她咽下去想到的某些不好词汇,望向比她高个头还多的青年时对方也看向她。
「没问题。」勾了笑出来,Javier用力搓搓她的头,差点又揉乱掉司柠茶刚扎起的头发,「我相信陆仁的判断,如果他认为那是对的,那就没问题。」
「但是……」
「他有分寸,放心吧。」美国人对自己的目光很有自信,他了解被谈论者有着难以被拘束的个性,而对方的判断又通常是准确,也因此让他能放心把许多事情全盘交付,不会过多地执着于身为队长的权威或是什么。
他要做的不是建立霸权,而是尽最大可能维系团队,让每个人都能发挥其该有与能有的作用。
他是警察,而非军官;应该做的是统合与协调,而非命令或强制。
「……」
沉默的人没有再接他的话茬,只是过了片刻,才小声地叹了口气。
「他们好像一点都没有迷惑。」而她有很多,可以用打来计算,快要把自己整个淹没。
Javier Ryan会青睐的对象就是如此吧?如他自己或者如Lanie Esposito,都是坚定,毫无动摇,无论遇到什么都能笔直在道路前行。
而她还是无法做到这样;她甚至无法开口问接下来他们要去哪,尽管在心里已经清楚是要去接触跟杀伤与他们是相同的轮回小队成员。
她恐惧且想要逃避,而Javier看着她一会儿,突然将她搂进怀里、用力拍了拍她后背。
「亲爱的,你要记得一点,」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话,青年环着司柠茶受到惊吓而僵硬的肩膀,像是无奈又像是安抚,「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团队能够存活和延续、为了不让我们死在这个鬼地方……在任何事情之前这都是第一位。」
「为了这个目的,我们或许会做一些违心的事情,但还记得我说的吗,不忘初心……就不会迷失。」
「——而且,」抬起身转而与司柠茶对视,Javier伸手捧起少女有些冰冷却仍沾着薄汗的脸颊,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侧并给了对方一个笑,「现在不是还没有确定是不是会跟那支队伍真的打起来吗?所以你别想那么多。」
「时间到了,自然就会知道方向;在那之前我们只要前进就好。」
……如果前进的方向是错的呢?司柠茶看着对方湛蓝清澈的眼睛,没有把疑问说出口而是咽下。
她的疑惑与困扰越来越多了,此外还有其他的不知名情绪盘桓,沉在她胸口不知去处。
无法填满,只是空虚感越发扩大。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朝向何方、会获得与想获得什么。
「别想太多,honey。」青年向她重复了一遍,在双方的眼睛里都倒映出对方身影时挂着笑不轻不重地扯了她脸颊一下,「记得我说的,你只要保持自己就好……那就是对我们都好了。」
「……嗯。」
片刻,司柠茶缓慢地颌首。
对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她吧。那么,她就该变成这样。
保持住那个已经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自己」……
但是疑惑仍在。空洞仍在。
她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来清除疑惑、填补空洞,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想要」。
但是想要什么?
她不知道。
风与花,青草与流水,翱翔天空的鹰和洒向大地的阳光,都是这个世界里最美好的事物。
而在地下数百数千米只有黑暗与干硬岩石的坑穴之中,这一切都无迹可寻。
「……」站在矿道中央,司柠茶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从她身边不远的半空有流矢带着火焰掠过,像某个信号,交涉并不算成功的两支轮回小队很快投入混战之中,与在瑞文戴尔时相仿,只是少了一分试探、更多一分狠戾劲,刀刃与箭枝带着强烈战意相向交锋,迸出数个不大不小的火花。
她看着,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就像一个最糟糕的预言,她想过或许挑战底线与极限的情况会再度出现,然后那便应验了,他们作为邪恶的爪牙与另一支和自己是相同的队伍碰撞,不知是否会演变为不死不休。
他们的「神祗」……究竟要逼迫人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呢?
体型在进入矿坑起便自觉转小的飞狼嘶鸣着,不安地抓着她的前襟,跟着突然像注意到什么般高声吠叫起来。
同时,是一个声响在司柠茶背后响起,透明的防御护罩应声在她身周展开、挡去攻击。
回头时她看见撕裂空气的子弹被弹到一边,轨道末端是冒着硝烟的枪口,有名少女站在那头,在她尚未给出应对时已经再度抬了手,执枪的手臂底下闪出某台悬浮机械,使用者凭空勾了手指之后,从类似炮口的地方便激射出光束。
「……!」
反应迅速地揽住小飞狼闪身,司柠茶从背上生出紫色龙翼直接腾飞避过攻击,尽职尽责的护符依然履行着工作,在她尚未完全离开那束激光射程时展开结界、拦下擦过她脚边的攻击,并在一击之下发出了细微的声响,隐约有碎裂的倾向。
「到旁边去,拉可奥!」小声啧了下,赶在对方的下一波攻击前女性手快地找出新的护符塞到飞狼身上,后者则依言跃出她怀里展翅飞开、将战场让给两名相仿年龄的少女。
跟着,司柠茶翻了手,从小臂至全身弹出叮当作响的银灰硬币,翻滚后重组成有鳞甲或革质坚硬外皮与三种基本色彩的形态。
她的视野在刹那间模糊了下,转瞬又恢复如常。
而对面的少女则整个愣住,手里的枪支跟已蓄势待发的浮空武器都停下,然后是发出惊叫,甚至引得离她们远一点的另外缠斗者都惊疑地投过来视线、差点走神被对手打掉到深渊底下去。
……她承认怪人形态确实有那么些猎奇,但是不用每个看到的人都来给她这种反应吧?
暗自腹诽着他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司柠茶顺手弹出小团火焰压制对方那台较有威胁的浮游炮,居高临下地与少女对视时心中生出一点奇妙情绪,被她很快抛下,想在两人继续开打之前多少先行交流一下:「那个,你……」
直接飞过来的黑色物体打断了她的声音。
在司柠茶看清那是枚手雷时,少女已经从震惊中抽身,干脆地又甩了几枪过来给她。
子弹与手雷一道在她前头炸开,径直将摇摇欲坠的防御薄膜彻底击碎。
一枚漏网的枪弹射向她面门,被司柠茶扬起蓦然伸长的双翼格挡,结了层薄冰后子弹碎裂开来、掉落进矿道之外的黑暗中。
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多加沟通。
她有点淡淡的烦躁,并不太想与队友或是对面的队伍一样剑拔弩张,但现状与对面少女的态度等同,似乎双方已经全然放弃和平交流、打算直接以力量见真章。
争斗无止尽。
她不想变得相同,但是……
战场上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
激光再度冲击过来时已化身异形的女孩双腿化作烈风,卷起了小小的灰土,黄色的风暴扰乱了光束、闪避攻击,跟着疾冲向对手,仅刹那她已经出现在少女面前,鸟类的勾爪打掉对方手里枪支,攥住那双纤细手腕直接令其失去行动力。
——迷惑的话,就放弃思考、遵循内心的本能如何?
细小的声音在内心深处这样对她说,像是某种诱惑,轻轻抓挠她那颗躁动的心脏。
「我不想伤害你,但是也不想被你攻击。」用力紧箍住亚特兰队的少女枪手,司柠茶感觉到对方一瞬间的紧绷、跟着是挣扎,让她连忙加了力将对方手臂掰到身后,试图压制与安抚,「请冷静下来让我们好好谈一谈!可以不用这样……」
「……不可以。」
用了数秒司柠茶才意识到回应她的是将头侧过来的东方少女,棕色眼睛里像含着水,清澈却有种说不出的哀伤感觉,「我也有要守护的人,不能给他们拖后腿。」
「不、拖后腿什么的……」
「……无法与他们一起战斗的话,就是拖后腿了!」打断她的话语,少女眼里一瞬间迸出某种悲怆,跟着立即像是意识到失态般用力闭了眼,司柠茶可以感觉到手底下有个小小的颤抖,「如果再有人……那么……」
后面的声音几乎低微得听不清。司柠茶想凑过去听得仔细一点时,对上突然变得沉静的目光。
「我们是,敌人。」
细瘦得像一掰即折的双臂在瞬间爆发出某种力量,甩开了司柠茶的拘束,再睁开眼时少女眼神已经变得坚定,下个瞬间那双眼像涣散了焦距、却又有种锐利的压迫感,双手解开束缚后,第一个动作是直接将手掌插入了她胸口。
非人外形的躯体被轻易地突破了。一个金属声音响起,跟着是更多的金属声音,碰撞、掉落,然后少女抽手,收回,某个东西被她抓在手心里,在感觉到某种抽空力量般的空虚感时司柠茶看清了被对方抓出来的东西。
锹形虫的核心硬币。
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取代的是一瞬间从全身散落的大量普通硬币,叮叮当当带走她全身的力气,令她忍不住地往前跪倒,胸口的空洞很快被其他硬币补上,空虚感却飞快扩大、立即就蚕食了她整个心神。
被夺走了……她的东西、属于她的东西!
少女在一击得手后立即后撤,连着跳跃出了几段距离以后才从外套里重新抽出新的枪支,乘胜追击地连着几枪甩在一时没有动作的异质形体上。
她刚刚的那一击应该是给了对方比较严重的打击,像是哪个特摄片里跑出来的怪人形体只是半跪在原地、没有声响,四周散落了一地银灰色的什么东西,应该有不小威力的枪弹打在上头只有几个火花,反倒远远不如她的那一抓给对方冲击的样子。
说起来,她抓到的到底是个什么?
只是在那瞬间凭直觉地抓了把的人一边警戒一边摊开手心,看见某个跟那头掉了一圈的圆形物品类似、都是圆形的上面有个图案的徽章一类东西,与之不同的是呈现绿色有些半透明,周围镶了一圈金边。
在正中有点凹凸的图案大约是某种虫类,她翻看了两下,猜想大概是类似对方力量驱动核心一类的东西,而那些灰色的则构成躯体,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将整个肉体都转变、还是在肉身之外加上一层组建铠甲。
按她当时像插进米袋般被一堆冰冷金属包裹的手感来看,少女比较倾向于是前者。
回去再向主神查询详情吧。
正在这么想着而打算将其揣进口袋、转而抽出炸弹时,对面的那个身影忽然有了动作。
下一秒,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翼龙头颅用狭长眼睛盯着她,冰冷的眼瞳毫无感情。
她胸中的空洞缓慢扩大,急需某种东西来填满。
她犹豫、她彷徨,但结果是疑问仍然无人解答,迷茫仍然持续啃噬,一切都告诉她只能这样做、必须这样做。
不去掠夺,就会被夺取。
欲望都是永无止境,不论是哪方,只看谁的更庞大、能够吞吃掉另一边而已。成王败寇,胜生败死。
眼前的,只是妨害她所求之欲的障碍,清除就好。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她到现在才懂?
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笑了,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冰般冷,红色的爪覆上对方项颈,紫色的翼与黄色的足卷起了碎冰和暴风让对方无法逃离。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然后,夺取者将付出另外的代价。
【返回恐怖片】的章節。
無頭無尾,無始無終。
應該是接在露露那邊中間的,不過沒時間了就先發發。
本來就只是想寫一點關於新兌換的事,不知不覺寫了一堆。
太久沒放閃光彈業務不熟練了。
九瀾萌萌噠。拉可奧萌萌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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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其他人很快地分配好房间、各自拖拽推拉着自己将要同宿十天的舍友各自走向走廊另头时,惊醒过来的司柠茶看着跟在戴眼镜青年身边的叶祈,突然意识到队伍中除去她、唯二那两名女性都已经离她而去了。
「等等……」她呆了下、转头看着唯一被留在她身边的人,感觉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其他人达成了什么奇妙的共识,「我……跟你?」
「……好像哪里不对。」Javier也看着她,然后叫住走在最后的那对男女,「叶祈?你跟茶都是女生,应该住一起才对吧。」
「柠茶不懂打PM。」扬了扬手里游戏机的女性给了他这个无法反驳的答案。
Javier叹了口气,感觉太合情合理了、他竟无言以对:「诺布也是、你跟Leander也是,你们到底是来锻炼自己的还是来打游戏的……Well,」他想起他们这群人所身处之地的性质,又叹了口气,「当我没说,我们确实是来『打游戏』的。」
耸耸肩,他看着还在张口结舌的司柠茶,顺手揉揉对方脑袋,「Hey honey,你介意吗?需不需要我也跟陆仁他们一起睡神殿去?」
司柠茶并没有犹豫很久。
在笑笑地看着她的青年等待之后,她耸耸肩,朝对方露出有点无奈的笑:「Javi,我们可都是被嫌弃的孤家寡人了,你舍得留下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吗?」
对中国俗语并不算陌生的美国佬呛咳起来,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
跟着,他们在朴素却并非简陋的双人房间里放下行囊。
说是「行囊」,其实也只有小的随身背包与武器,前者还是司柠茶秉承大部分女性走到哪都要拿个包的习惯带了个不影响行动的腰包,其余生活物品都被放在Javier携带的空间袋中,重量不大、也没有卸下的必要。
进房间前兰萨就一副深深嫌弃他们两个的模样跑了,扇着那对小翅膀不知道去了哪;而见了床铺的小飞狼异常兴奋,从司柠茶怀抱里直接窜出来,蹦到铺着白床单的单人床其中一张上就是个原地打滚,直接撞上枕头弹回了点距离、才摇着尾巴趴下来,小翅膀一抖一抖。
踢掉靴子的少女本也想像对方一样,直接朝下扑倒在松软床面上头滚两圈,最终还是顾忌着有另名男性在,拘谨地把自己屁股放下来,坐到被小飞狼占据的床铺一角。
从节奏紧张的上一场片子开始,她就没睡过什么好觉,更别提返回现实世界、得知一名同伴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令她整夜地无眠或是梦魇,被某名美女治疗师评价为严重影响心理疏导效果,差点就没直接给一排药锭让她睡死下去。
在被身为对方前男友的身边这个人苦笑地阻止后,那张姣好面孔扭曲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挥笔改了药性温和些的处方,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Javier带这么多人来给她还个个都不配合、简直是恶意医闹,该拖去大洋彼岸的国家给舆论脱层皮之类的。
尽管知道对方的抱怨并不针对她,而是面向他们所有队伍人人平等,司柠茶还是忍不住感到抱歉,尽力地像她曾经习惯的那样去配合诊疗和调试。
——但还有某种说不出的情绪,让她看着Javier与对方像默契已久的夫妻般交流时心绪一直波动、难以平息。
她不明白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比以前更难控制心情的平稳,吞下去再多药剂都相同。
「啊,药。」想到这件事才记起被吩咐每日定番的药剂,司柠茶撑着床一把弹起来,正打算去拿腰包里的药片,一抬头就看到那头原本在整理东西的Javier已经替她把属于当天的数量拆出来,还倒了杯水,正勾着抹笑一道拿过来:「随时乐意为你效劳,my princess。」
「油嘴滑舌。」
对青年一贯的腔调表示嗤之以鼻,司柠茶接过杯子把药片随水一饮而尽,水温不冷不热,正好是不会烫到舌头又温暖食道的温度。
胃里暖洋洋的、心口似乎也暖了起来,她咬着杯口,贪恋了一下那个温度才走去床头柜边放下杯子。
「Javi还真是个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男人啊。」不自觉地就脱口而出这句感慨,司柠茶转头瞥了眼正把另张单人床上的被褥、枕头拨开准备坐下去的人,对方也应声抬眼看她,「如果跟你结……在一起的话,不管是谁,那个女孩子会很幸福吧?」
话才刚出口,她自己就先愣了,怎么听都觉得有股子浓浓的酸味在里头。
美艳咨询师的面孔在她脑海里一掠而过,司柠茶咬了下唇,在Javier回答她以前很快地试图解释,「不,我的意思是,嗯……Javi这样的人,有很多女生喜欢吧?比如那位,Lanie小姐……」
「……为什么没有结婚呢?」她小声地问,声音心虚得不像在问对方,更像是自言自语。
「——大概是因为我们之间还是有没法跨越的隔阂吧。」
Javier看着她,片刻才笑起来,向司柠茶耸耸肩,「当时确实彼此喜欢,但还没有达到连对方的小习惯都一并容忍的地步,——毕竟心理医师走到哪都还是心理医师,何况Lanie对我的咖啡瘾可是一直意见大得很。」
他轻描淡写,像在讲什么理所当然、情理之中的事,司柠茶却突然感觉有点全身发冷,刚刚喝下去的温暖也被一瞬间驱散了。
坚持让他们都称呼她Lanie而非拗口姓氏的女性当时告诉她的说法是,自己最初就是被那名美国警察喝咖啡时的沉思模样所吸引、从而被对方带得都一道喜欢上苦苦的饮料,两人交往期间最常约会的地点就是咖啡厅。
咨询师不需要对病人撒谎。
那么,就是Javier在随口敷衍她。
莫名地,那种不知名的情绪再度卷上来,令司柠茶突然心乱如麻。
对面的男性在说出解释话语之后也安静了一会儿,表情像是若有所思,他们俩陷入个很短的尴尬沉默。
片刻后,Javier暧昧不明地笑了下,脱口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话题。
「说起来sweet heart,不让我见识下你神奇的新武器吗?」他露出好奇加憧憬的表情,那颗光球对司柠茶这回的新兑换描述语焉不详,实物拿到手里则左看右看都只是一粒大豆……宝石,最多是花纹好看一点,不像值得付出支线的强力武器。
司柠茶对此却有很奇妙的态度,兑换前兴高采烈、兑换后却表情复杂得像吃下一整盘仰望星空,实在让他的好奇心飙到最高点。
「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女性像是还没从刚刚的话题脱离出来,愣愣地眨着眼看他。
Javier一手拍上她肩膀,促狭地把人夹在臂弯间戳了下那张慢慢染上红色的小脸:「亲爱的,你都藏私这么久了,请放过我那颗被折磨的好奇心好吗?」他实在是很想知道所谓「以心设定」出来的形体是个什么样,偏偏怀里的女孩从换出那颗豆子开始就没有在其他人面前使用过。
司柠茶还在犹豫的时候,他已经很自然地捞起纤细颈子间的细链,原本挂在银链末端的弹壳被改造成一个很小的空间物品,刚好够容纳体积极小、容易被遗失的幻武兵器。
然后,满面通红的少女一把推开他,攥着链坠埋怨地瞪了相当自然地动手动脚的人一眼。
「与……与我签订契约之物,」表情有点尴尬地停顿了会,司柠茶才从口中吐出像是某种言咒的语句,从被赠作护身符的弹壳里把豆子一样的武器敲出来,「让好奇者见识你的形。」
她掌心的琥珀色宝石放出淡淡柔和的光,形体变换后,类似指虎的某种形体环绕住少女白皙细长的手指,圈住指跟后一路向下勾勒成类似指骨的形状,最终在手背聚齐、小块的骨骼形状拼凑,环绕成圈扣住手腕。
与原本形态相似,材质是同样的琥珀色、有些通透的感觉,黑与红的双色丝线交织组成某种纹路,在指关节附近有一排骷髅装饰,写实却并不狰狞,相反地倒有些小巧可爱的感觉。
甩了手,随着司柠茶的动作从那几颗骷髅口中吐出黑色带红的刀刃,再一个甩手后又被收回去。
「这不是不错吗?」Javier表示不理解对方的纠结点何在,「你所说的武器灵体呢?」
少女的表情愈发复杂。
「……下、下次吧。」吞吞吐吐地漂移着视线,司柠茶像要寻找蔽身之物般往旁边挪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床铺上、顺手把枕头捞起来遮住大半脸颊,露出闪烁的棕色眼睛跟刘海后头有点发红的额头,「现在……时、时期未到。」
拉可奧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扑地跳过来扒在少女腿上去够枕头,然后被不知在扭捏什么的人推开。
就在Javier也恶作剧心起想一样凑过去的时候,一只黑色袖子的手从司柠茶后头伸出来,摘走了那颗枕头。
黑的长发跟黑的衣服,长刘海几乎挡住大半张脸,女性背后缓慢伸起来一个身影,把对面的警察惊得差点直接抽出龙爪,下一刻他才发现司柠茶在原地动也没动,虽然也有惊吓但很快地就换成了别种表情,不像是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身形有所陌生。
「就算你给他看也没关系啊。」阴阴地笑了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跳下床,随意地抛着枕头后看向Javier,「我又不会切了他,当然也不会切了你。」
「都不可以切啦!」司柠茶直接抢过枕头,朝那人脸上扔过去、被轻松接下。
美国人整个愕然,看着两人的互动大脑空白了很短的一瞬间。
那个不知道哪边生出来的是个青年男性,高高瘦瘦,黑色长袍上有东方式样的金花纹,下摆几乎融为一体地绕着淡淡黑色雾气般的轮廓、模糊了边缘,有点像是幽灵、鬼魂那种方式与地面稍微有点距离。
勾着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莫名地给人种阴森感觉,眼睛在刘海后头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锐利的视线扫向这边,倒不是威胁,更接近审视或评估一类。
「不过这么一看确实还有点可取的地方,眼睛、心脏跟手都还不错……」
「……都说不可以切了!」
那边的两只还在持续谜样的对话,Javier挑高了眉,有点迟疑地发问:「茶,这位难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
司柠茶叹了口气,也从床上跳下来,一手捞着嗅吻她肩颈的小飞狼一手从后头拍了下陌生男性的肩膀,然后被对方直接一点面子都不给地直接闪开,在一边环起手意味深长地审视。
「罗耶西亚·九澜,我家幻武兵器的灵体、也就是你想看的那个。」
「称呼别人是『那个』还真失礼。」
青年似笑非笑地把枕头抛回床上,被司柠茶忙不迭地道歉后哼笑了下,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表示其实没有介意那么多。
然后女性也讷讷地笑起来,脸上有尴尬,不过并非像与生人共处那样带怯。
这让Javier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快,于是接下话茬。
「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呢。」他以为会是类似他的苍云古齿或者肖重的极烈之枪那样,有某种意识但无法详细交流的「灵体」,没想过是这么活跳跳一大只、意识清楚可以触碰,除了看不到脚以外几乎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的,「可以像这样离开武器的吗?」
「嗯,武器是保护灵体的壳,」司柠茶回过神来,认真地回答他,「灵体可以离开、但是不能远离,也比较脆弱,一般必要的时候才用咒语唤出……」
她把视线转向九澜,吞掉后面的声音,不用她继续说下去Javier都猜到眼前这个就是那种「非一般」的状况。
他大致理解女性为什么要执意兑换的理由了,似乎真的是很划算的武器,只不过他仍然有种微妙的不爽……为什么器灵是一名男性?
如果是女性体兵器他倒没什么意见,但男性灵体、还是能正常沟通交流甚至出来逛大街的,就莫名让他有种危机感,下意识地就走上前去打算把司柠茶拉得离对方远点,跟着被根本就像个活人的青年瞟了眼,只是极短的一瞬间,Javier感到非常淡、转瞬即逝的寒意。
「身体倒是不错,不过头壳里面那颗脑是不是哪边有点搭错线。」挑着冷笑,看不太清脸的黑色灵体像要跟Javier对呛一样直接抓住自家使用者后领,把还在状况外的司柠茶一拉、直接拽到前面搭住肩膀,「这么迟钝的话迟早活体变尸体,不如现在就变一下、收起来还有使用价值。」
「……」
Javier再次确认刚才并不是自己错觉,这枚灵体在奇妙言行之下确实对他有某种程度的挑衅或是敌意,但又不是那么强烈,有点接近于随便讲一下、然后等着看人反应。
为什么?
他脑子里正转到这个问题的那一秒,嘴里突然炸出个奇妙的味道,让男人整个表情都扭曲掉、差点捂着嘴吐出来。
「啊哈哈,Javi你别介意、九澜就是说话不太好听,其实人很好也帮到我很多……怎么了?」还在有点讪讪地解释的司柠茶顿了一下,疑惑地看着Javier,跟身后人都是一脸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激烈的表情,「呃,那个,你还好吗?」
「耐受力也真弱,总不会是孕吐吧。」摆明了就是找茬的家伙还在那边凉凉丢出风凉话。
他则苦着脸,捂嘴好一会儿直到那个味道稍微褪掉一点才能发出声音:「我……」
「呸呸呸呸呸!这是什么鬼味道!美味都被破坏了!哪个傻逼把芹菜混到料理里面去、这是能吃的东西吗!干!老子要去洗嘴巴!」
一个由远至近的骂声打断了他的话,直接从外头撞进来;那只老早跑出去不知道浪到哪边的恶魔把门撞出个很大的声音、像炮弹般砸到Javier身上,抬头瞪了他一眼后又很快地扇着翅膀拐了个弯,在房间里焦躁地兜一圈以后被九澜直接拎住后颈提起来看。
「怎么没有洗手间!这什么破房间!……你他妈又是哪根葱、把老子放开!」骂骂咧咧的兰萨挣扎着想脱开身,满脸都写着跟Javier相同的嫌恶外带作呕表情。
「芹菜……?」司柠茶来回看着那一人跟一只,然后茫然了。
「芹菜……」Javier捂着脸深深挫败,赶在外头被吵出来的其他旅客看热闹之前过去关了门。
「对!芹菜!」挣了几下没挣出来的兰萨狠狠往地板呸了两声,龇牙咧嘴,「天杀的有人做菜放芹菜害老子不小心吃到!恶心死老子了!——Javier你个混蛋笑屁!给我回去训练加倍!」
「……我哪有笑?!刚刚你乱吃东西搞我嘴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味道我还没说你!」与美食恶魔味觉相连的饲主感到深深委屈。
「少废话!加两倍!」
「有没有天理!」
房间刚刚才有些尴尬的氛围整个被两人……一人和一只的吵嘴给打破,就连原本乖乖蜷在司柠茶怀里的小飞狼也跟着跳下来,很兴奋般转了两圈看着争执的双方,黑黑亮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就差张嘴吠两声助兴。
于是,司柠茶也微微笑起来,感觉突然放松多了。
一边的男性灵体只是看着她,勾了有点阴森的笑后缓缓向后融成浅黑色雾气般的形状,最后没入还套在司柠茶手上的指虎里消失无踪。
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束缚的小恶魔仍然在跟寄主吵闹。
——第二天才知道兰萨出去时扫荡了云雀亭的厨房、把梅罗达克的料理一扫而空并且还津津有味,只在最后栽在含有香辛食材的那道菜上时,其他人又就恶魔与其饲主的味觉展开了不大不小的讨论跟争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废都物语十日游的第一天夜晚,就这样落幕。
回憶殺好像有點蘇,不要打我。
大概就是惡茶怎麼走上百合不歸路以及雙茶相愛相殺。【不對
惡魔隊有點像傲嬌隊,糟糕。萌萌噠。
希望沒有寫OOC!對於其他隊友其實不太了解就那啥,不太具體寫戰鬥了_(:3
求更多投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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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投下蓝色的光束,地面龇开巨大的裂缝。
猛火流连,凶兽肆虐,像是故事里所描述的末日光景。
司柠茶有些不适应地四处看着,抱紧了怀里的小飞狼;她刚刚在天崩地裂与魔兽的袭击中与队友走散了,试图通过脑内诺布建立的通联寻找其他人时,面前出现了巨大的怪物身影。
——然后不用两秒,那尊大概原本想要像每一部特摄电影里会出现的反面角色那样,怒吼嚎叫并威胁性地捶胸的怪物被打飞出去,有一个很像是咬到舌头的痛哼声,重重地摔在远处、砸起一蓬飞灰跟石屑、石块。
出场失败。司柠茶不由得生出一点对对方的同情,跟着才看到具体将那只怪物打飞的是何许人也。
是个黑衣的集团,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仁哥?」她很快地认出与她熟知者相同的身形,但很快地又发现那并不太像所想的对象,行动方式上似乎有所差异、而身边的人更是全然并非自己的同伴。
她一时茫然,跟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不,那个不是你所认知的『陆仁』。」
——那是极度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回过头,司柠茶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那栋古堡之中、正面对着某个镜面,站在她面前的女性有和自己几乎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孔,摘下兜帽后苍白的唇扬起了笑弧,肩上的黑猫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金眼睛盯着她莫名令人有种寒意。
与她相同却又迥异的人轻笑了声,邀请她一道坐在旁边的土堆上。
「初次见面,司柠茶。我是Hilda。」
她那时第一个记得的,是极度尖锐锋利的痛楚。
像是要把血肉、神经跟脑浆全都撕裂开来,顺着肌肉的线条跟大脑回路的脉络用最细最薄的刀刃切割下去,却又在中途失去耐心地胡乱搅动,把理智和思考搅乱成一团浆糊、只剩下最本能的反应是尖叫与流泪。
她听见自己嗓子里发出被硌住般的声响,眼角与鼻尖都是酸涩,思维整个断线只有剧痛叫嚣。
这是惩罚。
她模糊地这样想着,人类妄求超越能力极限去寻求什么的时候,试图违逆命数天理去夺取什么的时候,都会像这样被鞭笞,被重责,被惩戒其不符理法的欲望吧?
「……生存潜力……复制……『恶魔队』……」
某个冷漠声音破碎地传入她被痛觉切割的脑内,然后是温暖的光与触感,仅仅瞬间就撤去她身周全部痛苦,跟着是柔软的手掌触碰了她,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有个身影,后面是更多的身影晃动,她还没有来得及理解发生什么事时,已经是火焰连天、少女的尖叫与热度在她身边蔓延。
「离我远点——!」银发红眸的少女周身有火光,伴着炸裂般的音效瞬间就将伸手过来的男孩卷入,燃烧殆尽,其余几个还要接近过来的人瞬间停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边。
此时她才注意到视野里已经不是立方体房间,更像是她所知的那个提供给轮回者暂时休憩、整理的「主神空间」。
两名男性与一名女性面色不善地与放出了白色火焰的少女对峙,而在她旁边还有另几人同样用有些茫然的表情看着这个场景,其中有人像是反射性地拿着武器挡在身前,也有像她一样大汗淋漓,表情更近似于刚从某种困境中艰难脱身出来。
但,都是从未见过的人。
被她斩去头颅的「陆仁」尸身不在,并肩作战的Moriar不在,——明明那个瞬间、似乎听见传来声音的Javier,也不在。
孤独,冰冷,恐惧。
她听着那些人的言语,却无法拼凑出实际的意义。
大脑几乎整个空白,她只能感到在深水里不断下坠时注视远去水面的窒息感,因为那瞬间爆发的求生欲望而「被复制到恶魔队」……?像是个比他们进到这场厮杀轮回里还要更恶质的玩笑。
她是杀了人。即使那是向着己方释出杀意的冒充者,但仍然是夺去性命。
这样的她,有资格在与同伴背道而驰的地方继续延续生命吗?
下意识地张合着还有点痉挛后遗症的手指,她手里黑色短刀叮地一声滑落,引来几个视线;对面似乎是资深者的其中一名男人抛来的目光像是爬虫般粘腻令人不快,而她前头的少女突然跨了一步,长发飘到她脸上,丝丝缕缕。
「和平共处吧,我们。」少女的声音像清澈的水,瞳孔里却燃烧着火,「弱者变成饵食,强者互不干涉。」
在那刹那她被人捉住颈子,发出残酷笑声的少女却细细地在她耳边说「配合一下」,跟着有东方血统的两名青年做了和她一样的举动,在另头三人的审视下,隐约已有首领之姿的娇小少女冷冷发声。
「杀了你们一个人扣了点数,她是我的了。」
指尖挠着就在她脸侧的一朵苍白火焰,少女像是威胁实则轻柔地扣住她喉口。
分配弱者的归属权……吗?她意识到身边这名少女试图在把自己伪装成与资深者同样「饲养」弱者的角色,而反应很快的那两人也是。
于是她与剩余的两名欧洲青年则「成为」被养殖者。
感到捏着她喉头的细白手指有些颤抖,但丝丝缕缕地传来温暖,她垂下视线打算配合对方的角色扮演,心下却是茫然。
她应该这么做吗?
她还要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在这里没有Javier、没有需要她的人,只有手上的那些血,她还有什么理由苟延残喘?
纷乱繁杂的思绪盘绕着她,在恍神中双方似乎又交涉过几轮,跟着她旁边的少女突然断喝:「不行!她是我的!」
抬起眼,她看见那个视线像爬虫的男人盯着她,发出粘稠的嘶嘶笑声:「我要她。」
「不。」身边的少女也坚持地用红色眼睛瞪回去,「三个人,三名奴隶。」
「这样不太好吧。」资深者里大约是领导者的青年轻柔地笑了声,搂着身边的女孩,面孔好看说出的话语却冷酷,「我们也是刚刚死了一个人、损失了很重要的战斗力呢,多少该有些补偿……不然这可不是合算的生意啊。」
「想玩农场游戏的小女孩,你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吗?」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阴柔面孔的青年将鬓发拨到耳后,指甲隐约染上一层黑雾。
担任「奴隶主」角色的三个人交换了眼神,头发有点卷的男子和另一名长发青年还未开口,她就想也没想地推开了放在她颈间那只手。
人类的温度一下子远离了。
「我去那边。」她向愕然的少女摇摇头,心里意外地平静下来,还有余力向对方露出个笑,「你们也是新进入没多久吧,一场片子、两场片子?也没有比我强多少还想做我的主人,真是令人感觉恶心。」
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起冲突,她用口型这样告诉少女。
如果她所能完成的价值在这里的话,那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如果真的遭遇最糟糕的那些事情,那就结束这条生命吧。
这样的地方无法看到未来的道路,即使终结也不会令人感到可惜。
「不……」少女还试图挽回什么,而她移开了视线:「比起你们,依附资深者还更有活下去的希望呢。」
垫脚石似乎也是个不赖的词汇。她并不打算轻贱自己,但如果同样的存在有两个,就没什么必要了。
另外一个自己,会替她看到更远的地方吧?
认真地如此想着,她走向另头的男性,在对方干涩僵硬的手握住她手腕时再度垂下了眼。
然后,就没再听见少女或是其他人的抗议了。
只在那一瞬间,她心里冒出少许名为遗憾的感情。
本来或许可以跟对方做朋友的……她还没有听到,对方的名字。
「人生总是有意外啊。」
Hilda笑了笑,拔下簪子把散乱的头发重新归拢、盘起来,但仍有一丝挂在鬓边,被她绕在指尖转了两圈,才懒洋洋地别到耳后。
明明是与自己同样的面孔,被对方做出来的动作却有某种慵懒的美感。司柠茶愣愣地看着对方,想要靠近过去、然后被坚持以「Hilda」自称的女性抬手阻住:「再过来我可就不保证安全了哦。」
金眼的黑猫从Hilda肩上刺溜一下跳下来,让司柠茶怀里的小飞狼打了个抖,像是接触了什么恐怖事物般把头埋进她胸口。
而有矫健身躯的小兽只是甩了尾巴,倏地融入地面变成黑色污痕般的图案,表面波动几次后,猛然扩大自己的面积,绕过两人脚边就这样像流水般涌过去,司柠茶悚然地发现在那黑影的前进轨迹上所有活动的物体都被吞没,让他们困扰的魔兽就那样连反抗都没能有,直接在嘶鸣后被黑暗拉下去、沉没消失了。
在那瞬间,她就知道对方的兑换是什么了。
「你……」
「嘘,那个不重要。」勾着很淡的笑,Hilda抬手让吞掉敌人后重新变回大猫形态的黑影蹲回她肩上,对她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司柠茶突然感觉自己不是很想知道了。她看着对方,与她相同的脸上出现了有点哀伤的笑,让她心中莫名有不安与酸苦一道卷上来。
她的复制体叹了口气,重复了遍之前的感慨。
「人生总是有意外啊。我那时还是太天真了。」
她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遭遇「那种」糟糕的事情。
——而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比那更糟。
将她带走的男性对她没有性意味上的需求,做过最多的也只有抚摸;他所拥有的是另一种恶质癖好,研究、尝试……「人类肉体所能达到的极限」,这种暧昧不明的形容在她之前刚刚夺走了一个人的性命,而现在轮到她了。
带入房间的瞬间就遭夺走抵抗能力与自我了断的机会之后,她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电流顺着插在肌肉里的电极涌入时,堪比解开基因锁的激烈痛楚让她想尖叫,但早就被剥夺那种力量的身体只能无力抽搐,液体顺着眼眶流出、滑入唇角,是过度酸涩与苦楚的味道。
而始作俑者只是注视着她,用橡胶手套后的冰冷手指抚弄那些被切割、外翻的肌肉。
「不用担心,你不会死的。」虽然说着在挑战极限的人似乎也并不想让她就此突破什么限制,只是很有分寸地踩着不会真正令她感到像在Cube那时同等生命威胁的边线。
她已经不知对方究竟在寻求什么,只知道自己被带来无尽的痛苦却无法自行终结那些。
直到,这种状态持续而她自己已经彻底失去时间观念时,从脑海深处响起的声音稍许触动了几乎变成空白、只知本能反应的神经。
『喏,听得见吗?』
属于没听过女性的细细声音这样说。
『不要出声、不要让你旁边的人知道这件事……有人想要跟你说话噢。』
过了一点时间她才勉强组织起自己的思维,并给予肯定的回应,而一直也就那样安静等待她的女声才轻笑了两下,再跟着,是另个她曾经听过的嗓音,带着点忧虑与惴惴地这样问她。
『——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伊芙。』
噢,她的名字是这个啊。
那个清澈的少女。她在快要空无一物的大脑里勾勒出形象,多少理解了对方的意图、但是已经疲惫得不想去思考那些。
思考只是徒增负担、不去想会比较轻松,这是她在这几天里学到的。
『你还好吗?很抱歉,当时我没能……』
『……不,没关系。』她闭起眼睛,回答对方并试图传达自己的想法,『是我自己选择的……虽然好像现在看起来是错误的选项。』
『不、我并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
她有点累了。她并没有一定要忍受苦楚还要生活下去的理由,或者说那个理由虽然依旧存在,但是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从「司柠茶」这个个体被割裂成两个、并且她并非白色的那边时,她就已经失去那些。
『可以的话帮个忙,杀了我好吗?现在我好像连这件事都做不到了。』
她叹息着,听见自己声音里的苦涩。
然后,对方如此回应她。
『……“杀”,是什么意思?』
轻轻的声音仍然澄澈透明、毫无犹豫或是伪装,就那样直率地问她,她意识到少女并不是在开玩笑或是玩文字游戏,而是真的无法理解那个词汇的含义。
莫名地,她的情绪像被洒下水滴的滚油般翻腾起来。
『就是死,就是结束,是什么都好,快来个人杀了我吧!是谁都好,是怎样都好!杀死我吧!我不想这样、我不要这样,很痛,很难受,好想哭、好想死!求你们了,谁都好,我为什么还要再忍受这些,为什么不能停止,为什么不能结束!』
她无法出声,只有内心的兽嚎啕着,向另端的少女宣泄绝望。
『很痛、很痛啊!为什么只有我要经历这些!为什么我必须要经历这些!我早就该死了,为什么还活到现在!母亲、父亲、Javi、伊芙!拜托了,谁来……』
『……来终结我的生命吧。』
黑暗像潮水淹没她,闭上眼后视野里只有最深最浓的黑色,应该已经是下沉到最底端了,却还无法失去意识、断绝气息,令她感到难以言喻的疲累,只想寻求一个解脱。
这仍是惩罚吗?还没有结束吗?还不能结束吗?
她已经不想去思考要为谁而活,要如何而活,想要尽早尽快地结束所有。
于是,沉默了短短数秒、又或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之后,名为『伊芙』的少女才重新发话。
『……不可以,“终结”你。』
『你是重要的同伴……请不要离去,我需要帮忙。』
『……』
「需要」?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个词了。
曾经有人说过几乎相同的话,但现在需要她的那些人已经都不在,没有力量再支持延续这条将尽未尽的生命。
『……你“需要”我吗?』
『是的。』
『……我对你而言是必要的吗?』
『是的。』
『我……还有价值吗?还有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吗?』
『……是的,拜托了。我……我们需要你。请帮助我们。』
清澈的声音里有恳切,像清泉般抚慰并洗去啃食她的那些黑暗,她感到些许迷茫与困惑,自己真的有对方所言的价值吗?无论怎么想,勉强延续都是一件过于疲累的事,在经历过一次以后她更深刻地体会到这点,只想安静地入睡不被再度唤醒。
但伊芙执着地拉住她,轻轻的声音并不是话唠那样重复,却每一句话都会有回应,缓慢一点点修补她内心那些被痛楚撕裂出的缝隙。
最终,她叹息着妥协。
『好,我帮你。』
只要还有一个人,仍然有一个人,没有放弃她,还是需要她,这样无力却又懦弱的她……
那么或许她还没有到自己所想象的极限,或许……还能够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吧?
她果然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卑劣的自己不是就那样想死,而是没有延续的勇气与自信,能够维持自我不动摇并且忍受一切苦楚。
但若有人陪在身边,一切就变得不同。
『我是……“Hilda”。』她已不再是依旧洁净的「司柠茶」,就随便使用另外的代号吧。
战场的女武神,向她夸耀这个名字的男性曾经如此说,希望她能像战斗民族的女性般英武飒爽、斩除前路一切困难险阻走出自己的道路。
而她要走上的路,显然比之前都要更多棘蔓、令人心生惧意。
『欢迎,Hilda。』
伊芙带着释然的声音迎接她,而更多的声音加进来,Arrow、Chris、琴炼云、高堂婴……还有最初联络她的Rice,有些沙哑的女孩音色属于那三名资深者中的一人,违逆了同伴意愿而向他们私下提出合作,是强且有力的协力者。
『我们是——同伴。』
「……然后呢?」
听着轻描淡写的阐述,司柠茶总觉得其中被跳过了很大一段什么、但Hilda没有具体描述,她也不便询问,只是光看着对方的形貌,就多少能推测曾发生过什么不止是「不太愉快」的事情会让另外这个「她」变成这幅模样。
斟酌着言语,她轻声地发问,「然后你们成功了吗?」
「啊啊,对,成功了。」反手揉着挂在她肩上亲昵磨蹭的黑猫,Hilda似乎是思索了下,才重新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的事情,我们有六个……七个人呢。」
「只要有一点决心,加上一点运气……很快就结束了。」
「……」
两人中间有很短暂的沉默,然后司柠茶小声地发问:「……但是发生了什么,对吗?」
如果是纯粹的「结束」,对方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以她对自己的了解来说,应该更加释然、轻松。
「……对。」
Hilda愣了一下,才扯动嘴角。
「跟『自己』说话就是有这点麻烦……明明之后都是不一样了,但还是会被发现啊。」女性叹口气,做了个向后拉扯双臂的动作很大地伸着懒腰,黑猫爬到她头顶摇着尾巴重新盘起来,然后被Hilda抓下、塞在兜帽里,整理着被猫爪一踩再度乱掉的发。「那个傻女孩,帮助我们的资深者……杀掉那两个人以后,她也自杀了。」
「感情真是奇妙的东西。她分明恨那个人到骨子里,却还是……选择跟对方一起走。」
「……谁不是呢?人都是矛盾的生物。」想起选择与恋人双双离去的日本人,司柠茶也叹气。
她们又那样并肩坐着片刻,安静地都没有说什么。
在下一波进来的新人之中,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陆仁,罪树,还有……Javier Ryan。
但此时她看着对方,已经不再想去叙旧或是交流,只想安静地缩在角落里做一颗香菇,不用和他人接触、谈论,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足够。
但有人不想让她如愿。Ryan没有靠近过来,意外地是在所有人各自散开时陆仁拦下她,询问那些发生过的事、和她异常态度的缘由。
「我不想说。」在她敷衍地应付而对方执拗地追问后,她有些烦躁。
问清楚又有什么用呢?一切知根究底有什么用呢?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没有再修正的机会,当事人也已经走下舞台,所有事后挖掘伤口的行动都只不过是马后炮、无谓地展示那些伤痛除了寻求同情以外没有用处,而她不需要那些。
她无助的时候,这些男人一个两个都不在身边,说是队友的人也不过是一个口头的称呼。
她已经学会不再把那么多依赖的心理交出去,依附他人无法成活,期待过多终会成空,她没有觉得自己会继续存活很久,但至少不想再一次渴求拯救却毫无回应,在极度的绝望之后才被给予另一个新的希望。
与其建立人际、放出期待,不如各自处理掉自己的事情不要管太宽,那样到死也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不用牵扯太多。
然后在比原来缠人得多、简直是异常的男性依旧向她追那个不会有结果的问题时,被她就这样翻脸,试图揍过去却没什么成效,只好绕道走开避着,很短的时间内追逃的画面还成为某些个同队者的话题与趣谈。
她感到烦躁,却也无可奈何,没有想过曾以为算是了解的队友会有这么执着的一面。
而另外那个美国男人却全然相反地几乎成为陌路人,性格也丕变,她无从想象对方在她所不知道的这短短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也不打算去追究,于是就和对方维持不远不近的关系。
有时仔细想想,会觉得曾经的Javier Ryan或许是喜欢「司柠茶」的,只是那时的她还迟钝得一无所觉。
而那也已经是和「Ryan」与「Hilda」无关的事了。
「啊,时间也差不多了。」
Hilda率先站起来,拍了拍外套沾到的灰土,「摸鱼太久不好,该做正事了。」
下一刻,她毫无预警地将背后的黑猫抽成一把长刀,荆棘猛然从地面升起、缠绕了尚未反应过来的司柠茶,小飞狼发出短促嘶叫想要变大身躯,却被更多的藤蔓勒住失去行动力,然后被黑刀斩掉头颅,就那样化成光点、消失在原地。
「放心吧,据说在这场片子里死掉只是回到主神空间,就像做了个梦。」凉凉地把刀尖搁在司柠茶肩上,Hilda安慰躁动的女性,「你也该长点心了,其他人不见得有我这么好说话。」
「……为什么?」
司柠茶有些愣地看着对方,而与她同张脸的人只是淡淡地笑:「复制体跟本体不死不休,这不是规定吗?」
「再见面我们就是真的敌人了,别忘记啊。」
四周的空气一瞬间轻轻振动了下,跟着又恢复原样。
「……但你明明没有下决心。」黑刀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切开她的喉管,司柠茶却没有预想中的紧张,疑惑地看着对方,「你刚刚是在用绝对的言语约束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我们不可以和平共处吗?」
她并不觉得本体和复制体就必须要兵戎相对,那难道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才会出现的场景吗?忍不住让她想要更进一步,详细地知道在对方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事……
「别傻了,亲爱的。」看到她的表情,Hilda失笑地摇头,「这可不是小说,毫无意义的杀戮有很多的,不是每个都需要有理由和好的结局。」
没有等司柠茶再反驳什么,刀刃已经移动了,瞬间擦过她颈间迸出一蓬血花。
「故事讲完了、梦也该醒了;在下一场轮回再见吧。」
她视线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女性朝她挥挥手,然后视野转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收了刀,穿过已经变成光点消失的女性身体和失去目标后迅速松开、离去的荆藤,走向另一头应是属于她的那个战场。
路上有大大小小的怪物、魔兽窜出来准备袭击,都被黑猫形体的阴影直接吞下去,化成黑暗的一部分或是转出了扭曲灰白的形体、转头将同伴撂倒撕碎,没有任何移动的活物能触到她周围。
她余光似乎瞟到也有个人类的身影打算靠近时,同样被黑影直接啃掉了,然后是刚才为止还一直站在另头远远地看着她的男性缀了上来。
她没有搭话的打算,却是对方先开口。
「这样好吗?」陆仁回头看了眼后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地露出沉思的表情。
「好不好也跟你无关啰。」耸耸肩,这几天被对方缠得有点烦的她抬手让饱餐一顿的黑猫窜回来,搁在另边肩膀隔开两人,「管你自己吧。」
没有再理会对方还要唠嗑些什么,她在身后展开巨大属于蜻蜓的对翅腾空飞起,先前的大怪物在她跑去找本体闲聊期间已经被其他人解决掉,换上了一个更大尺寸、嚣张地将下体裸露在外的形体,皮肤开裂并流淌岩浆、头上顶着恶魔般的弯角,看上去就像是每个需要打怪的作品里会出现的标准最终BOSS形象。
手表上弹出了提示,告知她打掉这个东西能获得一个A支线。
……不知道先打掉对方下面的那个会有多少奖励。
看着被称为远古恶魔的敌方双腿间的不明物体,她嫌恶地撇嘴,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和她有了相似的想法,咆哮的巨龙与奔驰的火焰交织,撕裂恶魔的皮肤掀出流浆。
较近的地方银发少女双手持着法杖,苍白焱光像翅膀般缠绕在身边,再过去是化身巨兽的妖狐嘶鸣,喷吐着黑炎扯下巨大恶魔的肌肤并将其焚毁,吃痛的怪物闷吼并从背脊里长出蛇般的形体、被从她后头跟上来的男性闪身而上,赤红长刀缠绕着火焰,瞬间将之斩断点燃,不用两秒就焚毁作灰。
翻了手,她也让黑猫站在臂上、弓身一跃,瞬间转成大片的黑暗。
「区区恶魔……在毁灭世界的兵器之下,『无从抵抗』。」
带着意志的言语化灵,光点融入阴影之中,在同一时刻怪物发出痛苦嚎叫,被双龙和巨兽、骷髅一道踩下,重重砸入尘埃中挣扎着扭动。
然后,她扯动嘴角,黑影像洪流般直接向下方的怪物压下。
天火呼啸着划破夜空,世界末日到来了。
12354字。
爆字數太多……其實只是寫寫兩個人的結局。
若松海玖空,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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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事情办完以后,就来这里和我们会合吧。」
将抄着地址的字条递给海玖空,曾经身为员警的男性仍然一脸关切,「真的不需要送你吗?你的酒店离这里还挺有点距离的。」
「不需要。」也很坚持地似乎不打算让其他人介入自己的私事,金色长发的青年只是勾了淡淡笑意,抽走纸条后朝他以及另外几人挥挥手,「我不是三岁小孩了,Ryan警官……比起关心跟你同个年纪的男人,不如多照料点你家小女孩比较好哦?」
他的视线在Ryan身后马尾的少女身上晃了眼,跟着落在用同样关心眼神看他的另一名女性身上,眼角一弯,向对方勾了勾手指,「来,司君,跟你说件事。」
没料到会被点名的司柠茶愣了下,疑惑地看着他确认指名对象:「我?」
「对。」慢条斯理地将纸张折好、揣进口袋,用像招什么小动物的方式把人招过来的人在司柠茶走近他时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抬手敷上对方额头,在八、九个人惊愕的目光洗礼中撩起女性刘海、轻轻亲吻了那片白皙的皮肤。
Lai最先吹了个口哨:「哇哦……」
这人从进片子里开始就对他们队伍那名女性显得异常亲密宠溺,简直是在落实他当初随口说的「NTR」那句,旁边的美国人脸都绿了;再结合一下某位宠物店老板亲口谈到的性取向话题,他简直有种错觉是若松海玖空这人进到主神空间来不是有什么负面想法,根本就是过来泡妞、找对象。
而遭到亲吻直击、对象还是理论上不该有欧美人那样开放的亚裔青年,被惊吓的司柠茶整个僵住,感受到背后有个火辣辣的视线像要把她穿透。
跟着,她听见就在耳边的沙哑嗓音笑了下,说出一句声音极小且意味不明的话语。
「主神空间、那些孩子之中,有一个身上藏着我的『东西』。」
很快地退离她身边,一副像是功成身退表情的人跟着拍了司柠茶的头,最后像是惯常揉猫那样将少女扎好的发辫揉散,在Ryan像要实质化出杀气的瞪视下大笑着向几人摆手,就这样走掉,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东西』是什么意思?」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对方那句轻言,美国男人皱起眉,在不满之外更对海玖空的行动多出一份疑问,他可不知道自家baby girl什么时候跟新人关系这么好,还到了分享某些小秘密的阶段。
而且,那个声音里带有某种情绪,让他微妙地感到某种不安,整个气氛不像是暂别,更像是……
「是男人就去揍他!快去快去!」
身后有人推了把他怂恿地玩闹,Ryan无奈地回头敲了Lai脑袋一记,没好气地把调笑的少年直接推到旁边肖重身上:「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呢,再磨蹭下去诊所就该开门了。」他可不想在那名女性的上班时间带着这么一大票人杀进去,以他对前女友的了解,不把他种在地里还用十厘米细高跟用力碾两下才怪。
就这么一打闹的时间,离去的人早就不见踪影,司柠茶也搓着有点发红的脸回到队伍中间,被罗逸打趣地戳了戳,嗔怒地还击回去时眼底像是若有所思,不过再眨过眼后就掩掉情绪,恢复成平日的模样。
看着努力让自己欢快的女性,他也叹息地伸手去揉揉对方,自身后把正准备拆开自己散乱发型的司柠茶环进怀里。
「走吧,我们也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滴」的刷卡声音后,酒店房间的门把边亮起代表可以打开的小灯,被他按下之后房门向里滑开。
询问过前台接待员得到离他进入主神空间算起、「现实世界」只流动了两日的时间过去的结论,顺带得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海玖空把「离开」前被他揣在兜里的房卡收回,走进他还没来得及享受服务的酒店双人房。
多亏「主神」亲切的一键还原服务,在结束恐怖片以后原本寄身在另外那名女性躯体里的海玖空发现自己身上类似房卡或是戒指的物品都连带自己孱弱得多的身体一道回来,同时司柠茶也回归到她正常一米五几的身高,少了那对看起来很好摸、实际确实很好摸的猫耳猫尾,一时间让他竟然有些不适应。
尽管只是个年轻女生,锻炼并强化过的身体甚至比他这样运动偏少又有乱七八糟药瘾的人要强健得多,难免会让人有某种程度的艳羡。
也许那命名为嫉妒更加适合。以前的自己大概不会承认,但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可自欺欺人,他确实喜爱但又深妒像名为司柠茶的女性这样,年轻、有活力,前路光辉的少年人,是他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的过去或未来。
啊啊,不过这也无所谓了。
曾经在看着的时候会想要摧毁这些的那种阴暗思考,也已经可以被埋藏在真正的黑暗里面了。
「嗨,龙酱。」
他对着正靠在床铺旁边、头无力地靠着床头柜的青年笑起来。
而正交握十指把某个物品握在掌心的人在看见他走进来的刹那瞪大了眼,表情是完全的意外与茫然,那一瞬竟有某种海玖空从未在对方身上见过的脆弱。
紧跟着,是对方暴吼跟那颗被从床底挖出来的黑色Switch重重砸在他身上。
「——滚出去!」平家凰世嗓子里发出像野兽低狺的嘶声,想撑着床沿爬起来又摔回去,海玖空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抓住旁边床单的手暴突出青筋,有一点点白色细细的颗粒顺着布料皱褶滑下去,在怒视他的人周围地毯上画出图案。
很突然地,那种对他来说异常难得、名为「愧疚」的情绪就占据了海玖空整个身体。
「……嘿,冷静点,亲爱的。」
曾经从不离身的小小开关掉落在脚边,他却完全没有要去拾捡起来的心情,叹息地靠近恋人时对方警惕而受伤的眼神异常刺人,令海玖空莫名想起最开始与其相遇的时刻。
那时濒死的美丽凶兽也是像这样,经历过背叛后无法再信任他人,只能一味释出敌意吧。
那双金色眼睛里始终有没能被抹去的隐藏脆弱,在当时还对世界充满恶意的他推动下长成荆棘,团团捆束原本温和的人心灵,但对方却不像他预期那样变成同自己一样尖锐的反社会分子,而是仍然坚守某条底线,如同最克己的殉道者持续自虐的苦行。
因此才让人觉得有趣,并且不想放手。
又或许,他只是被那种过分耀眼的光灼伤,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只是受到打击便堕落的懦弱者、想要找一个同伴来互相舔舐伤口。
「嘘、嘘,别那么紧张……我不是有意离开的。」试图伸手去触碰对方、跟着被打掉,海玖空只能苦笑地再度尝试,在凰世真的起来暴打他以前一口气接近过去,揽住了青年肩膀在已经不知不觉铺了一小块面积的白沙上坐下,「我没法跟你解释,不过相信我。」
诚挚地看着红发青年,他得到一个听你在放屁的眼神:「……相信的理由?」
「唉唉,怎么我说真话的时候都没人信。」他开始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玩得对方太过,三句话夹一句说谎、另外两句是粉饰,害得他家小宠物都全然置饲主信用度于不顾。「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能解释……但并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这是真话。」
凑过去轻啄了下凰世唇角,海玖空若无其事地把手上摸到的一把沙子搓掉,顺手用手指梳理了下对方已经开始有点打结的发,「至于相信的理由嘛,怎么说,我对你的爱算不算?」
「……」
凰世露出彻底不想理会他的表情,挪了下肩膀试着把自己从海玖空手臂里挣开,「信你不如信狗。」
「咳,这么说可真让人伤心。」干笑了声,深知即使不是故意、这回也是自己理亏的人讨好般重新收拢了环抱靠过去,将额头贴上对方的并感到某个过凉温度,「这次算我错?别生气了。」
「……你发什么神经?」再次把海玖空嫌弃地挥到一边,这回没有用上太大力气的凰世盯住失踪两天就像变了个样的男人,比起嫌恶更多的是困惑。
在他印象里,若松海玖空其人可不是会有这种恶心死人发言的人,至少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当然对那些「宠物」这家伙倒是情话说得门儿溜,轮到他这边就少了许多,不如说一开始还有、被他用拳头教训过几次以后就基本没有了,也省得荼毒耳膜。
于他而言,过多的话语并非必要,这应该是双方早就达成的某种共识。
所以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无声无息地消失、甚至连相当于命根子的Switch都丢下,然后突然又在他遍寻不得时出现,还是这种奇怪的态度……
就在凰世怀疑地蹙眉审视眼前的人时,他们那扇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是完全令两人都意外的粗暴敲击。
「——NYPD! Open up!」
「呃……这个真的不是我。」
室内的气氛停滞一秒后,海玖空率先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我没有在外面惹事,才刚到不久、是正常用房卡开门上来的,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
烦躁地啧了声,凰世猛地站起来,带着靠他很近的人向旁边歪倒,然后才拍拍屁股也跟着起身,「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跟警察起了冲突,大概是追过来了。」
「……龙酱你没事出去揍警察干啥?」下意识地发问,跟着看到对方脸色时海玖空很自觉地把剩下的话吞回去,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当我没问,不过这下要怎么办呢……招惹警方可不是好解决的样子。」
尤其他已经见识两名警官——前·警官那副缉凶除恶的认真劲,简直让人只想退避三舍。
「还不是你害的!」愤怒地低吼,一边很快地盘算应该如何应对的凰世正想大步走到房间中央,却脚一软差点直接摔到地面,被海玖空及时捞住,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喘息,「如果不是你个该死的突然失踪,我也……」
「嘘,别说话了。」听见外头突然静了下来,海玖空难得正色地将人扶起来,一把将还掉在旁边的开关也抓起,「你状况不太好,这里交给我来应付。」
话音没落,那扇被敲了两、三次的酒店房门已经猛地向内打开,后头出现的是数名黑色制服带着戒备举枪的男性,衣服上有异常刺眼的「NYPD」标志。
「NYPD——Put up your hands.」用戒备视线来回扫视两人的员警将枪口朝向他们。
于是海玖空微笑地按下了手里的东西:「那可不行。」
黑色外壳有个小按钮的开关,「Switch」、能让他暂时性地变身成某种非人类外形怪物的道具,因此他在使用司柠茶身体时格外适应并且很快掌握,即使原理不同,他也曾在进入「那个空间」前就掌握了类似的力量——尽管是在某些令人不愉快的记忆之后。
在误以为他是启动炸弹或是什么别的危险举动的警察纷纷退避卧倒时,他化身为执鞭御马的Zodiats怪人,手腕一抖,手心生出的长鞭勾住还在一边站立不稳的凰世腰间,径直将人拉入怀中。
下一刻,他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头撞向落地窗,越过阳台后,与臂弯中轻喘着的青年一道和四散的玻璃碎片直直坠落!
「You jump, I jump——还真是浪漫,不是吗?」
「这就是你说的『我来应付』?!」靠在他肩上的人狠狠剜了正放声大笑的海玖空一眼,抓着他上臂的手用力,跟着在下头街道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尖叫中从那双手开始,整具身躯化为灰白有龙类特征的怪人形体,与肢体同色的巨大膜翼在身后展开、两人位置反转,化身Orphnoch外形的凰世拽着海玖空掠起,险险擦过广告牌跟行道树顶端。
薄薄一层白沙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原本想调笑对方两句的海玖空脸色突变,双手长鞭再度缠绕住对方身体。
「嘿亲爱的!稳住、坚持一下!」眼看飞行的动作像要在半途骤停,有操纵他人身体力量的御夫座Zodiats咬牙拽着与他互相拉扯的龙形怪人,硬是让已经有再度下落趋势的两人又往前滑行一段距离。
路人严重惊吓的视线目送下,他们同时扎进就在道路另一侧的街心公园中间,一路折断无数树枝、树叶,发出巨大撞击响声。
「靠……痛!」原本没预想有这么大的冲击、只想着靠变身怪人以后的体能攀到别的建筑上逃逸的海玖空啧了声,在最初晕眩过去以后很快醒过神来,紧张地检视被他护在怀里的青年。
按照原本力量来说也不该会如此狼狈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变回原本人类模样,闭着眼脸色惨白,颊边、身上有些被树枝划出的伤口,白沙落了海玖空一身。
「醒醒,龙酱,我们该走了。」真的没料到只是离开短短两日,对方的情况已经恶化如斯,海玖空颇有些紧张地连着拍了对方脸侧几下,似乎真的很虚弱的凰世则用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金色立瞳瞪视着他,却没有以往的威慑力,反而看着令人心里抽痛。
注意到远一点已经有人影注意到这边准备靠近,也将自己转回人类模样的海玖空连拖带拽把凰世拉起来,两人跌跌撞撞离开现场。
「Hi.」
将车停在路边,正低头翻找皮夹准备下去买包烟的男人听见窗上有个敲击跟询问声,抬头,他看见一名东方外表的青年笑眯眯看着他,染成金色的长发在正午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摇下车窗,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像是来问路的人:「What can I help you?」
「喔,那个,」大概是日本或是中国旅客的青年用发音有点奇怪的英语问他,「你知道这附近……什么地方比较高吗?景点之类的,可以看到很好风景的。」
「高?」疑惑地重复了下对方那个奇妙的发音,用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对方想说什么的人很快得出答案,防止对方听不懂还加上比手画脚,「要说高的话,就是帝国大厦或者女神像咯!那种有风景的地方你得到美国另一头去,在大苹果,只有楼给你看啦!」
爽朗地笑着,热情的男人和对方解释着纽约地处平原、没什么高地的事实,然后那个有好看五官的青年男性也对他勾了个笑,眼里有某种诡秘的情绪。
「谢谢你,还能请你帮另一个忙吗?」
「什么?」友善的美国人凑上前去。
半分钟以后,还有点喘的凰世扶着旁边小巷的墙面走出来,冷冷看着长发青年打晕车主、开始往外搬运的动作,对方则回了他一个笑:「好啦,现在我们有交通工具了。」
把车主拖到树荫底下,拉了车里后备箱的毛毯把人裹起来,海玖空钻回车里拧了车钥匙,美国的车辆驾驶座与在日本相反,他花了一点时间来纠正自己下意识想用左手拉手闸的习惯,再抬头时看见同行者还站在原地,「……怎么了吗?」
「你想去哪里?」把自己大半身体重量都靠在墙边,凰世感到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在缓慢流失、几乎连脚都快站立不稳。
即使下一刻就要倒下,他仍然秉承自己的风格将头高傲抬起,用冰冷视线注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情人,「这几天你还没跑够吗,又想逃到哪里去?」
他心头有无名火气,对方整整失踪两日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解释,只是拖着他跳楼、抢车,即使可以解释成为了要从那时的状况脱离,那么现在又是干什么?凰世很清楚自己的命数在何处,但他看不清眼前的男人究竟想要什么。「如果还是这样到处乱钻……恕我无法奉陪。」
试着拔腿想离开、不再配合对方莫名其妙的行动,还在跟自己有些不听使唤身体作斗争的凰世却听到男人笑起来,是他从来没听过的那种异常爽朗,简直像鸟飞过天际般清爽感觉的笑声。
「你知道吗?龙酱。」
「对你来说我是消失了两天?对我来说,是整整三十天、一个月。」
「我去到的地方不能跟你讲,据说说出来就会死,我也已经『死』过一次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我还想再多陪你一段时间。」表情难得一见地真诚,海玖空朝凰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到座位边,然后在对方坚持不肯配合的情况下无奈地笑笑,下了车自己走过去,「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我也知道很荒唐……但是你我都是这种存在,既然如此,这世上还有什么荒唐的事是不可能的呢?」
他把手里的Switch抛起来又接住,塞进凰世手心,将手覆盖在上面并缓慢地压下凰世的手指。
「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些人,一些事情,我们厮杀、搏斗,勾心斗角然后并肩作战……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详细的也确实不能说出来,但那个地方、那些人,真的是……」
侧头思考了一下,海玖空找不出可以描述的词汇,于是继续微笑地看着皱眉盯他的人。
「在那个地方,我这双手沾上比以前更多不知道多少倍的血腥,但是我也看到更美不知道多少倍的风景;那些人真是疯子!比起他们,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还算个连环凶手。」
「但他们是那样自由啊!身上有束缚,却比任何人都飞得更高更远。」
青年一瞬间露出像是有点悲伤的神色,凰世再仔细看时又消散无踪,于是被他归结为错觉。而莫名地唠叨起来、像某种邪教信者在传授教义的海玖空依然拉着他的手,任由那些细砂从指间滑落。
「龙酱、凰世。」
叹息着,一直用奇怪昵称称呼他的人突然叫了他的名,低头在凰世颈侧落下吻。
「我知道『时间』要到了。原本我是想带你去看那些风景,尼尔加拉落差千米的瀑布,科多罗拉直达地心的峡谷,红杉,稜镜湖,旧金山的落日……但是都不行了。我本以为我们会有更多时间。」
埋在他颈间的微沙声音没有平日调侃或是讽刺,只是无奈,却又像带着某种别的情绪。
「但我还是想带你,不,与你一道去看那些。」紧抓着他双手,海玖空突然抬头向他勾了有些疯狂的笑,眼底燃起焰火般光芒,「喂,凰世,我无法带你到世界尽头,但是我可以带你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看那最高处到底有什么东西!」
「想要拒绝就乘现在吧,否则我再也不会放开这双手。」
绿色眼睛盯着他,像要看进凰世内心最深处。于是红发的青年如此回答。
「你去到那个什么地方两天,头壳都烧坏了吗?」
看着不知道被什么人感染、居然激情洋溢地跟他演说这些莫名其妙东西的海玖空,他真心地这么认为,「有病快治,有药要吃。」
「……」
像是根本没猜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的青年直接愣住好几秒,他索性就抽出手擦过对方身边钻进车子,在海玖空僵硬地回头时才向他招了招,顺便打个疲惫的呵欠。
「你不是要带我去看吗?来啊。」
拍拍旁边的驾驶座,凰世对海玖空露出少有的平静笑容。
「去你说的地方吧。」
两个半小时后,有人没好气地甩了个眼刀给邻座的人,感觉已经疲惫得不想发火。
「你所谓的去看风景,就是跑高速路被警察撵屁股后面?」看着出现在后视镜里拉着刺耳警笛的车只,凰世索性把头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这还真是壮绝的景色,人生第一次看到。」
「……唉,人在江湖飘难免意外找。」
声音里也没什么诚意,海玖空只是耸耸肩,再度踩下油门让黑色野马嘶吼着狂奔,「NYPD果然名不虚传,看到那两个人我就该知道的……」
也没解释「那两个人」是谁,他一手控着方向盘,反手从领子里抓出只八条腿不快地颤抖的蜘蛛,把它拎到眼前、放在仪表盘上,「嘿,诺小姐,到借用你力量的时候了,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谁?」听见发问的对象明显不是自己,原本已经开始小憩的人一下子睁开眼怀疑地审视车内,却只看到一只在方向盘后面蹦蹦跳跳的蜘蛛,还很人性化地用最后一对足站立起来,把前面六条腿全部对着海玖空挥舞,就像一个人在用扬动手臂表达自己的愤怒。
后头的警笛声越发近了,蜘蛛又跳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爬过来,融入海玖空指尖。
除了金发青年以外没人能听见的女性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你是笨蛋吗?』第一句话就是毫不留情的怒斥,声音清冷的女大学生冷哼了声,『要干什么。』
「唔……能打掉后面那些警官先生吗?」
『没可能,你当我是悬浮炮?』诺布一秒否决掉海玖空漫无边际的幻想。
「呃,那,做点什么让他们没法靠近?」海玖空苦笑着再度踩死油门,对旁边皱眉审视的人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车轮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响、在高速路上狂飙出去。
另一头的少女又骂了句,『那也不是我的业务范畴,你以为伴灵是万能的还是怎么着?把你换到我这边来倒可以,再多免谈。』
「……那就不必了。」他还不想自己凭空消失以后让车子飞出去、直接带着旁边这个人跟一百四的码数撞成废铁,那把人抢出来在这里跟纽约警察玩飞车就没意义了。
有点困扰地挠挠脸,还真没太想过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的海玖空和凰世交换了个无奈眼神,隐约可以听见后头警车里有人拿着大声公对他们喊话,类似「停下来」「不要抵抗」之类的,「这下该怎么办呢……」
油箱的油量也快见底了,他目测再不久野马就将停止运转,然后无法像和身边人约定的那样走更多地方。
『……要叫其他人帮忙吗?』沉默短短一瞬,诺布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知道,那些人会很乐意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我也不太知道呢。」
嘴上对凰世说得好听,其实心里没什么具体计划的人弯起眼角,打了方向盘避开一台迎面而来的车,轮胎险险地打滑在柏油路擦出火花,然后他与相向道路车主惊恐的眼神擦肩而过,「大概是想找个高的地方?」
『……你可以叫陆仁带你飞,然后从平流层扔下来,一定够高。』
「嗨,不是那样的……只是一个能看风景、有比较好视野的地方就够了。」
笑着摇摇头,海玖空看着仪表盘上急速减少的储油数字,索性松了一只手去抓住坐在身边的人,「就不用找他们了,最后疯一把而已……秘密总要最后解开才有乐趣啊,现在就抖包袱了就不好玩了吧。」
『哼。』
在另边嗤笑了声,倒也没对他的说法表示什么异议的人低笑起来,『疯子。』
「彼此彼此嘿,我可是被你们几位带坏的。」海玖空愉快地扬高唇角,在后视镜里看见警车与自己这台车的距离越发拉近。
『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告诉你个好消息。』像是被海玖空的评价取悦,诺布笑了两声,海玖空几乎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眼镜女孩眼里飞扬跋扈的神色,『摸下你的右边口袋,如果你没换衣服的话——算是谢礼,你给我们贡献了四千点呢。』
有些不解地松了抓住凰世的手,海玖空摸了下裤兜,在里面抓出一张白色纸片。
「什么东西?」眯起眼,视线已经多少有点模糊的凰世侧头看着,而驾驶者在看清那张纸的具体形貌时无声地笑了,松开踩着油门的脚:「真是一份大礼。」
『呵,我准备的东西能有不好的吗。』也很嚣张地笑回去给他,少女的声音在海玖空脑海中渐渐淡去,『你就放手去吧,我看着你们呢。』
「那还真是令人信赖。」
操作着方向盘,海玖空将油量几乎见底的野马放慢速度在路边缓缓停下,而自后追来那两台警车很快一前一后截住他的道路,车上有人拿着扩音喇叭喊了几句类似催促下车的英文,于是他一手拉起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动作的邻座人,另只手摇下车窗,对外头的警察比了个中指。
「抱歉哈,我们还不想去那边。——转送之阵,将我们带至该到的地方。」
白纸,确切说是白符落地后,车内地毯上一瞬间出现了发光的魔法阵,跟着就在车外人愕然的注视下,两名东方人十指相扣,就这样在车里凭空消失、像水影褪去般无形无踪。
那是天际被染成血色的逢魔时刻。
迟暮的太阳像颗橘色火球,缓慢地燃烧着将周遭的云灼成渐次色彩,乌金,脂红,宝蓝,浅碧,华美如舞女裙摆的簇拥下日头向地平线另一头沉没下去,逐渐要被视线末端的楼房吞进;而目之所及,是俯瞰的建筑与街道,植被与车流,流水环绕的外圈土地上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是电路的互相联结,转瞬便将纽约的城市绘上夜之妆容。
那是个都市人不太会停下脚步来去看的画面,或者说并不是没有,但能以及会在放逐者之母的火炬顶端观看这个场景的,除掉他们两个大概也没多少人了。
「……不好看。」
而有人如此犀利地评价,冷哼了声之后,将自己盘膝坐下以免被寒风再度侵袭,「还不到百米,我平时去的地方都有比这里高几倍的,也没有值得看的景色。」
环着手臂往后头一靠,凰世将自己倚在自由女神的火焰上,毫不掩饰乏味地打了个哈欠,「就不能到别的地方吗?」
「一次性。」看到对方明显一副期待值被辜负想退货的表情,海玖空耸耸肩,「而且太远距离也没法去,只能到知道的地方。」不过他也是实际被传送符转过来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由女神像这么矮,还不如在天空树或是东京塔能看到的风景远,令人未免有种泄气。
唉,都是最后了,帅也耍了祸也闯了,结局居然不尽如人意,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看着旁边已经连嘲笑都懒得、直接半闭起眼休憩的人,他无奈地笑笑,将自己挪到对方旁边顺手把人拉过来靠自己肩上:「好吧,算我的错。」
「你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嗤笑了声,凰世没有抵抗,而是顺势往海玖空腿上一躺,还挪了两下找个比较舒服的角度位置,「换点新鲜的台词。」
「……」宠物不好哄,养熟的宠物更不好哄。
海玖空索性噤声,只是手上轻轻梳理着对方暗红的发,原本应该顺滑的发丝中间多出了更多的细微颗粒,十指滑过去之后、带出几乎可以用掌心掬起的白沙。
不仅是发间,从青年衣服的缝隙中也漏出同样的物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沿着最初被划伤的细小伤口裂开了缝隙,像石像被敲击过后出现带灰粉的裂痕,窸窸窣窣地掉出细砂、碎屑。
即使再来一张符咒可以转移到更远的地方,他的身体状况也已经不允许了。
「『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吗……」小声念了句在特摄片里看到的台词,海玖空勾了个笑,低下头贴着凰世的唇边细语,「嘿,醒醒,亲爱的,我还有话没说完。」
「反正都是废话吧。」
睁开眼,其实并没有睡着的人想抬手去推开凑过来那张脸,抬手时发出更多的沙粒滑落声音,他只好退而其次地扭头、闪开对方整个散到他肩上、脸上的发丝,「没用的话就省省,安静点还能好好看风景。」
侧头看着一边的天色,凰世感觉身体前所未有地沉重,但是与之相反是思路异常清晰,足以支持他在脑海里编织出想使用的词句,「——也不算太糟,这次就放过你。」
顺着对方视线望去,海玖空看到的是夕阳没入地表边缘,在身后拖下绵延平铺的火烧云焰。
而他怀里这副已经彻底如石般冰冷僵硬的躯体,也快要像落日般燃尽。
「其实帝国大厦好像比这里高。」沉默了很短的片刻,海玖空吁了口气,顺手把阻碍视线的长发拨到耳后扎起来,才继续环住凰世肩膀,「不过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这里,毕竟她是……」
「『自由』。」凰世的嗤声低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觉得我需要这个?」
「……不是你,是我。」
还是将人扶抱起来,觉得自己大腿被压得有点麻的海玖空调整了两人的姿势,让已经动都不想动的凰世斜靠在他胸口,「你一直以来都是最自由的那个不是吗?即使我那样说……哈,我还是有自知自明的。从来被拘束没有自由的人都不是你。」
被父母的漠视,被遭诱拐而改造的过去,被心中的恶念,没有能克服并跨越那些而是任凭己身堕落的自己,才是毫无自由可言的那个。
即便一直嘴上说着对方是自己的宠物、是所有物,甚至还挂上项圈宣誓所有权,但实际上脖子有束缚的人是他自己;而寄人篱下者却有毫无拘束的意志,像是随时都会展翅离开的鹰或是凤,他尽全力去抓在手里了,却还是始终没有实感。
若松海玖空,一直以来都在畏惧平家凰世会有某天离开、然后他再度一个人被留在黑暗。
他渴望着对方所持有的那种自由意志,但从来都是求而不得。
「你……要那个干什么。」像读懂他心思的人冷笑了两声,黯淡的红发与金眼都开始褪去色彩、变成灰白,话语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厉尖锐,「老是想莫名其妙的东西……『自由』是什么?你都不知道意思,还去追求……别笑死人了。」
「像你这种家伙,一辈子都不会有。」
突然伸手将在上方俯视的人拉下,手臂失去力量的凰世稍微移动就落下沙屑,但他仍然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死死压住对方后颈,抬头将海玖空双唇压在自己的上头,「你是『恶』人、而我也是,『恶』的宿命,永远只有被同等的『恶』制衡——你永远不可能有所谓的自由!」
咬破了对方的嘴角,恶狠狠啃噬着同居对象的人明明已经尝不到血腥味道,他还是执拗地用犬齿磨蹭长发青年下唇以及舌尖,从嗓子里迸出嘶哑声音,「若松海玖空,我,就是捆束你的枷锁,你别想逃出去、就算我死了也一样。」
「……哈。」
于是很早以前就被评定为「恶」的青年笑出声。
自由是什么?背井离乡,杀父弑母,看着性命在自己掌中结束,他的自由仅仅是这些东西?
自由是什么!爱一个人,恨一个人,和命中注定的对象纠葛到生命尽头,他的自由又莫非不过是这样的东西!
他又要追求什么,又该追求什么!这后半生无非永远没有求得的希望,但又时时刻刻都在所求之物中包围!他还需要什么,他还考虑什么!
和身边这个人一起,如此而已!
他大笑,反客为主地深吻下去,尝到自己的血与对方口里剥落的砂质,笑得眼角都有泪水,而身下的人双眼已褪去全部色彩,但树立瞳孔深处仍然是炎光,就像他最初一日看见的那样,熊熊燃烧的火焰,燃尽了他们两人的时光。
机械的轰鸣蓦然打破他们周围气氛,不知从何处来的黑色直升机在尚未完全入夜的纽约上方盘旋,探照灯打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隐约可以看见有憧动人影在打开的舱门边晃着,像是探究或是疑虑。
海玖空不由闷笑,再度感叹纽约警察的效率,他们才上到这里多久、就又被当做危险分子……而且还跟之前明显不是同一拨人,酒店时大概是巡警,高速上是交警,现在这些多半是接到游客通报或者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是把他们当做需要被救援者或是该防范的对象。
——这么说起来,怀里这个人还曾经是个警察,在头次身死、化身冷酷的以恶制恶者之前,平家凰世,也曾经是那些对世界怀抱最美好善意、想要呵护所有人生活的公务人员之一。
而他则是与之对立的连续杀人魔,夺取十数条性命,最终在被强制之后停止自己的行动。
命运真是令人唏嘘啊,没人会想到在户籍上已死的前员警会跟从未被发现的连环凶手一起,在大洋彼岸的国家迎来生命最后一刻吧?
「飞吧!凰世,别让你的同行看了笑话。」
灰白开裂的凶龙之翼应声展开,在那瞬间挟着纠缠的身影,如箭矢般疾射、划开夜空!
——紧跟着,在以自由为象征的城市的天空底下,好心想要营救游客的警力惊吓注视之中,那身形像终于被击碎的石膏塑像般迸裂、散落成纷纷扬扬的飞沙,而展开双臂的人则径直向下坠落。
一个落水的闷响后,便再无声迹。
底下有抬头驻足者,摄像机和智能手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变成日后又一则被大苹果市民热议很短时间、便埋没在网路资讯里的趣闻。
「……肉麻。」
撇了撇嘴,黑发黑眼的少女拉出一根耳机线,转动着像是有点故障的听孔,皱着眉检视了一下才将其重新塞回耳朵里。
「什么?」旁边人迷惑看她,诺布下巴比了比房间另一头的电视,有人满怀疑虑地打开,新闻频道正好在播报某两名旅客爬上自由女神像、结果不幸坠楼,一人落水丧生一人尸首还未被找到的晚间消息。
在画面里打出其中一人的护照相片时,所有人都震惊地回过头来盯着她。
「你知道?」看着早就把分裂的伴灵散布在所有队员身上的女生无声扬眉,有人张口结舌了片刻才艰难地追问,「……为什么不阻止他?!」
「干嘛要阻止。」诺布对质疑的人投去看白痴眼神,「他去殉情。」
「……」
室内空气僵硬了好一会儿,哈维尔情不自禁做了个吞咽动作,捏着拳头又松开,旁边少女张合了口却说不出话,眼眶簌地红了。
诺布看着她,神色有瞬间像是悲悯、很快又被她自己掩下去。
「他有留给你东西。」
「猫、猫!」
才刚从光柱里脱身出来,回到主神空间的司柠茶就忙不迭扑出去捉那些被她用极少点数兑换出来、被她的动作吓得到处乱窜的毛绒绒小动物,而其他人也有好几个过来帮忙,分别捞了皮毛光滑水亮的猫咪起来翻看、检视。
很快地,有人发现异样。
「这个……不是猫吧?」怎么看都觉得手头那团异常亲人的毛球更接近犬科生物,肖重皱着眉把黑色小兽的脸向两侧扯了下,对方也很配合地跟着他的动作咧开嘴,露出一口比起狗更像是狼的白牙,「是狼诶,还有翅膀。」
「飞狼拉可奥,能飞、能载人,最大能变形到一层高,身上的阵法是驱邪的。」凉凉地在一边解说,诺布把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袋子丢到陆仁怀里,后者翻看了下,抓出一堆弹匣、符咒、急救箱之类的杂物,「800点,剩下的都在里面,加起来差不多4000点的东西吧,有张移动符给他了。」
哈维尔走过去表情复杂地把名为拉可奥的狼崽抱起来,后者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着他的颈子。
「项圈?那些猫都没有。」和另几人一无所获,司柠茶愣愣看着在青年怀里撒欢的小飞狼,黑色毛皮中有个不太显眼的黑项圈,挂着枚戒指,被哈维尔摸了把,不知道从哪抽出张纸条。
这是他们首次见到宠物店老板的字,细长,俊秀,像书写者般带着点奇妙韵味。
「我是、若松海玖空……」
司柠茶把没有跟他们回来的人的留言缓缓读出来。
我是若松海玖空,连环杀人犯。
2009年至2014年,杀死男性15名,女性6名,尸骨埋藏在许多地方,大概还无人发现。
2009年至2014年,爱上男性1名,女性0名,在你们看到这里时,应该已经挥散成灰。
平家凰世,男,29岁,1985年12月13日出生,是我饲养的兽、深爱的龙。他已无亲无故,无父无母,除我之外,或许再无家人。但这孩子值得被什么人记住,我祈求他能被什么人记住。
至于我自己,罪有应得,死得其所,无非如此而已。最后遇见你们,实在是意外之喜。
司君、或是在此阅读这封死前讯息的人,多谢。
死亡并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
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祝福你们有更加光辉的道路和未来。
在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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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解说。
海玖空跟凰世,这兩個人的原始人設上其實都不是正常人。
一個是可以變成怪人,一個是本身已經是怪人。
具體可以擺渡「假面騎士Fourze」的「Zodiats」和「假面騎士Faiz」的「Orphnoch」。
不过在片子里的時候沒了变身道具的海玖空確實只是普通人,嗯。
2012年10月到2014年10月,兩年。給了他們一個結局。
雖然大概沒寫好,但是希望寫出了我心中的感覺。
嘿,那隻龍的家長,你意下如何?
八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种情况的呢,说实话,在场的各位也不甚了解。被袭击,然后还击,如此循环往复。那么现在诞生了一个问题:
[这场荒谬的战争何时才能结束呢?]
说到底,要求人人能够成为无欲无求的圣贤是不可能的,甚至过分一点,圣贤们相比普通人也只是少了些欲望,但比如最基本的食欲、求知欲,并不比凡人少,或许更甚。那么反过来看眼前的村民们,说不定也只是一些欲求更多的普通人。
那么,是求生欲吗?
这是支持这些人前赴后继攻打那十几个人的理由吗?是或不是,也许并不是那么肯定,因为在消耗了如此多的兵士后,这种行为对于任何正常的、有头脑的指挥来说,都是愚蠢的,无可救药的。然而他们也并没有停止攻击。
那么,是复仇吗?
这大概是了,只有复仇这种毫无理性可言、毫无利益可言的情感,才能像迷魂曲一样召唤如此多的人飞蛾扑火一般冲向死亡。但,复仇的理由呢,仅仅十几个人有激怒他们吗?有犯下杀父杀母之大罪所以应该承担这仇恨吗?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们仅仅是闯入,强制性的闯入。他们也有求生欲,甚于任何一个岛上的原住民,他们有无处发泄的怨恨,有求之不得的悲伤。他们还有力量,超越凡人的力量。
这是一场无聊的战争。但总要有人来提问:
[这场荒谬的战争何时才能结束呢?]
九
“Chastiefol Increase ver!Fightfire withfire!!!!!!!!”无数小型的灵枪如同归巢的燕子一般袭向前方的人群,这是压倒性的力量,许多人都还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便已身首异处。力量带来的是威慑,也让Raincad有了些许休息的时间,奋力攀上灵枪的柄,银色的神器带着他退回了砖线之后。
但他不是身经百战的佣兵,
但他不是浴血奋战的警察,
但他不是沉稳冷静的狙击手,
他只是Raincad
仅仅是普通的招数就已经需要如此大量的精神力,即使开了基因锁,对于原本体质只是一般人的他来说,仍是很大的负担。“咳咳——”喉咙里铁锈的味道弥漫,Raincad硬是将那口腥涩咽了下去。
[不能示弱,无法示弱]
支持他的仅仅是这种幼稚的理由,
没有道理,极其孩子气。
然而,
没有人会指责他
不单单因为他相较于其他人来说,真的只是个孩子。
还因为。
没有人在意他。
至少现在Raincad是这么认为的。
不论是进入轮回空间之前,还是在前几场恐怖片里,他都是以一种儿戏的态度来对待这一切,甚至,人生。
至少,表面上如此。
他曾经被丧尸围住不为所动,因为他把这一切当做游戏。
当他第一次被死亡所胁迫,他终于开始对世界感到害怕。
恐惧击倒了他,在他即将溺亡的时候,他被同伴抓住了。
[哦,和他们一起活下去,一起走出这个该死的地方,然后好好生活,这大概就是我的存在意义了吧]
他这么想。
于是,他和队长嘻嘻闹闹说是训练。Javier无奈的对他摇头,他缩缩肩吐了吐舌头,没几分钟便将这份担忧抛之脑后。
于是,他仍旧在房间里看恐怖片打发日子,在沙发上悠闲地睡觉,美其名曰查探敌情,心中完全没把这些当回事。
他还是把一切当做了儿戏。
直到
[自己无能,却怪罪别人的强大。这才是傲慢。]
他说自己傲慢?
Raincad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傲慢的人,他一直是一个轻佻,随性的学生。
是的,学生。
在他21岁的人生里还没有抛开学生这个身份。
甚至连实习都没有参加,仅仅是参加过寥寥几次社会实践。
好了,现在他不是了。
他现在只是Raincad Lai,更加正确的,来润凯。
与外界断绝一切关系,没有什么经历的他什么都不是。
是的,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被那个矮小的佣兵斥责了,尽管他很尊敬那个佣兵。
他其实尊敬所有他的同伴,因为所有人都拥有他所没有的优点。
他们坚韧,他们有勇气,他们有智慧,他们……能直面这一切。
这可怕的一切
然后他慌了,他逃到了战场上,用战斗逃避这一切,前几场层层累积的压力重新涌上心间,又来了,他这么想到。
这是恐惧。
对杀人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被抛弃的恐惧,与对抛弃别人的恐惧。
他想起了那个女警和女孩,他与她们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几面而已,几句话而已。然后她们就这样,死去了。
如此轻轻松松,几秒都没有,变成文字占不了几个空格。
2个字符或几秒钟,生命的重量就是如此吗?他想。
不久之后他就开始收割别人的生命,暂且不管那群人罪孽如何深重,生命就是生命。
血液运送着养分传达到身体各处,心脏在跳动,肌肉在收缩,脑部时时刻刻在传达信息,四肢依着意愿移动着。
感谢kq和灵枪的特性,让Raincad不用感受到肌肉与骨骼的难舍难分,而仅仅是血液的腥臭和磨人的惨叫。
但这也让他受不了。
谁来停止这个要命的精神污染!他吼道。
回答他的只有“杀了他!!!去死吧!!!!!”
这就是战争啊。他想。
在前不久,虽然对他来说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他曾经很喜欢的一句话。
【诸君!我喜欢战争!】
很帅气啊!他当时这么想。
真是幼稚。
若是真正理解战争为何物还能说出这种话,不是疯子就是变态。
他不是。
所以他厌恶这场战争。
但是,无法停止,因为天还未亮。
十
这是一场屠杀,13个人对一个军团的屠杀。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还有一天就结束了。大家,加油。”
无需多说,简单几句就已经表明今天的重要性。
“喂!别死了啊!润!”肖重似乎是想开开玩笑,语气却掩饰不住疲惫。
“……恩。”没有调侃,没有反驳,劳累卸去了Raincad一切的伪装,留给肖重的只有一个消瘦的背影。
“…………”看着那个背影,肖重欲言又止,几次放下举起的手臂,似乎是想甩开什么,咂了咂嘴,转身离开,从而也错过了Raincad的回头与求助无得的眼神。
今天是一个阴天,没有太阳,对方也是严阵待发,似乎是知道此日就是决战的日子,敌人倾巢而出。
Javier以龙之翼翱翔于天空,降下雷之罚,陆仁送他一个雷之暴君的称号,的确名副其实。而陆仁也以浴血之姿行走于敌阵之间。像开了鬼人化一样,不过是单刀,Raincad看着那个矮小的身姿这么想到,或许我也该送一个战神的称号给他?不过人家早有了吧,在那个佣兵团里。胡思乱想中,kq替主人化解了许多危机。虽然如此不负责任,但性格谦逊的替身并没有多出声,要是换成银战的话早就开始嚷嚷了吧。
这场决战持续到了深夜,我方已经开始疲惫,然而村民与巫师却靠着车轮战维持着一定的攻击力。
好累,从早上便持续到现在的只有疲惫,明明是最后一天了,明明只要撑过这一天,这几个小时。
但是不可能了,脑子已经一片混沌,思维如同陷入了泥沼一般,肉体不停地重复单调的动作,Raincad已经操作不了复杂的灵枪,只有突进,收回,在突进。单调的爆炸声中是渐渐失去机动性的kq。
终于,那一刻来临了。
替身并不是一直都在的,每种替身有各自的数值,而其中有一个叫持续力的能力值,很不幸,虽然kq的持续力并不差,但也不是能够支持如此久的战争的数值,数值表上清晰的B暗示了这个情况的存在。
Kq消失了。
毫无征兆、毫无预警,不爱说话的性格此时成了巨大的缺点,紧凑的攻击不容许一点点的闪失,
“诶?!”
Raincad感到一股推力,疼痛还未袭来,他只是觉得有些许不对劲。
此时仿佛世界都静止了,彩色逐渐转变成黑白,背景褪去,空中是扬起的灰尘,接下来是血,和前几天见到的毫无分别,暗红的、粘稠的、应该在身体中流动的、代表着生命力的液体。
“……Killer?……啊……对。持续力是B。”
距离他感受到疼痛还有2秒
“真是……辛苦你了啊,Killer。”
距离他感受到疼痛还有1秒
“………会很痛吧……可恶,你们这群傻逼。”
距离他感受到疼痛还有0秒。
疼痛袭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Raincad被长枪刺中了,带着倒钩的枪毫不留情的赐予他更大的痛苦,那是致命的、令人窒息的、持续性的疼痛。
“呵————咳!!”眼前一片雪白,他倒吸一口气,接下来甚至说不出话来,艰难的操作灵枪,“Po……llen Ga……Garden”总算是在被乱枪插死之前召唤出了保护形态,Pollen Garden自带的治愈效果开始起效,然而贯穿伤并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内脏严重受损,保护壳不断受到的打击也在拖延治愈的进度。
有种说法是流血会提升注意力,也许是真的,至少对于现在的Raincad来说是这样。疼痛使他混沌的脑袋保持了清醒。对周围的观察力也得到了提升,世界似乎再度被拖慢了速度。
数十枪兵与零散的步兵组成的包围圈,若是平时的话应该是很轻松的,但是现在不是平时。疲惫与伤痛叠加,即使意识上清醒,肉体却也不会满血复活,即使有Pollen Garden加持,对于现在Raincad的魔力与精神力来说也仅仅是能够达到止血的级别。
一步,Raincad踉踉跄跄的跨出了一步,对方似乎是害怕的后退了好几步,毕竟就是这个看似瘦弱的人在前几天以他华丽如同魔法一般的爆炸对他们造成了毁灭性打击,甚至干掉了长老。但一想到现在他已经身受重伤,与杀掉他之后的利益权宜一下,欲望战胜了恐惧。
“大家冲啊!!!!他现在快不行了!!!”
“这种小喽啰的必死台词是什么啊……”即使脚步不稳,Raincad还是能够堪堪防御住攻击,然而想要反击,就必须要撤掉Pollen Garden,
“那么……我们就来赌一赌……血条的长度吧!”
蓦地撤下防护罩,Raincad抓住变为第一形态的灵枪冲进敌阵,枪兵们似乎没有料到这个看似将死之人还留着这么强的力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串成了一串,眼睛迅速失去了生机,然而这一击似乎也刺激了其他的人血性。
“别愣着!!!杀!!!!!————额?”
这么说的人似乎是小头领,但是他并没有说更多话的空余,Raincad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冲到了他的面前“即使不能爆炸,苦无还是杀人的凶器啊。”头领胸前汩汩流淌的鲜血顺着Raincad的手流进了他腹部的洞,“希望我们血型一样啊……”这是小头领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这些个枪兵到死前都没有明白为何他们会被一个腹部开了一个大洞的人杀死,明明下一步就像要倒下,明明脸庞已经毫无血色,甚至他都没有力气使出他的爆炸绝技,他们还是倒下了。活了很久的士兵们看着这个在前几天的战争里从来不怎么行动的少年,以他笨拙的步法,僵硬的手臂,收割着一个一个的生命。
最后,场上只剩下Raincad一个人,远方是另一片战场,他移动着沉重的脚步,想要赶过去,“……Chastiefol”他呼唤他的武器,但是灵枪并没有同往常一样随他意愿升起,银白的枪身已经染成暗红色,甚至有些发黑,它静静地躺在那里,“Chastiefol?”Raincad有些不解,想要弯腰去捡,于是他跨了一步,然后他看见灵枪离他越来越近,
[啊……时间到了吗?]
他想。
随后,战场上最后一个人也倒在了地上。
在昏迷前,他迷迷糊糊看见一个红色的番茄,
“走了。”
番茄说。
十一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醒了?”肖重说。
“…………?”Raincad并没有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啊啊啊这个,我抱着你是因为你失血过多,体温很低……啊啊所以要暖和一下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慌张起来的肖重,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触动了Raincad的伤口,使得他闷哼了一声。
“啊……对不起,弄疼你了?”关切的询问。
“……没有。”冷淡的回答。
接下来是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以前不是这样的,在主神空间里他们关系很好,总是混在一起,也有很多话题可谈。
“我们都很担心你。”肖重的声音回荡这空旷的地方,有点好听,Raincad想。
“…………”
“你好久没笑了。”他有好看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睛,Raincad看着他有点入神。
“…………”
“喂!你不会聋了吧!”他的头发茸茸的,脸上因为屠杀而沾上了些许灰尘和血渍。
“……没有。”
Raincad起身,他突然笑了,在月光下他笑得很好看,很安静,本身就是不错的外表此时更像是镀上了一层光芒,他伸手摸摸肖重的头发,把自己靠了上去。
肖重看着逐渐放大的脸庞,呆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发出单音节
“啊……喂……”
就在嘴唇即将碰到的那一刻,Raincad突然别头,发梢划过肖重的脸颊,好软,他想。
“我也担心你……你们。”顺势抱住了肖重,Raincad小声嘟囔。
“啊啊啊…………恩”肖重似乎又开始不知所措,手开始乱晃。
“别动,让我这样,抱一会儿。”他听见耳边的声音,于是放下了手。
少年的声音有特有的磁性,不是很低却让人十分舒服。
好听,他想。
主神提示歼灭任务完成时,肖重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又被招去屠杀了吧。
现在说不定去吃团子了,看着身上属于那个人的衣服,Raincad想。
大约黎明的时候,Raincad招来了灵枪,缓缓升到半空中,看着天边的绯红,
“天亮了”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