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C到天际,角色归各位大佬,ooc我当夜宵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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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次真的没想炸地图!
还有一段不完全女子会【给暗暗女孩的亲妈们哐哐撞墙,我自己把自己挂城墙上】
神明。
弗莱茵看着面前的双子神,忽然没有了兴趣。
“你不愿意见到我们。”芙说,她的眼睛没有看向面前的少女,反而是对向了虚空之中,“你并不服从我们。”
“不。”弗莱茵盘着腿坐下,在蜈蚣环绕出的圈子里用那只傀儡撑住了自己的身体,触手围绕的感觉很奇妙,它们是柔软的,但是阴冷的,“我愿意服从你们,至少现在是的。”她说,“在你们还允许我,有能力支持我胡闹的情况下,我不会背叛你们。”
“我们是复仇者。”
“我是刀。”弗莱茵勾起了嘴角,抱起了身边的一只老鼠,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很合适不是吗?除了你们不能给我发奖金。”
帕秋转了过来,尖锐的手指避开了他姐姐的手背,与其紧紧握在一起,“我们需要你,去接人。”
“唔——可是现在全大陆都是我们的通缉令。”弗莱茵看向了他们相握的手开始发呆。
身上的伤口大部分已经被治好了,并不影响她的行动,但是抬手投足之间还是会有一点点的迟钝,应该是有点累了,她想。
“你抓了一个俘虏。”芙将视线转向她,“接一个完全投身于我们的人,并不困难。”
那个声音有些低沉,弗莱茵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舒展开,她不否认这件事情确实不困难,甚至有些许令人兴奋的挑战性。同样,她也不讨厌这两个……神明。
姑且如此称呼他们。弗莱茵是一个实打实的无神论者,她本就是自我主义,这一点无可否认,景色的长发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触手梳理整齐,好好地归拢在一边,也没有了那些已经干涸了的黑色血液。
“你们是复仇者。”弗莱茵看着那片灰铅色的天空问道,“和我讲讲他们和你们有什么仇?”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潘多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她手中捏着自己胸前的项链,换了一身黑裙子,显得更加挺拔温婉,同样的,也变得更为危险,“神有他的理由。”潘多拉微微躬了躬身,拽着裙摆行了个礼,那动作好看极了,银白色的长发顺着肩头落下来,遮住了白皙的锁骨,“你该出发了弗莱茵。”
“哦——神使。”她指指自己的同伴,再去指芙和帕秋,“神。”最后转回到自己身上,“殉教徒。”
“没有人请你赴死弗莱茵。”
“这似乎不是请不请的问题哦拉、拉——”她笑起来,难得一见地带着邪气和嗜血,“是我想要踏入死地,让别人的鲜血一节一节地浸没我的骨头,或者让我的肉片变成他人的垫脚石。”
“您听上去更像是——”她思索了一下,并没有对那个昵称做出反应,反而是吐出了另一个名词,“疯子。”
“谁不是呢?”弗莱茵歪着头,让蜈蚣爬上了她的肩膀,环绕住了整个身体,两米长的傀儡听话极了,口器一张一合之间咬断了她的头发。
“对对。”弗莱茵张开双臂环住了潘多拉,“如果你看见了一个和我很像的女人。”她凑在少女的耳边说道,口吐热气,皮肤却是冰冷的,“记得帮我和她问好。”
老鼠用爪子扒拉着弗莱茵光裸的小腿,在上面留下了一点红痕。
“我会的。”潘多拉答道,“愿神保佑您。”
弗莱茵是个天才。
生父母不详,六岁之前甚至连父母这个词语的意义都不知道,更别说记得他们的脸。
她回忆起来,脚背踩在地面上,发出了轻微的啪啪声。
六岁之前的她在做什么?
五岁时的零星记忆告诉她,她似乎有上过学。在每天的早晨,穿着一套已经记不清来路的衣服混入那些孩子们中,听着他们讲话,看老师的动作,观摩着他们嬉笑打闹,一点点地学会了必要的语言和常识。
贫民窟是个好地方。
具体手段她已经记不清了。
锁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没有急着进入那扇门,反而是在门外停住了脚步,听着里面的动静。
对对,她五岁前是有正规渠道赚钱的,衣服也是,甚至日子过得不赖,毕竟世界上哪里都不缺人渣,只是受害者手中缺了一把刀。
滑腻的鲜血喷溅一身的感觉,总能洗掉那些油腻手指掀开她伪装时的感受。
在悬殊的力量面前,狩猎者不会警惕他们的猎物究竟是只会瑟瑟发抖,还是披着一身羊皮。
六岁的时候,她被捡回去了。
理由很简单,给她提供庇护的组织消失了。害得她只能去挖泥坑——她已经不记得是不是为了给自己挖一个棺材坑还是为了找一条跑了的蜈蚣。
“早上好,阿瑞斯先生。”
少女如此说道,将童年时无关紧要、无聊且虚伪的记忆抛之脑后。
“早……”男人的眼带被拿掉了,房间里只有一张沙发和一个衣柜,地面上铺着厚实的长毛毯,在房间的一角拖出一根足够长的锁链,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阴鸷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少女。
“我可没有说谎。”弗莱茵站在他面前,拽了一下那根锁链,强迫他抬头,“我确实没有接引人,第一站是苦国,能力不能说,且,在冰川上看见了云启掉下去。”
阿瑞斯反射性地干咳,链子缠得有些紧,几乎不能呼吸,“你确实没有骗我,但是也没有说真话。”
“您也没有问过呀,阿瑞斯先生。”弗莱茵凑上去,看着那双眼睛,用指尖摩挲着不长不短的疤痕,“您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您的敌人,也没有问过我是否欺骗了您。”她的笑带着一种真诚和理所当然,“我甚至好心地告诉了您的同伴,我在这里等您。”
锁链哗啦一响,阿瑞斯朝后挣扎的动作被放大,他倒在沙发上,头晕目眩。弗莱茵没有放开链子,只是任由它滑动,又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手中的红痕。
“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弗莱茵地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我没有考虑过目的。”
阿瑞斯张了张嘴,晕眩感再一次从深处喷涌上来,几乎让他倾倒。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弗莱茵坐下来,坐在阿瑞斯的旁边,拽着锁链强行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蜈蚣趴在了沙发背上,转过头来看着他们,“小时候有人和我说活着只是为了活着。”阿瑞斯的头发有些扎手,弗莱茵揪起一根试着拔了拔,“但那是因为我们会思考。如果你问老鼠,他们只会吱吱叫。”
“我早该想起来的,弗莱茵这个名字。”
“不,你想不起来才是正常。”金发少女看着自己手中的黑发,一把拽起,让阿瑞斯强行抬起了上半身,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被当做一个人来对待,更像是一只不太听话的宠物狗,主人叫了他,他不想回应就被强行扭过了脑袋,“我们并没有讨论这个话题,阿瑞斯先生。我还在思考我的目的。”
她就像是一个小女孩。阿瑞斯判断道。一切行为似乎并没有目的性和指向性,只是因为自己想这么做就去做了,更像是一个无拘无束的动物,弱肉强食就是她唯一的道理,她会怜悯被车碾死的动物,也会去可怜那些没有饭吃的孩子,却永远不会为死在她面前的无辜者哀悼。
“幼儿园的老师说我们应该活在‘爱’中,boss,啊——我说的是前任,来之前的BOSS,他说我们应该活在地狱里。”弗莱茵数了数她所听过的东西,“那些死掉的家伙也这么说,我不会上天堂。”弗莱茵的蓝眼睛很漂亮,她应当是混血,但是脸并没有生得那么耐看,充其量也只是可爱,“我仔细去了解了一下所谓的天堂,总觉得和地狱没有什么差别,神可以爱世人,但是恶魔却可以蛊惑神,难道不是恶魔站在了神的上头?”弗莱茵举着手在头顶做出了一个皇冠的手势,看上去可爱极了。“高贵的品格固然重要少见,但难道不是贪婪和傲慢使人存活?”
阿瑞斯突然想吐。他猛地扭过头去,却被轻轻按住了侧脸,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胃里窜上来,让血液变得粘稠,恶意从灵魂的深处弥散开来,几乎让他要颤抖。
“那句话怎么说的?‘我见日光之下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如果人参透了所有的本源,所有的结局,那么还算什么活着呢?那才是真正的死亡不是么?”她晃着腿,将话题引了回去,但是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但是我也不想变成只会吱吱叫的老鼠。和猫斗智斗勇哪里有和人以命相搏来得刺激?”
她用手捂住了阿瑞斯的眼睛,轻巧地将人推入了睡梦,“对对,你在问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啊,只是为了开开心心的,神说他要复仇,可是关我什么事呢?她也不愿意告诉我理由,还要被潘多拉凶一顿。”弗莱茵鼓着脸颊,添油加醋地说着半小时之前的事情,“我只是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想变成那只被人烤了吃的老鼠,他们的要求和我的行为有所重叠所以我才在这里。”
简直是胡扯。不管蒙着多少层理由和所谓的逻辑,那都只是为了掩盖她的扭曲。
阿瑞斯半梦半醒地想到,弗莱茵根本回答不出他的问题,因为她没有目的。就如同她自己所说,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快乐,但这又不是所谓的利己主义,他人的悲哀,他人的不幸,即便都与她无关,但是那一切都能成为她的养料,那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
他看见了金发在冰原上飘荡,看见了万家灯火中说迷路的少女,摸到了有些凉的手掌,见到了那个趴在他背上说‘你不信我’的小姑娘,又闻到了冲鼻的血腥味。
那双巨大的眼睛中闪着八芒星,在半空中替代了月亮和星星,脚下的土地是湿软的,树枝扭动着滴落下粘稠的液体。
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但是他听不清楚。
他走到了悬崖边缘看见了数不清的老鼠在逃窜,而不远处则升起了篝火,正在缓慢地蔓延着。
“你不是老鼠,我也不想吃老鼠。”弗莱茵说,“烤老鼠的味道糟糕极了,还不如人。”
阿瑞斯忽然看见了拔地而起的高楼,那是他多年前游行时身侧的高楼,也是弗莱茵声称她第一次遇见自己的地方。
阿瑞斯忽而透过了窗户看见了里面的情况,四散飞溅的血液,被磨碎的白骨,和因为肚子饿了而用好奇心烹制鲜肉的女孩,她用小刀割下了还活着的幼童的血肉,用惨叫作为辅料一下塞进口中。烈火变成了锁链,从窗框飞出,勒紧了他的脖子,从平地缓慢拉起,迫使他与她对视,鲜红的舌头舔着嘴角,对他说:“是酸的。”
阿瑞斯先生,这是酸的。
“不,这都不是真的。”弗莱茵抹掉了他额角的冷汗,挥了挥手让蜈蚣咬碎了那根链条,“我对人肉没什么兴趣,还不如牛肉来的鲜嫩。”她站起身给自己下了定论,“目的么,我想我在不出发就要错过我的客人了。”
触手蠕动着给她打开了一条通道,老鼠吱吱喳喳地从门口涌进来,柔软的皮毛蹭着弗莱茵的小腿和光裸的双足,蜈蚣蜿蜒着衍生出一条路来。
“那么晚点见了,阿瑞斯先生。”
那是一场梦境。
天空中没有月亮,世界也没有上下之分,只有两只巨大的眼睛一个在他的面前,一个在他的身后,八芒星闪着奇异的光,风吹来了腥甜的味道。
攸然,面前的眼睛裂开了一条缝,又或者在那之前眼睛前面裂开了一条缺口,黑色的雾倒灌进来,像是把一切罪恶的想法和欲念全部都从地底下挖出来那样,浓稠又诱人。
金发的人从里面有些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她笑着指责脚下的动物。
“别挤。我们到了。”
这是一场梦境。
Eve眨了眨眼睛,抚平了裙角的褶皱,看着那个立足于天空中的人——eve一瞬间甚至没能分清究竟是自己站在了地上还是她站在了地上。那头金色的长卷发几乎垂到了脚踝,她靠过来,眼睛对着眼睛。
“呀!晚上好先生。”她唔了一声,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说法,又指了指飘过来的通缉令,“来峡谷找我吧?”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盛着笑,却没有善意。
“借用一下我同伴会说的话。”她装摸做样地咳了两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们的神在等您。”
“那你呢?”那个男孩说道,伸手去摸她的脸颊,“你在等我吗?”
“我?”弗莱茵笑起来,捧腹大笑,一头金发颤动着,像是被云朵遮住的晨曦,“很可惜,但我不是教徒。”她说,将那张通缉令揉作一团后,纸张变成了蓝莓,塞进了eve的嘴里,冰凉的指腹贴着他的嘴唇:“我不会等你。”
那是一个很短的梦,太阳升起来了,不带有一丝暖意,那双眼睛消失了,女孩也消失了,连带着那些涌进来的,没能被看清楚的东西一块,消散成了一缕黑烟。
独留舌尖一点酸甜。
弗莱茵不讨厌辣国。
她双腿交叠,坐在高处看着日出,老鼠在她的身边蜷缩成一团已经睡熟了,蝴蝶密密麻麻地停在了峡谷两侧,收着翅膀也在休息。
这里很暖和,但是没有一样东西是她可以吃的。
和冰川一样这里生物罕见,只有正在燃烧的土地和跳动的太阳。
脚下是湍流不息的红河,远处是轰鸣的水电站,弗莱茵来时便看见了那里的设施,比起冰川的简单布防,看上去更加森严一点。
赤脚踩在石块上的感觉有些疼,弗莱茵没有选择在原地停留,反而是朝着水电站靠近。
峡谷的地势高耸且偶尔能感受到脚下土地的震荡,水电站规模很大,水流的轰鸣声几乎让她听不见自己的喃喃自语。
再往远处看能望见那些工业区的情形,光天化日之下似乎也没有谁会想到自己出现在了这里,似乎有谁抬头看见了这个站在峡谷高处的少女,逆着日光甚至能隐约看到她也在挥手。
“你很喜欢这里?”
“不,并不。”弗莱茵回过头,蜈蚣悄悄地从下方爬上来,细碎的声音被水流声遮去,缓慢地缠住了少女的脚踝,“我说过不等你。”
“你确实没有等我。”eve晃了晃手中的通缉令,那张薄薄的纸上画着她的正脸,悬赏金额先不谈,但是那种阴沉的气质让人不想再去看第二眼,“你不太上镜。”
“啊……是,确实有点。”弗莱茵卷了卷自己的长发两三步凑上去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你是男孩子,对吗。”
“对。”eve笑起来,颇有些得意,“很可爱不是吗?”
“唔——”少女一把夺过那张纸两三下撕成碎片揉在一起抛向了脚下的河流,“我不否认。”
“那我们该怎么回去?弗莱茵小姐。”eve甩了甩手腕指向了不远处的水电站窗口,“好像有人在打电话哦,不用管吗?”
“不。”弗莱茵答,“我的任务是来接你,又不是阻止他们上报。”少女说得理直气壮似乎还有些恼火,“早知道是来接你这样的人,我就不来了。”
“嫉妒?”
“不可以吗?”
“我以为你更可怕一点。”
“和通缉令一样?”弗莱茵走在前头,金发被吹扬起来,远看有些像是麦田的颜色,在晨光下涌动,跳跃,“都说了我不上镜。”
老鼠耸动着鼻尖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蝴蝶的翅膀被微风吹得颤动,一切看上去都是平和的,一如前几个早晨一般。
“那是酸国做的通缉令。”eve一把抱起那只老鼠开始掰手指,“冰川一次大规模死亡,带走伊戈尔前在街道散播怪物,回来的时候那位可惨了。”
“那不是我做的。”弗莱茵矢口否认,“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Eve举着双手让那只老鼠跳下去,像是无奈又像是妥协:“是,他自己摔了。”
杀意顺着金发的末端随风荡走,像是一缕晨雾被吹散。
“你为什么要来?”
“这是我要问你们的。”少年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正在接近的影子,“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可爱?”
“呀!那你抓走阿瑞斯也是因为他可爱?”
“因为他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弗莱茵面朝着那个接近的影子,蜈蚣不再是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而是立起了身体,将那头长发抚平,而后朝向远方抬起了头。
“早上好呀各位。”少女转了半个圈,单腿微微翘起,让身体朝另一边倾斜,蓝眼睛在日光下闪着水光,她行了个不太规整的军礼,而后开口,“没想到有新的客人会来。”
Eve落后两步,在阴影中翘了翘嘴角。
“虽然我的预定只有一位,但是如果你们愿意,我不介意给二位多开两个vip座位。”
“你确定吗?要带他们走。”eve单手挡着阳光看向了远处走过来的两人,忽的笑起来,“不会有奖金加成吧?”
“很遗憾但是,并没有呢。”弗莱茵猛地抬起手臂,附在下方的蝴蝶振翅而非,巨大的翅膀投下无数阴影几乎遮掩了他们的影子,“时间到了哦!我也很赶呢,既然你们不准备回话,那么——就来陪我打发一下时间吧!”
装着液体的试管从半空中飞来,划出一个带着晨光的抛物线。
那就像是一个信号,昭示着一切的开端。
弗莱茵反手一扯将蜈蚣甩出一个弧线,eve猛地将少女往后捞,在水流的轰鸣声中玻璃炸裂开在背甲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印子。
“弗莱茵,还真是好认。”男人落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披风观察着面前的情况,“把那个女孩还给我们。”
“嗯——”弗莱茵环顾四周数了数人数,“可,这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哦!”那个尾音微微下降,蜈蚣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由下往上弹起,细长的腕足在地面上摩擦出令人难受的尖锐声响,破空声伴随着急速靠近的脚步声,“在这哦鬼先生!”
少女从蜈蚣后面猛地冲出,甚至空出了两手,雷奥哈德还没来得及思考蜈蚣是不是脱离了她的手就不能活动的问题,迎面而来的是直冲喉口的白皙手指。
瞬息之间往后踏了半步的同时,男人单手护着胸前,另一只手抽出藏在口袋里的试管指尖往上轻巧一抬就让它在半空中转了个圈。
“呀!您要对一个女孩子下手吗?”那个笑声太轻了,几乎像是低语和呢喃,他没能看清弗莱茵的动作,只望见了那个女人反着手挡住了面门,爆炸声和玻璃碎片扎入皮肤的声响像是假的,蜈蚣在松了一瞬间后迅速翻过身一下抽打在那些玻璃碎片上,反着朝他飞来。
弗莱茵在光影交错间看见了对方挡在胸前的手前后一翻,指尖多出一瓶东西,他速度极快,打开了那个软木塞子,将液体甩出,火光和爆炸声响了有一会,男人的影子从烟雾中背着飞出,堪堪停在两米远的地方,除了沾上了些许灰尘倒也没有了别的伤口。
“诶——”弗莱茵的声音从焦黑的烟灰中传出,还带着一点疼痛的余韵,句尾微微的颤音听上去竟然有些可怜和委屈,“怎么能这样呢?先生是不是有点犯规?”风吹散了那层烟,半空中落下一直巨大的蝴蝶,遮掩了一瞬间的视线,雷奥哈德看见了那个被蜈蚣护在里面的女人,单手拽着尾端,单手抬在半空中仔细端详着伤口和鲜血的同时,透过指缝看着半空中燃烧的昆虫,“真好,但是凭什么呢?这应该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才对。”她说,“是他要来我们这边的,你们又凭什么阻拦呢?”
“一派胡言。”雷奥哈德站直了身体,指尖出现了几支试管,阳光投下不清楚的影子,几乎让人误以为它在沸腾,“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没有被你们蛊惑。”
“证据、目的、理由。”弗莱茵拔出了小臂上的碎屑,舔走了腥甜的液体,“你们所有人追了这么久,就只是为了这些东西吗?”她歪着头,透着一股少女的懵懂,“先生您会只为了这些无聊的东西就给女孩子留下伤口,对吗?”
她似乎想通了什么,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蜈蚣摩擦背甲的声音越来越响,几乎要误以为是别的什么正轰鸣着接近。
Eve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弯着眼睛,看向半空中的战况,“她要赢了哦,弗莱茵,不快一点吗?”
“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是既然现在他说这是一场永不停歇的复仇剧——”少女的影子晃了一下,她拖着那条黑影迅速毕竟,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喜悦,“那就让我从你们这里也问出点理由和目的!”
雷奥哈德朝着侧面跳开一点距离,手中的试管则是往反方向抛出一个弧度,这样一来即便是炸开了,也有弗莱茵挡在前面不让玻璃碎屑飞过来。
“哇啊!好过分呀先生!”她似乎半点都没有意外的样子,猛地扭过头来,几乎像是一具人偶,蓝眼睛里倒影的是无数燃烧下坠的蝴蝶和在火焰阴影中的他自己。
蜈蚣翻过一面,背甲挡住了热量和碎屑,却不能全部削去冲击力,弗莱茵脚尖微微离地,跃起一个很小的高度,金发被爆炸风吹散,扑在皮肤上的感觉差极了,冰凉细软,恐惧顺着脚跟猛地冲向被抓住的手腕。
“抓到了哦鬼先生,捉迷藏到此结束了呢。”那只手力量大极了,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掐断。
“那你根本就没有理解捉迷藏的规则啊弗莱茵小姐。”雷奥哈德将那只被掐住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用力地拉动,另一只手拽出一支试管几乎要拍在弗莱茵的脸上,“从来都是鬼抓人啊小姐,想来您一定没有什么童年——!”
爆炸声震耳欲聋,一时间压过了不远处水电站的声音,eve望见了被炸开的躯体,但那并不是弗莱茵,而是那只之前落下的蝴蝶。
雷奥哈德虽然摆脱了弗莱茵的近身,却也没有给对方更多的伤害,蜈蚣不知何时咬住了那只被烧着的蝴蝶,在最后一秒插进了两人的空隙中,挡住了所有的火焰和爆炸。
“唔——是这样吗?”弗莱茵往后跳了两步,有一种奇异的少女感,“eve,是这样的吗?”
“确实是,但是鬼抓到的那个人就会变成下一个鬼。”他解释道,给女孩子拍掉了头发上沾着的灰,“要我帮忙吗?”
“不用啦,这应该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蜈蚣凌空抽出一道黑影,甩飞了迎面而来的燃烧瓶,“偷袭不好啊先生,让我喘口气嘛。”
“你把背后的人交出来,我就让你一直休息下去。”雷奥哈德抿了抿唇角,尝到了一点尘土的味道。
弗莱茵眨着眼睛歪了歪脑袋,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一提案的可行性,蝴蝶烧红了半边天,扑簌簌往下掉的背景中能看见那个女人咧开嘴笑起来的样子,鲜血流满了整个小臂,灰尘弄脏了她的裙摆和小腿,蜈蚣绕着她的手臂攀爬到她的肩膀上仰起了身体,火光拉长了她们的影子,活像是地狱中燃烧的扭曲的恐惧。
“太遗憾了先生,看来我们只能选择让你睡下去,或者让我睡下去两条路。”
“躲开!”
有谁在背后怒吼,雷奥哈德猛地低下头,蜈蚣与子弹碰撞的声音吓人极了,闪出的火花带着一种头晕目眩的危险感。
“呀!阿瑞斯先生。”弗莱茵捂着嘴喊他,“您醒了呀?过来这边,我等您好久了。”
“什么?还有生死恋看吗?”eve插了句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好久不见哇,阿瑞斯先生,您也从酸国出来了吗?”
弗莱茵嘻嘻笑着,手腕扭了一下将下一发子弹甩开了去,“好凶啊,阿瑞斯先生,您为什么这么生气呢?我都解释清楚了,没有骗您哇。”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雷奥哈德问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闭上你的嘴,弗莱茵。”阿瑞斯摸了摸没有了眼罩的眼睛,随即看见远处的弗莱茵从口袋中勾出了一样东西——他的眼罩。
“想要吗阿瑞斯先生?”弗莱茵歪着脑袋,笑容像是一张面具,眼角闪着光,泫然若泣,“我可以让他们走哦,但是你要留下。”
阿瑞斯摇了摇头,没有放下过手中的武器,“你不可信。”
少女的长发似乎在刚才也被火舌燎了一下断掉的部分有着不协调的焦黑卷曲,甚至随风掉了一束。
“呀呀,这不就是旷世绝恋吗?”eve打着招呼踢了踢掉在脚边的蝴蝶,“眼光还不错?弗莱茵小姐。”
“没有旷世绝恋哦。”弗莱茵松开了手指,让那根眼带随风飘走,“不听话的宠物在你们那一般怎么教训呀?”
她问得诚恳也没有多少不自然,雷奥哈德还没来得及重新抽出试管上前,在话音刚开头的瞬间就看见了迎面抽来的东西。
“如果牛不听话,就近找东西揍他。”eve答得没有半点犹豫。
蜈蚣已经被炸过几次,但是靠近的瞬间依旧看不出任何的裂缝,甚至带着灼人的热意。雷奥哈德猛地后撤,本想绕过蜈蚣贴近弗莱茵,却没想黑影闪过后露出的并不是空隙,而是紧贴上来的人影。
“呀!我在这里哦!”
少女手上还糊着血,甚至留着没有扒干净的玻璃碎屑,雷奥哈德还没来得及将试管甩出,后者抬腿就踹,细长的小腿携着热风迎上侧腰,雷奥哈德曲着小臂,另一只手作支撑去挡,依旧被冲击力震得一麻。
“滚开!”
弗莱茵瞳孔一缩,立刻分开,但只是往后仰着腰,却没有分开,她拉开上半身的空间,一头长发挡住了另一侧的景色,猎枪的子弹穿过了两人中的空隙。
有什么东西冲破那层像屏障一样的长发穿了过来。
笑声和惊呼混在一块,几乎让人分不出虚实。
蜈蚣一头缠在弗莱茵的手腕上,另一头咬在了阿瑞斯的小臂上。
“怎么能把枪口对准女孩子呢?”她说,“太过分了,阿瑞斯先生。”
雷奥哈德正想将手上摸到的试管拿出,就感觉到了臂弯处的拉力。
“毕竟我和这位先生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是弗莱茵的脚背勾住了他的臂弯,猛地一勾,刚刚被拿出袋子的试管就脱了手飞向了另一边的峡谷炸开了一波热浪。
如果有人向你举起刀刃,便夺走他们的寒光。
如果有人将枪口对准你,便取走他们的信念。
如果有人胆敢欺骗你——
黑发的女人站在她的对立面,空中浮着两轮残月,弗莱茵抬起了头,她们的笑容如出一辙,夜风拂过长发,影子扭曲着缠绕在一块。似乎还有谁正站在远处一语不发,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们。
她向那个女人举起了手,那个女人比划出了枪的形状,她们是从一开始就被分开的双子,是完全不同的相同之人,她们将枪口对准了自己。远处那人似乎是笑了,又像是在哭。
砰!
——那就让他臣服于你。
“啊哈!过来了!”火光掀起了灰尘和碎石,尖锐的背甲带起了热浪,划破了雷奥哈德的披风,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道口子,鲜血遮盖了他的视野,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被咬去了半张脸,前倾的身体被冷风往下按去,还剩着的那只眼睛看见的并非是赤色大地,而是深不见底的,盘绕着无数触手的悬崖。
“醒醒!是幻觉!”
子弹穿过浓烟击中了弗莱茵身侧迅速立起的蜈蚣,橙汁迸溅,浓郁的味道几乎要盖过他们身上的焦味。
“嘁。”
尖锐的疼痛让他抽身向后,空中落下的蝴蝶闪着翅膀带起了一阵赤霞,弗莱茵的脸近在咫尺,细长的手上沾着鲜血,透着浓厚的腥气与热浪,浓烟熏得人几乎不能睁眼。
“雷奥!”
那张笑脸似乎拉得更大了,蜈蚣从她的背后再一次窜出,成保护状地环绕着少女的肩头,与那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傀儡依旧是背甲对着男人,挡去了大部分爆炸冲击的同时,口器咬住了他的小腿,带着不可抵挡的惯性将他想悬崖边推。
火光似乎消失了,空中那悬在头顶的太阳似乎也不见了,弗莱茵扯了扯自己的傀儡,不是往后,而是往前,就像是又送出去一截似得,正好是带着炸痕的部分。
少女带着一律湛蓝色的风坠下来,那片蝴蝶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浓烟随着一声撞击散去了大半,冲力扬起了她们的长发,也同样推开了雷奥哈德和依旧咬在他身上的蜈蚣。
这应该是她们第一次打招呼吧?
伍懿翔想着,将那节蜈蚣按在了地上,阳光冲破了云层落在了她身上,隐约的火光顺着她的指尖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背甲像是受不住这些光,顺着表层裂开了一条缝。
她踏下了另一只脚。恍惚中,被扭曲了的光线中,她看见了那个女人似乎还在笑,抿着嘴,将嘴角提到了一个让人遍体生寒的角度,她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掌声,缓慢地,随着爆裂声响起。
蜈蚣被劈开了。
弗莱茵只是往后仰了仰,断掉的那一截依旧缠在她的身上,身子扭过一个怪异的角度,护住了一颗子弹。
雷奥哈德却也因此被蜈蚣本身的惯性和后来的冲击力带下了山崖。
“什——!”“哇哦,精彩。”
上挑的眉尾带着一点自信和活泼的意思,她转向阿瑞斯,先是转过了脚踝,再是腿和跨,最后才是上半身和脖子。
“人偶。”
“对哦,我和人偶没什么区别呀,只是现在拿着线的不是boss是要向你们复仇的恶灵。” 她卷了卷自己的长发,丝毫没有在意掉下去的两人,“人和幽灵的区别在哪里呀阿瑞斯先生?”
“别的不说,对你的限制减了不少。”
“复仇者可不会想着要留下还能利用的东西。”弗莱茵抚摸着那片整齐的断面,傀儡蜈蚣并没有血肉,它的腕足舒展了一下,又像是有头一样扭动起来,“除非他的复仇对象灰飞烟灭,不然他可不会停下。”少女指了指天上,“你们的神究竟是犯了多大的罪,我很感兴趣。”她又指了指地面,“也很期待把他拖下来的那天。”
“你从来都没有胜利到最后过。”阿瑞斯举着枪管,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人生还很长,先生。”弗莱茵不躲不闪地站在那里,蜈蚣挡开了瞄准她眉心的子弹,被汁液溅了满身,“而且,凭什么只有你们才能是救世主呢?”她问,“只要我们赢了,难道,我们就不能是站在正面的那一方吗?”
“你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但这本来就不是我的借口。”弗莱茵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膀,她听见了从峡谷深处响起的声音,像是鸟啼,又像是啸叫,“您知道的,我对这个世界的居民会怎样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论他们是活还是死去,不管他们是阻拦还是顺从,过去得历史对我来说本来就不重要——毕竟那都是别人的事情,我只是想要这次旅程不那么无聊啊先生。”
风云卷曲,乌黑的焦烟被全数甩到了脚下,冲天的火光炸开了灰黑色的幕布,烧焦的空气成为了唯一能直视的边缘,近乎白色的身躯贴着悬崖表皮烤化了蝴蝶的羽翅。
弗莱茵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着这只缠着烈火白光的鸟。
“人生无趣,何不冒险?”她嚼着这几个字,像是要把它们分成一笔一划碾碎在唇舌之间,让它化作锁链拴在所有人的脚下,“该走了哦!”
蜈蚣没了脑袋,依旧有力,冲着阿瑞斯面门而去,影子被火光拉长的同时,阿瑞斯扣下了扳机,与此同时蜈蚣不再往前,而是弯下了身挡掉了子弹。
“嘘——先生。”她在奔跑间回过了头,金发像是一片涌动的浪潮,裙摆划出一道残影,她呢喃着,微笑着,“您听见了吗?我的诅咒。”
麻痹感从小臂开始爬升,顺着血管和骨髓,一点点地开始侵蚀。那个站在灯火前的少女又一次笑了起来,她说‘先生,我不认识路。’他背上背着的那个小女孩正贴在他的耳边和他说‘您不信我’。
弗莱茵的速度不快,大约是在前面的交战中已经损耗了不少的体力,尖锐的疼痛顺着指尖爬上来,她抹开了指尖干涸的血珠,撕开自己的伤口重新找回了完全集中的意识。
火鸟几乎成了第二个太阳,投下的不规则阴影伴随着不断下落的燃烧瓶,弗莱茵的武器已经断了一半,即使还能够驱使,但是多少还是有了一些不便利。
“雕虫小技!”她伸手去拽eve的袖子,后者迎上去的瞬间爆炸声顺着弗莱茵的指尖指向的地方炸开,蜈蚣速度很快,但是火光依旧烫得她的伤口结上了一层焦黑的茧子。皮肤绷紧了瞬间便落了一片下来。
脚尖点着已经碎裂的怪物尸体,弗莱茵扑灭了自己发梢的火,不远处的洪流声依旧,伴随着源源不断的爆炸让她的耳膜发疼,扭过身体躲开又一个玻璃瓶,弗莱茵错过了eve的衣角,少女化成的爪子已经将人带上了高空中。
“等!”她扭过身的同时牵到了伤口,疼得嘶牙咧嘴,“会飞不是犯规的嘛!”
伍懿翔本想抓起阿瑞斯一起走,却没能如愿,追着来的少女皱起眉心,颇为不满。骂声更像是在撒娇。
“她是这个性格来着……?”
雷奥哈德摇了摇头喘了口气,“我们也算把人救回来了。”
弗莱茵渐渐停下了脚步,脚底啪嗒啪嗒地踏在地上。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扣在一块,慢慢走着,更像是在散步。
“嗯——?‘救回来了’,吗?”捂住嘴角,抹开了黑色的血迹,“那可太好了呢。对吧?阿瑞斯先生。”
如果这个状态的他算是被救回来的话。
“欢迎回来呀。”茜屋手里端了杯咖啡,“怎么样?”
“不怎么样。”弗莱茵也不怕生,直接趴在了茜屋的膝盖上,她蹭了蹭那块布料汲取着冰凉的温度,“他们好凶啊。”
她的样子有点像是得不到零食的小狗,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直勾勾地看着桌上那杯茶。
“所以你一个人也没能带回来吗?”贝阿塔抱着自己的勺子,似乎有些困了,她的绿眼睛看着那一束落在地上的金发上头,那里面夹杂了一点灰黑色的东西,像是皮毛被烧焦过的痕迹,“明明去了那么久。”
“从早到晚。”茜屋的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圈,似乎是一只走过了一整圈的钟表。
“是啊,从早到晚。”弗莱茵重复了一遍,她嘴唇有些干裂,此时裂开一个笑,血丝就从里面渗了出来润着那张嘴,“被追着问了一天的目的。”她抱怨着,又抬起头以一个难以呼吸的角度仰着脖子看茜屋,“我就不能为了自己吗?”
贝阿塔似乎是彻底醒了,她看向了那个裂开过的缝隙,像是在等谁,又像是单纯地将视线随机落在了一个点上,“BOSS说他要复仇。”女孩叹了口气,又像是在醒神,斯塔盖兹的空气是阴湿的,是带着一点腥味的,她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环境,“你完全可以拿这个搪塞他们。”
“搪塞。”茜屋重复了一句,“那么那群人一定会问是为什么复仇。”
“但是实际上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他要对什么东西复仇。”弗莱茵站了起来,她中途有一次不太明显但违和的停顿,像是伤到了,又像是人偶的关节锈住了,一时间拗不过来,“我猜,谁都没有得到答案。”
“你为什么不去问你的俘虏。”贝阿塔说,那头长发晃了晃,“对,你抓了一个不是吗,大费周章地,还要养着。”
“他不会说哦。”弗莱茵撑着脑袋回答她,“要让他回答也不困难啦,但是我不想因为这种东西玩坏他。”
“说到底,你只是不想要被BOSS推着走对吗?”茜屋五指敲打着桌面,在这个空间里发出了令人有些紧张的声响。
“不。当然不。”弗莱茵笑得很开心,尾音带着颤,甚至在说话的时候像是有些缺氧,“我很愿意被他推着走。”她掰了掰手指,“既不用承担责任,也不用去想下一步需要做什么,也根本不来管束我们的行动和行为。”她用脚尖点了点地面,“没有比这更好的老大了不是吗?”
“我们应该为他欢呼。”茜屋勾着嘴角说,“开个派队?”
“什么?尸体派对?”后藤奈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她一把抱住了弗莱茵,又给她塞了一个章鱼丸子,“我可以要BOSS的脚研究吗?”她说,扶正了自己的帽子,“我很在意BOSS的身体构造,末端好像有毒素释放的能力。”
“还是不要那样做比较好吧?”弗莱茵吞了吃的,舔了舔嘴角的咸腥味,“会生气哦。”
“谁?”
“潘多拉。”贝阿塔喊了一声,“你带了人回来。”
修女小姐似乎状况不太好,但是依旧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各位都在。”
弗莱茵回过头看见了那个黑发的女人。
她们站在同一边,笑容都近似癫狂。
“你也来信神吗?颜•格维塔小姐。”
“我从来都不信的,弗莱茵。”
“呀,是熟人。”茜屋拽了拽身上的外套,点了点嘴角,示意弗莱茵还有点血渍没有舔干净。
“我们确实是熟人。”新来的黑发女人点头承认道,将潘多拉放了下来。
“对。”弗莱茵的蜈蚣缠在了颜的小腿上,还没有长出来脑袋的傀儡用尖而细的腕足扒拉着她的裤腿,“你在冰川帮了我大忙。”
颜笑起来,弯了弯眼角,带着矜持和温柔,飞刀割下了弗莱茵的耳朵,“是,我还没得到你的回礼呢。”
——END
*打牛那个取自宫泽贤治
*弗莱茵的过去均为她自己编造,全都是她自己臆想的,前后逻辑个时间经历全部对不上
*结尾女子茶会我乱写的请亲妈随时来鞭尸!
我,终于写完了
字数:20303
警告!战损表现有/流血表现有/对路人死亡血腥表现有 接受不能酌情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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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啊——如果你这么认为。’对面的女人笑得有些刺眼,话语中的肯定与傲慢让人有些恼怒,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一双高跟鞋踢开了倒在四周围昏死的人仿佛只是挪开了一样微不足道的东西,‘你的嫉妒从前就有些奇怪。’
‘不,那甚至称不上嫉妒。’她说,‘你只是很无聊。’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加上了一句,‘和我一样。’
那双眼睛犹如深渊。
倒映着的自己则是深海中的塞壬,是地狱中的魔鬼,夜深处的恐惧。
那并非是什么‘好’的代名词,至少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她并不是一个正常人,可是怎么办呢?BOSS也不愿意给她适当的道德教育,说到底,如果真的有那种无所必要的东西,她也不可能全须全尾地活至今日。
对于弗莱茵而言,所谓的幸福家庭和普通人生只不过是由她的善良和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幸运所支撑起来的东西,她过得不可谓不幸福,只是举例世间所认为的幸福相差甚远,不论是温柔的家人还是严厉的师长,落在她手中其实都等同于一具可以随意拨弄把玩的人偶。
不把人当人是她的行动准则。
现在这个情况下不把人当人或许是最正常的操作。
那个不详的黑色影子将一群怪物交由他们之后就不见了,他自称引路人还是什么,总之弗莱茵还是没能见到在她脑子里说话的那个人。
来到这片大陆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虽说对方给与了他们几个自由活动和交流的空间,但是在这片什么都没有地方实在无聊,到了外面又没有钱和吃的,全靠坑蒙拐骗。
虽说这样的日子也颇为有趣。
少女一个弹指赶走了试图落在她肩膀上的蝴蝶。
脑海里显露出影子的是那个穿着军装,在黑夜的森林中穿梭的身影。
对于那段意料之外的惊喜,弗莱茵的记忆已经有些暧昧了,她只记得远处的灯火和那只手心的茧子。
如此好上钩的存在已经不多了。
还要说的话,就是最后尝到的冰糖葫芦。
很甜。
弗莱茵摸了摸被自己拽在手里的猴子,她毫不费力地将那只动物拎起来晃了晃,像是在晃悠一个缀着链子的钟表,模仿所谓催眠。
对面似乎露出了一个有些困扰的表情。
“你好吃吗?”她问。
猴子像是听懂了,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尖锐的爪子在少女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血痕,衬得那只手更为骇人。
“你知道吗?同样是一个国家的穿越者,也是大相径庭的。”
金发的少女用手比了个数字‘三’,她细数着自己遇见的人,“那个看上去就很好骗的男人,总是在我面前晃悠的梅子糖——”弗莱茵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云启在黑夜中倾倒下去的表情,以及,“以及我的半身。”
猴子的叫声有些刺耳。
“不对不对,她不是。”弗莱茵鼓着脸颊,她的脚下还是那些干枯的植物,四周围是灰紫色的环境,而面前是成群结队的怪物,以及黑色的不详裂缝,“世界上一定有另一个自己。但不会是她,我和她的差别还是挺大的。”弗莱茵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自己的肉体和至今为止的行为举止。
否定,否定。
潺潺流出的液体映衬着小姑娘漂亮的面颊,微微翘起的嘴角和好看且稀有的冰蓝色眼睛。她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和最讨厌的人有相似点,还不止一两个——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弗莱茵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到,她厌恶对方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讨厌对方总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厌烦对方和自己一样微微翘起的唇线,甚至连带着讨厌起了那个总是粘着她的小鬼。
这两者之间本来不应该有什么关联,毕竟按照常人的逻辑而言你讨厌的是那个人,而不是喜欢那个人的任何一个存在。
猴子的声音弱了下去。
“我看上去需要看医生吗?”她单手撑住了侧脸,“可是我觉得好极了,身体轻松,思路明晰。”
血腥味。
“你看上去更需要去见医生呀!”女孩跳了起来,裙摆飞舞着,如同一朵山茶,“我们去看医生好吗!”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快乐,以一种奇异的语调描述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医生会用针把你的伤口缝起来哦!你肯定见过人们缝衣服,不然不能解释你身上的缝痕——只不过我们没有钱呢?”弗莱茵自问自答,语气颇为委屈却又无比流畅,她似乎听见了脑子里有谁在笑,那个声音在逐渐地放大,一点点地侵蚀着她的话语和声音,她的身体像是一片即将融进夜空的云朵,慢慢地——慢慢地——“不要紧,可以以物换物。”她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只能听见不间歇的笑声,只能看见那只眼睛里的恐惧和自己一开一合的嘴唇,“把你的眼睛给医生吧?一定可以的,你的眼睛很大很好看呀!”
变黑了,藏青色云彩的边缘,落下了一滴红色的雨。
这应该不算是弗莱茵第一次穿梭时空。但是当她穿过那道缝隙的时候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那种感觉太过于陌生,就好像是有人把你扔进了正在运行的洗衣机的瞬间,你能感受到水打着旋扑面而来,却不能感受到周遭景色的旋转。
“哇啊!是半空——!”她一脚踏空,发现面前是漂亮的冰川地区,而自己则是在自由坠落的途中。
显而易见的,女孩选择的降落地点不太好,但是她的表情上只有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兴奋和好奇。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不是第一次跳楼。
弗莱茵只能看见自己的长发在半空胡乱飞舞,发梢有些打结,金黄色的阴影中透出的是地面的冰蓝。
她抓住了一只蝶。昆虫猛地振翅下带来的是不小的风声。
士兵看见了扑面而来的黑,听见了那种不详的声音,半空中落下的阴影是大片的怪物,在这片从天而降的深海中只有唯一一抹亮色
——肤白若雪,黄金般的拖尾中,裙摆如若一朵白椿花,那张脸开心极了,一双蓝色的眼睛眯起来,又像是被风吹得睁不开,淡金色的长发弯弯绕绕地从那片黑海中滑落,一点点一丝丝,闪着耀眼的光。
似梦似幻的场景中正在步步飘落的却不是公主,也永远不会是所谓的神明,众所周知,那只是用来骗小孩的把戏,神明从来都只是代表剥削的那一方,但是在眼下的情况中,士兵也说不出到底是遇到哪一种更好更幸运一些。
惊恐、混乱、迷茫和绝望混杂在一起。
“早上好各位——”被蝴蝶抓着手轻轻放到地上的女孩子提着裙摆,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在这个空隙便有子弹横空飞来,“这里很漂亮,所以你们要交出来哦。”
没有人回应这句话,士兵们训练有素,极快地列队举枪,试图将这个从天而降的奇怪女人一举歼灭。
然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漆黑的,泛着油光的东西。
节肢动物横空出现,两三个转身便已经把所有的子弹都挡了下来,仅仅是士兵手中火药的推力和子弹的金属外壳似乎并不能很好地破开那只节肢动物的防御。
弗莱茵单手抱住了那只带着她降落的蝴蝶,又试图单手解开自己发尾的结,她只是挡下了第一波子弹后就松开了握着长鞭的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惹人心烦。
列阵射击的喊声如同一阵风,从冰川的高处吹落,又轻轻抚过她的面颊。
这里太冷了。
弗莱茵想,她需要一点东西暖脚。
冰川倒影着成片的怪物带来的黑影,也倒影着士兵们慌乱而坚定的表情。
少女搓了搓自己的手掌,试图从中获取一些热量,但是收效确实微乎其微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空投到这种地方,对于女孩子来说或许不太合适。
她在脑中呼唤着那个黑色的影子,对方像是信号不太好的样子,除了两三个音节之外,弗莱茵没有再听见任何声音。
“能找来吗?”揉了揉猴子的脑袋,只能摸到一手的脑浆,长相可爱的少女也没有住手,只是固执地将那半个脑壳里的东西搅得更加均匀,“把他们剖开就好啦!人的体温高达三十七度,一定很暖和。”弗莱茵向身边围着的猴子做出了一个手势,看上去像是在解释应该如何剖开一条刚捕捞上来的鱼。
耳边瞬时响起了无数的摩擦声,那些怪物兴奋极了,被摸得有些狼狈的猴子绕着她的小腿转了两圈首当其冲地迎着炮火扑了上去。
真是乖孩子。她捂着自己的嘴角微微笑起来,又甩干净了自己指尖上的脑浆残骸。
何不食肉糜,何不食肉糜——!这种举动甚至不能用如此天真的寓言故事来指代,领头的军官似乎听见了她的话语。
面前的人似乎已经不是表面看似的可爱,而是拿着滚烫细针穿透蝴蝶翅膀,用沸水浇灌蚁穴的孩童。队长拿着枪的手微微发颤,却也精准地击中了她的小腿。
弗莱茵没有躲开,只是看着自己小腿上的血痕和滴落在冰川的红,她笑起来。
果然很暖和。
只是那些士兵似乎也不是吃素的,眼看普通的枪子只能解决那些怪物,立刻换上了刺刀队。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一批毫无计划扑上去的怪物,战线胡人就往她这边推移了一大截。那位士官长看着自己成功找到了攻击的正确方式,几乎是喜出望外地大喊着自己手下的士兵好好努力,势要保下这片总是战火不断的区域。
弗莱茵忽地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他似乎笑着说酸国的士兵也并非无能。
“谁知道呢?至少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想冲上来就是错的哦。”
怀里的蝴蝶挥了挥翅膀,那束打了结的头发终于被流弹整根打断。
穿插在换弹夹声音中的是细小而尖锐的,甲壳类爬行的声音。
“会很快乐的。”弗莱茵抛起那只蝴蝶,看着它飞远,“在我获得这片土地之前,先来消磨一点时间吧。”
潜伏在猴子后面的并不是惹眼极了的,飞在半空中的大量蝴蝶,而是别的什么。
是罐子,长着鱼头和蟹脚的罐子。
一个士兵看见了迎面扑来的猴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当他一脚站定的时候才发现前后都已经被罐子堵满。
它们仿佛是一支不知死活的机械军队,一股脑地涌上来,将士兵的脚步不断向前推进的同时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那些罐子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包围圈,且极为有序,永远都是当士兵好不容易斩落一只猴子就发现自己的退路以及阵型早就被罐子堵死。
那个士兵猛地击落那几只只有半个脑袋的猴子,而当猴子的躯体重重落在蟹罐子身上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
弗莱茵早就顺着怪物隔开的路线绕远了,她两三下踩着自己的蜈蚣和蝴蝶爬到了高一点的地方。
指甲被冻得发紫,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缭绕,那股恶臭才开始逐渐散发出原本的威力。
“要离那里远一些。”弗莱茵随手抓起了一只还愣在原地的怪物,拍了拍猴子的背,像是一个知心姐姐那样说道,“会摔下去的。”
她降落的地点不能说是完全不利——即便前有军队,脚下是悬崖的地势也给她带来了许多便利。
冰川本就是液体,被大量腐蚀过后的结果便是融化,人体被猴子的利爪剖开,缓慢地与灰黑色的液体混合,渐渐地渗透进那块本就不厚实的冰崖。
蝴蝶振翅,带飞了那些还活着的怪物,带飞了它们的指挥着,剩下的是已然不能动的尸体。
轰隆的响声回荡在山谷间、冰川上。
少年人被派遣来到冰川地区的时候并未显露出太多的情感,对他来说现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这片大陆会怎么样,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回到现实世界。
冰川地区已经接近酸国边界,那块土地被漂亮的冰蓝色包裹,如同一块上等的托帕,各处都是亮晶晶的,少有动植物存在,就连人类的痕迹都变得罕见起来,视线可及之处都透露着自然的美和残酷。
“最近这里也安分的很啊,没有看见过怪物。”
云启难得得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那样,撑着脸坐在钓鱼人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身边狗子的毛发,感受着少有的平静。
“城市里怎么样了哇小家伙?老头我好久没出去过了。”
云启张了张嘴,吐出一口白气。
“军部已经派人出来了。”他答,“不用太担心。”
那位老伯倒像是一个热情的亲戚一样,不再关心自己国家的繁华地区,反而是问起了身边小辈的状况来。
“哦——那你是来这里维护秩序的嘛,了不得呀小家伙,今年几岁了?谈朋友没?”
他的熟络难免有些突兀,带着的却不是恶意,而是难得有人可以聊天的寂寞和兴奋,云启眼角一抽,看着那根挂着鱼线的长干,从他坐下来摸狗开始过去了一刻钟,完全没有鱼上钩的迹象。
“二十出头。”他说得有些轻,像是不好意思,“在谈了。”
那名老人听见了云启有对象之后显得更为热络,侃侃而谈一些人生道理和相处的诀窍。
云启像是寻常小辈那样还未脱离稚气和青春的冲劲,大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或许是面对陌生人更是肆无忌惮一些,他问了一句。
“大伯呢?”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真诚和正直,那名钓鱼老伯的话顿了顿,紧接着叹了口气。
“死啦,全走啦——小伙子不是这里人吧,有机会呀去看看图书馆的历史介绍。”他咳了两下,像是要把那些陈年旧事变成一股浊气全部吐出来那样咳,失败了之后也依旧长吁短叹地抒发着胸口的一腔悲怆,“老伯我年岁大了,也不怕死了,神鬼都不信,也只有到了这个岁数才敢说两句真话来。”
云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不觉中那只狗已经把肚子翻出来给少年人抚摸,鱼线颤了两下,像是在哀叹那些过往。
“怎么不说说你的女友?”那老伯呵呵笑起来,像是在报复云启怼他的那句话,“过得不好?”
“我把她弄丢了。”云启说,抿了抿自己的嘴角,两颊被冷风吹出的红色也消下去一些,“来之前,有一些矛盾,还没来得及说开。”
他讲得煞有其事,那老伯‘哦’了一声,只说是小孩子的事,别总是愁眉苦脸的,总能过去,就继续专心看着自己的鱼线。
那上头沾了点亮晶晶的冰渣,一尾鱼只冒了个尾巴尖,咬了勾,逃了。
“这里啊,人迹罕至,是个美差。”大伯像是安慰似得说着,一边把那条已经反过来吐舌头的狗敲醒,“最上游的地方是一个驻站,你去那里看看,指不定又瞭望台能看见冰川全貌。”
正当云启站起来活动筋骨的时候远处降下大片的影子,隐约似能望见那其中包裹着的白色人影。
“去吧,注意安全。”大伯头也不抬,俨然一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样子。
少年人迈开腿,完全不怕滑倒,只是一股脑地往冰川上方奔去。
然而当云启抬起头时看见的是将双脚浸入剖开尸体中,那仍有温度脏器中的景象。
生与死的对比有些刺眼,冷风将他的手脚冻得冰冷,一张脸也白得吓人,寒意似一根细针,穿透他的皮肤和肌肉,从血液开始将他整个人冻在原处。
他并不是没见过那些凶残的杀手,也没少抓过那些令人作呕的罪犯,事实证明大多数人看上去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甚至会随手捡起你掉落的皮夹,帮助走失的孩童,然而当夜幕降临,他们或许就成为了披着人皮、拿着鲜花,用你的鲜血铺路的恶鬼。
倒在地上的士兵双目失焦,嘴唇发紫,看上去像是被活活冻死的,然而除去那张已经有些结冰的皮囊,里面的鲜血与肉体依旧冒着微微热气,在这个冬天,温暖着所谓的‘人’。
不得不说,弗莱茵确实生得好看,或许是混血儿的缘故,这人表面无害,笑起来更像是书中描绘的邻家少女。她如同云启所听闻过的那样可爱而天真,做事干脆利落且全凭兴趣,浑身上下不带有一丝恶意,却能给他人带来最原始的恐惧。
她招了招手,像是在邀请,又像是在说你无能为力。
“那些人呢。”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上去像是生气了,“驻军呢——!!”
“唔——我只留了这一个。”她说,脚趾挑起一截白骨,“你要吗?很暖和哦。”
少女的邀请诚挚且真切,她像是看出了云启的冷,又像是没有看出他的恨。
拳风骇人,在手背上裹了一层晶体的云启一拳没能挥到底,他击中的是别的东西——一只猴子。
吱哇乱叫的声音和皮肤被利爪撕裂的感觉一瞬间侵入脑内,使得少年不得不挥手往后退了一点。
“我的朋友给了我一个消息。”弗莱茵踩出一阵水花,鲜红色的液体沾在白色的小腿皮肤上,留下一道蜿蜒且暧昧的痕迹,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只被打飞的猴子,“那个女人也来了哦。”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换作别人大约不会想到他们在讨论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不远处的云启却清楚得很。
他咬紧了牙齿一拳打出,竟是将那只皮糙肉厚的猴子打飞出去五六米远,在冰面上爬不起来。
“我一直很奇怪。你明知道她只把你当做可有可无,为什么还这么忠心耿耿?”
这个描述根本不是在说一个人,更像是在说一条狗。
“总有人前赴后继。”她似乎是有些冷又有些委屈,将双脚拿了出来,吸了吸鼻子,手指一勾,那条黑亮的蜈蚣便乖顺地缠在了她的手腕上,“我只是想知道,同样是疯子,为什么你会选择她。毕竟,她间接害死的人,可不比我少呀。”
“闭嘴!”
云启像是被激怒了,那双被遮挡在黑色布料下的眼睛瞳孔微缩着,上勾拳带着亮晶晶的粉末在一瞬间袭向看似柔弱的女性。
噹——
这个声音本不该出现在搏斗中。云启惊讶地看着弗莱茵甩动手腕,那根黑色的蜈蚣背甲快速摩擦过那些晶体,将它们系数挡下。
藏在快速滑动黑影后方的人,像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轻松,微微侧过身子,露出整张脸,一头金发披散着,悠悠滑落肩头,仿佛是会撒娇的晨间剧那演员那样,对着敌人吐出了舌尖。
“你看——你根本碰不到我呀。”弗莱茵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只是陈述了事实,却要被攻击而感到愤怒,反倒是像找到了心仪的玩具一样开心,她一脚踹开了那具已经没了作用的尸体,扑通一声落入底下冰川中的声音如同被擂响的战鼓,“嘻嘻——你要报仇吗?”
云启抬起膝盖,踢腿的速度快而狠,他似乎是想接着冰面的低摩擦力将人直接踢下悬崖,弗莱茵的反应更快,她一下跳起,一下轻点云启的小腿朝另一个方向用力,硬是跳起躲避的同时躲开攻击并滑开了一点距离。
一瞬间云启看见了对方脚底满是结成了冰渣的鲜红色块状物体,黑色的蜈蚣卷上少年的脚踝借力一拽,不仅仅拽停了弗莱茵滑动的趋势,同时带得云启一个趔趄。
猴子扑来的速度很快,就在弗莱茵还在试图保持平衡的同时,那只只有半个脑袋的猴子挥动着爪子试图将云启脸上的布料拽下来,它的利爪闪着寒光,带着刚死去士兵的怨恨一般恶狠狠地试图挠花云启的半边脸颊,后者也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向前扑倒,双手撑地,硬生生躲过了那只该死的猴子,只是过长的爪尖依旧划破了一点少年人的袖口。
在同一时间坚硬的晶体愣是在厚实的冰层上打出几个洞之后迅速消散,以保证足够的摩擦力,云启一个鲤鱼打挺,靠着紧贴冰面的动作躲过了那只该死猴子的二次进攻,又借着腰腹力量从地上弹起,他双脚并拢曲起,而后用力往前一弹,像是一个被拉到了极限的弹弓忽然反击,一下把那只猴子直接推下了悬崖。
猴子的惨叫声和冰雪冷风的声音混杂在一块,呼呼作响的同时给人带来一种刺痛的紧张感。
云启一回头就看见了弗莱茵还和刚才一样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和那只矮了不知多少的猴怪搏斗。她仿佛是一个站在斗兽场边缘的观赏客。
只不过经过刚才的一番活动,他和弗莱茵两人的站位硬生生被换了过来,她似乎也从观览台上走了下来试着加入这场肉搏。
少年人迅速站起的同时,面前吹来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弗莱茵的指间夹着的是从士兵手上抢下来的刀具。
全然没有想到对方会选择这种攻击方式的云启一个闪身,还是被划破了脸颊,细长的伤口只差一点就能割断那根眼带。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自己的命,她只是想要在某种意义上,在她所认知的范围内极尽所能地——
云启在疼痛的间隙斟酌了一下用词,似乎这并不能被称为羞辱,而是,戏耍。
对,弗莱茵是在耍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人被刺激得血液沸腾,被小看的不甘以及与生俱来的狠劲一口气吞没了他的理智,使得他脑内那争强好胜的心态不断升高,最终达到顶峰。
弗莱茵右手腕一转,刀刃直直向下落去,云启不甘示弱,也是右手握拳,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想打,一下击中少女腹部。
这是实打实的。
云启也因为这一下而被划破了肩头,那里率先涌出来的却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一点奇怪的紫色液体,之后才是他的红细胞。细微的不同让云启下意识地觉得事情正在往他所没有预料到的,较为糟糕的方向进展着,且如同一只闻到了肉味的狗,撒开蹄子狂奔而去。
血腥味上涌,金发大片飘荡着,宛若是夕阳下的云彩,她滑开老远,也只是抱着小腹微微弯下腰,并未倒下。
“呼呼——”
那个笑声太过于诡异,云启下意识地扎着马步保持着警惕。
在握住拳头的瞬间,少年人觉得自己的手腕有些发冷。
“你说,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弗莱茵摸了摸那根黑色的蜈蚣,细长的触须将那张脸分成了两半——甜美笑着的嘴角,以及透着疯狂的蓝色双眼,“我只是个没什么力量的小姑娘呀?”
简直是前言不搭后语,上一句还在问云启能撑多久,下一句就是辩解自己的无力。
这仿佛——
“你连我都赢不过的话,该怎么办呀?”
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弱小。
云启舌尖一疼,最觉得口腔泛起一阵奇异的腥甜,手腕只是被那只蜈蚣擦过挂掉了一块皮,即便只是这样也能感受到从骨头缝里弥漫出来的微麻和酸软,和他肩头的触感相得益彰。
回想起那天晚上初次遇见弗莱茵的场景,不难判断出那条形状奇怪的鞭子一定有不一样的作用。
“你现在效忠了谁,要这么对待士兵。”云启握住了那个受伤的手腕,试图让自己变得冷静,他开始从根源寻找其两个人的敌对关系以及理由,“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效忠?”弗莱茵和脑子里的声音一起笑起来,它们回答道,“我只是做我想做的。”
叽叽喳喳的声音环绕起来,云启觉得不仅仅是面前的人在笑,也不只是周遭的怪物也在笑,甚至,连自己的意识中也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回响着肆无忌惮的声音。
“你还是太善良,为什么人一定要带有所谓的目的?”弗莱茵拍了拍自己裙摆上的污渍,“为什么一定需要由谁领导?我只是想让自己快乐,这里并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那我凭什么要讲这片大陆的活物当做同等的存在?看啊,神救了那群士兵吗?恶魔来和他们做交易蛊惑人心了吗?问问你自己。”
云启只觉得呼吸一滞,胸口胀痛。
“你相信那个神了吗?”
他没有。他确实没有。
“那我反过来问你,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效忠了谁?”
少年张开嘴试图回答,很快又被堵了回去。
“别和我说是那个女人。我已经听腻了。说说别的吧。”她抬了抬手腕,指向了悬崖,“你想和他们一样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倒映着的是金发女子的笑容。
“你不想。那又为什么站在这里?”她像是在说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恰如午后闲谈,亦或者是醒来的一句早安,弗莱茵说道,“跑啊。”
‘我们确实相似。’黑发的人曾说过,用亲昵的手法抚摸着他的脸颊和眼睑,‘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即便如此你也没必要和她有所关联,只是如果你有幸遇见,记得不要打招呼。’
“她没有和你说吗?”弗莱茵将长发拢了拢,像是有些冷地捂住了自己的侧脸,“记得不要和我打招呼。”
几乎是同一时间,云启迈开步子,手背上聚集起的晶体在阳光下变得晶莹剔透,猛地挥出一拳的同时他侧了下身体避开了从地上弹起的蜈蚣。
弗莱茵话音刚落,手腕往后一甩,硬是将错开的蜈蚣往回捞了一截,致使坚硬的背甲击中了云启的肩胛骨。这一击的冲力不小,加之冰面湿滑,云启一时间没能刹住车,金发女子快速往右侧挪了一点,直拳穿过飘扬起的金发,细密柔滑的触感和背脊上尖锐的疼痛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冲击。
“生气了?”那个声音柔软,弗莱茵抬手,指尖隔着眼带摸了摸云启的眼角,有些凉的手掌贴住了他的侧脸。
从被抚摸过的地方腾起的不仅仅是一瞬间的红晕和鸡皮疙瘩,还有那种熟悉的麻痹感。
少年在刹那间做出判断,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抬脚就是一踹,大量糖晶在一瞬间散开,像是一片被洒出的钻石。
弗莱茵一时间只能抽回还咬在他背后的蜈蚣,勉强挡下这全力一击,即便如此也依旧被冲击力撞得连连后退只能重重地砸在背后的冰山上。
少年人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一下,他像是被气到了极点,又像是在那个奇怪的临界点中找到了与理智的平衡,他并不是一直想地朝着弗莱茵跑来,而是打着弯,借着冰面的低摩擦力,跑出一道蜿蜒曲折的道路。
弗莱茵动作也不慢,她捂住了自己几次三番被攻击的孱弱侧腹部,咳出一口血的同时挥动手腕,抓着蜈蚣鞭子的尾部狠狠地往前一抽,即便是没有击中那个试图与自己拉近距离的敌人,也还是在冰面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白色裂纹。
云启跑到了距离弗莱茵还有半米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将糖晶聚集在自己的手背上,少女猛地抬手,原先落在他身后的鞭子发出了吓人的破风声,硬是将那越来越大的风雪豁开了一道口子,坚硬的背甲一节节擦过云启的背脊,粗糙的触感让人不由一愣,虽然没有预想中的麻痹和迟钝感,但是下一秒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奶白色蜈蚣的腹部就让他重新调动起所有的感官试图躲开。
只是弯腰晚了那么一秒,云启就看见那根鞭子横着抽了过来,他竖起自己的小臂,又将左手垫在了后面,不那么具有杀伤力的蜈蚣腹部隔着他的衣料磨掉了云启的一层皮,也让他重新退出了鞭子所能到达的两米外。
酥麻、酸软以及钝痛。
云启没有去查看自己的袖子是不是被蹭破了,在那一瞬间他确实没有来得及将糖晶聚集起来,以保护他的手臂。
少年人在暂时停顿的风雪中甩了甩自己的手,像是在试着将那些让人恼火的触感赶出身体。
“据我所知。”云启像是试图停下来喘口气那样开了口,“怪物大多数都聚集在国家边界。”
“哦——被你们发现了呀?”弗莱茵也乐得有喘气的时间,她似乎还有更多的打算,微微眯起眼睛,做出了一个乖巧的表情,“是哦,就‘他们’说起来这是为了我们不首先进入防备森严的首都。”
“‘他们’?”云启抓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如同看见蛛丝的罪人,立刻抓了上去,“是你效忠的人。”
“效忠。”
弗莱茵重复着,她脑内的那位也重复了一下,而后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他说效忠。’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愉快极了,‘你效忠了吗?’
“如你所见,我的效忠就连一条狗的摇尾乞怜都比不上。”弗莱茵张开了双臂,展示着自己,前一周,她脖子上的淤青甚至还没有消退,“‘每当我追溯自己的青春年华时,那些日子就像是暴风雪之晨的白色雪花一样,被疾风吹得离我而去。’不是吗?”
云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忠义能拿来干什么呢?你能拿他来吃饭吗?能拿他来获得幸福吗?能用来换取钱财吗?”弗莱茵指了指自己完好的脖子,“我的忠义换来了他们的警惕,获得了一次名正言顺,不用坐牢,却需要立刻死亡的机会。”她的眼睛里酝酿着火,那并不会灼伤人,反而像是一捧冰,将所有的东西都禁锢其中,“我没有效忠谁,我效忠的始终只有我自己,永远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愉悦而行动。”弗莱茵向前踏了一步,又踏了一步,像是在不断缩小着自己与云启之间不可逾越的常识性鸿沟,“我杀人是为了自保,我陷害是为了活命,我现在站在这,只是为了,一个发自心底的笑。”
少年人似乎被这惊天骇俗,却又被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大逆不道豪言壮语所震惊,他的瞳孔微微缩紧,脑子里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意识混沌,上下颠倒,所有的伦理纲常到了眼前这人手边,只是一朵可以被随意踩踏撕碎的花瓣。
少年人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似乎不太对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些晚了,弗莱茵的脚步声像是一声声惊雷,明明那样遥远却震得他几乎无法反抗。
就在弗莱茵试图抬起手,用鞭子将人直接裹着扔下悬崖的时候,云启猛地挣开了那中晕乎乎的感觉,咬碎了自己的嘴角,用疼痛强行召唤了即将离他而去的意识和理智。
弗莱茵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人能在这种时候挣开她的负面效果,躲闪不及,被人一下拽住了手腕往前一扯,上勾拳堪堪擦过她的下巴,如果再近那么几毫米的距离,因为脑震荡而倒在冰川上的人就应该是她了。
“你不属于六国,对吗。”云启前后不着边地用肯定句问道。
“你早就已经意识到了,何必再来和我确认。”弗莱茵的轻笑回荡在冰川上空,那些蝴蝶振翅的声音和猴子们的叽叽喳喳的叫声逐渐远去。
云启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这人吸引了注意力和目光,全然忘记了还有那成群结队的怪物。
少女猛地一震手腕,时隔一个月,再一次干脆利落地卸掉了自己的手腕,从少年人的掌中救出了那只阵阵发烫的手。
云启没有就此放过这个人,他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女人自己主动缩短距离,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皮制的厚底靴子踩在冰面上,与那些碎裂出来的冰渣摩擦着发出了嘎吱的响声,拳风与杀意裹挟着甜滋滋的糖晶迎面朝着弗莱茵袭去,少女反应迅速,手指一勾便让鞭子缠上了自己的手腕,下一秒那条蜈蚣黑亮的躯体挡住了云启的拳头,冰晶碎裂的同时弹射出去一些,擦着弗莱茵的脸颊过去了,在女孩漂亮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粉色的痕迹。
少年并没就就此收手,而是接二连三地向着自己的敌人发起进攻,弗莱茵一只手手腕脱臼,体力也不如云启这名男子,即便是从黑手党的血池子里摸爬滚打着混出一条路来,也实在是经不起这般的穷追猛打。
她的额头逐渐冒出冷汗,云启见状微微勾了勾嘴角,他知道这人已经快没有后手了,或许她的傲慢和自信赶走了那些怪物,也正是因此她失去了自己的唯一一条退路。
蜈蚣鞭破空的声音和云启低沉的,聚力的闷哼混在一块,他一改攻势,不再是只注重于手上功夫,左手一个虚晃,弗莱茵只能侧着身子去躲,好歹多年来修罗场里摸爬滚打,给这位姑娘留下了点称得上是念想的保命技能,她猛地一低头看见了云启膝盖微微网上抬了一下的细微动作,迅速抽手,那根鞭子顺理成章地挡住了云启的一记侧踢也因此在糖晶的坚硬攻击下寿终正寝。
云启看着那根被自己踢断的鞭子,嘴角微微扬起,只是在下一瞬间又忽的睁大了眼睛。
金发少女瞳孔只是一瞬间的缩放,那种惊恐的表情停留的时长或许连一秒都没有,她笑起来,带着一丝得意和疲惫无力,束起的食指摆在唇角边,堪堪遮住了溢出的一丝血液。
“嘘——你听,是谁来了?”
“什——”还没来得及将自己从踢断了对方武器的喜悦中抽身出来,云启虎躯一震,僵在原地。
“既然你能来这里,为什么,她不可以?”
少年人看见了对方让了让身体,白色的裙摆和金发飘扬而起,暴风吹散那如梦似幻的迷雾后,出现的便是站在她背后的小姑娘。
一头黑发长至腰际,白色的衬衫下隐约透出纤细的骨骼,高腰的红裙垂到膝盖,正被冰川的冷风吹拂。她回过头来,那是一双漂亮的黑眼睛,带着盈盈笑意和胸有成竹的自信。
他突然怀念起那些和恋人一起走在路上的夜晚,暖风阵阵,转头就能看见不顾及形象,在路上边走边吃面包的人,半边脸颊鼓起,咀嚼的时候还会缓慢地眨眼睛,细长而浓密的黑色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被甜口的馅料取悦。看的时间久了,她还会回过头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自己。
就像是在问你要不要吃。
但是如果真的凑上去了,会被轻巧地推开,转而得到一句,裹挟着暖风和红豆味的拒绝。
云启看见那个小巧的人被匍匐在地上的,被他踢断的蜈蚣缠绕,黑色的雾气如同锁链一般牵住了她的手脚,带得人缓慢向后倾倒,而她则是缓缓开口,带着一成不变的笑说道——
‘再见。’
“前辈——!!”
嘶吼、轰鸣、笑声、讥笑、疼痛。
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瞬间轰然炸开。恋人在自己面前变得四分五裂的绝望和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的遗憾。
那就如同黑夜的一朵烟花,慢悠悠地攀升,在下一秒将所有的理智和常识一起混杂成黑色的火药粉末,砰地一声,变为鲜红的光线。
俯视着一切的却只有黑夜和那轮金黄色的月亮。
面前的影子缓缓消散,而那条弯弯绕绕的蜈蚣也不再是环绕着,而是直挺挺地穿过了自己的腹部。
“咳——”
有谁伸手抹去了自己嘴角的血迹,指尖微凉,带着咸腥味不容拒绝地伸进了口腔,以指腹抚摸着牙齿的表面,轻轻地用指甲抠挖着喉口。那像是恋人间的热吻,细致而全面地抚摸着他的口腔,以白皙的手指挑起那条温热的舌头,摩挲着淡粉色的味蕾,缓慢而小心地拉扯,故意搅出细微的水声,又将晶莹剔透的唾液涂抹在他的唇瓣与嘴角,滋润着被痛白了的柔软唇瓣,小心翼翼地拉出一根银丝。
而他甚至连咬断的力气都没有。
“你瞧——你只是一条被调教好了的狗。”她说,带着轻蔑,“那只是一个影子呀可怜的梅子糖——”少女拉长了尾音,充分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和可惜,“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找到与我对立的真正理由,你为了那些士兵感到悲伤吗?你因为我的行为而感到愤恨吗?不是,都不是——你只是一只想要给主人叼回猎物的狗。”
反胃、呕吐。
这所有的感官都干扰着云启去反驳她。
在她的手指抽走的瞬间,少年猛地咳了起来,但是不管怎样都只能吐出混杂着唾液的鲜血。胸口像是被碾压过无法顺畅呼吸,腹部则是被牵拉着一样疼,从前到后他甚至能感觉到拂过骨骼的冷风。
“她……前辈不是——”
“嗯,她确实不是,直言不讳地养宠物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弗莱茵肯定道,她像是对那个伤口起了极大地兴趣,将边缘的皮肉剥开,伸入一个指节,触摸着里面的肌肉纹理与缓缓渗出温暖血液的横截面,满意地听着如同呜咽般的呻吟,“她只会潜移默化地,一点点地驯养、调教。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已经是那条摇尾乞怜的小可爱了。”
少女的嗓音有些哑,像是被冻的,又像是因为刚才的伤。
“你并没有多重要不是吗?”
不是——
“那我们来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闭嘴——
“你喜欢的,一直以来爱护着的。”
我不想听——
“她说过爱你吗?”
云启猛然惊醒,又像是被梦境的海浪拍打得七零八落,他本想反驳,大喊些什么,却在弗莱茵的背后看见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影子。
颜•格维塔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那,身上穿着一件自己披上的黑色西装,一条深红色的连衣裙,脚上踩着的还是那双最常见的高跟靴。她的黑色长发飘飘荡荡,柔软地如同上好丝绸,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暴风雪间隙的温暖阳光,女人一言不发,只是勾着嘴角看向自己的恋人。
她看着云启被洞穿,颜看着云启被羞辱,恋人看着自己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一切都化作一片缥缈无涯的夜空,缓缓地包裹着他的疼痛,渐渐地将他的理智推入深渊。
即便知道这是一场由面前的金发少女带来的虚无缥缈的幻觉,云启还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鲜红的指甲有些裂开了,绑在指根的那些绷带也在不知何时松散开,只留下淡粉色的印记。
他像是那副著名画作中的人,伸长了脖子、伸长了手,只期望能抓住一根一定会断裂开的蛛丝,以寻求一时半会的安慰。
风呜呜作响,吹走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那如同冰川的悲鸣,又像是死去士兵的哭嚎。
蜈蚣蠕动着,轻轻地将他举起,弓起一个弧度,将少年从半空,推下悬崖。
眼带松开了,他能看见的是漂亮的天空和那片遮住了太阳的云朵。
“你比我想的,还要不堪一击。”金发少女捂住了自己的侧腹如此说道。她没有回头去看,也不在乎对方是不是还活着,只是像一只失去了好奇心的猫,缓步离开。
云启觉得身体一轻,他无法回头去看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托住了,他们柔软而温暖,那或许是没有散尽的毒所带来的错觉,也或许真的是那群士兵对他的感谢和最后的救赎。
或许弗莱茵是对的,他确实没有什么目的,但是至少,他不是为了别人而站在她的对立面,而是为了这些毫无瓜葛的,甚至没有一面之识的士兵而感到愤怒。
昏昏沉沉中,他似乎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如同节拍器那般精准的脚步声,他早已分不出那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只是如同殉教徒看见自己的神,恶魔看见利益那般,再一次地,第无数次地伸出手。
“比我想的要好一点。”她说,红茶香混杂着冰雪的气息,“如果有遗言,记得早一点说。”那人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短促,像是急匆匆赶来却看见了如此悲惨结果的郁闷和庆幸,“睡吧,睡吧。醒过来的时候,就全都好起来了。”
“颜……”少年人的嗓音嘶哑,嘴角因为对方难得一见的温柔,而牵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随即陷入黑暗。
另一边,全然失去了兴趣的少女一边玩弄着自己的长发一边命令着还活着的怪物去搜寻四周围可能存在的物资或者活人,她的命令无非是掠夺和杀戮。
待所有怪物都离开之后,弗莱茵才像是累极了一样坐了下来。
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露出一副疲惫的样子。
“好痛。”只是弯腰,她便觉得自己的小腹一阵闷痛,云启那一拳不轻,如果落的位置再不巧一些,她或许就已经输了。
‘真是惊险。’脑子里的声音说。
弗莱茵早就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所谓的引路人还是那个将他们召唤而来的男人了。
“你好狡猾啊。”她气鼓鼓的,“躲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只会把我们扔到各种战场上。”
‘说的好像我罪大恶极。’他笑起来,快乐极了,‘那么,你开心吗?’
少女没有作答,只是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凝固的血液尝起来是咸的,在口腔的温度下融化,有点冰。
她再一次确认起自己的伤口,肋骨骨折和脏器损伤是最糟糕的后果,弗莱茵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才有了一点点的犹豫。
弗莱茵就着下坡路,动了动腿,让自己一路往下滑。这一行为的成功与新奇感似乎大幅度愉悦了她,即便张开嘴呼出的气全都带着血腥味,少女依旧乐此不疲。偶尔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还能看见像是云启一路跑上来时留下的脚印。
“哟,那边的小姑娘。”有谁高声喊了一句,弗莱茵回过头看见的是一个手里提溜着鱼的老伯,“你不冷吗?过来喝杯茶?”
弗莱茵吸了吸鼻子,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她本想大声应答,张开嘴却猛地咳出一口血。
“诶诶!姑娘你没事吧!”
弗莱茵摆摆手,弯下腰接着过长的头发挡住了脸。
她摸到了自己扬起的嘴角和温热的血液。
真是奇怪,明明很痛,她还在无意识地笑。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名老伯看见的只是长相可爱的少女,嘴角沾着一点红色,面色苍白地朝着他微笑点头。
她没有穿鞋,皮肤被冻得有些发红,圆润的膝盖上似乎有一道细长的血痕,而她如同全然不知的样子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老伯是在钓鱼吗?”她像是颇为感兴趣地弯下腰对着那条还在垂死挣扎的鱼说道,“这种地方还能钓到鱼呀。”
“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哇。”那老伯急急忙忙给她倒了杯热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道,“那,你来自哪里?”
弗莱茵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笑意,在朦胧的热气中透着危险。
那如同一直鹰隼正盯着自己面前的草地判断着是否有野兔潜伏其中。
“苦国。”她咽下了热水答道,“我从苦国来的。”
“苦国?那可远啦,小姑娘不容易啊。”那老伯感叹着,又指了指山头,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样问道,“那你下来的时候,见到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青年没有?”
“青年?”弗莱茵歪了歪头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才摇着头否定,“没有,我只看到了一群军官。我……我有些害怕,就一路躲着下来了。”
这是明晃晃的欺骗,弗莱茵没指望着老伯相信,那老伯也没想着全然相信面前这个带着伤的人。
她问那老伯喝了两杯水便想着辞行。
临走前那老伯一边给鱼竿重新挂上饵一边问她,“你知道那小青年谈了恋爱吗?”
“不知道啊。”弗莱茵头也不回,只是慢悠悠地走着,“我没见到过什么蒙着眼睛的小青年呀,您在说什么呢?”
恶寒从他的脚底一路爬到眉心,直至鱼饵被叼走那人也没有反应过来。
弗莱茵喝了两口热水好歹是把气撸顺了,走远了才听见了背后似乎有犬吠,她身边不知不觉黏上来一只猴子,小心翼翼收起利爪,用柔软的皮毛碰了碰现在才开始红肿的脚腕。
“嗯,大概骨裂了。”她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毕竟冰面很滑呀,落地的时候没站稳。”
猴子叽叽叫了两声,弗莱茵顺势弯下腰摸了把它的后脑勺。
“谢谢你呀。”她撩开自己的长发,试图从口袋里拿点什么出来给小猴子玩,碰到的却是空无一物的布料,“可惜。”
谁知那只猴子原地蹦了两下,竟是递出来一粒亮晶晶的东西。
弗莱茵接过一看,是云启落在战场的糖晶,放在舌尖上缓缓化开带着丝丝甜意刺激着大脑皮层。
“好甜呀。”少女凑上去亲了亲猴子的皮毛,“走吧?”
弗莱茵动了动脚腕,刺痛感顺着神经末梢一路窜上来,终于是耗空了她的体力,使得她一头栽倒在冰面上。
在一旁的猴子看见自己的领头人晕倒在冰面上一动不动记得抓耳挠腮,几次三番想要拽着她的手臂将人拖走,奈何除了在她的手臂上留下几道血痕之外没有任何成效。
“叽——叽!”
迷茫中,弗莱茵看见远处似乎有谁踏着雪花走来,身边的猴子有些恐惧地迅速离开原地,躲在阴影处看着。
“谁……?”
弗莱茵张了张嘴,除了吹散了附在自己脸旁的雪花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似乎有谁伸手将她抬起,用厚实的料子包裹住裸露在外的皮肤,脚步稳健地往回走着。
‘运气不错。’
脑子里的声音留下这一句之后就缓缓的扯着少女的意识陷入黑暗。
阿瑞斯捡到被埋在雪中的少女已经是十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被派遣而来的酸国穿越人不见踪影,而冰川顶的驻地已经空无一人,除了周遭的血腥味只剩下了冰雪的声音。
当弗莱茵醒过来的时候正巧是晚上八点左右,她睁眼便看见了被漆成白色的天花板,上头有一条细巧的裂痕,被一旁的白炽灯照得看上去正在逐渐扩大。活动一下手臂,感觉到的是被柔软的皮料包裹住的触感,以及在伤口上多出来的绷带。
“醒了吗?”
弗莱茵猛地一颤,没能挣脱开身上裹着的披风,反倒是差点摔下沙发。
“别动。”
男人的声音炸响在头顶,弗莱茵猛地仰起脑袋,看见的是大片阴影笼罩下来,下意识闭上眼睛的同时,盖下来的手掌是微凉的,手心似乎还有一些薄茧。
这个触感和声线颇为熟悉。
“还没有退烧。”
“唔……先生?”她开口,却觉得自己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发出的声音细弱极了。
“你至少在冰面上被雪盖了一个小时。”男人松了松盖着她的披风,“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弗莱茵抿了抿嘴唇,毫不意外地将已经干裂的皮肤扯开一个口子,里面渗出的鲜血滋润着她的嘴角。
“我,遇到了怪物。”弗莱茵半真半假地说着,“我看见他们正在把尸体往冰川下面扔,想去阻止……”
在阿瑞斯看来,面前的少女欲言又止,透露着浓厚的自责和沉默。
“你的左小腿骨裂。”他抱着双臂如此说道,“没有能力就不要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
“可,我没办法看着他们被那样糟蹋。”
“你还看见别人了吗?”阿瑞斯打断了弗莱茵的话,“比如和你一样有能力的穿越者。”
弗莱茵沉默了一会,她知道这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开始只认为是一个比较好的消磨时间的对象,只是没想到他意外的敏锐,在这里抖出自己遇到了云启绝不是什么上上策,只要对方随便一查又或者云启没有死,两边一对口供就能知道自己在撒谎。那就更别谈什么消磨时间。
面对如此不知底细的敌人,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恐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弗莱茵选择对云启的事情避而不谈,只是说看见了穿着统一军装的人被怪物扔下悬崖,而后又加了一句,“我看到了黑色的裂缝。”
“裂缝?”男人重复道,他的眼睛看着弗莱茵像是想要从中读出些什么,“在哪?”
“已经消失了。”弗莱茵缓缓地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指向了窗外,“半空中,好像有谁踩着蝴蝶一样的怪物走进去了,然后就不见了。”
弗莱茵语焉不详,又说得煞有其事,描述了蝴蝶、猴子以及奇怪的罐头三种怪物,看着站在自己对面军人越皱越深的眉头以及对自己的信任忽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先生似乎很相信我呢。”她说,不动声色地捂了捂自己的侧腹,“为什么?”
“之前也解释过,我不过是路过。”
“您不想和我解释这件事对吗?”面前的女孩子歪着脑袋,嘴角勾起的笑容可爱而真诚,她用一种善解人意且止乎于礼的措辞说道,“我们或许都存在着共同的敌人先生,您无法判断我是不是您的敌人,所以即使下意识觉得我可以信任,也不愿意我知道不是么?我也一样。”
“不是的,我只是——”阿瑞斯急着开了口,又在奇怪的地方闭上了嘴。他作为前一代的穿越者,在这个世界停留了这么长的时间,大多数时候其实还是在办公室处理事务,已经有多久没和这样的女孩子推心置腹地交谈过了?不说女孩,就连一般的士兵或许都是躲着他和剩下的一些穿越者走。
交流都鲜少,更别说交心。
“我叫弗莱茵,先生。”金发的女孩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摸了摸手臂上的绷带,又有些感激地看向自己,“您叫什么呀?”
“阿瑞斯。”他答,一边看向了墙上挂着的时钟,“阿瑞斯•摩根斯特恩。”
“阿瑞斯先生。”弗莱茵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手边,“感谢您的救助,我该走了。”
“你有地方去吗?”
“总会有的。”
“很晚了。”
“借着月光我总能看清路的。”
“你还没吃饭。”
“您在留我是吗?阿瑞斯先生。”
阿瑞斯一愣,他看见那个女孩满脸笑意,似乎还带了一点得逞的愉快。
男人似乎有些难堪,他以拳抵唇轻轻地咳了一下,像是在清嗓子,又像是在遮掩刚才的一系列行为。
本想一句话带过的阿瑞斯最终还是晚开口了一秒,被人抢去了先机。
“为什么呀?阿瑞斯先生?”
军人定定地看着对方端正的坐姿,膝盖并在一起,小腿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映衬着皮肤更白。
“不为什么!”他像是恼羞成怒,又像是真的被烦透了,一甩手快步走向房门,“来吃饭。”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弗莱茵捂着脸笑起来。
可爱,这也太——
若是有人看见,或许会试图抄起手边最值钱的东西连连后退试图逃跑。
少女的表情一改以前的天真无邪,嘴角咧开,露出一个骇人极了的笑。
“先生——等我一下先生!”
大抵是真的气急了,阿瑞斯走出了几十米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腿骨骨裂。
一转头,对方已经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壁跟了上来,或许是手上太过用力,绷带上已经染了一点红。
“你!”
“阿瑞斯先生?”
“上来。”男人快步走来,在她面前转过身蹲下,如同命令一般说道。
弗莱茵歪了歪身子隐约看见了他的侧脸有些发红。她没有选择多问,轻而稳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谢谢先生。”阿瑞斯听见背上的人说,紧贴着他的身体温度比常人高一些,然而手掌碰到的皮肤却是冷的,“谢谢您。”
他抿紧了唇,嘴角崩出一条向下的弧线,一步一步往前走,试图稳住自己的步伐不让它听上去过于急促。
应该把披风带上的。
男人想道。
弗莱茵有意无意地拨弄着阿瑞斯的衣领,似乎对其产生了极大地兴趣,一会将他抚平一会又用两根手指撵一下想要查看这是不是厚实的料子。阿瑞斯倒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行为。直到弗莱茵开口和他搭话。
“这里会有新的士兵驻扎吗?”
“.…..会的吧,要等上面的报告。”
弗莱茵叹了口气,微微支起身体试图去看一扇开着门的房间。
里面摆着两个桌子,和一个顶天立地的文件柜,两把椅子没有被整齐地塞进桌子底下,而是显得极为凌乱地散落在房间的两头,得以看出这里的主人离开的时候该有多么匆忙。
“可是……一般不是会有留守士兵……?”
“你说你看见了怪物。”
弗莱茵点了点头,而后才想起这个姿势阿瑞斯看不见她的动作,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般士兵并不会像你我一样……”阿瑞斯说到这里忽然停顿,就连走路的步子都停下来了,“你的能力是什么。”
弗莱茵的瞳孔略微一缩而后有些支支吾吾地用指尖点了点阿瑞斯裸露在外的后颈。
皮肤上突兀地传来如此冰冷的触感,那种触电一样的麻痹感如同一闪而过的星光,顺着他的神经介质一路火花带闪电,末了还不能确定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这样的感觉使得阿瑞斯忍不住缩了一下,他似乎有些紧张,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既没有阻止弗莱茵的动作也没有开口问话。
“对不起阿瑞斯先生,我不能说。”弗莱茵在编织一个谎言和索性一问三不知之间迅速选择了后者,她摸了摸对方颈后的刚冒出青色发茬的地方,有些扎手,“或许,我不应该把我的能力告诉你。”
阿瑞斯听了这句话,思路九曲十八弯,从山路赛道一路七拐八拐地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最后觉得自己问这种事情确实触碰了她的底线,两个人甚至只是第二次见面,刚才交换了姓名,不知道是敌是友的情况下确实不应该把自己家底全部透完。
弗莱茵知道自己这一下不太标准的欲擒故纵生效了,阿瑞斯看起来好骗,实际上在正经的事情上并不是那样,如果真的想要藏什么东西,就得直说。
完全摸清了这时候应该如何应对的弗莱茵八九不离十地猜中了阿瑞斯此时此刻的思考回路,顺利地撇清了自己的嫌疑,即便是想要趴在他背上搂着脖子说两句可爱,饶是现在的弗莱茵也做不出来。
所以她只好一直撑着,故作烦恼地闭口不言。
阿瑞斯又走了两步,像是终于想通一样,在四下无人的走廊里说了句抱歉,就接上了刚才的话题试图将这一点有些尴尬的过往一手抹掉。
“那些怪物闯进来了。他们并没有能力傍身,所以你看不见人。”
“你……”弗莱茵的手指在阿瑞斯肩头敲了两下,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你把他们埋了吗?”
“没有。”阿瑞斯否定了,缓慢地步入了驻地食堂,那里和整栋大楼一样冷清,还能看见几个椅子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看得出慌乱程度,“这里没有土,不方便。”
弗莱茵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从办公室到食堂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或许是这人终于有了点纤细的心思,好心地避开了所有有血迹的地方。
当弗莱茵被放在椅子上做好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所以阿瑞斯先生让我在死了人的建筑里睡了一个下午,还让我来吃饭。”
阿瑞斯显然没有料到这姑娘上来就是一记直球,好不容易从工作缝里冒出来的那一点点对待女士的绅士行径全部都被抹平,只剩下了自己是不是应该照着同事的做法把人扔进冰天雪地里让她自生自灭。
没过几秒,阿瑞斯就看见那个金发的小姑娘捂着嘴角笑起来,眉眼全部舒展开,颇有一种寒冬冰雪中一朵野花的意思,冷清的食堂里弗莱茵呼出的热气变成缓缓上升的白雾,她像是许久没有开心过那样笑得前仰后合。
“抱歉阿瑞斯先生。”她说,脸上满是笑意根本没有所谓歉意,一张脸都带了点红晕驱散了刚才的冰冷和苍白,“先生,您真可爱。”
弗莱茵最终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要是那群士兵的亡灵还没有往生,且能够发声一定是群起而攻之,指着这个女孩大喊骗子。
可惜他们终究是已经不会说话了,阿瑞斯也没有沟通天上地下的能耐,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笑有些好看。
“嗯?阿瑞斯先生,你脸红了吗?”小姑娘仗着自己长得年轻可爱,毫不犹豫地开口调戏着这个有些刻板的军人先生。
“不。你看错了。”阿瑞斯视线一瞥,伸手试图挡住自己的脸,临头觉得过于欲盖弥彰,转而拉了拉自己的眼带,试着转移这人的视线。
弗莱茵果真停了下来,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摸那个绣着罗马数字的布料。
“这下面是什么颜色?”她问。
有一瞬间,阿瑞斯觉得这个人并不是在问自己,而是透过自己,或者说自己的眼带,在询问另一个人。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拍开了那只细长白皙的手。
后者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坐了回去,撑着脸颊继续问下一个问题,“阿瑞斯先生……看不见一边是什么感觉?”
“你很感兴趣?”
“不。”弗莱茵移开了视线,双手扣在一起试图温暖自己的指尖,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则是看着对面倾倒的椅子,“我只是,有点好奇。”
阿瑞斯没有再问,转身进了厨房。
好在这个驻兵地是今天下午才荒废的,里面还有不少成品菜,只是简单地热了一下他就获得了一桌子的食物。只可惜这种冰天雪地里的驻地本就流动性大,能获得的资源也少之又少,随之带来的结果就是菜式千篇一律根本找不出什么特别好吃的。
弗莱茵看着面前的一盘青椒土豆丝,一份烧焦了菜叶边的卷心菜和粉丝肉圆,对着白米饭扒拉了两口呼出带着碳水化合物香味的热气。
“.…..我再去看看。”
“唔?阿瑞斯先生不够吃吗?”
还没来及放下筷子的军人先生愣住了。
对面人的反应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甚至看上去有些幸福。他禁不住回想起当时第一次见到时候看见的脖子上的淤青。
“你……在原来的世界过得不好么?”
弗莱茵吃饭的手停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难堪,她原本红润的脸颊都褪去了血色,只留下一个怪异的笑容。
阿瑞斯顺理成章地会错了意,用手点了一下脖子的地方,“那个淤青。”
“我不能说过得不好。”弗莱茵低下头,借着有些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一点表情,“我父母很有钱,不然也不会在阅兵式的时候见过您。”她显然没有忘记自己第一次遇见这人的说辞,“可能是生活压力比较大吧,嗯……”
同之前一样,弗莱茵只说了一半,将思考的空间全部留给阿瑞斯。
实际上她也没有说谎,毕竟黑手党BOSS的压力确实挺大,这个需要处理,那个需要观察,还有无数个小弟等着他帮忙,数不清的势力想要合作吞并。连带着弗莱茵也少有几天休息日子。总是扮作奇奇怪怪的角色跟在边上。
且在来之前的那段日子过得也的确不好。禁食禁水先不提,脖子上的淤青是个确凿的暴力证据。她生来长得白,看上去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阿瑞斯没有停很久,像是一个正常关心小辈和异性的雄性生物一般,即小心又直接地把话说出了口:“家暴?”
弗莱茵抖了一下。
她想过不少别的可能性,不管是校园暴力或者是别的一些什么,实在是没想到这人就这样正中红心地往最常见的最简单的地方想。
她是忍不住笑了。
在阿瑞斯的角度看来,则是面前的小姑娘双手紧握,整个人都绷紧了,连带着圆润的肩膀线条都变得像是动物幼崽炸起的尾巴毛。
“抱歉。”
“阿瑞斯先生今天一直在和我道歉。”弗莱茵抬起头,一扫之前的紧绷感,抿着嘴角笑得有些牵强,“我能不能有些实质性的补偿?”
这两人显然早就已经把之前的不信任对话抛之脑后,也把是‘阿瑞斯把弗莱茵从雪地里救回来’的事实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呃——”
“我想看极光。”弗莱茵厚颜无耻,目的和要求提得极为明确且顺理成章。
阿瑞斯咬着唇角在她的面孔上梭巡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像放弃了一般点了头。
“好。”
得到答案的少女开心地就差蹦起来,一瞬间和他回忆中的女孩重合。
阿瑞斯垂下脑袋,机械性地夹了一口菜。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弗莱茵眼中闪着一点危险的水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