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玄清南宫后院有一竹林,郁郁苍苍,酷暑尚能保存一方阴凉,与兴山大不相同。问起同门,都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开始长在那里的。与好事的师兄弟去问长老,也只说早在玄清远离故乡南下之前,竹林已经存在。小楼偶有祭祀,初一十五上香之时,会听见门外的竹林被风吹过,竟似有松涛万里,与兴山又甚为相似。掌门与师叔伯蒙难殉国当年,有几头野鹿自竹林来,静静看了半天庆祝。人群相近殊不惧,善凌带着鲜果几枚而出,只见鹿群对其颌首,转身离开,从此不见踪影。
听闻信州有一人,带艺拜师,性情谨厚谦实,与师父的孩子十分亲近。师父也就由得他帮忙带孩子。其人后来与师父一家越发亲近,最后伺机弒师。事败围攻之下只是笑说师父当年因小利惑人,竟害得他一家家破人亡,是以潜伏数年,终得机会复仇,死而无憾。最后也不避让,自行撞上师父亲子手执的长剑,一剑穿胸,伏地而亡,死前还对对方说了一句“你很有天分。”
酒友云,靖州有一门派以掌术闻名武林,十数年前收了个毁容失语的少年弟子。姓何,性子沉静干活麻利,很快就与掌门的长子结成朋友。然后多年过去,本该是门派中流砥柱的何生却偷了门派秘籍,杀了把他视如亲子的掌门。有竹马之谊长子君追踪三年,终于找到了偷练秘籍走火入魔的何生,杀了他报仇。死前逼问再三,始终也没问出欺师灭祖,杀人叛派的原因。大概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矣。
沧州卢氏,善使长刀,性和顺不与人相争,是以名声不彰。卢氏早早成家,与妻子育有一女巧儿,姿容端丽,甚是宠爱。他又有一个朋友,偶尔会来探望他,二人以知己相称,几与兄弟无异。然而其人藏钩甚深,居然已经觊觎巧儿日久,强掳后不见踪影。卢氏多方追寻后虽然手刃仇人,终究来得太迟,爱女香消玉殒。卢氏夫妇二人落拓憔悴,郁郁而终。
友人李安亭自言有一友,闺名星慈,乃武林名门丹阳阁掌门潘树馨之女,其父威名远播,她本人武功却不算出挑,江湖上侠女中尚排不上顶尖名号。亦无其母蝉翼剑李秋崖绝世容颜。早年大婚,他前往道贺,却不见新娘娇羞欣喜的神色,新郎亦不是青梅竹马早有婚约的丹阳阁大弟子罗雨泽。一问之下才知道罗雨泽被卷入当年风云坞疑云,与魔教千金相昵,情根深种。星慈本就与其情近兄妹,无男女之情,为了江湖大义顾存大局,星慈献出门派宝物解决一触即发的乱势,亦当机立断斩断二人缘分,许嫁他人。安亭义愤填膺,当下就提剑要去解决那个沽名钓誉的负心汉,却被星慈拦下,新娘只说了一声这样很好,再无他言。
早年听闻魔教曾有圣子一人,与一名族外女子相爱。圣子担当教内重责,本应绝情断爱,但是圣子深情不能自拔,决意叛教离群,与爱人双宿双飞。教中长老把他投入万虫盆,与他约定他在虫盆中挨过五日,从此与魔教再无瓜葛。最后他被放出来后等了姑娘三天三夜,姑娘却没有前来,圣子以为对方见自己容颜尽毁半死不活,怕极,绝裾而逃。圣子性子暴烈,就这样撼墙而死。到死也不知道姑娘其实比他还要早死,早在他还在虫盆之中的时候,姑娘就已经被害了。
木斗枢言,有一武林前辈,向来行侠仗义,某日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只是偶尔听说他游历四方的传闻。十年后路过青县,只见该处高墙大院,严阵以待,不似普通人家。他左右无事,多方查探,才知道主人早年与该前辈结仇,隐姓埋名多年,多处迁移,终于还是躲不过前辈。他本觉陈年仇恨无聊,亦觉不好横加插手,本想就此离开。主人独孙却忽然失踪不见身影。家人皆以为是前辈掠走,好让仇人一尝噬骨之痛。未己日轮西沉,独孙竟然毫发无损而归。众人一问,黄口小儿咯咯直笑,说是有一老伯为他演示了一套掌法,好看至极,祖父赖以成名的剑法也不及一半精彩。其母呵斥几句,抱在怀里,旋即面色大变,惊呼一声——只见孩子挂在颈中玉锁已被挫成齑粉,一碰就随风散落,不复原形。
友人云,早年南北武林各有一声名在外的青年才俊,以南林北杜并称。二人相遇后一见如故,约定十年再会。后来一个行走江湖,一个被收归权贵手下。十年之后的侠士去找那个如今位高权重的人,不知道对方早已忘了那个约定,还以为侠士想要什么好处。侠士叹了口气,捏碎了当初约定的木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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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苗疆说故事,可是妹子不领情。
说好的一千零一夜能谈恋爱呢。
夜幕低垂,营地附近的密林到处都潜伏着不详的阴影。在这种环境下找到一个人的痕迹本来是件艰难的事情。但是帕露雪,或是曾经被称为帕露雪的东西并没有费心隐藏自己的行踪。没有理智的,仿佛被什么被别的什么填满,只是穿着人类皮囊的魅影只是一心一意往着城镇走去。就像长期饥荒的人第一次看见丰盛的餐宴,更像是嗜血的恶犬嗅闻到鲜血的气味。它的眼中并没有其他的一切,鸟羽小队不存在,林中高大的树木枝干,地上厚厚的落叶腐殖,凸起的树根,倒下的老木也仅仅是幻影,充其量能让它踉跄一下,不算是什么大障碍。
它带着非人的执拗和速度,在林中不断前进,折断挡路的树枝,重重踩上路面,脚步声击出奇诡的节奏,断续缠绕,愈来愈大声,和枝叶折断的声音一起,不断传来,几乎盖过鸟羽小队自己的粗重呼吸声。他们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连自己的心跳也被牵动着,与这些节拍暗合。
鸟羽们跟着怪物的留下的痕迹穿过深林——他们已经很累了,在山洞中的几天几乎榨干了他们的精神和肉体。带头的阿维德闷哼一声,趔趄一下,险些撞上了前方的树枝。在那个幽暗地狱中的几场战斗不止留下了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也让他的体力损耗极大。但是,如果你要问他的话,这个沉默寡言的北地战士也许会告诉你,战斗并不是最可怕的部分,那个山洞对于他们来说,最艰难的是精神上的压力——看似没有尽头的黑暗,一个又一个的岔路,被遗忘的神明,一切一切就像不断攥紧的巨手,掐着他们的咽喉,让人无法喘过气来。
随着时间过去,谜团并没有离开,而是越变越大,没完没了,从一团乱麻中深处延伸出一条脆弱的线,然后在虚空中缠绕成另外一个谜团。
而这个新的谜团还带着血腥气。
“没事吧?”洛兰佐说,珂宁的牧师走了几步向前,手掌往上托扶了一下年轻战士的手肘。对方借着他的力度,重新站直。其他人这才分出心神来看了阿维德一眼。这个人太过可靠,面对再多的危机,阿维德仿佛也是其他人最坚实安定的盾牌。也就是在这一刻,鸟羽才真正意识现在的情况有多紧迫危险——他们都没有余力停下修整,预想中的扎营休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在帕露雪异变前一行人实际上没有回复太多的体能。
他们都已经看到了那个怪物奇异的能力,带着金属感的五瓣瓣膜,帕露雪裂开的脸,席格丽法失去头颅的身躯落在草地上柔软的声音,这些都依然历历在目。能不能胜过这种生物依然是未知之数——他的弱点到底在哪儿?
阿维德摇摇头,回答:“我没事,快走。”
洛兰佐点点头,放开了他。就算是始终显得轻佻狡猾的庞培也闭上了嘴巴闷头赶路。他们耗不起时间,小镇没有得到警告,毫无防备,如今挡在这个怪物和它的大餐中间的人就只剩下他们了。
光亮术的光芒照亮了前方。
怪物的背影依然能看见帕露雪的秀美纤巧,那身影踉踉跄跄,却又极快地朝着城镇不断往前。它仿佛不是用帕露雪的双腿移动,而是利用什么别的方法直冲。
嗥叫依然在森林中回响。几分钟前还能依稀听出人类语言的声音如今只是野兽一样的鸣叫,浸润着苦厄和疼痛,单调枯燥的悲鸣中回荡着饥渴,欲望,绝望和痛苦。
“这样不行,”豪快的女诗人皱紧了眉头,借着半精灵天赋的好视力,奇诺娅举起了短弓,搭上了剩余的几只弓箭之一,瞄准了怪物的背部,“我们得把她的速度拉慢下来。”
“再这么下去它就要到达猎人聚居地了,我们要先把这东西控制在无人的范围内!”她说。奇诺娅瞇起了眼睛,因为不断的奔跑显得沙哑断续的嗓音透着坚决。话音刚落,箭已离弦,咻地往怪物飞去。
正中红心。
然而那并没有阻止怪物的动作,它只是顿了顿,就像是在困惑到底是什么小蚊虫在它的耳边晃了一下,而它需要考虑要不要杀了他。
但是这一刻的停顿就已经足够了。
灵巧的游吟诗人埃奎拉和卷宗学者锡里昂从怪物的两边窜出,称手的长剑狠狠地击中了怪物的身体。曾经是德鲁伊的未成年精灵似乎还能听见林中植物的低语,就在奇诺娅的弓箭牵引着怪物的时候,他迅速辨认出周围相对隐秘的捷径,与队友兵分两路夹击。
然而,还在想象中的时候,他们的计划要顺利得多——锡里昂和埃奎拉的攻击,只是让曾经是帕露雪的怪物看起来十分纤细脆弱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对方硬扛下了他们的攻击,有些不稳地站在地上。
怪物的胸腔中爆发出另一声尖锐的噪音,隐约带着金属回音,野兽一样的嚎叫塞满了他们的耳朵和胸膛。
“你们——”它说,脖子发出了让人牙关发软的咯咯声响——应该是头部的地方整个拧了过来,盯着它身后的鸟羽一众,鲜艳的血迹黏在它的口器边沿,滴落在地面。“你们——————!”
它又咆哮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中满满都是憎恨和挑衅。怪物伸出两手,它的头颅始终对着身后,但是却像视线无碍一样往胆敢近身的埃奎拉和锡里昂冲去。
庞培安静地咒骂一声,往前扑去。他的神术已经所余无几,因此他从腰间抽出随身的短棍,压低身体,拿着武器往怪物的膝後疾冲击去。
怪物笑了——最少帕露雪被口器分裂的脸上扭曲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丝的笑意,锋锐的声响划破沉默的空间。对于脑袋能旋转的怪物来讲,预测到庞培德尔攻势似乎并不是难事。
但是孤身一人的怪物没想到的是众人在几次战斗中锻炼出来的直觉和默契。几乎在庞培动作的同时,阿维德和洛伦佐也采取了行动。
就在庞培堪堪避过怪物的一次噬咬的同时,阿维德的长剑砍断了她的一条腿。坚实的战士稳下身子,双手紧握着赖以防身的长剑,狠狠地挥击,把怪物的一条腿砍落下来。
“好极了!”洛伦佐说,指虎击中了帕露雪的背心,把奇诺娅一开始射出的弓箭深深地按进它的背脊。
然后他就被绊倒了。
怪物被砍断的窗口中仿佛有什么在蠕动,血肉和鲜血以扭曲的姿态扭动,鲜红的肌肉中伸出白骨,肌肉缠绕着洁白的人骨而来——
它失去了一条腿,却马上得到了两条。
原本只能容纳一条腿的位置忽然多了一节肢体,骨皮筋肉只能以不自然的姿态橫斜出去,就站在怪物身边的洛伦佐因而在满布腐殖质的地面滑了一下,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怪物抓住这个空隙,双手攥住他的咽喉,似乎马上就要掐死对方。这东西虽然不比洞穴中的眼球怪物不可名状,无法理解,对于他们这些习惯近身攻击的人来说却相当不利,巨大锋利的口器是个极大的威胁,无论是洛伦佐,庞培还是阿维德,只要接近了怪物,要时刻提防它的脑袋,现在加上不断重生的出手,未免是左右支绌。
“滚开!”
怪物发出了痛苦的长鸣。善使长剑的女诗人双手握着爱剑的手柄,把长剑刺入了怪物的腰背处,鲜血从伤口中喷出。她刺得如此深,以至于剑尖穿过了怪物相对柔软的腹部,几乎要戳到洛伦佐身上。
由于痛苦,怪物松开了紧掐着洛伦佐的手,直起身惨呼。对方翻身,用膝盖狠狠撞击了怪物的腰腹附近一下,落点刚好就在长剑造成的创口附近。它痛得像胎儿一般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尖叫几乎要刺破他们的耳膜。
庞培伸出手,把洛伦佐往旁边一拉,避过了怪物在地上翻滚扭动。
“小心——“
“来吧!雷霆!“卷宗学者清亮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自有穿透的力量,仿佛他现在所召唤的落雷一样,划破虚空。酝酿了一段时间的落雷术仿佛扭曲了他们头顶的空间,把神之怒召唤过来,哔哩哔哩的电流声犹如天籁。
惊雷从空中落下击中了奇诺娅留在怪物背上的长剑。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小的身躯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字數:2819
酒馆老板把盛满蜂蜜酒的大木杯递给庞培,看着他举起杯子,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庞培把杯子重重地放回吧台上,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对老板举起了大拇指——这是林歌最有名的酒,用最新鲜的百花蜂蜜酿制而成,香甜带劲,几乎每一个来到林歌的人都会叫上一壶。庞培每次来到林歌,总是要叫上两杯蜂蜜酒,喝完了,才要和别人搭话。洛伦佐,他的酒友,就曾经说过,这个习惯几乎“要比他的日常祈祷还要准时虔诚。”
庞培从来不反驳。他只是美滋滋地吐一口气,叫老板再次为他满上两杯,把其中一杯放到洛伦佐面前,然后自己再慢慢地把另一杯酒喝完。对方从来抵抗不了美酒的诱惑,只能一起拿起杯子,感概:“也是,在这种酒面前,谁还管其他事情呢。”
是的,在林歌的美酒和喧闹的气氛之中,很少人脑子里还能想到什么正事。再严肃的人似乎都会被感染,和其他人一起变得欢快起来,沉醉在游吟诗人的歌声和故事之中。酒过三巡以后,偶尔,只是偶尔,微醺的庞培也会加入,他会坐在吧台侧面,双膝微微曲起,把魯特琴支在一侧大腿上。
“你也来唱一个吧,牧师!”他新认识的朋友会说,其他人也会跟着起哄。几个年轻的游吟诗人把手指放到嘴里,吹起了尖利的哨声,拿着自己的曼陀林或是竖琴围将过来。
那个时候,庞培会站起来,神气活现地网周围鞠一个花俏的躬,像是城里的贵族老爷,或是礼仪顶顶繁複的高等精灵那种。完了,他会重新坐下,又把魯特琴舉到胸前,用右手轻轻拨动琴弦,让那些音符流泄下来,然後带着三分醉意开口吟唱。他的音色比起遊吟詩人自然不算完美,但是沙啞粗糲的嗓音也不是無法入耳。一曲完結以後,龐培往往會贏得一輪善意的歡呼和掌聲,於是他又會站起來,大笑著向周圍鞠躬謝幕,把舞台讓回給更適合的人。
这就是那样的一个夜晚,庞培刚刚结束一首讲述春神瑞图宁和冬神沃玛兹之间纠葛的史诗。这首曲子长盛不衰,随着诸神信仰散布不同的地方,甚至是不同的世界。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改编。加上它所传唱的故事跌宕起伏,感情浓厚,喜爱它的人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但是对于一个瑞图宁牧师来说,即使唱的不是人民最喜聞樂見的愛情悲劇,而是相對正統的史詩,传唱这样的曲子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你到底算是個遊吟詩人,還是個牧師?”龐培不遠處的角落響起了一道女聲。婉轉的嗓音讓人想起春天第一聲的鳥鳴,也像是冰封小溪初融的流水瀝瀝。
“好姑娘,你覺得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他說,低聲笑了起來,手指摸上長長袍裾邊緣的藤蔓飾紋。
“那麼,再來一首吧,”那個女人說,在他面前放下了一個銀幣。龐培看著那個閃亮的銀幣,搖搖頭,把它撿了起來,然後拉起了對方的手,輕輕放了回去。
“你還不如請我喝——”他帶著狡黠的笑意,抬起頭來,然後瞬間就被對方的容顏凝在當場。不,她不算美麗,就算年輕時是個美人,在歲月風霜下也早已變成一座铺着星霜的廢墟。龐培定了一定神,瞇起眼,借著酒館里幽暗的燈光仔細端詳眼前這張臉。
他的腦子過分敏感,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不斷的打磨和思考中雕刻著同一張臉。龐培想象過那張臉在數十年的歲月消磨,發福變形,或是消瘦凹陷之後會變成怎樣。簡直就像雕刻家迷戀自己的作品,又或是單純的跟蹤狂,只是他跟蹤的並不是現實中的人物。又因為對方從不入夢,於是他早就習慣里在清醒時遇見的每一張臉上找出相似之處。
哦,不是她。也不可能會是她。龐培倒是願意告訴自己她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巡遊冒險。可是不對,她是死了,不在他眼前,但是毋庸置疑死在了很久以前,他甚至想不起確切日期,只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次在别人口中听见她的名字。
老闆稍微撥亮了油燈,龐培也不再為那些微小的相似之處一驚一乍。他站了起來,拉起手中那隻有著武器繭子的手,輕輕吻了一下對方的手背,然後放開:“你還不如請我再喝一杯呢,夫人。”
對方收回了手,再為他滿上了一杯酒。女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說:“就唱那首《湖邊的楊柳》吧。”
龐培點點頭,把曼陀林抱到腿上。女人的視線隨著他撥弦的手移动,眼波流轉,最后像是选定了把眼睛停在他的手上,不再移动。庞培不觉得她对他的歌声有多热衷——对方甚至没有费心表现出希望他开口歌唱的意愿。她只是坐在庞培面前,稍微侧着头,像是在等待什么别的东西。
“啊,湖边的杨柳,”庞培对着她,轻轻地拨弄起鲁特琴的琴弦,轻声唱了起来,在嘈杂的人群中几不可闻,“你对我招了招手。”
女人没有说话,她带着灰白的棕色发丝在她的脸侧四散飞扬。庞培唱了下去,就在林歌的沸腾人声中唱着耳语一样的歌声,为了那一杯还存在在承诺里的酒,低声歌唱者杨柳百年不变的等待和忧愁。一直到小曲终结,女人才再次开口。
“为什么呢?”她说,招来了酒保,为庞培满上新的一杯酒,“明知道追寻的只是幻影,但是你仍然想找到他,依然想等待他。”
庞培从低头抚琴的姿势中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女人忧愁的眼睛。她的眼角刻着浅浅的鱼尾纹。
“说真的,“庞培放下了鲁特琴,说,”每个月的第十五天,晚上,过来林歌,或是任何一个热闹的酒馆,都能看见他。“
他接过了酒杯,摇摇头。这种情景他看得足够多,让他很清楚将来会怎样发展。托词珂宁自由浪漫,加上本身的浪荡天性,他的老友艳事一宗又一宗。这个女人虽然没有说清楚,但是主动接触他,点唱的歌曲,莫名其妙的感言,一切一切都在对庞培大声尖叫着“风流债!”
“但是夫人,你真的想看见他吗?”他说,举起了酒杯对她一敬示意,“我总是觉得,应对负心汉最好的方式就是比他活得更好。”
“从此,你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一个新的人。”庞培总结,用上了他最好的劝导声音,就像自己并不是在酒馆中,而是在百废待兴的废墟中为迷途羔羊指点迷津。
女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算是他的风流债,瑞图宁的信徒。”她眨眨眼,说,“如果你认识他足够久,就会发现我不是他的型。”
“但是我爱过他。”女人说,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释然,“当然,我有更爱的人,洛伦佐——如果你刚才想的是他的话——对于我来说,是最年轻时一个甜蜜的梦。他有属于他的幻影,我也有我的。”
“你的幻影是谁?”她问。
庞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回答不上来。他也说不出自己想要找到什么,只知道自己还没有找到。只是在几个瞬间:在菲薇艾诺温暖的午后,在旷野嶙峋的怪石中,他觉得他寻找的东西就在其中,对他轻声耳语。
字数:2492
先發了免得我忘了……
1.
约书亚.斯提文森把双腿架到对面的座椅上,整个人陷进了软绵的坐垫中。他一般不会这么干,一方面是因为他母亲并不喜欢这个动作,另一方面是因为这几年来他长势喜人,显然已经不适合做这种事了——可坐着霍格沃兹特快上实在,太无聊了。他百无聊赖地戳了一下手边的书本和零食,半带满足地叹了口气,动了动身子,更深地窝进特快火车的椅中。
“如果佩吉阿姨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坐在窗边的肖恩.麦克亚当冷静地开口评价,宠物刺猬Meg在他身边蜷成一团,“她一定得念你个两小时。”
“这样对你脊骨不好,”他继续说,语调模仿得维俏维妙。
约书亚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开口:“我知道,而且还有公共交通工具上到底有多少细菌的公共卫生小讲座。”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相信我,作为麻瓜工作狂医生的儿子,我对这些绝对比你记得清楚。”
“而为了妈妈的爱,你对她的训诫总是会乖乖遵守,乖孩子,”肖恩说,翻过了一页书,手指往Meg的肚皮上搓了搓,让它发出了一阵快乐的叫声。约书亚有点放空地盯着那只在座椅上变成一滩的刺猬,半响才回过神来回答。
“我已经每次吃饭前洗手三次了,”他说,“在学校就放过我吧——我们还得把蟾蜍熬成的汁吞下肚子呢。”
“如果你有认真上课的话,就知道我们从来不用整只蟾蜍,杂质太多啦~”轻快的声音从包厢大门响起。约书亚对这声音很熟悉,但是拥有这嗓音的姑娘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倒是一个问题。
“惊喜!”包厢门前站着的少女披散着一头流金似的头发,笑容满脸,她举起一只手,笑着开口。手上的拍立得相机发出一阵刺眼的闪光,在卡兹卡兹的机械声中吐出了一张照片。
“哦是珊莎,”看到门前的少女,肖恩显得并不意外,他爽朗地笑了声,踢了约书亚一脚,对他挤眉弄眼。
珊莎接住了从相机落下的照片,并没有理会他们的小动作。她往空气中晃了晃加速照片的显影速度,绿色的眼睛迅速往照片上看了一眼,然后回到了约书亚身上。约书亚动了动,她马上转身,蓄势待发,看起来只要他一有什么动作就要逃跑。
看起来就和她在魁地奇比赛持球与对手对峙时一模一样,约书亚忍住笑意,眯了眯被相机的闪光灯刺痛的眼睛,没有改变姿势。他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收回了架在座椅上的腿,说:“珊莎。”
珊莎顿了一顿,似乎在行动前并没有想好,到底在拍了照片之后还要做什么。约书亚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几乎能从那些表情中听见她的脑子高速运转的声音。这个活泼过头的老同学大概是以为他会做出什么反抗,也许跳起来抢相机吧,她还早就做好了转身就逃的准备。
约书亚有点懊恼地撇了撇嘴。要是他能列出一个在霍格沃兹特快列车上做什么的列表的话,和珊莎.坎贝尔在走廊上追逐肯定是最后一项。不是说他跑不过这个娇小的女孩;也不是说他觉得丢人现眼。只是六年的同学生涯让他太过理解这个竞争对手的健康状况:体质虚弱,加上好胜,不服输,还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乐观和绝对不会玩坏自己的底气。珊莎的个性和她的身体简直就是最糟糕的组合,他实在不想冒着让她晕倒在走廊的风险逞一时之气。
但是约书亚的确是有点不快的,十七岁的年轻人因为荷尔蒙的关系,大抵都会对莫名其妙的事情气个半天。他就着瘫在座位上的姿势盯着车厢顶,仔细品味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对方的生理状况无法痛快比赛对决而觉得郁闷。
难得有个好对手,却有客观原因横亘期间,无法堂堂正正宣告自己赢了,是谁都会不爽,对吧?
就在他刚想明白自己在苦恼什么的时候,一个满脸笑容的脑袋探了进来。
“学长们,好久不见啦!”亚当.莫雷诺对他们说,麦色肌肤上的笑容仿佛带着南欧的热度和西班牙的太阳。几乎是瞬间就吹散了包厢中多少有点过分安静的气氛。
“快进来,”肖恩翻了个白眼,踢了约书亚一脚,站了起来,“感谢上帝,约书亚从昨天开始就安静得不寻常,我几乎以为他是没完成作业了,你们拯救了我。”
“我做完了,”约书亚这才坐了起来,让出空位给坐进来的亚当和珊莎。“我只是觉得六年级级长应该有点成熟沉静的榜样。”
他一本正经地说,成功为自己多赢来了另外两人的白眼。他笑了笑,继续说:“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是被珊莎拉过来的,”亚当一本正经地回答,但是说不到完整他就绷不住,笑了出声,“她说会有好玩的事情,没想到是这种景象呢。”
“级长包厢无聊极了,”珊莎耸了耸肩,手上把玩着魔法拍立得拍出来的照片,“与其在那里呆上半天,我还不如到处拍拍照,有意思多了。”
她举起手中的照片,笑了出声:“比如说这个小宝物。”
“啊,是刚才拍的照片,”肖恩眯起了眼睛,试图在珊莎保护严密的指间看出照片上有什么——然后照片发出了悠长的“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出声,“我敢肯定珊莎真是捕捉到了你的神韵。”
“……我敢肯定我刚刚没有这种叹气,”约书亚有点尴尬,转过了头。
“要打赌吗?”珊莎抬起了一边眉毛,说,“就让这个做赌注,我输了就还给你们。”
“……”
“我赌,”肖恩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这个值得寄回去让佩吉阿姨好好观赏。”
“我也参一份,”亚当坐直了身。
“怎么你也来凑热闹,亚当??”
“你可不能在好玩的事情上少了我?”对方回答,过分整齐洁白的牙齿在笑容中闪闪发亮。
(TBC)
一个吻,你就知道我所有沉默的心事。
-聂鲁达
深绿薄绿的小灌木丛半掩着门前的小木牌。木牌上的刻字因为年代久远,受风化影响已经变得有些过浅,几乎看不出上面原本写着“大森屋”的字样。也许是前代哪位主人随手写下插在庭院附近,字迹虽然颇有古趣,却明显漫不经心,被怠慢打理也显示了这并不是什么正经招牌。除了这三个字也不再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讯息,以至于大家也不再探寻究竟木牌出现的原因,只是由得它就那样留在原处,隐隐透露出年代久远。
森美月拿起放在一边的布巾,擦了擦手中因为茶水溅出变得有点微湿的托盘。她刚刚才为最后一桌进门的客人送上茶点,眼下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于是她脸上带着得意志满的表情靠在了柜台边,看着门外的小女儿折下了几朵小花蕾。飞鸟像是感应到母亲的视线,抬起头来,对母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美月忍不住笑意,对飞鸟扮了个鬼脸,天生有点往下长的眉毛此刻扬了起来,笑意在嘴角跳动,整个人显得轻松愉快,像是忙碌反而让她十分享受。
“卯三郎你看,如果每天都那么多客人,那该多好啊。”
被称呼为卯三郎的青年从账簿间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嫂嫂,又往店子里嗡嗡低语的客人们看了看,手中的计算并没有停下,只是敷衍地“嗯哼”了一声,就又低下头继续算账。
得不到让人满意的答案,美月用手中的托盘轻拍了他一下,用的力气比她想象中大了一些。森卯三郎捏着钢笔的手被她拍得一歪,笔下的字迹就那样斜飞了出去,在整洁账簿上留下了一条短短的划痕。
卯三郎放下了笔,抬头对她瞇了瞇眼。
“哎呀,”始作俑者却并没有悔意,她笑着对他合了合掌,说,“对不起。”
卯三郎作出要用尽全力怒瞪她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做出凶恶的表情。相反,他只是看着她良久,柔软的视线从头顶落到她眼角笑出来的细纹,到开怀的嘴边,最后回到眼睛。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钢笔,说:“每天都那么多收入是不错。”
浅色的瞳仁定在了对方的脸上,美月看着那双眼睛里自己的身影,一时语塞。她很快移开了视线,伸手摸了摸耳鬓的发夹,把散落出来的头发别回耳后。手刚好刚好把他的视线挡开。美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一步,浅笑着转身看向茶屋的顾客。然后,像是要把什么话扼杀在喉咙里,她把一只手放在胸前,感受着手下因为叹气而来的轻微起伏。
“我们大森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客人了,”她轻声说,似乎并不在意卯三郎的回应,只有手指轻轻敲着手上的托盘,“这两年来一直都一团乱的,总算是重新振作了起来。”
“……是呀。”卯三郎看着她的侧面一阵,话里有种微妙的,如释重负的安心,他抿了抿嘴,重新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笔,继续未完的计算,“我算了一下,最近生意慢慢重上轨道了,我们可以考虑多雇几个人帮忙。”
“如果白能更能干一点的话,可以少雇一个,”他的声音不算响,但是足以让站在不远处的小猫又听得清清楚楚。被点名的小姑娘吓得肩膀一缩,悄悄扭过头看了卯三郎一眼,晶亮深润的眼睛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几乎是马上就把求救的眼神投往美月。
“对不起………”白小小的呼声盛着深深的歉意,她举着手中茶盘子挡住脸庞,一张巴掌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尾巴和耳朵都忠实反映着主人的心情,丧气地垂了下来。卯三郎不为所动,并没有抬头,钢笔不断在纸面上划出沙沙的声音。美月斜睇了一眼,看着他低头漏出的小小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咬着下唇止住笑意,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摸了摸猫又低下的头,手指刚好拂过白色的耳朵。“小傻瓜。”耳朵的手感实在太好,本来打算收手的美月忍不住又摸了一下,继续说,“你只要慢慢学习就好,不过呀。”
她对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打碎的杯子在你工资里扣。”
“呜哇老板娘——”白叫苦不迭,伸手按住了头顶的耳朵,有些委屈地噘起了嘴。“我会小心的啦……”
美月看着白,只觉她现在简直浑身都写着低落二字,摇摇头,好不容易继续摆着严肃的表情,继续说:“所以工作时要……?”
“小心……”对方有点尴尬地回答,但是小姑娘很快又振作起来,过分精神的尾巴在短裙後晃了晃,竖了起来,“放心吧老板娘,我不会再打破杯子的了!”
闪闪发亮的眼神似乎昭示着她的决心,为了强调,白还捏紧了拳头,耳朵尾巴都激动得动了动。美月抬起了一边眉毛,说:“真的吗?”
“真的!”
“那我就拭目——”她笑着点点头回答,话却无法说完。
“哎,晦气。”粗粝的男声在门边响起。森美月循着声音回过头,看着明亮阳光下的人。大森屋大多做附近居民的生意,来去都是差不多的几位客人。正如附近的居民对这里大多相当熟悉,几乎闭上眼就能描绘出它的模样一样,美月对客人的脸也记得相当清楚。眼前的确不是熟悉的客人,看起来是为了躲避午后最毒辣的太阳而来的生客。
她放下手中捏得久了的盘子,敛袖迎了上去。客人往她的方向皱起了脸,从鼻子哼出一句话:“我不要里面,外面。”
美月轻蹙起眉毛,她往后瞄了一眼,正好看见白晃动的长尾,心下了然。卯三郎放下了笔,站了起来,往柜台外走了几步,来到她的身边。他没有举起手,也没有做什么大动作,只是往美月侧了侧身,把那人和她稍微隔了开来。只是美月抬起头,往柜台看了一眼,示意他回到座位上。卯三郎有些迟疑地踏开一步,下巴紧绷的线条显得并不是很情愿。
她很快转过了身,脸上漾开一个微笑,伸出手往店外一指,把靠在门边的客人引向茶屋大开的门前。
现在正是帝都最好的时候。这里的晚春与别处远远不同,别处的樱花可能尚且留恋枝头,姹紫嫣红开成一片灿烂不绝的花海。这条小巷的花却都是些急性子,薄樱色的花瓣早早就已经谢满了一地。一簇簇的紫阳花蓄势待发,像是随时都要喷薄而出,在尚未来临的梅雨季节前展现自己的身姿。
他们掀起门前落下的布帘,走到屋前。阳光下的茶屋看起来有点像半途而废的长屋,低矮的平房前立着几把遮阳的大伞,下面是几张矮桌,让客人歇脚饮食。眼下就有好几位客人坐在深红色的座垫上,低声笑着喁喁细语。
美月快走几步,走到男人的身前,把他引领到伞下。她双手叠在身前,等待对方落座,然后才柔声开口:“请问您要点什么吗?”
“茶和厥饼。”等了一阵,对方才开口,粗硬的声音带点刺耳的沙声,嘴角往下拉出了深深的法令纹。他往室内看了一眼,继续说,“你送过来,里面那个,不能碰。”
“我明白了。”美月点点头,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她对客人稍躬身致礼,踏着轻快麻利的脚步回到屋内开始倒茶准备。
卯三郎抬起了头,对她投来讯问的眼神。她看了白一眼,确认她正在忙别的地方才稍微举起一只手指,指了指猫又半妖,然后摆摆手示意。卯三郎难得摆出了不乐意的表情,摇摇头。她叹了口气,把茶和厥饼摆到托盘之上。
虽然曾经听说三十几年的百年法案让妖怪和人类的关系稍缓,但是就像搬家到别的地方,就算自己再努力,也不会摆脱曾经来自别的世界的标签。她的年龄让她无法经历两边明显角力的日子,但是她还记得小时候邻居先生总是被叫成“那个原来长翅膀的”的事情。结果虚伪的和平也维持不了多久,天狐暗杀事件就让人类和妖怪的关系再次紧张起来。她抿了抿嘴唇,把茶点放在客人的身旁。
就在她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止住了脚步——那男人伸手捉住了她的衣袖。她一愣,轻轻抽回自己的羽织衣袖,问:“怎么了吗,客人?”
对方下巴往店里点了点,压低了声音,说:“你们被缠上了吗?”
“什么?”她有点疑惑。
“里面那个,你们是被缠上了吗?”男人又再说了一遍,大睁着眼睛。布满了血丝的眼白和不管不顾的劲头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疯狂。
“你是说我们家的招待吗?”美月往后稍微退了一步,离对方远了一些,“也不算是。”
“我可以帮你们带走它,”男人把手伸进前襟,握住了什么,他收紧肩膀,继续说,“我是除魔师,还有门道可以把它们卖给政——”
“客人,”美月打断了他的话,她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按着对方的手臂,“我们的茶更适合在温热的时候品尝,您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男人抬头看着她的微笑,眼神偏离了一下,说:“越来越多人表现出不像人类的特征了。这是会传染的。”
“迟早我们都会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他大力挥动着手臂比划。
美月还在微笑,眼睛却已经冷了下来,她背对屋内往前踏了一步,稍微弯腰,屋内看起来就只觉得她是在和对方交谈。她笑了笑,伸手握住男人的双手,那男人一愣,抬头看着她的嘴唇张张合合,柔声说话:“客人,小店经营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其实有很多事得烦心。”
“虽然小白是个不错的招待,我却也没有闲暇去管太多外面的传闻。”她放开了一只手,伸手拿起放在身侧的茶杯,轻轻放到对方的掌中,“要是打起来了,那可就伤脑筋极了。啊,我看您不是这边人,您要是喜欢,就请您喝着这杯茶,我来给您说说这周边合适游览的地方。”
“我对我们大森屋的茶可是有相当自信,巡捕所的先生们闲暇的时候也常来休息,喝杯茶之后回去继续办公呢。” 她站直了身体,继续说,“所以呀,要是您还喜欢,还请不要客气。”
那男人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又看了看她,脸上泛起似懂非懂的表情。他脸色一变,把手中的温茶一饮而尽。站起了身,似是想说什么。
“哦小美月,我回来了。”明朗的声音响起,高大的身影随后才在森美月的身旁落下。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仓松野性难驯的脸孔。他对她咧嘴笑了笑,把她往旁边拉了拉,自顾自压低声音对她说话。
“这是?”他说,声音依旧如雷般隆隆作响。
“客人。”美月回答,她皱了皱眉,继续说,“仓松先生,请你去照看一下飞鸟,好吗?”
仓松一顿,又看了那男人一眼,咧嘴露出笑容,明显的犬齿让人有点心惊。他侧侧头,转身走向屋内。
那男人张目结舌看着他把甩到身前的长辫别回身后,举起颤抖的手指往美月指了指。
“客人?”她说,笑意依然没有从她的脸上离开。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避忌地往仓松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从怀里摔下茶钱,就拂袖离去。
美月看着对方远去,哼了一声,扬声对屋内喊了一句:“小白,把我的扫帚拿来。”
白在门边应了一声,却是卯三郎很快就把扫帚拿到她手边。美月对他挥挥手,让他回去继续工作,然后低头把零钱扫到一边,不再理会。只是对方没有动,身上散着隐隐的怒意。
“刚刚那男人是怎么了?”他说,年轻的脸上有点不易见的焦急,说完之后就不再说话,只是全心全意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美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身边的客人哧了一声,她就像得到救兵一样扭头看向对方,只见是个看起来柔弱文雅的少爷,身边站着位管家。他的脸上带着过分快活的笑容,对他们两人眨眨眼。
“抱歉抱歉,”他比划一下,修长的手指在嘴前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你们继续,别管我。”
趁着他一打岔,卯三郎似乎惊觉到什么,拉远了点距离,张了张嘴。
“我说美月,”仓松从屋后转出,“你说让我照看飞鸟,飞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