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争吵的声音。
五岁的女孩站在她的房间里,平静地拿下架在肩头的小提琴。
“今天的练习……结束了呢。”她看向门口,疑惑地歪了歪头,“……他们今天怎么还没有结束呢?”
争吵声逐渐变成了椅子拖曳的声音,轮子“咕噜咕噜”的声音由近至远,她终于忍不住好奇地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出脑袋,但是却只看到了“呯”地被摔上的大门。
坐在客厅里的男人放下了捂着脸的手,抬起头对着她无奈地笑起来:“夏绿蒂,以后没有妈妈了。”
她茫然地点点头:“……噢。”
这栋房子里本来住着三个人。
父亲,母亲,还有他们名叫夏绿蒂的女儿。
父亲和母亲每天每天都在吵架。
夏绿蒂一直不明白,那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扯着嗓子将对方贬低到尘埃里才罢休?她只在被称为父亲的男人酒后偶尔的胡言乱语中大概地总结出了他们的故事。
男人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几年前他在巴黎的街头写生,相识了美丽热情的意大利少女,又用饱含真挚感情的演奏获得了她的心。两人迅速地陷入热恋,并结了婚,在法国定了居,有了孩子。可是在婚后,他们很快地出现了矛盾,生活习惯截然不同的两人谁都不愿意退让,原本互相吸引的特质成了相互攻击的目标。
于是他们离婚了。
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夏绿蒂也无法理解他们的感情变化,不过她对那两个人的离异也并没有多大的反感。她觉得如果他们待在一起那么痛苦的话,分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栋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艺术家,以及被他寄予了深厚期望的少女。
母亲搬走之后,父亲依然像以前一样每天教她画画和小提琴。
“你的进步非常快,不愧是我的女儿!果然是天才!”男人赞叹道。
每天画画和练琴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虽然夏绿蒂对此并没有什么怨言,她不喜欢这些,但也并不会感到厌烦。但是偶尔地,她也会想要做点别的事情,比如悄悄地穿过花园里的栅栏,到隔壁的别墅去找西维亚·潼恩,然后坐在一起看看书或者种种花都好。
这一片的住宅区都是带花园的小别墅,能住到这里的通常来讲都很有钱——但潼恩家大概属于其中特别有钱的那一种,即使还很年幼的夏绿蒂也从他们家出行时豪华的轿车还有穿着整齐划一的佣人中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如此,西维亚却并没有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脾气。虽然她的性格离温柔乖巧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夏绿蒂还是觉得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夏绿蒂(。・∀・)ノ゙!”西维亚从门背后蹦了出来,她紫色的短发扎成了两个翘起的小辫,身上穿着可爱的白色小裙子。
“西维亚!”夏绿蒂模仿她的语气念道。
紫发女孩却突然扁扁嘴:“……我失败了。”
“什么?”
“本来我想给你一个惊吓的。”
“……”夏绿蒂顺从地张大眼睛和嘴巴,露出了一个受到惊吓的表情。
西维亚愣了两秒,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绿蒂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安静地等西维亚笑完,还拍了拍她的背以防她在笑的时候呛到,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举动让她笑得更厉害了。
也许这是开心的事情……?夏绿蒂试着把嘴角上扬,也做出一个笑脸。
西维亚带着她去花园里种花,其实潼恩家的花园由专门的环境设计师规划过,平时也有专人打理,她们两个在那里把一些花移栽来移栽去不过是捣乱而已,好在西维亚的父母好像并不在意她这么做。
她的父母看起来是有些冷淡的人,起初夏绿蒂有些怕他们,后来有一次,她看到西维亚的妈妈牵着西维亚的手,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是对家人很温柔的人呀……而且西维亚的妈妈笑起来非常好看。”
她改变了对西维亚家人的认知。
太阳西落,天空的边角处渲染上了一片橙红。
“对了!”西维亚冲干净了沾满泥土的手,“你等一下走,我有东西给你!”
她踮起脚用擦手巾把手擦干,率先跑回了房间,等夏绿蒂也把手洗完之后她已经跑了回来。
夏绿蒂担心地看着西维亚穿的小皮鞋,怕她跑太快摔跤,不过她稳稳地站到了夏绿蒂面前:“给你!”
她的手上拿着一个细长的小盒子,打开以后发现是一支毛笔。
“明天是你生日吧!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送了你画的小猫,这个是回礼哦!我特地让爸爸从中国带过来的,你画画的时候可以用!”她闭上一只眼睛很有气势地说道。
夏绿蒂想解释一下油画笔和毛笔是不一样的东西,又觉得相比起“朋友送的礼物”那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于是说着谢谢收下了。
要把这支笔好好地保存呢。
“夏绿蒂,今天的练习如何了?”
转眼之间,几年的时间飞逝而去,夏绿蒂与西维亚进入了同一所初中,夏绿蒂的练琴也一直持续着。
父亲皱着眉过来监督她练琴,最近不知为何,他似乎对夏绿蒂的进步非常不满。
她拉了一曲欢乐颂。
“不错……技法已经很熟练了。”父亲这么说着,眉头却锁得更紧,“但是,只有技法是不够的。试着把你的感情融入进去,快乐的情绪,这可是欢乐颂。来,重新试一次。”
快乐的情绪?
她调整了一下站姿,从头开始演奏。
“不对!”父亲打断了她的演奏,“不对……你再仔细想想,想清楚了再演奏。”
她提起琴弓。
“停下!!”再次打断。
她指尖轻按着琴弦。
“重来!!”又一次。
连着被五六次喊停之后,她终于无措地放下了手中的提琴:“……父亲?”
父亲一边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深呼吸,似乎在平缓自己激动的情绪。沉默过后,他用十分轻柔的声音说道:“抱歉……夏绿蒂,抱歉。重来一次好吗?想想那些开心的事情,仔细想一想,然后再演奏。”
“……嗯。”她重新摆好姿势,却没有立即开始演奏。
开心的事情?
其实她……不太明白。
夏绿蒂从有记忆开始,情绪就很少出现波动,很少哭或者笑,也几乎没有感觉过愤怒。
所以,哪些算是开心的事情呢?
她想起西维亚笑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眉眼间写满了“开心”,她努力去体会那样的心情,却仿若触到了毛玻璃一样无法接近。
怎样算是快乐呢?为什么她不会像西维亚那样捧腹大笑呢?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五岁时母亲摔门而去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独自一人漂浮在一片平静的海上,所有沉重激烈的暗流都被隐藏在海平面之下,她无论如何寻找,也只能找到一片空茫。
她再次将琴弓与琴弦相触,弦轻微的颤动预示着再一次的演奏。
“啪!”
琴落到了地上。
“不应该是这样……这不可能……”父亲保持着摔琴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可是我的女儿……”
他大声地吼叫起来:“这不可能!!!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快乐啊!!你明白吗??”
夏绿蒂用她那双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平静:“我一直都……不明白啊。”
你所说的感情,你所想要的快乐,你所寄予的期望,我全都不明白啊。
父亲的眼神凝固住了,一点一点地冷却下来。
他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就如同多年前的母亲那样。
父亲收拾了行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家”。
他很有名,夏绿蒂经常能听到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听说他在欧洲各国旅游,画他热爱的画,追逐他所热爱的爱情,自由自在地生活着。
这样也很好啊。她想。
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她生气,但是现在父母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生活了吧。
反正,她一个人也能够生活的。
她端坐在桌前,拿出墨水和毛笔开始写字。因为几年前西维亚送了她一支毛笔的缘故,她开始练习中国字书法,不过她只是照着字帖自学,写得并不好,很多字也并不认识。
但是从她发现写字帖能够让她的偶尔郁结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这就逐渐成为了她的一个习惯。
夏绿蒂和西维亚即将初中毕业了。
夏绿蒂思考着高中去哪里读好。
她本身对这件事情没什么所谓,不过从初一的时候父亲离开“家”开始,他每学期寄回来的钱都一样,现在她快要上高中了也没有见涨的意思,她想父亲大概已经忘记她现在是几年级了。
西维亚的家里一定会让西维亚上最好的学校吧。
如果父亲还是只给这点生活费的话,她恐怕就不能和西维亚上同一所高中了。她们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同一所学校,尽管有时因为分班的缘故在不同的班上,也并不是天天待在一起,不过要见不到她还真是有点难以想象的事情。
可惜夏绿蒂并不能联系到父亲,他以前的手机号不用了,也从没有留过地址。
已经是填报高中的最后几天了,她想问一下西维亚是否已经决定好了去哪所高中,如果费用太贵的话,她就放弃填别的吧。
她走到潼恩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抱歉,赛文小姐。”长裙的女仆打开了门,看起来神色焦躁,“今天家里非常忙,请改日再来吧。”
不等她再询问,门就被“乓”地关上。
吃了闭门羹的夏绿蒂转身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意外地发现信箱里竟然有信。她把信先放在了客厅的桌上——看信封上的格式并不是父亲寄给她的,那就并不急——然后从花园的篱笆间穿了过去。
她小时候就经常和西维亚这样玩,从这里可以看到房子里面的状况,如果西维亚从对面打开栅栏间的小门,她还能直接从这里到西维亚家的花园里去。
但是今天没人给她开门,她张望过去,看到潼恩家的佣人都在走廊上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她走回客厅,将那封信拿起来。
“夏绿蒂·赛文小姐收,”她念道,“来自——茨格姆魔法学校。”
“魔法学校?”她重新念了一遍。
这会不会是来自西维亚的恶作剧?她的话,确实有可能会开这样的玩笑。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打开了信封。
但是读完全信之后,她就否决了之前的猜测。这封信语言非常书面化,有几个不熟悉的单词她甚至还翻了字典,不像是普通的初中生能够写成的。
会是真的吗?
她站起身飞快地跑出家门,再次按响了潼恩家的门铃。
要赶快给西维亚看一下这个,她想道。
“咔嚓”,这次开门的人是西维亚的父亲。
夏绿蒂一直摸不清这位先生心里的想法,因此格外恭恭敬敬地问候道:“打扰了,潼恩先生下午好,我有急事找西维亚,请问现在方便吗?”
“我们很忙,请改日再来找她玩。”与西维亚相同发色的男人漠然地看了夏绿蒂一眼,他走到门外拿走了信箱里的报纸和信,转身“砰”地关上了门。
她眼尖地发现西维亚父亲拿走的报纸里夹着一封和她刚才所看的一样的信。
第二天,她听说西维亚的妈妈因病过世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几乎一次都没能看到西维亚,登门拜访会被以“我们很忙”回绝,打电话和ICQ留言也都没有回音,只有西维亚偶尔跟着她的爸爸出门或回家的时候能够看到,可是也几乎没有能够讲话的时间。
西维亚一定很难过吧,她的妈妈平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却会对西维亚笑得那么温柔,一定是一个非常棒的母亲呀。
几天后,夏绿蒂收到了一份来自“茨格姆魔法学校”的包裹,包裹里装着一套“校服”和一块水晶。
“握住魔力核之后能将它改造成自己独一无二的魔杖。”包裹里的说明书上这样写道。
她半信半疑地握住了那块水晶,几乎与此同时,水晶绽放出了光。
在夏绿蒂惊讶的眼神中,光芒将她的手整个包住,然后又慢慢地褪去,此时她手中的水晶已经变成了一支细长好看的毛笔。
“变了?”她拿起毛笔左瞅右瞅,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支普通的毛笔而已——除了它几秒钟之前还是一块水晶这点的话。
“……也就是说,魔法真的是存在的。”她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一点,并没有多少惊喜和疑惑,就像父亲砸了琴之后她就从善如流地放弃了小提琴与画画。
“西维亚,你看到那个魔法学校的信了吗?魔法真的存在。”她在给西维亚的短信里这样写道。
这天下午,西维亚回了她的短信:“我也想去!!”
既然西维亚想去,那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反正这所学校的学费不是特别贵的样子,打打工应该能够负担起:“你看到说明书上新生中转站的地址和时间了吗?”
“看到了!!你先去吧!!!妈妈的事情还要忙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在晚几天再去!!”
夏绿蒂写了几句安慰的话,然而手指一顿又将它删掉,犹豫了一会儿,又重新写了一遍,按下了发送。
她不太会安慰人,希望不会反而戳到她的伤口。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在看到一串很多年前母亲遗留下的宝石项链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她对母亲的记忆早已模糊,唯一的印象就是母亲将这串项链挂在年幼的自己的脖颈上,将自己的头发梳理整齐,嘴里念叨着“我的小夏绿蒂将来要成为一个漂亮幸福的女孩子”。
……
带上吧。
她将项链收进了行李箱。
然后就像当初自己一个人去上初中的时候那样,走向了新学校的方向。当她走出门的时候,潼恩家的门口停了很多搬家的货车,依然十分忙碌的样子。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没有看到西维亚。
“过几天再见。”她在心里说道,然后转身走向了说明书上所说的地点。
然而,从这天开始,往后的好几年里,夏绿蒂再也没有见过西维亚·潼恩。
手机停机,ICQ不登,写信不回。她给几个自己知道电话的西维亚班上的同学打了电话,她们也都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所学校。
学校第一个假期的时候她匆匆忙忙赶回家里,却只见到隔壁的房子人去楼空,信箱上铺满了灰尘,花园里杂草丛生,看起来已无人打理很久。
“潼恩家的小姑娘啊?”被她询问的邻居这样回答道,“不知道呀……好像跟着她爸爸一起搬走了吧?很久没有看到啦。”
……也对,她都忘记了,魔法学校这种东西,潼恩先生大概并不会相信,也不会同意西维亚去吧。
可是为什么会连联系都联系不上呢?是她的爸爸禁止她和以前的同学联系吗?是西维亚发生了什么不方便联系吗?
这件事情渐渐成为了她心中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校长说,如果最终拒绝入学的话,会自动失去所有和信有关的记忆,西维亚又会忘记到什么程度呢?
冬去春来,时光飞逝,在新一学期的开学典礼上,校长告诉了学生们关于教会的事情。
“如果遇到教会的人打不过就先跑吧,其他事情交给老师们就好。”发言的最后,金发小男孩长相的校长严肃地总结道,“请务必以保证自身的安全为最重要的任务,不要白白受伤。”
礼堂外的树叶被吹动,发出飒飒的响声。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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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5301
是选在日常TAG里吧……?
我他妈终于发了前置!!!!!然而现在距离文章最后的“时光飞逝”又已经飞逝掉好几年了!!!!OTZZZZZ
ICQ是国外用的一个和QQ类似的软件,我差点就直接写QQ了,还好脑子扭了过来(
很多情节没有商量过,哪里OOC的话请尽管提出(土下座
字数5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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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有什么发现吗?”从无名之城回来之后的降落地点依然是瓦尔哈拉小队离去之前的圣木之上,于是他们又将这层探索了一遍,期望能够找到通往更上一层的通道。
但是,这次搜索依然一无所获。
“等等,”阿伦德尔皱眉,“……蓝呢?”
聚集在此的只有五人,那个戴着面具的半卓尔还没有从被指派去的方向回来。
一直被艾丽西亚缠着看起来十分憋屈的瑞贝利安东张西望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那个蓝不啦叽该不是被鸟叼走了吧!!!”
“小瑞!不能这样说蓝,万一他真的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艾丽西亚挽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
“……那关我鸟事啊!!!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放开老子!!!”瑞贝利安看起来更憋屈了,他用力抽了抽手,结果艾丽西亚坚决不放,反而更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奥列格看着眼前的景象皱眉,心想上次把喂文瑞鸟的饲料抹了一点在瑞贝利安身上看来还远远不够,等回去到二层的时候把饲料整包倒在他身上吧,让他被追个地老天荒。
经历过之前伊利亚斯和伊瑞斯的事情,他和阿伦德尔对队友失踪这件事都有些神经过敏,在心里腹诽了一番拐走艾丽西亚的瑞贝利安(瑞贝利安:嘿!!你们瞎吗!!明明是她勾着我??)之后赶紧向着刚才蓝探索的方向走去,心里担心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
走了没多久,奥列格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蓝的弓箭在这里!!”
与弓箭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小纸条,上书:“我没事,勿担心。”
大家松了一口气,看来应该不是遭到了什么危险的样子。
艾丽西亚偏了偏头,她还保持着挽着瑞贝利安胳臂的状态:“刚才蓝不是借走了奥列格·尤里·谢尔盖的弦月,能用那个联系到他吗?”
“不行的,”阿伦德尔解释道,“弦月的联系功能只有最初被赋予的人能用,其他人用不了,所以能用队长的弦月的就只有队长本人而已。”
奥列格托着下巴苦思了一会儿,他跑得有点辛苦,因为他怀里还揣着一颗被带到无名之城又带回来的圆滚滚的鸟蛋——应该是鸟蛋吧——推测着:“可是弦月指向‘碎片’的光是不会因为离开了使用者而黯淡的吧……蓝会不会是根据那个光发现了什么隐蔽的通往上方的道路,就先上去探路了?”
叙泽特屈单膝蹲下身观察了一下弓箭:“上层可能会有更多危险,他如果是去探路,为何不带上武器?”
“也许是因为发现的道路很窄,带着不方便?”
大家站在弓的旁边讨论了一番,觉得蓝既然不是被抓走,也想不出他下树的理由,那么看来他还是往上去了吧。可是他们若是找不到那条道路,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叙泽特依然有些疑虑,但是也没有想出反驳的理由,也就姑且拾起了弓箭跟着其他人走回这层的中心部位。
“咦,那边又有条虫。”奥列格看到相隔不远的树枝上又有一条巨大的毛毛虫,首当其冲跑了过去,在无名之城两日里的充足休息让他恢复了精力充沛的样子,“这里附近——果然哪里有个虫子窝吧?”
艾丽扯着瑞贝利安的手臂探头过去:“这边的这片烂掉的木头看起来都是被这虫子啃的诶。而且你看,虫子和蜘蛛网相隔那么近,蜘蛛也不来吃它,好像那个蜘蛛并不是吃虫子的。”
她说到“那么”的时候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瑞贝利安趁机把自己的手臂从她臂弯里解放出来。他无视艾丽怨念的目光,把头凑近了那条虫,伸手去抓。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瑞贝利安。
被抓的虫子使劲扭动着想从他手上挣脱出来。虽然虫子按理说是没有情绪也看不到脸的,但是大家微妙地觉得这虫好像散发着一股不高兴的气场。
不过,被别人莫名其妙抓住之后感觉不高兴是正常反应吧,应该。
比如被艾丽抓住的瑞贝利安虫什么的。奥列格思绪漂移了一下。
瑞贝利安张大了嘴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虫子也张大了嘴巴,露出了一排锋利的牙齿。
眼看一人一虫就要嘴对嘴了——也不知道把对方吞掉的会是哪一个——艾丽西亚飞来一本笔记本精确地把虫子拍飞,厉色道:“怎么可以生吃虫子呢!!虫子身上那么多病菌,会吃坏肚子的!!”
瑞贝利安揉揉手,回瞪艾丽西亚:“老子的胃才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吃什么和你有毛线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小瑞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要规范小瑞的饮食健康!!不许你乱吃东西!!”艾丽很有气势地再次抓住了他的手,防止他再次去抓虫子。
“啧!!!”瑞贝利安看起来依旧很抓狂,但是这次像是认命了一样没有用力挣扎——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奥列格看着这景象有点手痒,想把刚才的虫子塞到瑞贝利安的衣服里去,不过可惜刚才被拍飞的虫子已经顺着枝干爬到了远处。
……怎么感觉连虫子都对他们无语了。
一定是错觉,嗯,错觉。
奥列格看了看虫子爬走的树枝断层:“这处能过去吗?”
“不行吧?”艾丽西亚摇摇头,“那边的树枝都被虫子啃烂了,踩上去肯定会掉下去。”
叙泽特也摇头说不行。
“……啊!!!!”奥列格突然大喊一声,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队长怎么了?”阿伦紧张地看着他。
“所以!!”奥列格瞪着这个树枝断层,“之前害我掉下去的不牢固的树枝就是这个虫的杰作啊!!”
“……这么说来还真是。”亲眼目睹奥列格掉下去的阿伦无奈地叹了口气。
奥列格摇摇头:“既然过不去那我们就再看看别的地方吧……蓝到底是从哪里上去的呢?”说着率先转身离开了树木的断层附近。
叙泽特跟上去,不过依然持怀疑态度:“虽然蓝确实身手敏捷,但依目前之所见并没有能够通向上层的方法,他也不可能凭空飞上去。”
“也对哦?那么……”
就在大家讨论着,全部转过身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有鸟?”奥列格瞬间回头,可是背后空无一物,“……刚才的声音,你们也有听到吧?”
阿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不是队长幻听。”
互相交织的枝干遮断了视线,他们小心地保持了安静,仔细观察着声音传来方向的异动,耳边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里混杂着鸟类的鸣叫声。
叙泽特神色凝重:“……那条虫不见了。”
奥列格闻言转头,看到刚才爬到稍远处的虫子果然已经不在之前的位置上了。
“吃虫的鸟?”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之前所见的文瑞鸟体型还没一条虫子大,真的能把虫瞬间叼走吗?奥列格看了看怀里揣着的那颗蛋,脑中灵光一闪,“这树上有可能还有一种更大的鸟!”
艾丽去翅膀声传来的方位走去,然后蹲下来捡起了什么东西,兴奋地跑回来:“看!!那么大的羽毛诶!!”
等其他几人看清她手上的东西之后,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几根漆黑的鸟羽,每根都足有十厘米那么长。
“天啊!这种鸟该有多大啊!!”奥列格惊呼起来,虽然他预想过会有体型较大的鸟存在于这棵树上,但是也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大啊。
头顶上方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声清越响亮的鸟鸣,随后响起阵阵应和,连续不断震耳欲聋的声音敲击着各人的耳膜,简直要把鼓膜给震碎了。
“什么鬼鸟,吵死了。”瑞贝利安用手捂住了耳朵咒骂道。
“不知道数目到底有多少。”阿伦压了压帽檐。
奥列格也捂住耳朵,不过不一会儿又放开了:“……其实挺好听的啊。”然而实在是太响了,他很快又不得不捂上。
几人向中央树干走去,这次倒是有了新的发现,蜘蛛们都聚到了网上的一处,在别的地方留出了空隙。
“哎?它们在干吗?”奥列格松开一点点手,发现这里的声音轻下去不少,于是立马放下了手。
“哟,好像是抓到吃的了。”瑞贝利安对吃这一点十分敏锐,然而其他人不得不拦着他以防他下去和蜘蛛们抢食。
艾丽往前跳了两步,眼看就要坠落到蜘蛛网上,她敏捷的扭身一蹬地又跑了回来:“它们在吃一只蜥蜴。”
“蜥蜴?”大家疑惑起来,这一路上似乎并没有见过蜥蜴呀。
“嗯嗯,”艾丽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那么大,颜色和树枝差不多。”
阿伦德尔似乎想到了什么:“颜色和树枝很像?会不会……”
“哦哦我知道了!”奥列格蹦起来,快走两步到了树枝旁上下仔细观察,“……上面还有一只!!”
其他人跟过去,眯着眼睛辨认一番,也都看到了。这种蜥蜴颜色与树枝可说是一模一样,要不是事先知道有蜥蜴在那里,再加上那些细微的光影,简直没法找到。
阿伦德尔伸手把这只蜥蜴抓了下来扔到了远处的蜘蛛网上,果然不少蜘蛛都向那个方向爬了过去,原本只能通过一人的蜘蛛网上留下了更多空隙。
叙泽特将剑毫不犹豫地挥了下去,蛛网纷纷散落,通往上层的通道近在眼前。
“走吧!”奥列格这么说着,不过在他讲话之前瑞贝利安就冲了出去,紧接着艾丽西亚也喊着“小瑞走慢点!”跟着冲了出去。
奥列格扶着额把一句“注意安全”咽了下去。
爬到上层的时候,瑞贝利安已经举起了他的剑,兴奋地与空中一只巨大的盘旋着的黑鸦厮杀着,艾丽西亚召来云雨扰乱了黑鸦的攻击,但是紧接着,第二、第三只巨鸦飞了出来。
奥列格连忙抱出他的乐器演奏起安魂曲想抚平巨鸦的攻击性。
“碎片在那儿。”他听到叙泽特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叙泽特与阿伦德尔的弦月光之所指终于不再是正上方,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一丛树叶,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树叶之下所遮蔽的是一个巨大的鸟巢。
“太好了……”奥列格有一瞬间松了口气,但紧接着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阿伦德尔的语气十分紧张:“队长,蓝不在这儿。”
他们已经走到了树的顶层,可是蓝却不在这里,也就是说蓝并未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独自一人先上来了。
蓝还在下面的某个地方。
天啊……同样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发生一次了。那个时候伊利亚斯和伊瑞斯不正是这样失踪的吗?他们排查了所有可能的地方,最后却只看到一片血海。
巨鸦一次又一次地向队员们发起攻击,让他们没有闲暇去商讨对策,漆黑之月碎片在鸟巢内部散发着隐隐的光芒,而他们还需要尽快找到蓝。
“可恶——”奥列格举起之前捡到的蛋大喊,“你们再乱来我就砸蛋啦!!!”
巨鸦们无视了他。
“奥列格·尤里·谢尔盖,”艾丽西亚一边席卷起狂风攻击一只巨鸦一边喊道,“这个蛋好像和巨鸦窝里蛋大小不太一样……也许这不是它们的蛋。”
什么?他以为这个蛋比文瑞鸟的蛋大是因为巨鸦不小心把蛋下在了文瑞鸟的巢里呢,感情这树上有三种鸟?
奥列格瞬间懵逼了。
他弹奏的动作没有减缓,将曲子变调,安魂曲曲调一转变成了激昂的士气歌,给在前方战斗的叙泽特、艾丽西亚和瑞贝利安加油鼓劲。
“队长,我冲过去把碎片拿过来吧。”阿伦提出。
“可是接触到碎片的同时就会将我们传送回无名之城的吧?蓝不在这里大概无法一起被传送回去?”
阿伦取出一个羊皮袋子:“不接触到碎片就没有问题了,我可以把它装在这里。”
奥列格点头。
曲子还在继续,他注意到阿伦德尔行走的每一步步伐都踩在士气歌的节奏上,而且利用树叶的阴影遮蔽了自己的行踪,悄声无息地接近了鸟巢。
阿伦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好玩的技能呀。
虽然被鸟巢里的幼年巨鸦啄了几口,阿伦还是非常顺利地带回了碎片,小小的羊皮袋里可以看到隐约的光芒。
“大家先撤!!”奥列格大喊道。
叙泽特用优雅的动作斩去眼前巨鸦的一只翅膀,以绝对的胜利结束了她的这场战斗。瑞贝利安似乎因为斩杀得尽兴不愿离开,最后被艾丽西亚拽着胳臂离开了这层。
“蓝会不会是下树去了?”阿伦德尔焦急地猜测着,“比如身体不适不得不下树寻求帮助……之类的。”
“他遇到不舒服的情况了吗?”艾丽西亚十分担忧,“那我们赶快下去找到他?”
“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快去找他吧。”奥列格也焦虑起来。
他们是从圣木的主干下去的,迎面撞上了护卫队并立即被追杀了,连沿途的村民都加入了追捕的队伍。
“呜哇这下该怎么办!被追杀的话没办法找蓝啊!”奥列格跑着跑着,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一咬牙转身面向后面的护卫队,“你们为什么追我们!”
阿伦怀疑队长是不是得了失忆症,被追杀明显就是因为上圣木的事情啊。
果不其然,护卫队的队长给出了与阿伦所想相同的答案。
不过奥列格并未停下他的话,反而顺势说了下去:“正是如此,你们想要保护的是圣木,而我们要保护的是这个世界!!我们是为了拯救世界才爬上圣木的!!如果世界毁灭了,圣木也就无法存在了,对不对?”
追捕的人有一瞬间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动作停顿下来,奥列格立马抓住空隙再接再厉。他甩出他在下树时抓的一条虫子——其他队员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继续喊道:“世界的异变是会有征兆的,我们小队的职责就是在旅途中发现这些征兆并进行弥补,例如你们看,你们知道你们的圣木已经被这种虫子啃食了吗?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圣木可是会腐烂掉的啊!!与圣木相连的整片森林也会因此遭受牵连,你们明白吗?”
奥列格讲的话苦口婆心、情真意切、真假参半,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大概会相信吧。他甚至还捡起了一根小树枝伸到虫子嘴边,虫子“咔吧”一声咬掉了树枝的一大段。
护卫队的队长沉默下来,脸色有点难看,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相信这些话。
“他在说谎!”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划破了这片尴尬的宁静,“圣木自有自己的平衡系统,只要没有人去扰乱它就能够一直安稳下去!”
奥列格看过去,发现收留他们住了两晚的狗妖精站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愤怒。
靠,差点就成功了啊!
“……你怎么知道的?你上去看过么?”虽然树上相生相克的几种动物看起来正如她所说自有平衡,可是如果没上过树的话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如果她上过树的话……
奥列格正想着,狗妖精吹了两声哨子,几只文瑞鸟就乖乖落到了她的肩膀上:“我可是德鲁伊,就算不上树也能知道树上的情况,你们骗不过我。”
艾丽西亚小声补充:“高阶德鲁伊才能做到。”
“……”奥列格磨了磨牙,瞬间又改换了一套说辞,“抱歉,是我欺瞒了,既然被发现了我就不得不说实话了,我要先确定一下我们另一位同伴在哪,你们有看到他吗?”
“如果我们有看到的话早就把他抓起来了。”护卫队队长似乎因为差点被骗十分气恼,咬牙切齿地说道。
奥列格愣了愣,所以,蓝也不在树下吗?
“唔……好吧……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吗?如果没有真的十分重要的理由我们是不会去圣木的。因为上面照理说并没什么稀有或值钱的可以偷窃的东西,而且又累又会被文瑞鸟攻击,对吧?”他用尽量诚恳的语气说道。
护卫队队长睨了他一眼——眼神中大有“我不会被你骗第二次了”的含义——转头喊来几个人互相商讨了一会儿。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瓦尔哈拉小队扫地出村了。
“遭遇浮世孤寂的时候,人心冷漠的时候,来牵着我的手,把头靠在我膝上罢。”
——《十三夜》
一.
十四年前,华山剑冢。
一名青衣男子将腰间佩剑解下,举至眼前细细地看着,眼神如同诀别。
当年初次举起这把剑时的少年意气仿佛还回荡在胸口。
“古有神鸟名大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此剑名为‘云气青天’,我定要用其破尽世间不可知晓之事,斩尽世间不可饶恕之人!”
彼时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
此后二十余年中,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杀过很多恶人,也杀过一些不那么恶之人,曾被亲近之人背后捅刀,也曾被挚友舍命相救,保护过很多人,也有更多人没能保护到。
然后,这一天他去拜访了华山派的旧友。
“晚池兄,你倒想到来看我了?”一名白衣剑客接到报信,快步走出来接他。
他鞠躬抱拳:“我来葬剑。”
“……哈?”
要说不舍,他是当真不舍的。
他对这把剑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只是他心中再也没有想要为谁举剑而战的意气了。
“晚池兄,令荆之事我已有所耳闻,还请节哀顺变……可是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就……”
“小女如今已是垂髫,我想代替娘子好好照顾她,不想再被江湖之事烦扰。这个理由于我而言,足够了。”
白衣剑客哑口无言。
“若将来有人适合此剑,你将它赠与那人也可。”说完,青衣人双手平举,将剑轻轻放入剑冢。
二.
七年后,某处院落内。
粉衣少女兴奋地收拾着她的行囊:“爹爹终于允许我去云烟阁啦!”
一个调侃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楠云前几天脸和天上的云一样阴沉沉的,这会倒是拨云见日了。听闻那云烟阁隐于临安以南的深山之中,门外有五行八卦之阵防人误入,寻常人可不好找见吧,就没想过你爹爹是在诓你?”
楠云扭头,看到一个杏黄长衫的冷面少年倚在门旁,虽然语气似乎带点笑意,脸上的神情却平静得有些冰冷。
“爹爹才不会诓我呢,”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跑过去,踮起脚尖用两根手指戳住少年的脸颊,将他的嘴弯成一个奇怪的微笑,“江湖上是个门派都是要收徒弟的,我幼时跟爹爹练过几年拳脚,是有基础,又怀治伤病、扶弱小之心,是有正气,所以我去了啊,肯定能找见!哥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总板着脸容易老~”
兄长将她的手轻轻拍开:“……倒头一次见有人夸自己一身正气的。”
“毕竟像我这样天赋异禀又一心为民的奇女子也不多?”她揉了揉手——虽说根本不疼——感受着指尖残留的冰凉,认真下来,“哥,等我学成医术之后,就让我来好好调养你的身体吧。”
兄长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她的兄长名唤谢白帆,是两年前父亲外出的时候从一座山下捡回来的,刚捡到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和伤口,当时可把爹爹吓坏了。
据说,兄长原是家住山里,那日不幸遭了山贼,全家上下除他以外无一人幸免。爹爹看他年少无依又身体不好,就把他收留下来,他也以爹爹的姓给自己取了“谢白帆”这个新名字。
楠云继续整理自己的行囊,一抬头,正看到窗外的爹爹捻去落在石桌上的花瓣,露出了有些寂寥的神情。
“爹爹——”她跑到窗户边冲着他喊,“楠云去给你泡你最爱的龙井喝!”
爹爹转头看向她,恢复了一如既往幸福又温柔的笑容。
三.
五年后,云烟阁后院一处空地。
“锵——”楠云手中的银剑破风而出,接招的女子闭着双目,用手中绛紫的伞将剑格挡开。
楠云立即改变了招式侧身斜手刺去,眼看剑就要到女子颈边,她眼前陡然一花,只觉得长长的黑发扫过自己的手背,再定睛时女子已到了她的外侧,用伞尖撞击了她的肘,她手臂一麻,剑差点脱手。
转眼之间,伞尖已抵上了楠云的脖子。
动作静止片刻后,女子收回了伞。
楠云抱拳,神情里却全不见落败之后的遗憾:“洛尘姐姐还是那么厉害!不过我也有进步那——么一点点吧?”
洛尘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脸上露出几分浅笑:“于你而言进步已是不小,只是还欠缺实战的经验。真遇到歹人时,对方可不会一招一式地与你交手。”
看她在过招时行动自如的样子,恐怕很难想象她的双目是看不见的。
云楠已在云烟阁学习五年了。因为她生性活泼多话,学习艺术武术又都很认真,和师姐妹都相处得不错,不过,她偶尔会觉得似乎缺了什么。
洛尘是几年前来到云烟阁的,当时应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导致了双目失明,她面容冰冷的样子让楠云想起了初见时的兄长——不过他如今倒是学会笑了,真让人欣慰。
云楠特别喜欢乌黑长发、长得好看又有气场的人,看到完全符合这几个特点的洛尘姐姐伤心难过的样子让她不安极了,就时常去缠着洛尘玩闹,后来得知她剑术高超,也拜托她指点一二。洛尘虽有高强的剑术却不喜打斗,大多数时候都不亲自出手,只是言语指点,偶尔才会与她对练。
长久相处下来,她也大概的掌握了哄洛尘姐姐开心的窍门。
姐姐笑起来可好看了!她心满意足地想道。
四.
时间如白驹过隙。
壬戌年八月某日,楠云将她平时常穿的酡颜之色的衣裳收好,换上一袭素衣从云烟阁赶回去参加了爹爹的葬礼。
葬礼从简,来的人很少,除了她和兄长就只有附近村里的居民。
“他突然得了急病,我连请大夫和写信通知你的时间都没有。”兄长敛起了惯常的笑容,神情沉重。
她垂头不语。
可恶……
…………
她想要习医,不过是希望能够救治目光所及之伤病……结果却连爹爹都没能救。而且还错过了见最后一面的机会——兄长说,爹爹死相凄惨,因此他就自作主张先下了葬,因此葬礼上所见不过几件衣裳。
她又回想起当初爹爹送她去云烟阁那日,一路上爹爹总在叹气,她问爹爹怎么了,他却又不说。后来她每逢节日返家的时候爹爹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她也就没特地去问。现在她再也没法知道爹爹当时想对她说什么了。
她怎么就没意识到呢?她已近桃李年华,爹爹也已经老了,可她总以为爹爹还会一直年轻,一直陪着她。
她注意到兄长担心的目光,赶紧吸了吸鼻子,眨巴了两下眼睛,假装很平静地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来来往往的村民反反复复地让她要节哀顺变,又一件件地数着她爹爹这些年来帮过村里的各种大事小事,她听着听着几乎又要鼻头一酸,赶紧躲到一旁去烧纸钱。
枯黄的纸钱好像无所依凭的树叶一样飘零在风中,被火舌吞噬发出了“噼啪”的声响。
一片片地飘走,一片片地烧尽。
爹爹的一切,终是也归入土中了。
明明没有下雨,却还是有水落到地上,她愣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五.
深红的古木屋檐下飘起几缕青烟,楠云的视线随着烟上升,看到了逐渐被阴霾覆盖的苍穹。
临安要下雨了。
那天葬礼终末,宾客归去,兄长却不知突然犯了什么毛病,又是想要阻止她再涉足江湖,说她学医济世的理想会将她卷入漩涡难以脱身,又是帮她考虑起了嫁人的事宜,最后又说她不愿意的话就待在云烟阁里好歹比较安全。
她一气之下收拾包袱离了家,连之前阁主给了她一张去万贤山庄的请帖的事都忘了告诉他。不过也罢……万贤山庄的时候会去很多江湖人士,按兄长的看法也是危险之地,保不准会不会又争执起来。
……兄长应该也是因为父亲的突然去世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反常吧,这么想着她心里的气又消了几分。
这几年她每次归家时都给兄长看病。兄长的脉象十分奇怪,寻常人若是阴虚至此,早就浑身无力卧病在床了,但兄长却健步如飞,两只手提六个水桶也不会累。而且他的脉象里还有一丝微妙的平稳,让她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正是因为兄长这个旧疾,她才在成年后也一直待在云烟阁中,翻遍阁中的各类古籍想要寻找根治的办法,却一无所获。
这次兄长的话反而提点了她。人不能永远身处保护之下,她已成年了,应该去长些阅历,而且江湖上向来怪奇事件多,说不定反而能寻找到古籍中所没有的治病方法。
因此她没有返回云烟阁中,而是直接去了临安。
一滴雨落到了她的发上,旋即是两滴、三滴。瓢泼大雨“哗”地落了下来,瞬间把她打成了落汤鸡。
“下雨了——”巷子里传来呼喊,紧接着响起来小摊贩叽叽喳喳收摊的声音、丫鬟用竹竿收衣服的声音、母亲呼喊小孩子回家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传到她的耳朵里来。
她心里一空,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然后她猛地惊醒过来,想起她还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呢。
客栈!!哪里有客栈吗??
她急急地跑过几个路口,却没看到饭馆或者客栈一类可以歇脚的地方,初次来到这硕大的临安城她也分不清方向,想问路又不好意思打扰那些看起来就很忙的居民,只好继续凭着直觉乱窜。
好在她很快发现了一个小亭子,远远地看去就像一把赭色的伞孤零零地立在雨里。
楠云冲进亭子,小心地甩了甩湿透的衣袖,然后一转头才发现,亭里已有一名身着玉色长裙的少女端坐。
雨点噼啪、噼啪地落在地上。
要赶快说些什么来表达打扰到对方的歉意才行啊,她想着。
可那名少女闭着双目平静地微笑着,纤细的手指执一支长箫放在身侧,就好像世间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情会影响到她似的。
一场雨,一间亭,一支箫。
少女的身边仿佛萦绕着一种奇特的沉静氛围。
楠云难得紧张了起来,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惊扰到什么。
“皆是雨中客,为何伫立不语?”亭中的少女却先开了口。
楠云犹豫了片刻,诚实地答道:“只是觉得姑娘周身十分宁静,不敢出声。我恐怕要在亭中停留至雨后,打搅到甚是抱歉。”
少女细细捻着手中的箫,轻微地点了点头:“无妨……亭子也不是我开的,算不上打搅。”
“多谢。”楠云抱拳。
说完,两人又都沉默下来。
若是往常,楠云打过了招呼之后无论对方有没有兴趣都会自顾自地谈天说地起来,可是在心中空落落的现在,她却很难找到讲话的兴致。
她坐在亭子靠外的地方,托着脑袋看雨。
看着看着,就又想起了爹爹。
她似乎看到爹爹从雨里走来,口中重复着曾经告诫过她的话:“楠云,自身的幸福和他人的幸福是同等重要之事。”
她明白。
用衣袖抹了抹眼角,她想,她会好好使用医术,她要帮助很多很多的人,只有这样,才不会对不起爹爹,不会对不起云烟阁教导她的师父和师姐们。
兄长以后也会理解的吧。
她呼吸着被雨水浸湿的空气,刻意不去感受心里某处冰冷的疼痛,在脸上展现出凝视希望的笑容。
会好起来的。
这场雨会过去的。
六.
楠云前几日结识了一名名叫阿璟的西域少女。
那名少女当时正在向人问路,楠云惊叹于她那头颜色极浅的金色长发,好奇地靠近了一点,却出乎意料地听到少女口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
“打扰了。”少女行了抱拳礼,“敢问这位兄台,可知万贤山庄在什么地方?”
被询问的那位似乎并不是本地人,摆了摆手表示不清楚。
楠云心想真巧,遇到了一个目的地相同的人——虽说这几日进临安城的人中大概有一大半都是要去万贤山庄的。
她喊住了金发少女:“你也是要去万贤山庄赴九月初一之宴的吗?正巧与我同路,相遇也是缘分,我们同行如何?”
金发少女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孩子?”
“……我已十九啦!!!”楠云哭笑不得,虽然师姐说过自己脸长得不太成熟,但是真的有那么像小孩子吗?
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金发少女虽然长相不同于寻常的东方人,却神情平静不畏惧别人的注视,再观她的穿着,是便于行动又沉稳大气的白青长衫,应当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楠云抱了拳,“小女子姓谢名楠云,乃云烟阁门下弟子,不知娘子你是哪个门派的?”
金发少女回礼:“在下华山派天璇弟子璟。”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懊恼于弄错年龄的事情。
“阿璟,”楠云丝毫不显生分地喊起来,也难为对方没有介怀,“阿璟可愿同行?”
阿璟垂下眼帘思忖了片刻,阳光在她的发梢洒下细碎的光芒——楠云注意到她的眼睛也是金色的,宛若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然后她点头:“那就多有打扰了。”
“太好了,不知阿璟住在哪家客栈?”
“城东客栈。”
当天楠云就收拾包袱搬到了城东客栈里。
“既然有缘不如多认识一下。”她对一脸没反应过来表情的阿璟解释道。
袅袅炊烟升起,楠云与阿璟食过了晚饭之后,聚在客栈的饭堂里闲聊。
“这几天大客栈都已经爆满,我今天搬来的时候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这家客栈也没几间空房了,虽然料想过来赴宴的人会很多,眼前的情况还是出乎了我的预料啊!”
阿璟点头:“我听师兄们提过,万贤山庄虽不是江湖门派,却与黑白两道都有些来往,此次江湖上有名气没名气的各类门派组织都收到了请帖。”
“如此喧哗铺张,我倒真好奇到底要展示些什么。”楠云听到客栈里正有人在下注赌这次的展出内容,便竖起了耳朵。有人猜想是万家人通过什么渠道弄到手的贵重珠宝,比如夜明珠,也有人认为宝物不过是个借口,召集那么多武林人士恐怕另有目的。
然而再多的猜测也不过是猜测,不能当真。
托着下巴寻思良久后,楠云说:“既然我和阿璟都会剑,不如到客栈的后院去切磋切磋嘛!”
她的提议得到了赞同。
客栈后院边缘堆了杂物,正中是一块空地。
她们就在空地上行了抱拳礼,同时飞剑出鞘。
华山派的剑法清而正,如风如玉;云烟阁的剑法缓而雅,如烟如水。
剑刃相交、清越声鸣,衣袂翩飞、身姿如舞。
两人都没使出全力,最后一招过完,楠云的剑指在阿璟的胸口,阿璟的剑停在楠云的颈旁。
收回动作行礼的同时,一旁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她们这才发现有几个大堂的客人被打斗声吸引过来了。
楠云赞叹道:“不愧是华山剑派,动作又好看又利落!刚才打得很开心呢!”
“过誉了,你的剑法虽不快却难寻破绽,也是别具一格。”阿璟谦虚地说。
“不要谦虚嘛!”楠云握住她的手感叹道,“现在我们也算是一起战斗过的交情了!”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哦!”
九月初一,万贤盛宴。
各路江湖人士和来看热闹的人将玉皇山麓围了个水泄不通,嘈杂喧闹之声不绝于耳,若是不善认路的人恐怕很快就会被人群闹得晕头转向不知去路。
楠云一扭头,看到阿璟被挤到了远处,连忙喊起来:“阿璟,这边!”
阿璟挥挥手表示看到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挤进了山庄门口,路终于是空旷起来,看来这次来围观看热闹的人也是不少。
内门处有仆从负责接引来客到各自的座位上,询问之后得知华山派和云烟阁就坐的方向不同,于是两人暂别,去寻找各自门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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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赶主线中。
借用了两位自由互动的妹子,如有OOC请指出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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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格式缘故又修改了两次,收到多次响应的话非常抱歉OTZZZ
标题:那是我曾做过最好的噩梦
字数 7397字
补刀好棒好棒的/w\
(重看一遍发现几个漏字多字现象于是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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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瞬间以为传送大概是出了什么差错——又或者是传送根本还没结束?要不然的话,该怎么解释展现在我们眼前这充满五光十色的光芒、却除此之外一无所有的景象?
我试探着伸了伸脚,发现不是我的错觉,我的脚确实没有踩在任何东西上,但是现在我也没有感受到下落时特有的失重感。
所以,我现在是飘在半空中吗……?这么一想我紧张地绷直了身体,害怕如果乱动的话就会突然掉下去。
不过,勇敢的亚修队长很快就掌握了在这块空间里移动的办法:“先向着前方前进吧!”他这样说着,率先迈开了坚定不移的步伐,踏着虚空向前走去。
我学着他的样子踏出了一小步,虽然因为踩不到地面而产生了微妙的打滑感,不过确实平稳地向前移动了。我稍微放下心来,向着队长的方向快走几步赶了上去。
亚修队长真不愧是能给予人勇气的勇者呢!
我们走了很久,久到我担忧起了如果真的是传送出错、我们会不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终于,眼前的景象出现了变化。
在我们的正前方出现了一截通往上方的楼梯,就好像是在邀请我们走上去一样……楼梯的彼端却隐于光中,不知道通向哪里。
队长平静地回头看了一眼我们,也许是在确认我们没有人掉队:“注意眼观四方,不需要害怕,我们是遵循命运指引而来的勇者。”
“是!”我紧张地转动着眼珠子,紧跟在亚修之后踏上了楼梯。
队长说……“我们”是勇者。
我也被包括在“勇者”中了呢!我真的能够在某一天配得上这个词,能像队长那样坚强勇敢吗?
指引我们的命运又是什么呢?被亚修队长带领着前进的我们的道路,都已经被命运的地毯铺好了吗?
仔细想想也许真是如此,毕竟亚修队长是那么勇敢毫无动摇的人,故事书中创造奇迹、给大家带来希望的英雄应该也就是这样的吧!
我稍微走了一下神,再盯紧前方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的位置改变了——或者说是周围的环境改变了?那些刚才五颜六色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身处于一栋巨大房屋的室内楼梯上。从台阶扶手之间的空隙看下去,这里应该是房屋二层通向三层的楼梯。
亚修队长摸了摸房子的墙壁,大概是想确定眼前的景象是不是真实的吧。
我也模仿着他的举动,小心地触碰了一下身边的楼梯扶手。
——是真的!!
摸在手里的确是冰凉凉的、上了漆的木头的手感……而且,好像刚刚被擦拭过一样一尘不染。
“咪克,跟上来哦~”阿泽拉呼唤着她的大白熊,我意识到亚修队长又已经前进了,赶紧收回神向三楼走去。
要跟紧勇者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不过我会尽量努力的。我握了握拳头想道。
走到三楼之后再没有往上的楼梯了,看起来这里是顶层。我们的前方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走廊两侧被许多华丽的装饰品装点着。
亚修队长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边前进边用手触摸着走廊两旁的装饰品。
我其实对华丽而亮闪闪的装饰品并不感兴趣,不过因为曾经看过很多精灵们喜爱的艺术类书籍,依靠着那些书上的知识来分辨出装饰品的种类和特点是没有问题的。眼前的这些,都是非常奢华的装饰品,看来这幢房子的主人非常有钱呢。
走廊两侧分布着对称的房门,与点缀在走廊上的装饰品相称,门上的装饰也都非常精致美丽。
我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门上的彩色玻璃,犹豫着要不要敲敲门。不知道这里住着的会是什么人?
“旅馆咪?”阿泽拉也好奇地把头探过来看了。
“不要将顾虑过于放在心上,保持基本的警惕就可以了。阿泽拉也不要一个人进去。”亚修队长制止了我们的行为。
嗯……贸然敲门大概确实是不明智的行为?还是先跟队长走吧。
于是我们一直走。
一直走,
一直走。
一直走……
这条走廊是无穷无尽的吗?我走得有点累了,但是亚修队长依然精神奕奕地走在前面。
正当我想着“不能掉队啊”准备跑起来的时候,前方移动的背影停住了,亚修队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旁的房门:“看来,这里的主人已经给我们制订好了固定的路线了。 ”
我站在原地喘着气,看着队长伸手敲了敲他面前的房门。
“笃笃笃。”
“笃笃笃。”门的内侧也有人用同样的节奏敲了敲。
“咦咦?”我惊呼了一声,身旁的阿泽拉也吓了一跳。
队长大概也有些意外,他停下动作思考了一下,换了几组节奏继续敲门。
“笃,笃笃。”
“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无论他用什么样的节奏敲门,门里面的那个人也都用一模一样的节奏回应着,连每次“笃”之间的时间间隔也都和亚修一模一样。
“请问,阁下为何要刻意模仿我的节奏?”亚修大声问道,可是我没有听到门里传来任何回答,只有一些风穿过狭窄缝隙时才会留下的嘶嘶声回应着我们。
里面的会是谁呢?为什么那个人要学亚修队长敲门?为什么不开门呢?
亚修队长把右手握在剑上,身体后退了半步:“你们稍微离我远一点。”
我走到了他斜侧面的远处,看到亚修队长将剑抽出鞘利落地向着房门劈去,长剑深深地插入了房门里。
紧接着,房门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们还没有缓过神来,眼前就出现了难以想象的骇人景象——木质的房门从被劈中的地方裂开,一个人从门里倒了出来,他的肢体和房门一样变得支离破碎,脖子上摇摇欲坠的脑袋上——竟然是一张和亚修一模一样的面孔!
我意识到自己惊呼出声之后感觉捂住了嘴巴,然后转头去看亚修队长——站着的那个。
他眼神中好像带着愠怒。
带领着她们一路前行至此的那个亚修队长伸手擦去了脸上洒到的几滴血,跨过倒在地上的“亚修”的尸体走进了房门大开的房间内。
没有给予地上那个不知为何在此的长得和他一样的人任何多余的目光。
可是我没有做到和他一样毫不动摇,我不敢直视地上的尸体,却又忍不住往脸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为什么会有一个和亚修队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这里呢?
如果……当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该如何判断哪个才是真的呢?
头突然被谁的手揉了。
“别多想啦~那么轻易就被砍死的人肯定不会是亚修啊~”薇塔塔的声音紧接着传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磕磕绊绊地道了谢。
嗯……确实是这样……亚修队长是不会那么弱的!所以,我比起这一点,更加在意为什么会出现一模一样的人……
难道说,是某种幻觉吗?可是幻觉是无法摸到的……
已经在房间内检查了一圈的亚修队长走了出来,警示道:“大家小心,这里的房间会变化成我们回忆中的过去。这个房间就是我小时候居住的房间的模样。”
会变化的房间……?
我向房间里看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毫无特点的房间,但是非常整洁,而且边边角角里透露出朴素而温馨的氛围。
这就是亚修队长小时候住的地方的样子……存在于回忆里温暖幸福的回忆一定成为了他现在一路坚定前行的动力吧!我有点羡慕地想着。
可是,房间为什么会变成亚修队长回忆中的样子呢?普通的房间应该不会这样吧……
果然还是幻觉吗?而且还能够读取大家脑中的记忆吗……
“笃笃笃。”亚修队长敲响了另一扇门,这一次门里没有任何回应。
这扇门和刚才那扇不同,门上有一把锁。
“加瓦尼,能看一下这个锁吗?”亚修队长看了过来,薇塔塔和阿泽拉也看了过来。
我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
回想起队伍成员确定下来那天,亚修队长问她们的职业和擅长的方面。
“我是美丽的夏德娜女神的牧师~打斗什么的也很擅长哦~”薇塔塔勾勾手指,她的指尖缠上了黑色的雾气。
“我是嘚鲁咿咪!”大白熊将阿泽拉举到了肩头,阿泽拉拍拍手,房间里飘来几片小小的云下了几滴雨,然后几个小小的光团冒了出来,如同雨后天晴。
“我、我的擅长的方面是,嗯……开锁,翻墙,爬窗户,还有隐藏自己……”我简直羞于启齿,比起大家厉害又漂亮的能力,我会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你们的技能都很实用,适用于旅行中遇到的各种不同情况。”亚修评价道,事后补充了一句,“加瓦尼,我相信你不会去做这些,不过还是要告诉你,我不会允许我的队员去做偷窃一类的事情——如果是对方强行取走了原属于你的东西的情况除外。明白吗?”
回忆只用了不到一秒,我急急地走上前,像记忆中那样仔细辨别了一番眼前的锁。
我上一次撬锁,是打开了坎加政府军囤放粮食的仓库,再上一次是武器库。无论哪次,都是比眼前危急得多的情况。
不过,眼前的锁也比那些结实却简单的锁要精细复杂好多,我向阿泽拉借了一根铁丝,仔细地钻研了好久,汗水从我的额头滑下。
“咔。”锁松动开了。
“开了!”
亚修队长给予了毫无保留的赞许:“你很厉害,加瓦尼,愿意努力的事情肯定会有回报的。现在就让我先进去吧。”说完他推门入内。
“嗯!!”我激动地咬住下唇点头。这样,我大概就能,接近“勇者”一点点了吧。
这是一个陈设精美的房间,但到处都积着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已经了无生气,似乎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过。阿泽拉对着桌面“呼”地吹了口气,然后被飘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亚修队长拔出了剑,试探着砍向了墙壁。
“咚——”剑被坚硬的墙壁反弹了回来。
他皱眉,调整了一下握剑的姿势,准备再次用力砍去。
就在这时,墙上却突然起了变化,一张人脸从墙壁里渐渐浮现了出来,当看清那是谁的时候,我差点小声地叫出来。
那是安洛卡的脸!
那是第一个向我伸出手的人,虽然不曾多么亲近,但也像个温柔的姐姐一样对我的人,此时她的脸却怪异地浮在了墙壁上。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和组长他们一起离开坎加,撤往那提耶尔王国北方的山里了吗?你这是怎么了?我忍不住想要走上去问个清楚。
但是。
“你们看到的都是不同的面孔吗?”队长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假的吗?
也对,安洛卡不应该在这里。她说过她要留在那里,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的。
可是施展这个幻术的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呢?
我的记忆被毫无秘密可言地窥视着吗?我从心底泛起一阵恐惧。
“是,雅兰的幻影而已。”薇塔塔带着毫不在意的表情,抽出细剑刺向了安洛卡纤细的颈部。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吐出了鲜血。
我颤抖起来。
那是假的!那不是安洛卡!可是,就算这样告诉自己,那张总是亲切待人的脸露出扭曲痛苦表情发出惨叫的样子也停留在我的视网膜上无法褪去!
等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周围的光都暗了下来,我脚下的地面开始塌陷下去。
“握紧彼此的手!”亚修大声命令道,并抓住了理她最近的薇塔塔。
薇塔塔又伸手抓住了我。
我一瞬间仿佛触了电,但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而是将另一只手抓住了抱住阿泽拉的大白熊。
我们坠入了黑暗。
和一开始在光里的时候一样,虽然脚下没有触到地面,身体却悬浮在了半空。如果不是拉住了彼此,在这片漆黑里我们根本看不到任何事物。
一团火焰跳动了起来。原来是亚修点燃了火柴。
可是黑暗的远处还是黑暗,绵延到看不见的尽头。
“由幻术组成的世界吗……”亚修队长皱着眉说。
是幻术吗?可是如果是单纯的幻术的话,应该制造不了那么逼真的听觉和触觉吧……唔,还是说只是侏儒的幻术做不到这些?
不知道为什么,思考着这些的时候我觉得浑身难受起来。
薇塔塔很快发现了新的玩法,她在黑暗中跳起了虚空芭蕾,一个转身,伸出手臂,又连着转了几个圈,最后做出落地的样子鞠了一躬。
轻松的举动稍微冲去了我刚才因为她一剑刺进“安洛卡”的喉咙这个画面而产生的紧张,我不由自主地鼓了掌。
“谢谢~谢谢~”
等她结束了表演,亚修率先带头向他的正前方走去:“走吧。”
然而我们刚刚踏出一步,一团蓝色的光球从黑暗中冒了出来,迎面向我们撞来,未等我们躲避,它就猛地炸开,将我们所有人包裹其中。
“不要慌张!不要离开彼此!”亚修摆出保护同伴们的防御架势大喊。
光逐渐扩散开来,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平静安详的白日小镇。
“啊啊啊啊啊啊——”薇塔塔大喊着抱头蹲在了地上。我想起卓尔精灵是会惧怕阳光的,连忙把那把她收在腰间的遮阳伞抽了出来递给她。
“谢谢呜呜呜呜呜呜——”她做出大哭的样子,不过并没有真的流下眼泪来。
我们继续往前走,因为停下帮薇塔塔拿伞的关系,阿泽拉和她的大白熊走到了我的前面,薇塔塔比我腿长,几步就赶到了前面。我变成了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人,不过此时看着眼前的画面稍微有几分开心的感觉。
突然,就好像整个人融入空气中一样,亚修消失了。
紧接着是举着遮阳伞的薇塔塔。
然后是并排行走的大白熊和阿泽拉。
转眼之间,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队长?亚修队长?薇塔塔?阿泽拉……?你们在哪……?”我小声地呼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就好像整个世界突然只剩下了我。
我握紧了拳头环视了四周,当我再次看向前方的时候,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我的大脑“嗡”地一下炸开了。
那是一个只比我稍高一点的女性,有着树木枝干一般棕褐色的皮肤,长长的金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就好像……将我曾经片段地想象出来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拼凑在了一起,然后从幻想里走了出来。
“请,请问您是……?”我动了动嘴巴,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带了哭腔。
“加瓦尼~”她微笑着伸出手,“家里的饭菜都已经烧好啰,快回来吃饭吧!”
她的声音和语气也和我曾经想象过的一模一样。
我仿佛被蛊惑了一样举起手,却在视线接触到自己的手的瞬间如坠冰窟。
“怎么了?跟我回家吧,你不是一直说想吃妈妈做的热腾腾的菜吗?来,回家吧。”她握住了我的手。
她那温暖的、褐色的手与我幻术作用下冰冷的、白色的手交织在一起,看着这诡异的景象我几乎无法控制地战栗起来,将自己的手一把抽出。
那个和我幻想中的母亲一模一样的人依然温柔地看着我,眼神中毫无责怪。
【你在做什么呀。】
【你打算跟着她回“家”吗?】
【可是!看看你自己吧!!白皮肤、长耳朵、绿眼睛!你哪里像个侏儒??你会说侏儒的语言吗?你知道侏儒有什么种族上的共性,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吗??】
【你还记得你在无名之城遇到的那个侏儒吗?从发色瞳色到性格,这两个侏儒有和现在幻术加身的你哪怕一点点相似的地方吗?】
【从外貌到习俗都完全不似侏儒的你,有什么资格享受来自侏儒母亲的温暖?】
“我……”
“加瓦尼?不要害怕啊。”她微笑着又握起了我的手,我发现我周围的环境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房子的内部。
壁炉里点着火,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香味钻进了我的鼻子,一个和我幻想过的父亲有些相似的侏儒男性坐在沙发上,他和蔼地对我点点头:“不要担心,我是你的父亲啊,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因此责怪你。”
我在感到温暖的同时却不知为何越发恐惧起来。
突然,我感觉有人在我身侧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美梦也是梦魇的一种呢~”
我惊恐地扭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红发少女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冲着我笑了一下,然后轻巧地跳开了,消失在房间里。
【是啊,你为什么不脱下你的伪装,解除你的幻术呢?】
【在“不死鸟的羽翼”里的时候也是,明明只需要在安洛卡把你带回去、组长顺口说“新成员是精灵啊”的时候解除几秒钟的幻术解释一下就好,就算当时是初次见面还无法完全信任,后来也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向他们坦白。】
【已经离开坎加的现在也是,就算解除幻术也不会遇到生命危险了,不是吗?】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我……”
“不要自责,加瓦尼。”我发现安洛卡也出现在了这个房子里,用温柔的微笑安慰我,“我不会责怪你啊,如果你没有把自己伪装成精灵就会死掉,所以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嘛,我们会原谅你的啊。”
不……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房子里很温暖,所有人都温柔地说:“我不会责怪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啊……为什么你们都不责怪我?
我骗了那么多人!让那么多人以为我是精灵!我还曾经怀疑讨厌憎恨过侏儒,曾经诅咒过身为侏儒的自己,曾经认为侏儒真的低人一等,曾经觉得身为侏儒是一件耻辱的事情,曾经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我不是一个侏儒就好了”。
我所做的、所想的这些事情,对你们来说难道不应该是罪无可恕的吗??你们为什么不责怪我??
我,我应该受到责怪啊!!!!!
左手背上的伤疤疼痛起来,撕心裂肺的痛感从手上延伸到心脏,然后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我蹲下来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任由疼痛将我吞没。
【你自己也是明白的吧。】
【你为了活下去,一直在欺骗别人,早已背叛了自己的种族这件事。】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你无时无刻不在模仿精灵,绞尽脑汁让自己与那些高挑美丽的生物接近一点、再接近一点。】
【你学会精灵的语言,努力模仿他们的发音,虽然非精灵族的人是无法把精灵语讲得优美到极致的,但你刻苦努力,把精灵语练习到了连精灵都无法轻易听出破绽来的程度。时至今日,就连讲通用语的时候,也总是带着浓重的精灵语发音方式,与你在无名之城遇到的那个侏儒的口音完全不同。】
【你学习着精灵的体态动作,使自己身姿轻盈,并认为这样的举止才是好看的;你努力理解精灵的思维逻辑,模仿他们的行事方式,甚至为了更像一个热爱艺术的精灵而阅读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艺术类丛书并将它们全部背诵。】
【“如果真的生为精灵就好了……”当你被精灵踩在脚下的时候,当你发现将自己伪装成精灵就可以自由走在路上的时候,当安洛卡和组长笑着说“真是一个可爱的小精灵”的时候,你无数次地这样想。】
【你知道你没资格说自己是精灵,所以你也确实从来不说自己是精灵,只是一次次地用自己伪装过的外貌去欺骗他人。】
【可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侏儒?在你自己都怀疑过、厌恶过、排斥过这个种族之后?】
【你永远也无法成为精灵。】
【可是你也没资格当一个侏儒。】
【名为“欺骗”的罪孽加诸于身,名为“背叛”的诅咒生根发芽。你被从两个种族中隔离出来,以后无论走过多少路途、遇到多少同行者——你终将是孤身一人。】
温暖的触感依然洋溢在我的周围。
我一直渴望能行走在自由的、侏儒不会受到歧视的世界里。可是直到我看到了自由平等的世界我才明白过来,让我变得不自由的、将我束缚在枷锁里的,不是坎加的精灵。
而是我自己。
我没资格渴望温暖。
……
这一定是梦吧。
因为是在我的梦里,因为我渴望被原谅,所以所有人都会无条件地原谅我。
因为实在是温暖得太不真实了,以至于违和感都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呢。
我知道……我是不可能、也不能被原谅的。
我只能数百倍、数千倍地付出努力,跟随着勇者,进行赎罪。
白光和全身的疼痛一起渐渐地褪去了。
和平的小镇像玻璃一样瞬间崩裂开来。
黑暗中,亚修队长、薇塔塔、阿泽拉都像被光包裹之前一样站在这里。红发少女在碎片之外看着我们,用手点着下巴轻笑,然后转身跑开。
“她就是这里的主人吗?大家都怎样了,能继续行动吗?”亚修队长带着巨大怒气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阿泽拉似乎有点愣神:“可、还可以的咪。”
“我没事……”我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声音回答。
“那就继续前进吧,现在我们有目标了。”亚修队长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请记住,那些都是我们回不去的过去,只有继续前行,我们才能够抓住眼前的未来。努力吧,你们都是我最棒的伙伴。”
我一边强迫自己“要振作起来”,一边却更加茫然无措起来。
我并不曾拥有过这么温暖的过去,以后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未来,那只是个梦而已……
那是最好的噩梦,也是最坏的美梦。
佛罗里达州冬日的街道上,一个身穿纯白长羽绒服的男人站在路边搓着手,不时地对手上哈一口气,并且左右张望着,似乎是在等人。
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会多看上他几眼,不仅因为他长得确实挺好看的,还因为他的头顶有一双狐狸耳朵。
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女大大咧咧地跑去打招呼:“嘿!我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兽人吗?”
男人笑起来,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头顶上的狐耳——狐耳纹丝不动。
“只是一点小小的癖好,小姐。”他眨了眨眼睛,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少女露出“我懂”的眼神。
在少女离开之后,男人走回了街边店铺的阴影里,轻轻地抖了抖他的狐耳。
“呼……外面的冬天真冷。”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一顶厚厚的绒线帽被扣到了他的头上,他瞬间哭丧下脸来:“我讨厌帽子……”如果不是因为怕冷,又需要合适的长衣服挡住尾巴,他连羽绒服都不想穿。
身后的人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帽子被往下拉了拉,套住了他的整个后脑勺。
海因切转过身,向着后面一言不发的好看黑发男人张开双手:“猫,你看!狐狸穿着鸭子的羽毛!”
被称为“猫”的裹在黑色羽绒服里的男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点没搞懂这个冷笑话的笑点在哪,倒是海因切自己突然捧腹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勾着猫的脖子说着:“你真可爱~”
猫扭过头去,从海因切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侧脸微微地发红。于是海因切坏心眼地把自己的脸贴了过去。
他们之所以会在学校外,是因为要调查三天前佛罗里达海岸出现的一次小型海啸。
虽然那场海啸只造成了大量人受到惊吓和小部分人受伤,不过据那位外表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实际年龄却是俩魔法生物加起来还要翻好几倍的茨格姆校长瑞尔斯所说,这场海啸很可能是非自然因素引起的,考虑到最近普通世界魔力变强,他认为还是找人去调查一下比较好。
从教会逃脱出来之后无所事事的某狐狸和某猫就接下了这个委托,并被告诫了在普通世界期间要好好隐藏自己以免被普通人或教会注意到。
说起来,这场教会和魔法界之间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将近四年,如果把教会抓捕魔法界人士的时间都算上的话时间更久。如今想到教会他们俩都有点不爽——谁也不会喜欢一个自己莫名其妙被强制关押过的地方是吧。
刚才海因切和猫刷脸向当地居民们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之后,又分头勘察了一下这个滨海小镇,但是都一无所获。所以他们只好直接前往发生海啸的那片海滩。
猫回想起刚才突然贴过来的脸颊,有些赌气似的故意不去看开心地拉着他走在沙滩上的狐狸。
他才没有在害羞呢。
以前也不是……没有亲过,贴个脸蹭两下什么的,才没什么好害羞的!
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向四周而不是海因切牵着他的手。前几日的海啸看起来给镇上的居民和旅客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往日摩肩接踵的热门景区今天只有寥寥几人,不过这显然方便了他们的调查。
这片沙滩若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那就是它从被一条从后方陆地一直延伸到海里的凸起的长条形岩丘一截为二。这条岩丘越是远离陆地的部分越高,就好像一条通体漆黑的龙从陆地深处向着海面探出头,直到尽头处突兀地扎向海里。
狐狸松开了他的手,蹲下仔细地摸了摸露在沙子外面的岩石:“正如刚才看的那本旅游杂志上所说,这条岩石带保持这个状态应该已经很久了,不是最近才出现的。”
那么,和这次的事情难道没有关系?
猫膝盖微弯,把整个身体向前弓了起来,腿部猛地发力跃上了岩丘,然后转身看向狐狸。
“也是,都走到这里了,不如再往前去看看。”海因切说完,站在原地笑着向猫伸出双手,“我的弹跳力可不如你啊。”
猫额头上蹦出一个十字,僵持了几秒,还是伸手把这家伙拉了上来。
他们沿着长长的岩丘走向大海,黄色的细沙逐渐从视野中退去,蓝色的碧波从天空向着岸边轻轻地回荡,仿佛将天海连成一片。猫吸了吸鼻子,他们的周围已经满溢着海的味道。
“从岸边看和从海底看真是完全不一样啊。”走到岩石带的尽头,海因切眺望着海平面感慨道,“好了,现在让我们看看这里有什么……咦。”
猫站在岩丘的边缘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看岩丘的侧面,海因切走过去小心地半蹲下向下望去——刚才爬上来的时候让猫拉他一把其实只是因为想偷懒来着,不过平衡感方面他确实比不上能在树枝上穿行的猫,要小心一点才行。
这一部分岩石塌陷了不少地方,乍看上去十分紊乱,不过把脑袋再探出去一点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在残缺的岩盖之后显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洞口大小目测正好能让他们俩蜷着身子钻进去。
“岩丘里面居然是空的。”狐狸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如何?看得清里面吗?”
猫皱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岩洞。
“嗯嗯,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洞口看起来离岩丘的顶部不远,但是因为比岩丘的最外侧往里缩了一点,实际要爬下去也费了一番力气——这是海因切的情况,猫则是单手勾着岩壁一跃而下就钻进去了。
一进洞口,海因切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魔力浓度变强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虽然前几日的海啸打湿了洞口,不过大多数的地方都已经快干了,看来即使是涨潮的时候水也不会漫到这里,但是,有一小块地方却留下了密密麻麻深色的丝状水迹,从被海水拍打着的岩丘底端一直延伸到洞口里面。
先进洞的猫凭借着夜视能力稍微往里走了一点,又折返回来。
海因切问他:“里面有积水吗?”
猫摇头,并投以了询问的目光,海因切把洞口的水迹指给他看。
“那可能是有什么海里的东西被吸引到洞里来了。”
他们俩都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水迹,也想不出到底会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海因切握着猫的手,跟着他放轻脚步慢慢地往岩穴深处走去。因为眼前一片漆黑,听觉和触觉变得更加敏锐,越是往里走,周围的地形就越开阔,至少他们现在能直起身体行走了。耳边一开始只有洞穴外海浪击打在岩壁上的声音,慢慢地,能听到从黑暗的前方传来了戚戚促促的声音。
猫突然停下脚步,握了握他的手,他猜想可能前方会有什么,于是回握了一下表示没问题。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
几乎是一瞬间,戚戚促促的声音骤然变响,伴随着阵风扑面而来,海因切反应迅速转身抬腿,感觉脚踢开了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然而有更多的响声围绕了过来。
之前保持安静和黑暗是生怕打草惊蛇,如今既然已经被发现,海因切也就索性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擦亮了一两根,往周围一探,然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和猫身处在一个上下前后都是石壁的通道内——本该是这样,但是现在周围的石壁上布满了一种黑色丝带状的游动生物,满得连石壁都看不见了。火焰很快熄灭,他又点燃两根,试探着去烧那些生物。那些丝带全然不躲避,有几根被烧断了就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感觉像是死了。
猫蹲下身看了看,却突然发现靠近墙的地上有一块凹陷。那块地方刚才被黑色丝带所覆盖着,现在它们在空气里游动了起来,这个凹陷才得以被发现。海因切看到猫突然呲着牙警觉起来,全身绷紧似乎随时准备做出攻击,出于好奇又点燃一根火柴并举高了一点,也凑过来想看看地上有什么。
那是一个爪印,一个长宽皆有半米左右的爪印。
往前一段距离的另一处还有一个同样大小的爪印,形状和刚才那个成轴对称,看起来是左爪和右爪的关系。
海因切严肃起来,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个脚印间的距离。
……之前曾经在这里待过的,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啊……
考虑到爪印的主人如果此刻回来他们并没有能全身而退的把握,他们决定先回去把这个发现告诉瑞尔斯,临走前猫用指甲勾走了一条游动的黑丝带,并为了防止有人类误入而用石头堵上了洞口。
瑞尔斯坐在办公桌后,双手叠成塔状深沉地看着那条黑丝带。几乎是在海因切和猫走进校长室的同时,那丝带瞬间把自己抖擞精神了从猫的手指尖飘下来,向着瑞尔斯飘去。
海因切开心地接管了猫空闲下来的手。
“从你们的调查判断……那条岩丘下原本沉睡着体型庞大的魔法生物,由于最近外界魔力浓度上升而苏醒过来,潜入海中引起了海啸。大致应该就是如此吧……”他把黑丝带打了个蝴蝶结,打结之后这个小东西似乎失去了判断方向的能力,开始在房间里乱飘,“这个黑丝带是一种靠吸食魔力生存的魔法生物,没有眼睛,能凭借触觉判断出魔力的强弱,喜欢往魔力强的地方飘,因为需要的魔力量非常少,两三条基本没什么危害,就是烦人了点,打个结就好使了。我记得它们不是群居动物来着,会大量聚集在那个山洞里的原因应该就是之前住在那里的大型魔法生物了。”
“那家伙竟然没被这群东西吸干吗?”回想起洞中那多到恐怖的数量,海因切不由得怀疑起那个大家伙醒来根本不是由于什么魔力浓度上升,而是因为不堪“蚊子”之扰。
“它们会判断宿主的情况,如果感觉到宿主不是绝佳状态了就会停止吸魔,甚至原先的宿主身体情况变糟的话,它还可能主动离开去寻找新宿主,所以也会有人用它来判断别人的身体情况哦!”
也就是说……被那么多黑丝带同时吸魔还处于“绝佳状态”的某不知名也没有脸的巨大魔法生物,从里到外都非常厉害啊。
也许是传说级别的魔法生物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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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3478。
时间是校长被主教解开魔力封印之前,如果有BUG的话求指出/_\
字数2005
其实并没有什么推线内容的推线()
写了点与其说是诗歌不如说是鹅妈妈童谣一类的东西,不过也算新尝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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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队开完会之后,奥列格靠在树下打盹,身上盖着他上次从法师塔回来后一直塞在包里的斗篷。
一个人影悄悄地靠了过来。
奥列格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怎么都呼吸不到空气,他呛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就见希尔塔笑眯眯地捏着他的鼻子,身后还跟着几个猫妖精在好奇地瞅着他。奥列格怒气冲冲地瞪着希尔塔,就地打了个滚,挣脱了他的手的同时也蹭了一身土。
“你们打算在这里停留多久哇?”
等什么时候爬到树顶了,他们就什么时候走,可是这样讲太破坏他们“不随便暴露”的计划了。
奥列格眼珠子一转,煞有介事地说道:“等我们发现了前进的方向,我们就会离开此处。”
漆黑之月碎片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并没有说谎嘛。
希尔塔好像很喜欢这个答案,他眼神一亮说到时候记得互相交流一下各自所找到的前进的方向啊。
猫妖精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围着奥列格和希尔塔团团转,奥列格难得看到一群聚在一起的妖精,也打起了精神:“你们好啊~”
“是诗人吗?”“真的是诗人喵~”和坐着的奥列格差不多高的猫妖精们兴奋地彼此交流着。
“这里好少会有诗人来啊~”
“能讲讲你们在旅途中所遇到的事情喵?”
奥列格愣了一下。
他以诗人的名义踏上旅途,是因为他喜欢听故事,喜欢听诗人所唱的诗篇,和阿伦讨论诗歌用句也很开心。可是除了简单的实用性诗歌——比如安魂曲——以外,他以前还从来没有独自一人给别人演奏过诗章呢。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人生总有许多第一次,第一次的话就算做的不好也没关系,开心最重要嘛。于是乐于尝试新事物的侏儒少年提起了精神,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他那把形状古怪的乐器,轻轻地拨弄了几下弦。
“我接下来要讲的,可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哦。”他这样说道,心中的烦躁一扫而空。
希尔塔和猫妖精们咬着下唇有些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随着奥列格弹起一首古怪的曲子。一串一串漆黑的音符从乐器的弦上凭空跳了出来,落到地上消失不见。
“七个人来到了塔下,
那是纯白的、五层的高塔。
他们中,
一个是领路人,六个是冒险者。
冒险者受神谕指引,
他们所寻找的事物在塔的某处。
守塔的将军有着贪婪的笑容,
他知道,冒险者中,
有人握有进入塔的‘钥匙’。
‘咔嚓’、‘咔嚓’,
塔的门开了。
‘咔嚓’、‘咔嚓’,
士兵们不见了。
高塔的主人不知身在何方,
仅留下一句单薄的警醒,
‘欲望束缚一切。’
冒险者们彼此告诫:
‘小心啊!小心啊!’
缓慢地前行着。
……”
音乐逐渐变得诡谲,妖精们屏气凝神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藤蔓象征生命,
藤蔓夺去生命。
两名年轻的冒险者少女
在探索中失去了踪迹。
‘在哪呀?能听到吗?’
焦急的呼喊却得不到回应。
巨大的、华丽的房间中
一无所有
除了满地的残骸。
金色的叶片,蓝色的弯月,
本应坠饰与少女的发间。
如今却落于血泊,
失去了本来的色彩。
悲痛的呼唤响彻高塔,
同伴的幻影日夜徘徊。
……”
出人意料的,后半段的音乐比起恐怖更接近于悲伤。
“神谕的宝物,希望的碎片,
就在塔的五层。
冒险者们利箭连发、挥火斩棘。
少女的音容伴随在他们身侧,
给予他们源源不断的
勇气、愤怒和后悔。
旅途尚未结束,少女却已安眠。
神的话语扑朔迷离,
他们所选择的道路是否拥有终点?
后悔吗?想要离开吗?
相信吗?想要前进吗?
冒险者们啊,
继续着他们的旅途。
向前、向前,
去往未知的明天。”
乐曲停下了,奥列格却仿佛还没回神,直到希尔塔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这是你们的经历吗?你们在寻找的是如此重要的事物,就算明知会死也要去吗?”
“……谁知道呢。”奥列格耸耸肩,那确实是十分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关系着世界的存亡。不过那座塔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如果被详细地问起来会很麻烦,虽然作为同样好奇心旺盛的人他深知得不到答案的痛苦,此时也只能委屈一下希尔塔。离开之前有机会的话再详细地告诉他好了,至少不是当着那么多妖精的面。
把经历编成诗歌的感觉意外的好,他想,那是他们走过的旅途,他们所看到的故事,而伊利亚斯和伊瑞丝能在诗中被铭记,当诗歌重新被唱起的时候,她们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活生生地站在了诗中。
所以他要把诗歌改得更好一些才行。
似乎是讲故事上了瘾,半夜里他们爬上圣木枝蔓的三层,通过弦月得知蓝和叙泽特所在的地方气氛阴森诡谲之后,奥列格就对着弦月绘声绘色地当起了恐怖故事的旁白,一会儿冒出来一句“突然!蓝的背后出现了一双眼睛!”一会儿又因为没发生什么恐怖事件而遗憾地叹气,再过了一会儿索性编起了故事,故事里的人名都长得能和他的本名一较高下。
直到叙泽特被吵得忍无可忍掐掉了通讯,他才稍微消停了一点。
然而他们努力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也没能找到通向圣木四层的路——也许被虫子爬过的树干之后有路,可是那个地方连蓝都跳不过去。他们观察一下天色,感觉这会儿下去恐怕瞒不过村民们了,无奈之下,只好先补充体力就地扎营,树干为床、树叶为被,颇有几分幕天席地的风范,可惜树上的几位都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抒发情感,奥列格因为半夜兴奋过头的缘故,第一个犯困进入了梦乡。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眼前的是房屋的天花板,身下是软乎乎的床,他们回到了无名之城的据点里了。
加瓦尼视角
字数4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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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瓦尼紧紧地闭着眼睛,直到脚下切实地感受到地面的硬度才敢睁开。
果然,眼前的是和闭上眼睛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色,两旁街道的风格朴实而简洁,房屋刷着纯白的漆。
深吸了一口气,凉凉的空气灌入了肺里。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停了停,又走了一步,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离开了坎加。
这里是,自由的吗?
她抬起头,瞬间撞入了那片嵌满星星的蓝黑色天空,整个穹顶俯身欺下一般的压迫感把她震撼得后退了一步。
这和她在画册上所见过的天空很像,却又完全不一样,她定神地看着,几乎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陡然间,沉闷的响声从脚下传来,在大脑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大地颤抖了。她惶恐地挪动着脚步靠近墙边,却被猛然翘起的地面弹飞出去,滚了两圈摔进了小巷的深处。
她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瑟缩成一团躲在墙角。
怎么回事?
这里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呢?有没有其他人?
她会死吗?刚刚离开坎加就死掉?
她来这里……是不是错误的决定?
她把脸靠在膝盖上,用黑暗将自己与外界隔离。
“危险——”喊声在她耳边炸起。
身处的地面迅速地下陷,她还没来得及踩稳起跳,一双温暖的手阻止了她的下落。
一个“女孩子”一把拉住她向旁边跑去,背光使她看不清“她”的样子,光线模糊了“她”的轮廓。那个“女孩”,看起来像在发光。
她回头,看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已经裂成了两块。
好危险……
拉着她走到安全地带之后,那个“女孩子”笑着帮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看她呆呆的样子,又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了些什么,转身走了。
加瓦尼一个字也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刚才“她”转过头时自己所看到的长相上。
那如同树木枝干一样深棕色的皮肤,穹顶一样湛蓝的眼睛,尖尖的、却不像精灵那样长的耳朵,那只比她略高一点的身高……还有语言!“她”所讲的通用语里夹杂着对她而言陌生的口音!
就如同她曾经听说的那样。
就如同她以幻术加身之前在镜子里所看到的那样……
她咽了咽口水,从巨大的震撼中拉回思绪。
那个“女孩”是一个侏儒!!!!
她平生第一次见到了除自己以外的侏儒!!!!!
而且、而且!那个“女孩子”笑得那么自然,看起来温柔又活泼,和自己完完全全不一样,“她”一定是来自与坎加不同的世界!!
那陌生的口音是侏儒语言的口音吗?
加瓦尼激动地迈出步子想要追上去打招呼,却像触电一样马上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侏儒远去的背影。
傍晚,她像以往那样在一个小巷的旮旯里半躺下休息,然而各种各样的记忆漂浮于她的脑海,整整一个晚上紧闭着眼睛都没有睡着。
她想起她需要加入一个队伍,可是她应该怎么做?
已经组成队伍的那些人看起来都彼此熟悉,她没有走过去打招呼的勇气。
太阳不知不觉钻出了云层,爬到了天空的顶端,又不知不觉地落了下去。
这座无名之城很大,也或者是加瓦尼太小了。她走了很久才看到三三两两的冒险者,有些看起来很疲惫,有些却神采奕奕。
其中没有看到去坎加大闹的那队人,也许他们在她还没走到的城市另一边。
有几个队伍走到了城市中心的广场上,加瓦尼注意到这里的地上有许多泛着白光的碎片漂浮在地面附近。每个队伍里都有一个人向着地上的碎片伸出手,白光瞬间扩展开来包裹住了整个队伍,当光再次消失的时候,整个广场上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哎?哎哎哎哎??不见了??
加瓦尼惊慌地左右张望着,然后想起来他们应该是被传送到别的世界去了。
同时,非常可惜地,因为没有找到队伍,她被留在了无名之城。
兜兜转转又是几日过去,冒险者们又回到了无名之城。
加瓦尼拼命给自己打气。
首先你要加入一个队伍,才能踏上拯救世界的旅途,所以无论如何,去加入一个队伍吧。
胆怯也好,害怕也罢。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先要先努力往前行走……
她念念叨叨地在无名之城里转悠,看到了一个精灵德鲁伊。
既然有精灵在……这个队伍一定非常非常厉害吧!她心情复杂地想着。
悄悄地靠近之后,她发现这支队伍的成员似乎是刚刚来到无名之城,目前还只有两个人。除了精灵之外还有个个子矮矮、长着长胡子的人。
难道说,是传说中的矮人吗?
她又走近了一点,想看得更清楚。
她还在那个队伍的附近踌躇着,但是不知怎么回事,精灵德鲁伊所饲养的大黑熊在吃了德鲁伊递给它的食物之后,突然失控般地在空地附近疯跑起来。加瓦尼赶紧向一旁躲避,没想到那头黑熊却像发现了追逐的目标一样,径直向着她冲了过来。
那可是两米多高的黑熊啊!!!
加瓦尼的身高连一米都还没到,简直随随便便就能被踩死。
而且因为是肉食生物,就算使用幻术也会被闻到气味,她赶紧转身狂奔起来,在街道间左右穿行,好几次都感觉到带着腥臭味的爪子就在她的背后挥过。
那个德鲁伊会追上来安抚他的熊吗?加瓦尼边跑边想着。
然而随着体力的流逝,她的速度也在肉眼可见地变慢,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大概,不该抱有希望的。
在街道的最后一个路口右拐,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路就被地面上的钢管绊倒,“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她匆匆忙忙地爬起,然后站起来准备继续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黑影向着她笼罩下来,吼声从她的耳边响起——那只黑熊就在她的咫尺之后。
救命……
求求你、神啊……有没有谁能救她……!!!
她的身体被无形的枷锁箍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黑熊的爪子离她越来越近,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
几秒钟过去,她以为会将她撕裂的攻击却并没有落下来。
加瓦尼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铠甲、高大宽厚的人类战士的背影。就好像神明听到了她的祈祷一样,有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黑熊似乎受到了攻击,它蜷缩起那巨大的身体,然后咆哮一声又冲过来。人类没有犹豫,迅速地动了起来。银色的光芒破空而过,未出鞘的长剑狠狠劈向了黑熊的脑袋。
黑熊轰然倒地,沉重的肉体把周围的杂物撞散了一地。
……得救了……
救了她的人类转身面向她,那是一个红发灼眼的人类战士,有着让人异常安心的坚定眼神。他向加瓦尼伸出手:“已经没事了。我是即将拯救这个世界的勇者,你不需要害怕。”
加瓦尼有些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自称勇者的人类战士的手非常暖和,他只用了一点点力气,就把瘦小的加瓦尼提溜着站了起来。
“嘿!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街道后面传了过来。
面对那个精灵德鲁伊质问,人类勇者却完全没有退却,反而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这才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动物伙伴失去理智!为什么任由它肆意袭击他人!你还是一个合格的德鲁伊吗!你还是一个有着拯救世界志向的冒险者吗!回答我!”
精灵德鲁伊没有想到会遭到义正辞严的驳斥,一下子失去了气焰,毫不犹豫地把错误甩给了加瓦尼。
“那个臭丫头给我的动物伙伴喂了药!”
什么……她根本没有接近过那头熊啊?哪里知道什么药?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她只是一个假装成精灵的臭侏儒!”
加瓦尼仿若被当头棒喝。
……被发现了?怎么会?她明明应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才对啊?
她惶恐地抬头看着人类勇者,害怕他会因为受到了欺骗而生气。
他确实生气了。“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卑劣吗!”他以绝对不容置疑的语气愤怒地说道,加瓦尼颤抖了一下才意识到,那话语所指的对象并非自己,而是在喝止那个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德鲁伊。
她被保护了……
在稍许放下心来感到感激的同时,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浮现出来。
【欺骗是错误的行为,欺瞒别人却觉得安心是卑劣的行径。】
【你就那么害怕被人知道你是侏儒吗?你觉得身为侏儒是那么糟糕的事情吗?】
她心中一紧。
人类勇者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出言不逊的德鲁伊和他的矮人队友,加瓦尼小心地瞄着那个德鲁伊的神情,他并没有盯着加瓦尼看,大概刚才的话只不过是不小心戳中了真相的猜想而已。
很快地,德鲁伊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被他的队友灰溜溜地拖走了,人类勇者收剑回鞘,动作干净利索。
“谢谢你,勇者大人!”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嗫嚅着说道,“我可以提出一个无理的请求吗……”
她看到人类勇者的身上有着她所追求的事物,那是坚定自我、能够挥刀斩尽一切阻碍的勇气所迸发出的光芒。如果可以跟随着他,也许她也能够学到勇气的真谛,可是,她有资格成为勇者大人队伍里的一员吗?
“请说吧,无需紧张。”他单膝跪下来,低着头与她平视。
人类勇者所拥有的,果然是坚定不移的平静目光,加瓦尼一瞬间更加紧张起来:“这个……那个……”
勇者身边的队伍,果然应该是更加厉害的人吧。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你要往前行走。
尝试一下吧。
“请让我和你一起冒险,一起拯救世界吧!勇者大人!!”她抬起头,第一次大声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人类勇者似乎是带着点期待地问道:“你想拯救世界吗?”
“想!”
“你愿意为了拯救世界而冒险,甚至以身犯险吗!”
“愿意!”
“你愿意为此严格要求自己,在刻苦的锻炼中日益精进吗!”
“愿意!”
他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响,加瓦尼也跟着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大声地喊出来。她以前从未那么大声地说过话,似乎连胸口的沉郁也被洗涤一空。
人类勇者露出了些许笑容:“拯救世界的勇者队伍——希望之光,欢迎你的加入。”
那之后,他们的队伍又迎来了一位撑着伞的卓尔精灵少女和一位个子小小的狗妖精。
加瓦尼看那个狗妖精小小只软绵绵的超级可爱,有点想去戳一戳揉一揉,又觉得这样似乎不礼貌而踌躇着。卓尔少女薇塔塔倒全然不觉,抱起狗妖精就揉捏起来。
一开始加瓦尼对薇塔塔也是敬畏异常,毕竟那是一位纯血精灵啊!不过薇塔塔性格非常随性,慢慢地相处下来,加瓦尼也稍微不那么毕恭毕敬了一点,不过还是会被捉弄得团团转。
傍晚的训练过后,大家满身大汗地回到了队伍据点——一座小型兵舍。人类战士亚修严肃地指出了每个人的不足之处,比如薇塔塔体力不足、加瓦尼力量和战斗意识都有所欠缺、狗妖精阿泽拉对危险的警觉性不够,同时也夸奖了薇塔塔的战斗意识、加瓦尼的敏捷性和阿泽拉的对职业技能的熟练度。
加瓦尼支支吾吾地询问道:“力量对于正面武斗类的职业是不是很重要?”
亚修沉吟片刻,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
“你目前体型小、力量弱,如果想转职战士的话确实比较困难,如果你决定要向这方面转职,我推荐武僧。据我所知,相比起战士,武僧更重视敏捷性,而且武僧的修行可以慢慢地增强你的体魄。不过,武僧技巧的苦修也比普通的战士修行更加辛苦。”
武僧吗?
加瓦尼想起来涅鲁特起火当日从灼灼烈火中破空而出的黑发人类。
“如果你最终决定要转职武僧的话,我会将我所知的一切武僧技巧以及和武僧战斗过的经验传授与你。想要进行更系统的学习的话,去寻找一位武僧请求指导也并无不可。不过,无论你想转职什么职业,我这里的训练也是不会松懈的。”
入夜,加瓦尼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凝视着窗外的漫天繁星。在她的旁边的床上,阿泽拉把脑袋枕在大白熊厚实的肚子上睡觉,白色毛茸茸的头发使她的身体快要和大白熊融为一体,薇塔塔躺在另一张床上自由地伸展着肢体,亚修在她们隔壁的房间。
要不要转职武僧呢?修行……她想她应该是能够承受的,她擅长忍受。
今天的训练让她十分疲惫了,不过精神上却有些雀跃,白天听到亚修的话时一瞬间产生的些许自我怀疑被压到了心底,她满心期待起接下来的旅程。
她想,她来到这里一定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在慢慢地往前走,路上遇到了同样前行的伙伴,他们结伴而行,是否会加快通往终点的速度呢,在终点又会有什么样的答案在等着她呢。
她这样想着,慢慢地入睡了。
总字数7165,其中本次推线部分的是5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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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列格曾经遇到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小女孩。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坐在石板桥宽阔的护栏上眺望远方,右手撑着护栏,左手与眉平齐遮挡着阳光,在苏古塔一年四季一碧如洗的天空下,她扬起稚气的脸庞,暖红色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奥列格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明明没有风,她浅绿的卷发却在空气中舞动着。
因为实在是非常好奇,他就走上桥去搭了话:“你好呀!我是奥列格奥尔吉·尤里西斯普列斯昆·谢尔格南斯·*&%¥*#……”
呃,然后那孩子表示你名字好长我还没来得及记下来你能再报一遍吗,奥列格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对陌生少女的好奇心压倒了对全名的执念,他把自己的名字暂时简化成了“奥列格·尤里·谢尔盖”。
后来俩人时常一起去探索苏古塔的大街小巷。奥列格发现,这是一个对所有所见所闻抱有同等程度的好奇心的孩子。无论处于怎样一触即发的环境下,她都能毫无紧张感地拿出那本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兴奋地写笔记。
而且神奇的事情是,明明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有点瘦的、体重很轻的人类小女孩而已,每当她发自内心地欢笑的时候,身边都会飘起一阵阵的小风,那些流动的空气对她格外亲切,仿佛那是风的孩子。
后来某一天,她用孩童般的笑容说,她要跟随着风离开了。
再后来,奥列格从『愚者塔』的图书馆里得知了名为“风元素裔”的种族。
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他有点遗憾地想着,那孩子大概会一路向走向远方,一直走到陌生的小镇、走到河流的尽头、走到海的边缘,就像她血液里流淌的“风”一样吧。不过出乎意料地,那孩子出现在了无名之城,加入了拯救这个世界的行列。
第三次回到无名之城期间,风元素裔德鲁伊艾丽西亚入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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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树高得几乎看不到树顶,无穷碧绿参差不齐的树叶遮盖住了天空,又在地上投下成片互相连结的影子。
“太棒了——”奥列格兴奋地在队员们周围跑了一圈,惊飞了几只停在草丛里的鸟。
之前,瓦尔哈拉小队曾被长时间地困在一座只有吃人藤蔓的塔里,塔外又是一片阴森森的沼泽,这次来到这充满了自然风情的环境,所有人都觉得神清气爽极了。
……某个作死爬树摔下来扭伤脚、被蓝包(nue)扎(dai)一番后又躺在地上耍赖不肯走的人类战士除外,不过除了艾丽西亚拿出小木棍蹲在地上戳他以外,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无视了他。
森林里没有专门开辟出的道路,只有一些因为踩踏形成的互相交织的小道。
有一位森精灵发现了他们并进行了警告,不过在进行一番友善的交流之后为他们指明了林中村子的路。
弦月凝聚出一道白光指向了树林深处,正与村子的方向相同,大家兴致满满地准备前去……
……然而瑞贝利安还是躺在地上扭来扭去不肯起来。
奥列格摸了摸下巴,在塔里的时候他曾经用激将法故意说反话来对付瑞贝利安,这次也如法炮制好了。
于是他故意扯着嗓子大声道:“让瑞贝利安留在那里好了,我们自己去村子。”说着就作势要走。
谁知这次竟然连这招也不管用了,眼看着大家纷纷要离开,瑞贝利安索性眼睛一闭脖子一伸装死,反正就是不走。
既然你那么不配合,那他们就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奥列格哼哼两声。
虽然不明白缘由,但是从在无名之城相遇开始,瑞贝利安似乎对奥列格的旧友艾丽西亚格外没辙,直接说艾丽西亚是他的克星都不为过。所以让她去劝说,也许能有奇效。
奥列格转身,对着艾丽西亚双手合十拜托道:“艾丽,交给你了!”
躺在地上的瑞贝利安似乎留下了两滴冷汗。
艾丽西亚歪着头:“……那我也待在这里好了!”说着她就往瑞贝利安身旁一蹲,天真无邪地仰头看着队员们。
咔嘣——
奥列格似乎听到了自己神经断裂的声音,他的内心在抓狂,在大吼。他的好友就这么被拐跑了拐跑了拐跑了!!!奥列格此时自动无视了瑞贝利安事实上一直有意无意地躲避着艾丽西亚这件事。
“嗯?”艾丽西亚眨巴眨巴眼睛。
阿伦和蓝也被这突发状况搞懵了,要是真只有瑞贝利安一人要留下,大不了他们就把他扔下嘛,咳咳……可是艾丽西亚也要留下的话,他们总不能真的把她也留下来吧!?别说队长肯定不答应,他们也不放心这个和小孩子一样纯真的风元素裔少女和那个瑞贝利安单独留在这里。
“艾丽,往前走有村子,看起来应该是精灵的村子,你不是对精灵很感兴趣么?”蓝试图劝说,提到精灵的村子时他心里咯哒了一下,不过表情被面具遮盖着,没有让他的队友察觉出不对来。
艾丽西亚有些动摇。
“艾丽西亚。”奥列格突然用唱诗般声情并茂的语气念诵道,“你还记得我们的目标吗?我们在无名之城的时候告诉你的,美丽的月之碎片!”
艾丽茫然地点点头,其他队员默默抖落了一身被队长激出来的鸡皮疙瘩。
奥列格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她。
“如果不能把碎片收集完整,这个世界!”奥列格唰地指向天空。
“这片森林!”唰地指向地面。
“以及那边那个瑞贝利安!”唰地指向斜下方某装死战士。
“就!都!没!有!了!”
艾丽西亚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思考了一会儿,为难地托着下巴,眼神中充满了苦恼:“可是她受伤了诶……一个人说不定会被野兽吃掉的……”
奥列格和蓝见她松了口立马循循善诱:“你可以劝他一起走嘛!”
但是瑞贝利安这次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说不走就是不走,最后被蓝一个手刀劈晕抗走了。
给他们指路的森精灵早已离开了原先的位置,叙泽特露出了“终于闹完了”的眼神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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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里穿透过来,瓦尔哈拉小队的六位队员撑着沉重的四肢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圣木,就连因为之前被打晕而睡过去了大半个晚上才上树的瑞贝利安此时也没什么精力闹腾——毕竟他刚刚从圣木树枝的二层掉到了一层,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脚又疼了起来,和他一起摔下去的是追着他想让他别乱跑的奥列格。
……幸好圣木一层的树枝不是坚硬的铁板。
爬到可能会被树周围的巡逻人员看到的高度时,奥列格死撑着再次用了幻术。要使用让别人看不见自己的幻术本来就比凭空创造幻觉的幻术要更难,关于周围环境的考虑也要更多,奥列格现在又上下眼皮打着架。好在凌晨时分巡逻者们也都困乏了,才让他们顺利地离开了圣木。
奥列格蹑手蹑脚地打开之前留了半扇的窗户钻了进去,蓝和阿伦一起拖着已经往地上随便一倒开始打鼾的瑞贝利安把他扔进了房间,然后其他人也都依次爬进了窗户。
就在他们刚刚做完这一系列事情的同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收留他们的巡林客狗妖精艾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人们醒了吗?早饭已经做好啦!”
阿伦德尔连忙去开门,结果却连打两个哈气被投以了关切的目光:“没事吧……?你们昨天不是睡得挺早的?怎么了?”
阿伦连忙说自己是因为整理笔记到很晚,奥列格则没精打采地表示自己是因为认床所以才没能睡好。
艾琳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呼噜声震天响的瑞贝利安,又看了看挂着明显黑眼圈的其他几人,困惑地吸了吸鼻子。
大家瞬间紧张起来,生怕狗妖精那灵敏的鼻子闻到他们身上有什么不该有的味道,虽然回来路上他们已经抖落掉了黏在身上的鸟毛,但万一那鸟只有圣木上才有,又被艾琳闻了出来,那不就马上暴露了吗……
好在艾琳最终还是相信了他们的说法,大概是出于狗妖精那不会过多怀疑他人的天性,她冲着他们招招手:“好啦~一起来吃早饭吧,不要浪费清晨的好时光哦!”
艾丽西亚实在提不起精神,向艾琳道了歉表示想去睡“回笼觉”,艾琳担忧地让她赶快去休息,还叮嘱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讲,艾丽西亚连连道谢然后倒回床上睡了。
奥列格也很想躺床上去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可是又觉得大家都去睡似乎不太好,他余光瞥到打着鼾的瑞贝利安,瞬间迁怒之,可是无论他怎么在其耳边大喊大叫、怎么拍打推捶,瑞贝利安都连眼皮都不动一下地睡着,奥列格反而有点较上了劲,非要把他弄醒不可。
最后已经坐在餐桌前的阿伦左看右看队长怎么还不来,回去找他,看到那小个子想把瑞贝利安推起来又推不动的样子,哭笑不得地劝他先去吃早饭,奥列格这才放弃。
奥列格其实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他现在都想往嘴里塞,但是当他飞弹一样冲到餐厅,却发现盘子里清汤寡水一点肉都没有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失望地垂头丧气了起来。
“不喜欢嘛?”艾琳抖了抖耳朵失望地问道。
奥列格连忙摆手:“不不不,刚醒来正好饿了,能吃到那么多好吃的真是太好啦~”说着他就拿起盘子里的一根黄瓜啃了起来。
艾琳跑进厨房又端出一个盘子,奥列格站起来瞅了瞅,发现那是一盘刚出炉的面包,诱人的香气钻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不过还是想吃鸡腿儿……他边啃面包边想道。
叙泽特虽然也有些困乏,但过去受过的高强度训练和精灵的礼仪让她看起来没其他人困得那么明显,她平静地吃了一些水果,用完餐后就端坐在座位上。
艾琳作为一只比奥列格还稍矮一些的狗妖精,胃口也比较小,很快就吃饱了坐在座位上笑眯眯地看着客人们。蓝和阿伦德尔被盯得有些紧张,只好尽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困,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水果。幸好叙泽特开口把艾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十分感激今日的珍馐美馔。”
“啊……没、没有那么夸张啦。”艾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叙泽特点了点头,像是在示意自己没有夸张,然后又问:“我们几人途经此处,对此地还知之甚少,不知可否请教一下关于林中圣木的故事?”
艾琳似乎很乐意与别人聊这个,但她也所知不多,只知道这片森林和圣木的年岁都已经很大了,可能只有在德菲卡才会有与这片森林年纪相当的树木。奥列格稍微打起了精神专心地听她感叹着森林的长寿与生命的不可思议,心里起了一会儿和阿伦再讨论一下诗歌的念头。
叙泽特继续和艾琳围绕着关于圣木的话题对话着,奥列格隐约觉得她可能是因为生气于昨晚被鸟围攻了的关系急于旁敲侧击出解决之道,确实这个问题不去解决就无法迈出下一步,于是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昨天在村子里逛的时候,好像看到几只小鸟,这种鸟以前没见过呢!艾琳你羽毛是知道它是什么鸟吗?”
“哎?”艾琳思考了一下,“森林里有很多种鸟,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
奥列格伸出手左右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嗯,羽毛是红褐色的。”
“哦——是这种鸟啊,我知道。在村子的北面很常见哦,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艾琳这样友善地说道。
“原来如此!”奥列格的笑容异常灿烂,“谢谢,小鸟们超可爱!”
阿伦德尔正疑惑着队长的心理阴影怎么突然消失了,一转头就见奥列格把脸扭到艾琳看不到的角度后整张脸的表情都崩塌了。啊,队长卖萌辛苦了,阿伦在心里默默棒读。
吃完早饭后,奥列格向艾琳询问可否出门逛逛,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边默念着“在北面很常见”一边走出门,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南边。
蓝和阿伦德尔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漂移。
目送奥列格向着南边走远后,阿伦觉得自己也应该出门搜集些信息,可是他也不想去据说有很多某种鸟类的北边,况且他对可能记载有此处历史的诗歌更感兴趣,于是向艾琳询问森林里有没有图书馆,得知并没有后整个人都萎蔫了下来。
蓝则因为自己是半卓尔的关系——虽然聊过几句之后艾琳对他的态度已经大有改善,但村庄里的其他人想必还是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吧——决定索性留在房间里补眠。
叙泽特又溜达到了圣木边缘,守卫们依然一板一眼地阻止她上树,但是态度和昨天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有人上树的事情被发现了,想必守卫会变得更加警惕,看来上树的事情确实顺利地瞒过去了。
就在蓝睡下约莫几个小时后,艾丽西亚醒了过来,她的小狼崽瑞贝利安吵醒了隔壁房间的人类战士瑞贝利安,于是她索性拉着两个瑞贝利安去吃了些艾琳做的面包——两个瑞贝利安都因为没有肉吃而嗷嗷叫了起来——然后出门在村里闲晃。
奥列格·尤里·谢尔盖离开艾琳家后一路往南走,一直走到了村子边际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他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单纯地不想去北边而已。不仅仅是因为那些鸟太过烦人——也许他可以借用之前在无名之城听到的某个名词称它们为烦人的“小瑞鸟”——更因为爬树毫无进展而失去了耐心,通宵后的困倦加剧了他的烦躁。
今天凌晨在树上的时候,一开始他还在努力想办法,可是当所有可以前行的道路都被数量密集的鸟堵住无法通过,而且他还从树上第二次自由落体之后,他就开始失去耐心了。
现在任何不是百分之百成功率的攀爬的方法他都不想再去思考,虽然不考虑的话就更拿不到碎片,拿不到碎片就无法完成第五季的计划——无论那个计划会拯救、还是会毁灭世界。
……真烦人!
自从与第五季对话之后,奥列格行动的动力就变成了尽快收集完碎片,以求证第五季话语的真实性。
那名神祗想要给予的到底是生存还是毁灭,当漆黑之月碎片收集完的同时就会揭晓谜底了吧!如果是在骗人,他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他们现在却耽搁于爬树,明明知道碎片就在树顶却因为被群鸟围攻而无法前进,拿不到这个碎片他们也无法继续前往下一个世界收集碎片就这么卡着,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知道结果啊!
如果不能马上收集到碎片,让他看到点更加新奇有趣的事物也好啊!
烦死了————
他一屁股坐在一棵树下。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侏儒先生,你是昨天和高等精灵一起来村里的游吟诗人吗?”
奥列格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一个比他稍高一些的森精灵少年,穿着鹅黄色的软袍,正弯着腰好奇地打量着他。心情的烦躁使他不太想理人,于是维持着坐在树下的姿势不说话,那位森精灵却一反常态地追问起来:“你们从哪儿来?打算到哪儿去?是为了什么而旅行?”
奥列格又扭头看了他一眼。
森精灵通常性格保守,不喜欢接近外人,这是奥列格过去通过阅读所了解到的。不过,毕竟不可能整个种族性格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有个体差异也是正常的事情吧,比如好奇心旺盛的森精灵什么的。
奥列格对和自己一样充满好奇心的人总是有几分好感,所以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我们来自一座尚且无名的城市,最终的目的地目前还无从得知,旅行正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无名的城市?寻找答案?你们真有意思!”少年开心地坐在了奥列格旁边,“我叫希尔塔。”
“我叫奥列格奥尔吉·尤里西斯普列斯昆·谢尔格南斯。”
“……”希尔塔沉默了一下。
奥列格确实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故意不报名字的简称来为难人,此时见希尔塔纠结的表情,心里有了些许恶作剧成功的快感。
“你可以叫我奥列格·尤里·谢尔盖。”他大发慈悲地说道。
“奥列格你作为游吟诗人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是‘奥列格·尤里·谢尔盖’!我还有更多的地方没有去过呢,我才刚刚成年。”
“我还没有成年呢。”希尔塔温和地笑笑,“奥列格,你们觉得这片森林里有你们要找的答案吗?”
“是‘奥列格·尤里·谢尔盖’!”
这里当然没有。不过,这里有能让他们尽快找到答案的东西。奥列格抬头往圣木顶端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摇头。
“没有吗?还是不知道?”希尔塔似乎有点失望,“我……以为……也许能够找到答案……不,抱歉,我是指我自己好像无法找到……”
他有些语无伦次,反复解释后叹了口气:“我只是感觉好像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我找不到答案,所以……想知道别人的是如何看待的。”
奥列格盯着他思考了一会儿:“你在找的答案和我在找的明显不是同一个事物吧?”
“咦,不是吗?你们不是在找人生的意义一类的?”
“不,并不是那么深奥的东西。”只是在完成一个神的托付而已。
奥列格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叫他。他抖了抖耳朵,回头张望了一下各个方向,看到了阿伦德尔正气喘吁吁地找着人。
“奥列格·尤里……啊啊队长你在这儿!”他松了口气跑过来,想说什么,注意到旁边的希尔塔之后突然又住了口。
奥列格歪着脑袋想了想,嗯……阿伦想接着说的大概是关于圣木的事情吧。
他重重地“唉”了一声,站起来向希尔塔道别。
“松鼠站在柳树上,他们说,垂杨的枝条在告别。”他赠了希尔塔一句没什么水平的告别诗,希尔塔倒是挺开心地冲他挥了挥手,还说了“好元气的女孩子啊”这样的话。
奥列格向前迈出的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过长的衣服。
阿伦德尔带着奥列格往回走,他小心地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才小声地说道,“艾丽西亚发现了对付那些鸟的办法,现在我们再开个会讨论一下上树方法吧。”
“哦——”
“……队长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奥列格无精打采地应道。
“……”
在阿伦德尔的建议下,这次开会地点定为了村中一棵树下的圆石桌,这是他在村里找人闲聊时发现的,而且这棵树位置比较偏僻,平时似乎也没有人会来。
奥列格走到桌子旁边的时候,艾丽西亚已经端端正正地入座,瑞贝利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叙泽特用手托着下巴闭目养神。然后阿伦德尔又去艾琳家喊来了蓝,也许是因为刚睡醒,蓝看起来还有些恍惚。
阿伦德尔咳嗽两声:“圆石桌会议现在开始。”
艾丽西亚迫不及待地举手发言:“刚才我和小瑞去村子北边玩,发现了好多树上的那种小鸟!!”
一听这话奥列格立马投以关切的目光:“艾丽你没事吧?”
“咦?没事啊!那些小鸟看起来超级乖,和树上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小瑞一靠近它们就飞走,好像还很怕生!!”
“咦……有点难以想象……”
“明明在树上那么凶……”
“也许是因为靠近了它们的巢。”
奥列格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讨论,目光沿着身旁的树干一路往上。
这棵树很粗,枝桠伸展着和不远处的其他树交错起来,不过根据昨天所看到的,这棵树和圣木应该也是连结在一起的吧。
他想起刚才希尔塔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除了性格原因之外,倒是还有一种可能性,这边的树林里也确实住着不少妖精……不过,那种事情太难判断,奥列格这会儿也就懒得去思考和提起。
他打了个哈欠。
“那个老爷爷告诉我们,那种鸟叫‘文瑞鸟’哦!”
哦……那还真巧,和小瑞鸟就差一个字呢。
“他还给了我一包饵料!是文瑞鸟爱吃的,我觉得我们用它引走那些鸟就能上树啦!”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不过这包饵料居然没有被瑞贝利安捣乱弄洒或者吃掉,平安无事地存在到了开会的现在,真是一包幸运的饵料啊……
艾丽西亚转达完了关于饵料的相关情况,又说明了一下关于这座森林的历史,最后话题转回了今晚要进行的行动。
“队长队长,你还记得昨天树上那条路和鸟巢的方向吗?”
“……”奥列格瞪着天空回忆了一会儿,没想起蓝问的是哪条,“忘了,你看昨天的地图吧。”
“……哦。”蓝说着也打了个哈欠,他看起来一直都很困的样子。
虽然除去叙泽特以外的人都哈欠连天,最终这个圆石桌会议还是顺利讨论出了结果,大家一起打着哈欠结束了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