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第一场猎人考试的路,是一条架在岩浆流上方的独木桥。
怎么想都不可能做得到。要跟一群看起来很强又杀气腾腾、感觉已经等不及要把对手打到岩浆里去的考生一起过桥,简单来说就是很难,不仅很难还很可怕,不仅很可怕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好,退出吧。
娜娜雅识趣地闪到一边给慢慢开始移动的人流让开道路,拨打了经纪人的手机。根据参加考试前说好的内容,通过了预选考试可以拿到的劳务费是30万戒尼,加上广告费和赞助费再扣掉税的话……手机那头没给娜娜雅计算的时间,电话几乎是马上就被接了起来。
“啊,田中先……”
“噢啦!!!你这混蛋居然还有种打过来啊!!!你他妈的把田中那个杂种藏到哪里去了最好赶快说出来不然……”
娜娜雅迅速用手捂住了话筒。
电话号码应该没有错。仔细再确认了一遍,果然还是没有拨错。但是电话那一头的粗鲁声音,怎么说呢,比起田中或者事务所的职员似乎更像电视剧里经常会演的“那条道上”的可怕的大哥哥们……
“八婆!你听到没有啊!田中那个混蛋借钱的时候说什么只要偶像能通过一两场考试就能拿到用都用不完的一大笔钱,结果现在那个什么狗屁偶像死了他带着钱跑了啊!老子劝你识相的话就……”
粗野的大嗓门还在不断从捂住手机的指缝之间漏出来。死……死了?参加考试的偶像,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非常熟悉……
“……………………”
这么说起来,去到考场的那天晚上自己被怪物袭击的样子的确是被DV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然后DV就被破坏了,然后正在跟田中通话的手机不知为什么也断了……
“哈……哈哈……”
所以是这么回事吗。简单地说就是这么回事吗,田中。
“你到底听见没有!老子警告你……”
已经百分百确定是干“那个”的可怕大哥哥没机会说完了。价值6万戒尼的最新型超薄手机在人群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岩浆之中。
继续考试的话,可能会死。
现在退出的话,一定会死。
娜娜雅花了数分钟的时间平复自己身体的颤抖,然后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融入了前进的队伍之中。落在了后面看起来反而是正确的选择,过桥的时候前面不断传来争执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落入岩浆的声音,娜娜雅不太想去思考那些东西是什么。有惊无险到达考试地点之后,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考官提出的是比过岩浆独木桥更难的题目。
“……”
在考生们各自开始爬上木桩的时候,娜娜雅咬了咬嘴唇,朝两个似乎是组队来考试的少年走了过去。
“嘿咻……”
因为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当然做不到像其它人一样飞越水池跳到更深处的柱子上。有意显示实力但力有不逮的考生毕竟还是占了大多数,所以人群几乎都集中在了岸边不远的一带,娜娜雅费了半天力气才爬上其中一个木桩,还未喘出一口气就已经有什么东西贴着耳边飞了过去。
“……咿(°□°;)!?”
“哦哦,难怪刚才就觉得有张在哪里见过的脸,你不是电视上的那个明星嘛。”
说话的人和突然发起攻击的人是同一个人。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上下打量着摇摇晃晃的娜娜雅,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这种偶像在第一场考试之前就会自觉滚出去呢,这年头作秀也很不容易啊?”
“娜、娜娜雅才不是在作秀(#°Д°)!娜娜雅也是有自己的理由才会来考试的啊(>д<)……!”
为了保住性命,多么了不起的理由。男人冷眼看着一边拼命保持平衡一边还在大声反驳的娜娜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说,明星小姐啊……猎人考试可不是你想的那种过家家游戏啊。”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如果不是事出紧急给我再多钱我也不会参加这种鬼东西的啦!!
“你应该也很清楚光凭脸蛋和名气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吧?我可是看见了哦……你刚才想跟那两个小鬼被拒绝了吧?”
“娜娜雅才没有被拒绝╰(‵□′)╯!娜娜雅是、是自己不想跟他们组队的啦!!”
是吗?男人依然冷笑着指了指旁边,他所说的那两个少年似乎就在那个方向的不远处,但其中一个少年刚上木桩就放了一个烟雾弹,以至于这个方向现在白雾弥漫,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两个小鬼很有优秀猎人的潜质哦……懂得先发制人、而且马上就制造出易守难攻的环境,如果真有贸然对他们发动攻击的傻子,不知他们在那团雾里头还准备了什么样的陷阱呢,嘿嘿……配合得这么好的队友,要是愿意跟我组队的话,我可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又怎么会主动放弃……你说是吧?”
你话好多啊,死大叔。
“娜、娜娜雅、娜娜雅明明就是自己不要跟他们组队的嘛……!T^T……”
“哼……随你怎么说吧。像我这种经验丰富的佣兵,一瞬间就能想出至少十个把他们打下水的办法,但是嘛……”
男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像蛇一样阴冷黏腻,从刚才开始他的眼睛就没有从娜娜雅身上离开过。不好的预感。娜娜雅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应该也不想这张赖以为生的漂亮脸蛋被划花吧?没关系,没关系,我对女人和小孩还是很有同情心的,再说随便杀伤考生可能会给考官留下坏印象,我可不做这种赔本生意……”
刀疤男边这么说,边掏出了好几把小刀。
“我数三下,你可以选择自己跳下去或者被我打下去,怎么样啊?”
“呜……呜……啊……”
也就是从比较弱的我开始打的意思吗!你是男人吗!
男人对着跪坐在木桩上死死抓住木桩边缘却还是浑身颤抖的娜娜雅,慢慢举起了飞刀。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吧……”
握在男人指间的冰冷刀光随着男人的动作逐渐上升,像是每一帧都放慢了三倍的定格影片。
“大爷我最讨厌像你这种只会说漂亮话关键时候却派不上任何用场的废物了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就是现在——!”
数柄飞刀随着刀疤男的暴喝准确地飞向目标,让人火大的草包偶像尖叫着拼命躲避着飞刀跳了下去——一切都在男人的计划之中,只是多年佣兵的经验让他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那个偶像刚才说了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某种液体浓重的气味吸引了注意力。
“……油!?”
从包裹少年两人组的迷雾之中飞出一支系着钢索的飞镖直插在男人所在的木桩上,飞镖和钢索同样带着浓重的汽油味。
“等……”
男人没有机会说完了。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被一个冲击抛到空中,在低空划出一道弧线之后重重摔进了水里。燃烧的木桩随即也朝迷雾的相反方向倒了下去,在黑池之中溅起巨大的浪花,片刻之间周边已经充满了考生们绝望的哀嚎。
“不……”
迷雾直到这时才终于散去一些,刚才大哭着跳下木桩的娜娜雅现在毫发无损地躺在两人组中的兽耳少年怀里。
“不要小看娱乐圈的勾心斗角啊,笨蛋大叔!”
因为木桩上实在没有空间所以只能由阿尔法抱着的娜娜雅无法做出太大的动作,但也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
“话说回来居然真的成功了!成功了啊!阿尔法!艾克!我们成功了啊!”
那个笨笨的大叔并没有说错,二人组的少年阿尔法和艾克配合得相当默契。他没猜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娜娜雅并没有被拒绝。
首先由看起来最弱的娜娜雅吸引目标注意力,同时使用烟雾弹隐藏两人的动作;朝木桩中部泼洒汽油之后射出同样浸满汽油的飞镖和钢索再打火点燃,没有经过防燃处理的木桩从汽油所在的地方烧起来几乎是转眼之间的事情。之后只要再随便砸过去一个什么东西,脆弱的木桩自然会从燃烧的部分折断,倒向冲击力的反方向——
“是友情和勇气的胜利呢……!!”
用娱乐圈互相算计的经验来欺骗目标的部分姑且不提。
“……好像做得有点过了吧?”
……艾克的疑问也暂时先不管了。
“这样一来我们周边就没有威胁了,接下来只要撑过一小时……”
“会有那么容易吗?”
突然插进来的冷淡声音,不属于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意识到那是考官声音的同时,黑色的水珠化作无数雨点朝三人落了下来。娜娜雅几乎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直到神出鬼没的考官的声音逐渐远去,阿尔法才扯下及时盖住自己和娜娜雅的斗篷,随手扔进了水里。
“呜呜呜……谢谢你阿尔法,还好有你在,不然我……”
“道谢就不用了。我们的缘分还没有终止,怎么可以在这里失去你呢。”
得到的是意想不到的回答。像是三流电视剧的三流主演才会说的三流台词,不知兽耳少年是从哪里学回来的。他的眼神看起来跟刚才一样认真,改变了的只有娜娜雅。
这样啊,他看见的也是“偶像”“明星”“娜娜雅酱”,而不是娜娜雅啊。
像是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被急速浇灭一样的感觉。
“……嗯!娜娜雅会努力的(ง •̀_•́)ง!阿尔法君也要加油哦(=゚ω゚)ノ!”
兽耳少年闻言腼腆地笑了起来,他根本没发现偶像语调中微妙的变化。
也许他根本就没打算去发现。
所幸来自考官的干扰似乎就只有这一次,剩下的时间里三人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骚扰,如果要说唯一值得抱怨的点,大概也就只有将近半小时的沉默太过无聊了。
艾克、阿尔法、娜娜雅=可罗罗,一次考试通过。
那是神明还稳踞于高天之座的时代。
强大的妖异仅仅是定居在山中就会影响周边的土地,依山而生的人类就会将它奉为神明,为它修建神居,献上他们最好的供品祈求风调雨顺与出入平安与他们能想到的一切愿望。
因为他们弱小,所以才不得不向真身不明甚至连存在与否都不明的山神寻求庇佑。彼时有山名爱染,据说爱染山更早些时候的山神是性情温和的白蛇妖异,至死都盘绕在山中云间守护着营营生灵,故是周边的人们将爱染尊为灵峰年年拜祭。白蛇之后的山神似乎与它完全相反,既不关心人类的死活也不喜欢长久逗留在同一个地方,却偏偏喜欢不时现身戏弄山中的过客,所以反而留下了多如繁星的逸话传说,原本的白蛇倒是像突然蒸发一般,翻遍古籍也再找不到更详尽的记述了。
从千年以前就出现于书物记载之中的爱染山主大天狗,真正诞生的时间早已无人可考。既是天狗,就要按照惯例在名字后面加上代表修验僧人的坊字,而人们对山神自然不敢直呼其名,所以要在名字前面再加上代表尊敬的御字。天狗自身的真名只有一字,全部合起来也不过三声,倒是免去了神主祭祀时那一通念白的许多繁复。
“你也真是有趣。”
曾几何时在战争中败逃入山的武士,听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笑嘻嘻地对他这样说过。武士保护着家主的首级逃进山中,却毕竟是体力不支,没支撑多久就昏倒在了山间的小道之上。醒来时抬头不见高耸入云的山体,只得一轮明月现于杉树之间,面前是庄严雄伟的神社,却有一个瘦小的老人看着他笑得和善。武士还道老人是神社的神主,可怜他身受重伤才叫人将他运到了山顶,只是武士明白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便连道谢和疑问都一并略去,只对素昧平生的老人提出了最初也是最后的请求。
我死之后,请您将我主君的首级深埋地下,不让他落入敌军的手中,再受羞辱,武士对老人这样说。
是吗,那么你要给我什么作为报酬啊?老人仍是笑瞇瞇地这样回答武士。
躺在地上无法活动的武士,眼睁睁地看着老人的影子在月光下逐渐拉长。不是月亮移动了位置,月亮的移动决没有这样迅速。木屐叩在山道石板上的声音不紧不慢靠近了武士,影子的主人蹲下身来仔细察看武士一会儿,轻轻笑出了声。
事不关己的——百无聊赖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您是——。”
满身是血的武士痛苦地闭上眼睛,发出了呻吟一般的声音。
您是神明也好,妖魔也好,总是比落入人类手中要强得多了。我身上已经没有可以献给您的东西了。不管是血肉还是魂魄,您都尽可以拿去,只求您——
武士硬撑着说完要说的话,一句话顿了三次。但他毕竟是没能说到最后。不知是神明还是妖魔的人外之物在他身边大笑了起来。
“那些就不用了,我听说武士最重要的东西是家名?嗳,就把你的姓给我吧,你姓什么啊?”
就像是不辨是非的幼儿索要礼物一般的口气。问问题的人本以为武士会被激怒抑或陷入沉默,但闭着眼睛的武士几乎是立刻回答了他。
“狩、津……”
那是武士的生涯之中,最后说出的两个字。
后世的人们无从得知这些故事。他们能看见的只有当时的古籍。古籍上记录着某大名派出军队进山搜寻逃亡的敌兵,那支军队却再也没有从山中回来的故事。被震怒的大名派去寻找军队的斥候出生于爱染山脚之下,从小便听了太多山神大人性情无常的传说,自然不敢孤身入山,而只是朝山上下来的樵夫问清山中确无军队踪影,就回到大名身边,如是报告了上去。
“真累人啊,我想看樱花了。”
他离开的时候太匆忙,没有听到那个樵夫笑着这样说。
在策马奔回大名官邸的斥候头上,一个巨大的黑影掠空而去。
那时是大雪即将封山的隆冬。四处漫游的大天狗其实也并没有真的期待什么樱花,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出去走走。震卦的方位上住着相识百年的稻荷,本来想找他喝一杯雪见酒,却发现畏寒的稻荷早就不知举家逃到了哪里去过冬,只好往前再走一段。他记得几十年前来这里的时候,稻荷之野的背后是一座无主的荒山。
那时候并没有这棵樱树。
“……喔……”
大天狗收了羽翼缓缓降到地上,面前高大的樱树花开正盛,天地间樱落如幕,比普通樱花稍红一些的花瓣纷纷扬扬随雪片埋没了山头。彻底违反了自然规律的生命力与近乎暴力的淡红景色,积雪之下的泥土中隐约有不知名的杂草探出新芽。
“好景色。”
大天狗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拿出随身携带的酒壶盘腿坐下慢慢欣赏这面奇景——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也许是刚才被樱树吸引了太多注意力。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幼童紧紧抱着大天狗的腿,感觉到无言的视线也只是抬起头来小声说了两个字。
“……好冷。”
不知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梳理过了,乱糟糟的长发到处打结,只在他抬头的时候才能勉强从过长的刘海之间隐约看见湖绿色的双眼。外表与人类相差无几的孩子,站在白雪皑皑的山顶上像那棵樱树一样不合时宜。有些下垂的长长耳朵和野兽般的双脚——或者应该叫后肢——衣物之下拖着一条不知是蛇还是尾巴的奇妙物体。也许是刚刚诞生不久的鵺说完那句话就闭上了嘴紧紧抱着天狗的腿不肯松手,直到头上传来天狗同样简洁的回答。
“好脏。”
幼小的妖异直到听见巨大的水声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被扔进了山泉之中。简单洗过捞上来分开吸饱水分的前髪顺手用衣袖擦掉小孩脸上的水珠,再扯断一根绳子把碍事的头发全部拢到后面束成一束,迅速完成这一连串动作之后,大天狗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你可以说了。”
“什……么?”
“名字啊。这樱树是因为你才会在这种时节开花的吧?你让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我当然要回礼。好了,赶紧说。”
傲慢尊大无礼不敬,将这些词全部迭加起来也形容不尽的冷淡口气却似乎没有对幼小的妖异产生任何影响。诞生不久的鵺只是沮丧地低下了头。
“名,字……”
“嗯,还没有吗?那就给你一个好了。因为是红色的樱花,所以叫染夜。”
真名即咒式,有力量的妖异只是指物定名就已经是强大的言灵。新生的妖异似乎还理解不了这份礼物有多贵重,只是单纯地沉浸在获得名字的喜悦之中,两眼发亮地仰起头重复了一次天狗的话。
“红……樱……?”
“……是染夜。”
“红……樱!”
第二次终于发出了清晰的音节,幼童一脸得意地迎上大天狗的白眼,而后天狗像是突然失去兴趣一样站了起来。
“算了,是你自己选择的名字,这也是你的因果。我走了,等什么时候想起来再来看你。”
“……!那时!我给你起名字!”
正欲展翅飞去的大天狗愣了一瞬,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狂笑。
“等你能让这整座山都开满樱花再说。”
爱染的凶神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很快淹没在狂风卷起的樱花之中。
而后是神明被人类曳下神坛的时代。
人类变强了,强到足够他们认为自己可以与妖异平起平坐。先是合魂法案,然后是百年轮回法案,逐渐变强的人类与力量锐减的妖异似乎实现了一时的平等。彼时距撼动这个国家的天狐暗杀事件发生还有三十年,一个妖异诞生在了帝都之外。
不知“诞生”是不是正确的表述。妖异能回想起的最早的记忆便是自己身处废墟般的怪石乱砾中央。不知为什么,妖异总觉得那像是某座山峰崩塌的遗迹。
他却想不起山峰的名字。
最初的二十年,妖异只能在那座巨大的废墟里勉力移动。也许每个初生的妖异都会有这样的时期,但妖异总有种无法解释的感觉。那是某种东西慢慢“回到”自己体内的感觉。接下来的数年,妖异花在了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上。离开那座崩塌得不复原形的山峰时,妖异没感觉到一丝留恋之情。
“终究还是我赢啦。”
像是有身体深处的什么东西,借他的口抛下了这句话。
十年之后,千年的天狐遭到人类暗杀,以失败告终。
只是妖异从来不关心这些。终于找到满意的落脚之处,是在离开废墟数年之后的初春时节。漫山红樱开得轰轰烈烈,樱落如幕之中伫立着与这整座山有着相同气息的人外之物。
“我叫红樱。”
传说鵺是不吉的凶鸟,这座山的主人却出人意料地温厚平和。活过了数百年岁月的鵺丝毫没有怪责妖异的无礼,反而给了他一个名字。被红樱带去住处的路上,终于有了名字的妖异听到了他的名字。
“因为是红色的樱花所以叫红樱吗?谁起的这么无趣又随便的名字。”
“这个嘛……”
年代太久远,自己也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呀。红樱苦笑着这样回答他,他也就不再追问。
“那么,大人——天落,需要我再准备些什么吗,食物……之类的?”
原本只是带着少许调侃意味的问句,天狗的妖异却一反常态地陷入了沉思。
“……不。”
不知是在向谁说话,深色的眼睛里映出的只有远处的一面淡红。
“已经……不饿了。”
一枚漆黑的羽毛,随着绯红的樱花落入山泉之中。
认真说起来的话,安昙野俊臣的人生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不方便。
从小长大的家里每一件家具乃至小饰品的位置他都已经熟记在心,而在外行走的时候只要知道诀窍也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六月一日家的少爷到家里借住的时候挑了主馆二楼最里边的小小房间,那个房间从他记事起就一直闲置,既没有特别的装饰也没有多余的家具,女仆们每日打扫的努力似乎也掩盖不住久置无人的房屋特有的尘埃气味,也不知道画家究竟是看上了那个狭小空间的哪一点。
「但是风景很好啊。」
身边的人很少会对他说起风景之类的词,也许是出于某种类似不敢轻易触碰他人伤口的避讳心理,所以声音里毫无紧张感的男人这样回答他的时候,语调自然得让他有些哑然失笑。如果这位画家的回答不是“无心之失”而是性格使然的话,他们接下来的相处大概会相当轻松愉快。
「原来是这样。接下来我和朋友有约,不能亲自带您参观房子实在是非常抱歉,请不要拘谨,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那么。」
失陪了。他这么说着转身出门,暗暗祈祷初次见面的六月一日先生不要像新来的秘书一样过了一段时间才开始为自己的“失言”后悔不已。
踏出房间的时候,窗外似乎传来什么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说是朋友,其实换成青梅竹马大概更为恰当。就算是在生意场上被暗地里称为“八寻的蜘蛛女”的母亲,毕竟也还是有两个知交好友的。大人的关系好,小孩子自然也容易玩到一起,巧合的是两个青梅竹马结束学业之后似乎分别进入了帝都某处的研究所,虽然月岛梓所在的研究所他从来没有去过,雨宫礼治的工作地点他也是今天才第一次有机会拜访。他慢悠悠地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距离雨宫边说着抱歉稍等边急匆匆地将他按在沙发上似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是接待室的小房间里只有时钟走动的规则机械音。
「……?……??」
不管再怎么说也实在是太久了。比他年长四岁的青梅竹马不知是被什么急事临时缠住了还是真的忘记了他的存在,再等下去似乎也等不到雨宫回来带他出去,机械时钟第二次发出报时音的时候,俊臣终于下定了出去找人的决心。
(只要在路上找到随便一个什么人,大概总是能问出礼治哥在哪里的吧。)
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离开接待室是十分钟之前,开始为自己轻率的想法后悔则是再十分钟之后。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里究竟是研究什么的地方。他已经沿着走廊走了很长时间,却还是走不到尽头也没有遇到哪怕一个人。冰冷的墙壁和稍低于室外的温度让他联想到曾经去过不少次的医院,但这里也没有医院那种独特的消毒水气味。走廊沿途除了他刚才待的接待室以外没有一个房间,向旁边延伸的通路倒是遇到了几条,但他也不敢贸然进入。无机质得有些异常的绵延空间。
俊臣不知第几次停下来的时候,有脚步声从他前进的方向走过来,然后停在了他面前。周围的空气似乎暖和了些,也许是刚走过来的人打开了旁边的房间或是什么制暖机器,尽管他始终没听到脚步声以外的声音。现在连脚步声也没有了,来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空气的温度似乎更高了一些。
「啊,您好,如果不妨碍您的话,我想请问一下怎么从这里出去。」
依旧听不到回答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摸索什么的声音,纸张翻页的声音,笔尖和纸张摩擦时让人安心的沙沙声。对面的人在纸上写下什么之后轻轻吁出一口气就再度归于寂静,他想对方大概正在朝自己展示刚才写下的文字,所以他也只能向对方——气息所在的地方——露出带着歉意的苦笑。
「抱歉,我看不见。」
「!?」
因为惊讶而微微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但比起害对方做了无用功的歉疚,一个不祥的猜测占据了他更多的思考。
「……虽然有些失礼,希望您不要见怪……」
几小时之前,带客人参观房间的时候他在想,自己的人生其实也并没有旁人所说的那么不方便。
「……您难道无法说话吗?」
依然没有任何回答。在陌生的研究设施里走了二十分钟,遇到的第一个人,用沉默肯定了他的问题。
前言撤回。
两个人已经保持沉默站在原地有一会儿了,气氛尴尬得像是刚吵完架正在冷战的小孩子。等一下,冷战……小孩子……
俊臣突然伸手敲了敲墙壁,无机质的冰冷材料尽职尽责地发出空洞的声音。
「……不对的话,就是两下。」
对方的气息动了一下。虽然这把年纪了还用这一招有些难为情,不过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由我来问问题,如果答案是肯定,就敲一下,否定的话,就是两下。请问这样可以吗?」
对面的人不知为什么小声笑了出来。无机质的声音响了一下。
「非常感谢。我是来这里找朋友的,请问您知道雨宫礼治先生在哪里吗?」
似乎稍有些迟疑的两声。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他也实在不免有些泄气。
「是这样吗,谢谢……那么虽然有些厚颜,请问可以麻烦您领我出去吗?」
那个人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没有敲墙的声音。片刻之后,那个人直接抓住了俊臣的手。皮革的冰凉触感稍稍阻隔了空气的温度,纤细但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直到这时俊臣才知道对方似乎是男性。一言不发的男人带着俊臣左拐右拐连换好几个方向之后停下来打开了一扇门,皮革的触感几乎在房间里面的人发出声音的同时就离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鸠……俊臣哥哥?」
「……小梓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他有些错愕,没想到另一个青梅竹马月岛梓所说的“教授的研究所”居然跟礼治考进的研究所是同一间。想要道谢的时候才发现来时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开了去,他也只好由着小梓把自己带进房间。
「原来如此,跟朋友约好……原来哥哥在这里还有朋友吗?……咦?那孩子没办法说话的啊,哥哥你是怎么……」
「……那个。」
虽说早就过了难为情的年纪,但在本人面前他还是不太好意思地干咳了一下。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吵架之后是怎么交流的吗?」
隔了一秒,小梓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爆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不愧是俊臣哥哥!」
「……你们这是?」
在最难为情的时间点,罪魁祸首的声音和开门的声音一起打破了房间里和乐融融的空气。
「啊啊……礼治哥吗?抱歉,我见你很久没有回来就擅自走动了。之前忘了和你说,这是我的青梅竹马小梓,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在同一个研究所工作,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还麻烦你多多照……」
最后的顾字还没说出口,身体就被一股猛力拉向了一边。不知道是在急什么,雨宫跟月岛匆匆说了几句就半是强迫地带着他出了门,也许是寻找自己花费了他太多时间。两个人走出好一段路,俊臣才突然想起刚才忘记问月岛那个人的名字了。
「对了,礼治哥,我想问问刚才带我去找小梓的人……」
「……不知道。」
「啊,他好像不能说话,我想应该挺引人注目的,名字好像叫鸠……?羽斗?波户……?你有印象吗?」
「不知道。」
「礼治哥,你在生气吗?」
「你的错觉吧。」
明显是在生气的雨宫直到把他送出研究所门口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阔别几小时的阳光已经失去了正午时的威力只剩下柔和的余温,所以俊臣也心情上佳地转向雨宫说了最后一句话。
「对了,这样的话以后拜托礼治哥帮忙给小梓带东西感觉还比较方便些,可以麻烦你吗?」
距离雨宫礼治回到办公室连续写错三份文件,还有十分钟。
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形状,更遑论长度或是宽度。
据说人类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一旦五感欠缺其一,剩下的四感就会奋起变得更加敏锐以弥补认知的空缺,然而安昙野俊臣从来没有体验过所谓五感齐全,自然也无从验证这些说法的真伪。双目天生失明。旧华族的继承人。父亲早逝。即使失去视觉也没有任何不自由的优渥生活。人本来就无法体验自己以外的人生,谈何想象与理解。他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来过一个经营舶来品的商人,说是因为妻子早逝,所以只好把年幼的女儿也带在了身边。小女孩和他被女仆带到庭园之中,爱操心的女仆对本该是客人的小姑娘叮嘱了又叮嘱,小姐年纪比较大所以是姐姐了,请让着些我们俊臣少爷,少爷他……
女仆没有发出声音,他猜想女仆可能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咦,你看不见吗!?好可怜哦!」
「小、小姐……!」
女仆慌忙制止了小小的客人却没有再接一句话。俊臣站在原地,听见女仆叹气的声音,接着便是逐渐远去的沉重的脚步声。
「他们总是叹气。」
「是吗?」
「嗯。为什么说我“可怜”?」
那似乎是家里的人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词汇。即使是年纪尚小的他也能听得出来,女仆跟自己说话时叹气的声音和母亲对自己说“对不起”时的声音,和刚才客人说“可怜”的声音里有某种东西几乎完全一样。
「那、那个,眼睛看不见东西的话,就是很可怜吧?」
这样啊。他只说了一句就有些失望地陷入了沉默。第一次见面的小姐姐,似乎也像家人一样不愿解答他的疑问。
「我……听爸爸说,不“自由”的人很可怜。」
所以那位小姐再度开始说话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地抬头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爸爸说,“自由”就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如果我看不见东西的话,就会有很多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了,所以会很“可怜”……」
「原来是这样。但是我并不“可怜”啊,我现在就很“自由”,而且也不知道比现在更加“自由”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是吗?你说是的话那应该就是吧。嗯,这样比较好!我也不想你不“自由”!」
因为连那些词语的真正意思都还不甚理解,所以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孩子气的文字罗列游戏。因为还只是孩子,因为还未了解语言的重量,所以两人几乎是在一瞬之后就将困扰运动家们许多年的沉重命题抛到了脑后。小小的女孩子像是分享最珍贵的秘密一样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个八音盒给他听,独特的澄澈音色不疾不徐地流淌而出,而后终止于闭上盒盖的清脆声响。
「很好听对吧?但这个是我的宝贝,所以不能给你!……啊,对了,我给你念故事书吧!」
春日温暖的午后,泥土的香气与草木的芬芳混合在空气之中。一字一句地为他朗读童话的声音,直到现在也依然清清楚楚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老祖母所说的“鱼儿”,事实上就是小鸟。但是假如她不这样讲的话,小公主就听不懂她的故事了,因为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小鸟……」
「小鸟……」
已经听过很多遍的童话,和即使如此也还是无法理解的名词。
「……不知是什么样的呢。」
俊臣原本并没有打算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给别人造成困扰。也许是因为那天的气候太过暖和,那样的天气会让人失去戒心。跟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拼命想要向他解释,可惜以小孩子的词汇量也只能是越说越乱。不知是不是说累了,不久身边的气息突然安静下来,女孩子发出冥思苦想的苦恼声音。
「对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哦!」
似乎是终于想到了什么,女孩子啪嗒一声合上书本跳了起来。活泼明朗的声音随着轻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过不多时就又折返回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中隐约掺杂着某种经常听见的声音。小女孩在俊臣面前蹲下来,将一件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这个就是“小鸟”哦!用摸的就能明白了吧?你先跟它玩,我去把鸟笼关好就回来!」
现在想想,实在是做了很对不起那位小姐的事情。
偷偷关好鸟笼门再跑回来的小女孩看到的只有两手空空地坐在原处的俊臣,就算对他质问小鸟的去处也只能得到一脸困惑的摇头作答。第一次触碰到的“小鸟”长满了细细的绒毛,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年幼的他不知所措地感受着小小的不明物体在自己的手掌之中不断扭动挣扎,直到一个硬而尖锐的东西狠狠叩击了他右手的手背。
「感觉好像害它做不了它想做的事情了。……这样的话,它会很“可怜”吧?」
小女孩到最后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之后她和俊臣并排站在一起被家人训斥了一通,她父亲忙不迭的道歉声直到现在也还隐约留存在记忆之中。一起玩耍、一起挨骂,可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一日限定的姐姐。
他却再也记不起她的名字。
十七岁那天的午后,母亲在书房里给他念一本外国的诗集。外文与和译交替念诵,陌生的音节流畅地滑入空气之中,他只记得最后一句诗的发音格外动听。
「世界是存在于我之中的箱庭。」
他忍不住逐字重复了一遍。
并不能算是特别喜欢的诗人。诗句的意思他当时还不太理解——说不定直到现在他也依然并不理解。俊臣正要开口询问母亲,女仆急急忙忙地跑进房间,说是日前预约的客人提前到了。客人走进接待室的时候他听到整齐有力的复数脚步声,金属摩擦的细小声音夹杂在硬质的靴音之中。是军人。安昙野家并不是没有跟军方做过生意,但他不记得最近有什么需要军方直接派人来谈的大笔交易。有人迟疑地走过来,停在了他和母亲面前。
「……我是龙姬。」
以后就是安昙野龙姬了,他听见陌生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这样说。
这孩子就请夫人和少爷多多关照了,笑着这样说的声音。
按年龄来算,俊臣少爷要叫一声姐姐了,附在他耳边这样说的声音。
如果世界是只存在于自己之中的温室庭园,那么注定相遇的每一个人,一定都是庭园之中无可触及的光芒。纷至沓来的陌生声音之中,俊臣慢慢走向唯一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深深低下了头。
「初次见面,龙姬姐姐。」
「可罗罗•克罗罗•PUNCH YOUR HEART!全世界的粉丝大家好喔ˋ▽ˊ!欢迎收看可罗罗战队的特别节目《猎人考试向前冲》ヽ(・ω・。)ノ娜娜雅是大家的幸運天使娜娜雅=可羅羅!說到獵人考試可是世界上最受歡迎的考試呢,那麼大家對這個考試又知道多少呢( ・◇・)?這次娜娜雅就要在努力通過考試的同時為大家全程跟蹤拍攝獵人考試的實況喔,正在觀看的大家請為娜娜雅加油(*゚▽゚*)!當然也請不要忘記支持可羅羅戰隊的新專輯哦o(*≧▽≦)ツ~
啊!说着话的时候船就已经到港了呢(°ο°)!大家请看!这就是本次猎人考试的会场布吉岛哦——!嗯,果然是个适合成为猎人考试会场的风景优美的地方呢~咦?真正的会场入口其实还隐藏在岛上的某个地方?讨、讨厌,娜娜雅怎么会不知道呢!现在就是要去把它找出来嘛,,Ծ‸Ծ,,!啊、不过在那之前娜娜雅要先来采访一下同期的考生同学们哦!不愧是猎人考试的考生,大家看起来都很强的样子呢,娜娜雅能不能跟上大家呢,稍微有点担心起来了o( ̄ヘ ̄*o)……不过娜娜雅是不会放弃的哦!那么我们就重整心情开始突击采访吧,第一位!那边那位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动物……的主人!哇啊啊啊,考生之中居然也有和娜娜雅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呢,好开心≧ω≦!你好!这是你的宠物……?朋友……?啊,名字叫噗唧吗!好可爱呀——!那么那么能不能占用噗唧……不对是占用伊索先生一点时间呢!只要面对镜头回答几个问题就可以了哦!可以吗?谢谢((≧︶≦*)——!那么第一个问题!请问伊索先生为什么会来参加考试呢?
『这个……因为想当猎人……?』
嗯!真是非常正统派的回答呢!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与可爱的外表不符,伊索先生很有成熟男人的风范哦!娜娜雅觉得这种反差萌也非常棒呢(ówò)ノ♡!时间宝贵,为了不妨碍伊索先生考试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哦!请伊索先生发表一下参加考试的目标或者感言吧!
『那个,就算说目标也……参加考试的目标就是成为猎人吧?』
啊——!来了!非常适合伊索先生的、刚健朴实的直球回答!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能从里面感觉得到绝不退缩的决心和熊熊燃烧的斗志呢(。・`ω´・)!謝謝伊索先生的回答!再見伊索先生!再見噗唧~~~
嗯嗯,第一个采访者感觉就是不可小觑的强敌呢!不过娜娜雅的斗志也更加高涨了哦,只要有大家的支持,娜娜雅是不会输的(┙>∧<)┙!好,来找找看下一位采访者……就决定是那边的看起来非常有学者气质的大哥哥吧!嗯~~说到猎人考试,最先想到的果然还是友情!努力!战斗!之类的呢,这位大哥哥看起来却跟这些关键词都没什么缘分,让我们来一探究竟……这位帅气的先生您好!请问您为什么会来参加猎人考试呢——?
『为什么会来参加考试?我有必须要背负着的责任和自己的愿望。我想大家都是因为如此义无反顾地来考试的。』
……………………
( ° △ °|||)︴……哦……哦………………
真……真是非常別具一格的回答呢!!該說是成熟大人的應對呢還是高智商人群獨特的思維方式呢,總感覺並不是娜娜雅能夠理解的世界呢……那個……啊!不知不覺間碼頭上的人少了好多呢!難道大家都已經向考場出發了嗎∑(っ °Д °;)っ?唔唔唔,看來娜娜雅也不能再這樣磨蹭下去了呢,這一期節目就先到此為止吧,我們在真正的考試會場再見喲——!可罗罗•克罗罗•PUNCH YOUR HEART!」
简直像个弱智儿一样。
娜娜雅=可罗罗走到一个僻静的小树林里,仔细确认便携DV已经脱离公众网络之后,面无表情地将它挂回脖子上拿出了手机。说起来,这整件事的经过本来就像三流的八点档剧本一样。经纪人自说自话帮偶像报名参加了猎人考试,却在事后才告知偶像,只不过这个倒霉的偶像刚好就是娜娜雅=可罗罗罢了。只要在镜头前面装出可爱的样子就能完成任务,时薪200戒尼的幸运天使。
「确定、肯定、一定能在通过第一场考试之后就弃权退出吧,田中先生?」
「当然啦!在那之前退出也完全没有问题,只是每通过一场考试报酬就会翻一番,所以如果坚持到通过第一场考试的话娜娜雅酱能拿到的报酬就是基本酬劳的四倍,四倍哦!所以娜娜雅酱要加油考试,这样娜娜雅酱的报酬会翻两番、可罗罗战队的人气会翻两番、我的提成也会……」
考试还没开始就拿着预付的广告费直飞出国去度假了的人在冠冕堂皇地胡扯什么呢。说得这么简单你怎么不上天呢。
「明白了,毕竟钱是无罪的,我会努力一下看看。」
「嗯嗯,虽然感觉娜娜雅酱的口气微妙地有点嫌弃不过应该是电波信号不好造成的错觉吧!除了要努力考试也要努力直播哦,就算不联网的时候也不可以切断和我这边的视频通信哦,娜娜雅酱在努力的时候我也不会输的,我会随时帮娜娜雅注意可能成为亮点的地方……」
经纪人还在手机那头滔滔不绝,背景音里隐约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和女孩子们的欢笑声。啊啊,是那个吗。电影里整天看见的蓝天大海阳光沙滩比基尼的那个吗。混蛋。你怎么不上天呢。
「那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哦哦,刚说完就发现一个绝对会让收视率大涨的好东西!娜娜雅酱你快看,你右手边大概三十米远那个树丛底下!」
右手边……三十米……树丛……啊,有了。抱枕大小、全身长着柔软的长长白毛、只有头顶长出一片翠绿小叶子的圆滚滚生物正躲在灌木后面用同样圆滚滚的漆黑大眼睛盯着自己看。
「很可爱吧?娜娜雅酱你看它很可爱对吧!?可爱的女孩子和可爱的小动物尽情嬉戏的画面……嗯嗯嗯嗯!收视率一定会飙升的!说不定顺利的话还会制作它的周边,如此这般……总之娜娜雅酱,去跟它玩一玩吧!」
「诶,不,那个,等一下……」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生物。好像是在来之前预习过的某本图鉴里。虽然想不起是哪本图鉴了,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娜娜雅酱,我要遥控连接公众网络咯,一二三开拍~」
经纪人毫无危机感的愚蠢声音,无情地宣布了直播的开始。
「可罗罗•克罗罗•PUNCH YOUR HEART!全世界的粉丝大家好喔ˋ▽ˊ!欢迎收看可罗罗战队的特别节目《猎人考试向前冲》ヽ(・ω・。)ノ娜娜雅是大家的幸運天使娜娜雅=可羅羅!又跟大家見面咯~娜娜雅原本正在前往會場的途中,可是卻發現了好可愛的東西(σ`・д・)σ!請看這邊——鏘鏘鏘鏘!似乎是布吉島特產的生物哦,長得真是非~~~常的可愛!不知道它願不願意跟娜娜雅做朋友呢?希望它不會被娜娜雅嚇到喔(●'◡'●)ノ♥~讓我們輕——輕地輕——輕地走過去……」
每走一步,不祥的预感就变得更加浓烈。
白毛球(暂定名)并没有逃,但也没有主动接近她。它只是睁着那双仔细看看好像有点无神的大眼睛,一直凝视着娜娜雅。
离白毛球的距离还有不到三步,白毛球终于有了反应。——严格来说,有反应的不是白毛球,而是它脚下的大地。
啊啊,终于想起来是在哪本图鉴里见过这东西了。不过想不起来也是当然的,毕竟比起小小的白色毛球,还是它的本体在图鉴上的跨页照片比较震撼人心。
「……………………」
绒球参——布吉岛特产的B级魔兽,虽然外形特征很像植物但其实完全不会光合作用且为肉食性,平常将自己巨大的本体深深埋在地下,只露出头顶的白色绒球,吸引野兽或人类进入自己的狩猎范围并将其捕食。魔兽图鉴上的说明文字像走马灯一样迅速闪过记忆。要死了。如果转世的话不想再做偶像了。啊不过钱还是想要的。要死了。田中你妈炸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成意义的片断语句不停在脑海里循环回放,说不定这也只是大脑为逃避现实而做出的无谓努力罢了。——有三个自己高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从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地面破土而出的现实。
噗滋。
如果有地狱的话,大概也不过是这番景象了。
就在自己眼前飞散开去的肉块、触目可及的血、血、血、身体被利齿撕裂的疼……痛……
「………………不痛?」
像是响应她的声音一样,巨大的魔兽轰然倒地,变成了一堆毫无生命力的血肉。
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出现的中年女性冲向刚才自己失手掉在地上的便携DV,三两脚把它踩成了一块看不出原型的废铁。
「……………………5万……戒尼……」
「心疼机器的话等考试结束赔给你。跟你不一样我们卡普可是认真要成为猎人的。」
娜娜雅过了大概40秒才反应过来中年女性充满鄙夷的声音是在对自己说话。大脑还没处理完一连串的信息,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拉了起来,然后是响彻夜空的清脆的巴掌声,左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哪有人会在这种季节贸然接近绒球参领地的,你看不见它在周边设下的标志吗!?如果我和卡普没有正好在附近修炼你现在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5万……戒……」
「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
「尼……尼……您好厉害哦⊙△⊙——!!粉丝的大家,看到刚才这位美丽女士的英姿了吗——?帅气地将巨大魔兽打倒在地拯救了娜娜雅的身影、简直就是小说里出场的帅气女骑士呢✪o✪!请问您的名字是——」
话还没说完,右脸挨了力道更重的一巴掌。
「小姐,摄像机已经坏了哦。」
陌生的中年女性就像是要向娜娜雅证明自己说的话一样,边说边对地上的废铁再踩了一脚,价值5万戒尼有联网功能可调节联网频道卫星通信持久耐用的便携DV就此彻底散架。
「啊哈、啊哈哈、跟纖細美麗的外表不符,夫人的力氣卻非常之大呢ヽ(*´Д`*)ノ!這就是傳說中的武鬥派女性嗎?娜娜雅感受到一種與眾不同的魅力呢——」
「小姐,你看起来好像快哭出来了耶。」
中年女性带着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摇摇头,转身催促不知何时蹲在了魔兽尸体旁边的少年尽快离开。
「走吧,卡普,这个人大概已经不行了。」
娜娜雅跪坐在浓重的血腥恶臭中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始理解大致的状况。
「什么嘛、什么嘛,那种“没有实力的人跟我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在侮辱我”的口气……!能打很了不起吗!……虽然是很了不起啦!!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我跟你们不一样只是个被事务所算计了的普通人啊!?说到底为什么偏偏是我遇到这种事嘛,讨厌讨厌讨厌啦!绝对要弃权!现在就弃权!就算田中哭着求我也一定要弃权!」
对着怪物的尸体乱发一通脾气之后,娜娜雅的心情也总算平复了不少。刚才还在通话状态就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早就一片漆黑,大概是慌乱中失手挂掉了。便携DV……看起来已经完全发挥不出任何作用了,干脆就直接留在原地。这样一想返航的时候背包里会变轻不少,说不定还能装一点布吉岛的纪念品,好事情。娜娜雅努力做完自己的精神建设收拾好背包站起身来,发现面前站着一位年轻的女性。
习惯了。这个考试的考生大概都喜欢无声无息地从地里长出来吧。虽然加上这次也才只见过两次不过总觉得各种意义上都习惯了。娜娜雅是不会被吓倒第二次的。
「…………」
「呀呵、晚上好喔!又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姐呢~!难道你是娜娜雅的粉丝吗⁄(⁄ ⁄•⁄ω⁄•⁄ ⁄)⁄?还是找娜娜雅有什么事呢~?」
年轻女性静静露出微笑,伸手指了指娜娜雅。
「你的身上……有很好闻的气味。」
「啊——!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到懂行的人呢!小姐你的鼻子很灵喔!没错!这就是兹声棠今季度新推出的100%纯自然花香型护肤露,因为是全球限量首发所以就连知道的人都还很少喔!怎么样?是很棒的香味吧?不会太浓郁却又让人心情愉快的甜蜜花香就是这款产品的主打广告词呢(/ω\)!」
「……兹声……?……嗯,很舒服的气味……」
「没错没错没错!小姐你果然很懂呢,娜娜雅大感动——!啊,难得有缘就把这瓶样品送给你吧,是赞助商在发布会之前偷偷先给娜娜雅试用的,所以不可以跟别人说哦~」
「……!!要……给我……?」
「当然了!女孩子不会保养自己怎么行呢!啊,不用担心娜娜雅,娜娜雅马上就可以回去了所以要多少就有多少,不缺这一瓶哦(O ^ w ^ O)!」
女性一脸惊喜地接过护肤露的小瓶子看了又看,然后上前一步抓住了娜娜雅的双肩。周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所以娜娜雅直到这时才看清女性的长相。
没有眼白的乌黑眼睛。
被羽毛与鳞片所覆盖的下半身。
在背后舒展开来的,巨大的蝴蝶翅膀。
……诶?
「……带你过去。」
女性轻柔但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同时,整个身体都被突然的浮游感所包围。
……诶?
「问题的答案,在途中跟你说哦♪」
……诶诶诶诶——!?
「最后一个问题,今天的晚餐吃什么?」
「……烂、烂泥巴。」
「拿上号码牌,进来吧。」
老妪的话音刚落,一个号码牌就凭空出现在娜娜雅面前。娜娜雅小心翼翼地踏入洞口一步,没有发生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
虽然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不过这就算是首先……闯过一关了吧?
考生编号308,娜娜雅=可罗罗,预选通过。
这些天临安府阴雨不断,说是城外好几条通路堵了断了,连累得霹雳堂的总购买也迟了两天才回到自己家。雷小文大清早就被叩门声惊醒,打开了大门才发现是自家主子牵着马站在外头。主子这趟回来得急,他大约也知道是为什么事,便识趣地接了主子脱下的斗笠斗篷,不再多嘴。恰巧那个古古怪怪的番邦客人从里院出来,见了钟四爷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指着自己开口就道:“字条,给这人了,你知道了?”
是啊,虽然是前天晚上才给的。
说起字条小文就恨得牙痒痒。也不知四爷是什么时候给他留的信,这吃白食的怕是到了四爷本该回到的那天晚上才终于想起,赶紧照着四爷的笔迹描了一份随手塞给他。两张字条上墨迹迭着墨迹,上面那一层墨迹还没干透,真当他雷小文是瞎子看不出来么?得亏老天把四爷拦在了路上,钟家上下从前晚忙活到昨晚才总算把事儿办成了,不然四爷回来怪他们办事不力,还不得笑吟吟地扣下全部人的月钱。当着米虫本人的面,小文是敢怒不敢言,只好抢着对主子道:“四爷,您条子上的事儿我们办齐了,这整个临安府的药铺保准一片叶子都没留下。”
还好他抢先说了,四爷听了只是点点头,也没再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办的。米虫客人倒是毫不客气,接着又道:“我出去啦!晚上再做昨天那个,我要吃。”说完便伸手去拍四爷的肩膀,伸到一半突然哦了一声,换只手在另一边肩膀上拍了一下,就此扬长而去,倒像这里是他自己家。待到他身影消失不见,小文实在憋不住了,冲主子抗议道:“这……这吃白食的都点起菜来了,四爷您看他……”
“……他要什么就给他做吧,就当喂狗。别管他那么多了,你收拾一下,待会跟我回本堂。”
“是是……咦,这么急?哎我知道了,四爷是急着去看新姑爷吧?”
钟礼只是疲惫地摆了摆右手。
“是去剥皮。”
饶是钟礼千算百算,也万万算不到雷唐两家居然就这么谈下了一门亲事。接到家里发来的消息,他登时就明白了音儿中秋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得扔下生意货物快马加鞭奔回临安,偏生又不慎着了仇人的道,瞒着家人休养了一日两夜才终于恢复得粗看外表看不出异状,就赶着去雷府露面,只怕那位唐门的新姑爷怪罪自己礼数不周。所幸那唐门的长孙大少爷似乎也是个奇人,来了两天倒有将近一半时间花在外头,雷家老仆给他说起这新姑爷的时候一脸的不屑,他也只能苦笑以对。唐少爷下榻的别院中原来早有先客,雷三小姐看见钟礼就扑到他背后死死抓着他衣角再不松手,他也只能跟那初次见面的新姑爷不约而同地苦笑了一下。
听说唐家的长孙少爷名叫唐珏,字是二玉相合的字,人竟也像是寻了整块白玉雕琢而成一般,温润如水,不染纤尘,剑眉之下双目朗朗如星,薄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五官之精致,不似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只一件事有些奇怪,他行商多年,见过的公卿子弟也不在少数,这唐公子容貌俊美异常,身份之高也自不用多说,怎么感觉却缺了一点豪门之后应有的……贵气?
……难怪家里下人说唐门的人奇怪。
音儿一直躲在他背后不肯露脸,那唐公子倒也不愠不恼,只时不时朝他背后投去混着苦笑的视线,看来除了雷掣雷老爷以外,这天底下还真有第二个对着音儿不知从何下手却也不言放弃的勇者,若他这副笨拙样子不是演给雷家人看的,把音儿托付给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安心之选。只是在托付云云之前,有一件事必须先搞清楚。
“让公子见笑了,我们三小姐从小受家人溺爱,足不出户,总是有些怕生,绝不是故意无礼,还望姑爷见谅。……来,音儿,你看?”
钟礼说着顺手执了身侧棋盘上一枚黑子,指上发劲,只闻一声短促的破空之响,跟着便是一只麻雀直直坠落下来,一个血洞贯穿腹背,那枚黑子竟是不知所踪。雷音一心要在外人面前长自家哥哥威风,自然又跳又笑地拍手叫好,也忘了躲在哥哥背后,唐少爷见状轻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久闻江南霹雳堂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钟购买露得一手好功夫,这样看来唐某若是拿不出个一招半式,可不就丢尽了我唐家的脸?”
“不敢,不敢,季离不过是个下人,再有十个胆子也是断断不敢做出试探公子这等大不敬之事的,公子多心了。”
嘴上说得好听,唐家少爷又如何不知雷家之中紧盯着自己看的眼睛,远远不止面前这一个笑意盈盈的总购买?
“也罢,都道美人一笑值千金,若是能博得小姐一笑,唐珏也说不得要献丑一回了。——失礼。”
只听他道个失礼,棋盘上的白子已经少了一枚。唐家公子拈着白子略一把玩,衣袖微微一翻,白子同样破空而出,力道速度却都远远及不上适才的黑子,在旁伺候的雷家下人登时便有几个显出些不屑神色。庭中树枝上原本零零星星停了几只小鸟,白子却连一只的羽毛都没沾着些,重重撞上了树枝根部,赚得细枝阵阵摇动。
“哎呀哎呀,毕竟是及不上钟购买的指上神通啊,我这可真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了。”
唐公子一摇折扇笑得闲凉,神色中全无不甘之意。方才还停在树上的鸟儿被这阵响动惊得四起高飞,转眼间就飞得不见踪影,簌簌作响的枝叶间只有一只黄鹂,还紧紧抓着枝头。
——只有,这一只黄鹂。
待到摇动渐息,黄鹂才终于一头栽到地面之上,早有唐家仆从上前用吸铁石从鸟身中吸出一枚钢针,黄鹂锦羽纤毫未损,双目清亮一如活物,却竟已是断气多时。
“……哇……好厉害……!”
雷音心中吃惊,自然而然便说了出来,也忘了自己刚才还想着怎么挫他锐气;钟礼自然更是笑得灿烂,在雷音耳边极轻极轻地道:“怎么样,还要礼哥剥他的皮不?”
唐家少爷只看见钟购买在三小姐耳边说了什么,三小姐一下子小脸通红,猛推了钟购买一把,不禁低低笑出了声。
钟礼引这新姑爷显露功夫,一是要给他一个台阶,二也是为确认那夜之人与唐门有无关联。现今唐珏一连串动作用的皆是左手,所用的也是钢针而非银针。最重要的是,唐门长孙少爷的暗器功夫仍远远未及那个人。确认到这些,钟礼也就安下了心。雷音毕竟还是孩子心性,见这唐少爷露了一手从没见过的绝活,戒心先去了一半,总算也是能跟唐少爷好好说话了,他正要找个由头离去,突然注意到唐珏声音里略有些沙哑。
“公子气色像是不太好,莫不是身体有恙罢?”
“……果然瞒不过钟购买吗?说来丢人,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到临安的这两天好像就染了些风寒,咳咳……”
“……小文,带公子去药房。”
雷门家大业大,伞下自然也有医堂药房,只是这雷家本堂之中的药房又不同别处,药材只供雷门中人使用,自然每一份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货色。钟礼对药房的守门人吩咐几句,转头看那唐家少爷,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愧是临安豪门,这儿的药材……咳,看起来比外头齐全多了,不知若是唐某想求些药材,该找哪一位管事?”
“公子这话可就见外了,不说公子现在是雷家座上贵客,日后成了一家人,这儿的东西也就是公子的东西,公子随意取用,何须再与别人一一报备?”
唐少爷听了这话像是长出了一口气,或许他唐门本来精于药学,他这长子嫡孙却染上了区区风寒,也真是件不大不小的耻辱吧。钟礼再与唐家公子交谈三言两语便抽身离去,陪他陪到这份上也不算失了礼数了,再说他今天这一来,可不只是为了看一眼唐门少爷。
这日雷威难得闲在家里,正想着要不要去找自己未来妹夫玩玩,路上却正好撞见异姓的幼弟从自家书库出来。一个也是玩,两个也是玩,他自然是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礼儿今天好兴致啊,在这种破烂地方找什么呢,也不来跟哥哥玩?”
搂住弟弟左肩的手一下扑了个空,怀里抱了几本古书的弟弟一脸嫌弃,直像是见了书库里的蛀虫。
“别碰我。我求了徐长老一年多,他才算是答应把这些借我,这破烂一页可是比一个你都值钱。”
“哎呀,你又说这种口不对心的傻话了,哥哥看看,这……,……拳谱?”
“干嘛,有意见吗?又干你事了?”
尽管钟礼的表情已经冰到快赶上雷慈,雷威却连忍也不忍,一下子大笑起来。他知道这弟弟是最讨厌被人看到自己偷偷努力的。
“哈哈哈……哈哈……求了一年……哈哈哈哈!要我说你是活该!徐长老一定是记恨你小时候他要教你拳法你不肯学,专要学那些隔空射物的指法,现在后悔了吧?”
“是啊,后悔了。”
雷威的笑声戛然而止。弟弟答得冷淡,视线却落在那几本拳谱破旧的封面上,动也不动。
“……礼儿。”
雷威再凑近了些,强迫钟礼抬起视线看着自己,钟礼的眼里看不见一丝感情,料想他自己的眼里亦当如是。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两人对视良久,突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有什么事不是瞒着你的啊?”
“哈哈哈哈哈!说的也是!”
两人的家仆之中,都有对方安插的眼线,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从两人还是少年时就开始的小小“游戏”。
商海凶险,能瞒过亲生手足才能赢到最后,若有上当受骗,自然是怪上当受骗的人轻信他人,自作自受。
雷威笑够了,放了钟礼,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扔到他手中,转身就走。那册子封面没有一个字,却比钟礼拿出来的那几本拳谱更旧几分,打开来字画倒是仍然清晰可辨,是一本从未见过的刀谱。
“……这是什么?”
“看了还不明白吗?”
“我不是说那个。要是被当家知道了……”
“这么多年了,他早连给过我这么本东西都忘了。……礼儿啊。”
雷威稍停了停,只是仍背对着他,再叫他的这一声,语气里没了平日的轻佻,倒真像是兄长教训不懂事的小辈了。
“别死啊。”
“……威哥才……”
雷威挥挥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这一次卻是再也没有停步。钟礼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晃过了拐角,漸漸连脚步声也听闻不见,过不多时,远处隐隐传来音儿的笑闹声,钟礼才终于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若是自己死去,留在這世上唯一的掛念,便是余下的手足亲人。
“……可别真的让我找到理由剥了您的皮啊,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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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這麼久沒更新呢,因為我去給一群白豬打工了庫啵。
為什麼我又回來更新了呢,因為………………………………。
為什麼我明明終於跟PC合流了卻還是只能一人樂呢,唐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
為什麼唐少傷得這麼重又買不到藥卻能在地宮如此生龍活虎呢,因為被買空的藥全放在雷家藥房了。
自己燉的鱉,哭著也要吃光。
慣例的寫到大腦放空兩眼發直才終於有勇氣發,所以肯定有BUG但請溫柔地無視好嗎(……
不 知 悲 喜
追記:我真有戶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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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薩卡的獸化paro!並且是第一人稱的真·夢創作,如果感覺有一點不適請盡快右上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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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山的第二天,我在陷阱旁边找到了一只狐狸。
陷阱没有被触动的迹象,但它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趴在陷阱旁边,微微起伏的棕红毛皮在满目银白之中格外显眼,所以一开始我以为它在装死。我猜错了。它听到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眼神正好跟我对上。是那种仿佛在说自己连装死都懒得的让人火大的眼神。我把它拎起来才发现它的左前腿上扎了两枚钢锥,我们家的人习惯叫蚀骨钉的那种。蚀骨钉的威力不大,只是扎进肉里之后很难靠自力取出,加上它三面锋棱都有细齿,每一次肌肉活动都会把伤口撕得更大更深,中了这个的猎物几乎都是死于失血过多,但这狐狸腿上的伤口却几乎没有那种特征性的撕裂伤。就在我拎着狐狸翻来覆去地查看的时候,狐狸也没有一点挣扎。
是只聪明的狐狸。
这时期的山上难得能抓到活物,所以我给狐狸做了简单的包扎和固定之后就把它裹进皮帽里带回了家。老实说,这狐狸小到有点难以处理。虽然除去左前腿以外的毛皮都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但我很怀疑把它整个剥了会不会也还做不成一条围脖。
从山中到家里的路上,乃至于我用刀割开它的腿取出钢锥的时候,狐狸都像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软绵绵的纹丝不动。只是在我煮了点油豆腐喂给它吃的时候,它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我的手。啊,不好,这一定是骗我把它养起来以求活命的诡计。我一边享受抚摸顺滑毛皮的触感一边敏锐地这样推理道。
“知道你运气多好吗?这山里很多猎户可都擅长用毒,还好你中的不是别人的陷阱,不然你现在就是一张狐狸皮了。”
狐狸依然没有一点反抗。它把脑袋埋进我用来把它裹回家的皮帽底下睡着了,一副懒得鸟我的样子。
我开始认真地考虑做一条围脖大概需要多少材料。
虽然不是要养它,但在算清它到底够不够做一条围脖之前,我决定给它起个名字。我试着叫了它几声,一边想着现在起名会不会有点晚了,正在专心致志地小口小口啃肉干的狐狸闻声抬起头来,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咪——”
……咪?
“哪有狐狸这样叫的,你到底是不是狐狸啊!?”
狐狸抬头看了我一会儿,不得不说它瞇起眼睛的表情跟人类嘲讽的笑容还真是非常相似。一脸嘲讽的狐狸像是存心要颠覆我的常识一样,懒洋洋地又叫了一声。
“咪——。”
之后时间稍微流逝了一点,这当中我家也来过几次客人,狐狸每次都把自己装成暖炉旁边的壁挂,或者干脆就藏在我房间的床底下。有一次家里人给我送汤过来,看到狐狸随口问了句打算卖多少钱,狐狸咪地跳起来逃回了房间。那天晚上我打开汤罐发现少了一半,总感觉我知道是谁干的。不过要喝的量少了一半也许是件好事,毕竟煮得太浓的甲鱼汤实在是不大好喝。有的客人也问过我狐狸卖不卖,我倒不是想养它什么的,只是他们开的价钱总不太适合。季节从冬天变成春天,山下开始频繁下雨,虽然我没在养它,不过狐狸好像稍微长大了那么一丁点。阴冷的长雨之中难得放晴的一天,我家来了新的客人。
也不知是怎么找来的,靴子上都沾满了泥泞,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客人是个开朗快活的英俊青年,注意到我的视线的时候苦笑着说“抱歉!最近一直下雨,山上全是泥……”
是走了山道过来的啊。
我没说什么,拿出来客用的拖鞋把他让进了屋里。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钟乐,跟他的气质再相衬不过的名字。感觉他是那种只要笑一笑就会让人忍不住原谅他的类型,这种人一般都有天南地北一大堆朋友,而且走到哪朋友交到哪吧。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想要什么样的货,狐狸咪地一声从房间里冲出来撞进了他怀里。
……怎么这种人的亲和力对动物都有效的吗?
看着狐狸一见如故(?)地狂蹭他手掌的样子,总感觉有点无法释然。客人好像也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这狐狸好可爱!好亲人!老板,是您养的吗?”
“……不是。”
我的确没打算养它。
“啊,是商品啊?好可爱啊……!可以卖给我吗!?价钱……不,我们这么有缘不管多少钱我都买定了!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拜托了老板!”
被那种清爽阳光的笑容双手合十低头拜托的话,很少有人能毫无罪恶感地拒绝的吧。狐狸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他怀里磨蹭打滚,总感觉有点……非常难以释怀。
“不,本来也不是商品,您想要的话就直接带走吧,算白送的。”
客人和狐狸同时两眼放光地跳了起来。
客人千恩万谢地感激了半天才终于离开,老实说我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大型犬一样的人,每次跟他们说话都感觉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我回到房间在扶手椅里瘫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我们两个都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还没跟我说想要怎样的货物。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外头的一片泥泞还是让人完全不想出门。不过做生意的也没立场说这种话,我循着足迹追过去,客人果然是往山上走了。足迹在山道的中途拐进了旁边的树丛,客人好像就在拐角那边跟另一个人说话。
“吓死我了,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去到的时候只能看见你的标本了。”
“你再不来的话,我就要考虑把他家房子炸了。”
隔着树丛看不清客人说话的对象,奇怪的是那个悠悠长长又有点看不起人的语调好像莫名地熟悉。客人爽朗的大笑很快遮断了他的声音。
“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绝对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咬死他。”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总感觉客人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跟树丛对面的那个人说的。之后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一点响动,我才慢慢绕过了树丛。
春雨过后的泥泞地面,只有四行相差无几的野兽脚印朝深山之中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