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虽然看上去并不是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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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山雅人在心里大约从一数到了二十,面前的房间门这时候打开了。
开门的青年胡乱套着上衣,脸上扣着的面具有些歪斜,头发上还留着一些压挤上翘的痕迹。种种迹象表明,就在敲门声响起的近二十秒前,青年应该还躺在床上休息,但可能不怎么安稳,或许是做了噩梦,所以现在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精神。
森山雅人看了看他。伊吹千寻动了动眉头,不自在地扶正面上临时扣上并不很牢靠的面具。
“雅人?有什么事吗?”
伊吹率先开口。
他的声音在雅人听来多少带着一些犹豫,还有一丝因可能蒙受损失而生的警惕。在说完这句话后,伊吹摸着脑后翘起的短发,又立刻补充,“呃,还是说,现在直接叫你望月真彦会比较好?”
雅人于是收回视线,不再用那种习惯性的观察去看伊吹了。
“都可以。”他用和往常一样的温和声音回答,“都可以。千寻选叫得顺口的那一边就好。”
警察官打扮的男人顿了顿,似乎在等待对方做出一个选择,但伊吹千寻只是摸了摸面具,没有说话。
在这之前,两人之间发生了一场说不上太愉快的交谈。其中至少有一方的情绪不同寻常,又或者两者都是。这致使他们很难就任何一个问题达成一致,也无从获得一种双方都感到满意的结果,最后谈话意料之中地不欢而散——尽管不合时宜,但雅人的确为伊吹那时竟真的没有直接出手揍他这件事而感到了些许惊奇。
伊吹千寻真的有理由那样做。他在之后心想。如果千寻要揍他一顿泄气,至少他会因盘桓在内心的愧疚而不还手,或许那样还会更好些。
森山雅人想东想西,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在这种思绪中停留太久。面前的伊吹千寻仍然在调整他的面具,还有他拆下来又慌忙绑回去的那些绷带,试图遮住所有在缝隙中尖叫着彰显存在的暗红色疤痕。伊吹千寻是那样想要遮住它们,就像我们都想遮住那些过去的痕迹,将不像个正常人的那部分掩埋起来,让那些东西窒息,欢呼的同时也掐住自己的脖子。
森山雅人只不过沉默了一小会。
他不去等那个选择题的答案了,那其实没什么意义,问答本身就很无聊。雅人常常做一些在他自己看来十分无聊的事,他总是在做一些十分无聊的事,自从他开始意识到一件事情非常无聊,那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常常去做那样的事。
“抱歉,这个时间打扰你。”
森山雅人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谁也说不准那些表情是否是真的,就连森山雅人也说不准。但这些歉意正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将伊吹千寻的戒备冲散了一些。
房门内,青年背脊的僵硬稍稍缓解,伊吹终于将面具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
“没关系,别在意……我还没休息。”青年说了一句谎话,然后像是在试探什么一样,将房门往里推了一把,让门彻底打开了。
“所以……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他第二次问。
雅人回复了一个表示肯定的单音。但在这时候,他忽然盯着走廊灯光下的飞虫走了神。
“这里什么都看不清。”男人没头没脑地轻声抱怨了一句,随即将手背在身后——也未必就是身后,但伊吹的确看不清——森山雅人取出了什么东西,并且将之递到了伊吹千寻的面前。
那东西在夜色中有些模糊,在灯光下却又明晰得刺眼。伊吹有那么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张大了眼,隔了一会,又用更加困惑不解的目光看递出东西的人。
那是一把枪。装着消音器,浑身泛着属于金属的冰冷亮色。
而森山雅人将之拿在手中,倒握着枪管,手指离扳机远远的,态度甚至有些随意地将这把枪递向了千寻的方向。
伊吹千寻没有第三次问森山雅人到底找自己有什么事。这问题没什么意义,而且无聊。伊吹也意识到了这样一个事实。
这时,他忘掉了面具的事。其实面具根本没有真正戴好。面具总需要在早晨花很多时间,才能严丝合缝地在他的脸上戴好,不管和什么样的人说话,都不会脱落。伊吹在更年轻,或者说更年幼一些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才学会该如何戴这样的面具。
伊吹千寻握住枪柄,然后另一个抓着枪的人便松开了手。
在一段用来找回声音,尝试重新驱使喉头学会震动的努力之后,接过枪的人用和平时不同,不怎么好听,低而沙哑的声音问:
“为什么给我这个?”
而对面回答的声音却没有变。
关于变化的东西,和不变的东西,这是一种让人痛恨的思考,令人烦闷,一些翻腾的暴虐的情绪时常让一些人感到自己生出翅膀,那些无处宣泄的暴力便从肩胛处撕开皮肉猛窜出去。但这真的能让人感觉舒服一些吗?肩胛处狂躁的肉瘤让人疼痛不已,还会摔在地上,是那样狼狈。它们并不能被用来飞行。
在活动自己的肩膀时,在用平稳缓和的声音说话时,森山雅人就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没什么。”森山雅人温和地说,“只是希望千寻能保护好自己,平安离开这里。”
这毫无疑问是一句实话。他们毕竟还是朋友。
伊吹没有说话。他或许在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手里的枪,或许是在看面前的人,没有人知道,因为雅人没有看向他。
男人只是盯着走廊灯光下的飞虫,第二次低声说:
“我看不清。这里太暗了。”
伊吹也开始觉得看不清了。走廊过于明亮的灯刺得他眼睛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