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该是狐狐生贺的一篇,因为家里突发有点事,给我硬生生拖过了纪舒平农历生日……还好没拖过公历_(:з)∠)_
另,本节的时间跨度大约从绍兴二年四月到绍兴十年腊月。从十年前狂飙突进到三年前,感觉自己叼叼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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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也有人问过纪舒平和朱翊,他们第一场比试的结果到底如何。令人费解的是,两个当事人都说赢的是对方,却都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瞧不出来什么被压过一头的不悦。若问当时唯一在场观战的谭枢,他只会微微地笑,说是旗鼓相当——这话听着仍像是他一贯圆融和气、两下里俱不得罪的说法,然而似乎倒更接近实情:后来他们还交过好几次手,在南屏山麓朱翊的秘密基地有之,在临安城内的演武场里也有,论及胜负,约莫还真的是对半开。朱翊胜在身法轻灵迅巧,步战是他赢得多;纪舒平擅长的却是稳健扎实的路子,马战很难在他手里讨得了好去。
朱翊自小拜得名师,既有天赋,自身也勤勉,年纪虽小,于武艺上却很有可以自矜的资本,在此之前,周围年纪相仿的仕宦子弟当中,除了谭枢,倒还真没遇上过什么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来二去倒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朱翊年纪小,身份又尊贵,先前和他玩在一处的谭枢不免或多或少的总要让着他些。然而纪舒平性子磊落坦荡,纵然得他青眼,亦从来有一说一,不吝于称赞他的长处,却也不会因他身份而曲意奉承,有时难免就逆了他的毛捋,惹得朱翊跳了脚瞪他,怒冲冲连名带姓毫不客气地喊他纪舒平。或者朱翊爱淘气,撩拨了纪舒平之后,仗着自己轻功好,蹿房上树地躲,偏还要从房梁树梢上挤眉弄眼冲他吐舌头做鬼脸,气得他抄了枪在下面咬牙切齿地喊朱翊个小兔崽子给我滚下来。叫得久了也不知怎么就渐渐固定下来,成了互相直呼姓名的关系,直到两人陆续过了冠礼、得了表字也没再改口。乍一听似乎有些失礼,然而两个当事人都习以为常,反而像是带了些亲昵的意味似的。
绍兴三年的时候纪舒平娶了门亲,对方是旁支的宗室女,虽年幼病弱,且在靖康之难里失了怙恃,没有什么显赫的家门,到底也是天家血脉、官家钦点,纪舒平的父亲就算对这桩婚姻暗里有什么意见,也推辞不得。然而对于纪舒平来说,成亲与否倒似乎对他的生活影响并不算太大。因着沾个宗室戚里的边,他早早荫了个太常寺的闲官确是不假;可九寺本就多挂闲差,再一待阙,也不知道要待到什么年月去。那一年他十八,还是不甘心空负一身本领的好年华,挨到第二年便上表请换武官,进了皇城司。再过两年朱翊进了银鱼卫,谭枢成了他的同侪,少年时的意气轻狂逐渐在官场的磨砺里沉淀下来,谭枢变得愈发沉稳老练,朱翊学会了词锋圆滑,而他虽仍守着磊落直诚的性情,却也早已经明白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说。
朱翊升指挥副使的时候纪舒平不是第一个去贺的,甚至算不上第一拨。放消息的时候皇城司有公差,他连年都没赶得回来过,到临安的时候正月已经过了半,他回家里兜了个圈便又牵马出来往朱翊家去。
这时候屋外并没有在飘雪,然而江南的冬天阴湿,冷风跟长了眼睛似的,无孔不入地叮着人骨缝往里钻。朱翊屋里点足了炭盆,一掀暖帘就是一股春意朝人脸上扑。纪舒平一见着朱翊的面便笑。
“这几天恐怕你听人道喜听得耳朵都烫了,少不得烦你再多听一句:朱指挥使,恭喜啦。”
屋子的主人笼着个手炉坐在那里和谭枢话家常,见他进来,也懒得起身来迎,只冲他勾一勾嘴唇,故意说。
“来迟了。可抱不上腿了。”
纪舒平大笑,将脱下的斗篷递给恭谨迎上前来的朱翊家仆,拍一拍起身走过来的谭枢肩膀算是打招呼,才走过去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朱翊的额角。
“怎么?就你们殿前司腿粗,不抱混不下去?”
朱翊嫌他的手凉,没好气地啧了一声打开。
“你们皇城司能干?也不见给你们挣几个位子高点儿的差遣来瞧瞧。成天叫内侍省那些六品到顶的阉人们压着一头,我瞧着都心……”
谭枢轻轻咳了一声,朱翊偷偷瞄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把目光移回来。
“……哎不说这事。听说要调你去四川?”
纪舒平嗯了一声。
“刚才定下来,你消息倒快。”
“什么时候走?”
“开春便走,二月吧。”
提起这个,朱翊便露出一些微忿的意思。
“哪里至于就非得要你去。你傻啊,有人小心眼要排揎你,你还就由着他?”
纪舒平自己找了地方坐下来,闻言失笑。
“不由着他,还能怎么样?眼瞅着就快要致仕的人了,我和他杠起来有什么好处?更何况人家怎么也是皇亲国戚,你朱官人四品大员惹得起,我可惹不起。”
朱翊嗤了一声。
“皇亲国戚好了不起么?真说起来,你自己可不也算一个。”
“……我算哪门子的皇亲?”
纪舒平完全是一脸给他逗乐了的表情。
“再说了,四川总归是要去个人的,若不是我也是别人。皇司里合适这个位置的也就那么有数的几个,我要不去,指不定就得摊到劭周头上——你谭枢哥哥前程正好,你舍得?”
朱翊撩了一眼谭枢,没吱声。谭枢则微微皱了眉心,摇一摇头。
“论理原是我去更合适的。豫持兄在临安有家眷……”
纪舒平便拽了他一把,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凑什么热闹?我在临安有家眷,待个几年,早晚也能回得来;你这孤家寡人的去了,可找什么借口回?”
谭枢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偏纪舒平故意把话题引了开去,叫他插不进来话,也只得作罢。
当时谁也没能想到,纪舒平随意的这一句话,仿佛一语成谶似的,最后竟真的成了他从四川宣抚使司调返的缘由。
他的妻子病逝于纪舒平外调四川第二年的冬天。那一年的雪下得反常,入蜀的道路为冰雪所阻,请旨的文书一来一回耽搁了太多时间,以至于等他单骑冒雪日夜兼程地赶回临安,也没来得及见上妻子最后一面。朱翊当时出外差,上门吊唁的时候比迟归的纪舒平还要晚上了好几天。官家亲自下旨追赐的县主,葬仪比着郡主的分例办理,也算是足尽哀荣。只是等到朱翊来的时候,任怎么荣耀的仪式也已经临到尾声,一屋素白的奠仪布置拆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尚还留置着,平白教人心里生出一丝空落无依的颓唐意思。
朱翊拈过香之后还站在廊下和纪舒平说了一会儿话。他也已经有将近两年没见纪舒平了,似乎仿佛比记忆里略瘦了些。大概因为路上赶得急,着了些风寒,和他说话的时候偶尔咳嗽一两声,神色里倒没有太明显的疲惫的样子。朱翊素不是擅长说宽慰话儿的人,面对纪舒平,却也不愿意把那些节哀顺变保重身体的车轱辘话来回倒腾着说,便只拣些轻描淡写的琐事随意和他聊上几句。中途有一位身量高瘦的侍女走过来,递了纪舒平一领斗篷,一开始他只道不觉得冷,先推拒了一次,那侍女低低劝一声郎君,捧了斗篷立在那里,并不多言语,却也不愿意走开,意态颇为坚持。纪舒平拗不过,只得无奈地接过斗篷披上,她才安静施过一礼,走开去做别的活计。
朱翊本还想如常开口讥讽一下纪舒平的好脾气,把家里惯得连上下都不分了,刚张开嘴唇心里忽然动了一动,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方才那个侍女的肤色比一般人要白皙,更衬得她低眉敛目的眼眶边强施脂粉也掩饰不住的红肿。这张脸他依稀模糊地记得,似乎是纪舒平亡妻的贴身侍女。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听纪舒平无意地提过,十多年前,便是这位侍女护着当时尚且幼小的他的妻子,熬过了靖康之难的颠沛流离。
对于纪舒平的妻子,朱翊的印象是很模糊的。不像到了现在仍未婚娶的他自己,纪舒平成婚很早,成家之后别宅而居,在西巷坊里置下的院落虽比不上朱翊家的高宅大院,却胜在人口单纯清净,又没有长辈拘束,有一阵朱翊颇喜欢拖着谭枢上他家玩耍。那时候他也见过纪舒平的妻子,娇娇小小的一个人儿,话不多,轻声细语的,却总是在温柔而安静地朝客人微笑。她的身体不好,不能时常出来列席作陪,但总会遣人出来致歉,问问客人的冷暖喜好,叮嘱仆从好生照顾,只言片语里也能听得出来高兴的意思。朱翊还记得当年有一回宫中急召,他人刚好在纪舒平家附近,便顺路拐过去叫上他一道走。纪舒平换了公服匆匆出门,他的妻子送他出来,临到门口又叫住,抬手想替他整理官帽上的束缨。她身量纤细,才堪堪到纪舒平胸口,只能踮起脚尖去够,纪舒平便半弯下腰去就她的手,平常地说些恐怕晚点才回的话,任她将自己的帽缨一丝不苟地理整齐,然后收回手去,垂了眸,声音细细道,郎君好走。
现在想起来,他的妻子大概是很眷恋他的。蜀中山远路遥,她因为身体的缘故不便随行,为此却连丈夫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临终时的凄惶无依,想起来也令人唏嘘。然而外人纵便再惋惜,终究不过隔岸观火,就如同再高贵的葬仪,到头来无非也就是一口薄棺,一层黄土,余下的都只是生者强行赋予的意义,逝者已矣,什么都已经不再能知道。
廊外仍飞着细碎的雪沫子,轻飘飘的,人眼几乎看不见。忽然一阵风吹来才能勉强看见那些在风中犹豫着不知往哪里飘才好的白色的影子。纪舒平便看着雪,轻轻叹一句,她缠绵病榻那么久,或许也算得上解脱。
也仅只这一句,说过便不再多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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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生作文赶进度,如有错字、BUG、OOC,请见谅_(:з」∠)_
最后增加了一段剧透。
谢谢凉姑娘将百里姐弟借给我虐_(:з」∠)_
=====20160608最后增加一段新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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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探索,发现除去之前仓库模样的房间,所过小厅皆是六边型地板,墙壁形状不甚规则,门洞大小不一。布置相似,光线昏暗的情况下,易叫人迷了方向。
行至一间明显较大的六角厅,忽听得有脚步声接近。郑曦也不管三七二十,撑着柯行之的肩头跳下地,循声望去,见百里烨搀着百里凉出现在一处入口。
郑曦赶紧上前,发现百里烨身上带伤衣衫染血,百里凉面色青白身体虚弱,皆是风声鹤唳的模样,不由心中叹息,就要给二人诊脉。
“……郑郎君!柯兄!”许是见到熟人有些激动,百里烨刚开口,就听见厅中铁链响动,一团紫影顺着正中铁链滑下,要朝他们扑来!
一旁神色有些郁郁的柯行之反应也是极快,自靴中拔出匕首直刺来者。
但他终究是受了内伤影响,身手稍带迟滞,不若往日灵动。紫影招式古怪,形如闪电,只听“叮叮”几声,两人瞬息间交手数回,紫影突然弃了柯行之,折身扑向三人。
百里烨出剑欲拦,紫影——身着紫色斗篷的娇小女子发出一声粗嘎怪笑,越过剑锋,径朝他身后的百里凉和郑熹二人而去。
百里烨大急,回身欲救。
原本郑曦听到铁链响动之时,便当机立断护着百里凉往厅外退,却在回头瞥见女子身穿紫色斗篷时楞了一下。
这一愣便坏了事。
百里凉只听见这位郑郎君喃喃自语了一句“'紫色斗篷'……为什么是'紫色斗篷'”,就见紫影杀了过来,曲指成爪,指上尖勾爪寒芒大动,径直落向郑熹的头顶!
而紫影身后的百里烨与柯行之二人显然救之不及!
“阿熹!”
百里凉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扯住郑熹就要往后退。
这时,只听郑熹蓦地开口:
“花娘子,贵体尚安?”
爪风微滞。
同时,一道青金色的虹光掠向“花娘子”的手腕,身后又有一道剑风直刺她的背心!
花娘子——正是本次书院招亲未曾露面的主角——花髓冷哼,转手扣住郑曦握着匕首的胳膊,沙包一般朝身后追击而来的百里烨甩去。
百里烨只得急急收招,接住手臂被剜出五道狰狞血痕的郑熹,却见花髓又扑向了落单的百里凉!
“姐——!!”
百里烨骇得肝胆俱裂!
身后突地爆发出极盛的杀意,一时间竟压得百里烨胸口滞闷,未能察觉手中的玄铁剑隐隐有鸣动之意。
花髓警觉回首,就见柯行之长身暴起,一柄匕首不知怎生使的,竟化出万千寒光,携雷霆万钧之势将她笼进了纵横交错的剑气中。
“小瞧你了!”花髓面容一凝,身形疾动,双手快似虚影,将寒光一一拆解。
“死!!”柯行之双目发红神色狰狞,迸出这一个字后不再多言,攻势也愈加凌厉。
尖利的勾爪与精铁匕首极速地碰撞,叮叮作响,不断爆出细小的火星。
双方打斗颇为激烈,期间却无一丝气劲误伤其余三人。花髓数次意图突袭抓个人质,也被柯行之一一拦下,之后更是无暇他顾。
百里凉短时间内先后被两位高手的杀意惊吓,之前吐得身体虚弱,这两下差点就要瘫倒。但她终究是位坚强的姑娘,强撑地站着,见花家娘子被柯行之引向别处,当即趔趄着赶回弟弟和郑熹身边。
百里烨本想趁二人交手之际,带着姐姐与郑熹退出厅外,一扶郑熹,才发现他四肢沉重,微微抽搐,嘴唇艰难地张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初始说得断断续续,口齿不清,声音几不可闻,之后很快变得流畅清晰。姐弟俩侧耳,隐约听到“麻痹”二字。
这时忽然传来短促却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这花家娘子竟拼着手掌受伤抓住了柯行之的匕首,红唇勾起,掌中内劲一吐,好好一把精铁匕首便“锵啷”化作无数碎片,击向柯行之,又被他周身鼓荡的真气弹开,四下飞散。
而柯行之趁她震碎匕首的瞬间,猛地弃了匕首,扣住她的手腕反手用力一拽,将其狠狠砸向厅中窨井!
花髓匆忙在空中调整姿势,这才没有摔个正着,然撞地的余威仍令她内息翻涌,一时难以平复。
柯行之在将花髓摔出之后立即跃起追击,此刻正要从她上方踏下!
观其威势,若被他一脚踏实了,她不死也要重伤!
花髓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姿,护住头胸贴地侧滚,就听“轰”的一声,这凶暴的蓝袍青年竟将她方才躺的地方踏出了一个小坑!
就连花髓自身都被地面震荡的余波弹起些许,柯行之顺势屈膝回旋一踢!
“柯兄!当心她爪上麻毒!”远处百里凉急急喊道。
花髓被重重踹飞,嘭地砸在一边墙上,然后顺着墙壁滑下,墙面上留下了一个囫囵的人形浅坑。
柯行之在原地摇晃了几下,很快便单膝跪地,再无动静。
方才他踢中花髓时,对方趁势以勾爪将他这条小腿刮了个血肉模糊,其爪中麻毒渗入血液,麻痹感迅速蔓延全身,现在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刚从麻痹状态恢复不久的郑曦见状大急,不顾尚不太灵变便的手脚,匆匆掏出几个瓶瓶罐罐塞给百里凉,要他们得空先走,便头也不回地施展轻功奔至柯行之身边。
迅速地把完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憋得满面通红,郑曦愈发愧疚,单手自袖中取出一红玉小瓶,揭盖往自己嘴倒了两粒药丸,捧着柯行之的脸就把药渡了过去。
随即以大拇指摁住他的喉结,顺着往下一捋,听到吞咽声,又点了他几处穴道,这才放心起身。
这时花髓已从地上爬起,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强行咽下涌至喉头的鲜血,阴阳怪气地开了腔:
“我道这位郎君怎地对小女子如此狠心,原来是个断袖。”
她生得娇小玲珑,皮肤白皙透明,又是一副二八少女的娇嫩模样,若不是嗓音实在沙哑尖锐,双手染血,此刻周身带伤,唇边挂血,扶着墙壁摇摇欲坠的样子倒有几分惹人怜惜。
只是在场几人方才已见识过她出手的狠毒,加上之前在花家地下见过的种种,此刻对这少女皮相的魔头只有恐惧憎恶,哪里还会被她迷惑。
“花家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郑曦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好声好气地回应,“若非姐姐毒药厉害,又何须小弟如此大费周章呢?若传出去,我这辈子的名节可算毁啦。”
跟过来的百里姐弟,在郑熹喂药时本来尴尬非常地别开了视线,此时瞧她言行举止再磊落也没有,心道自己果然想多了,郑郎君是位大夫,大夫治伤救人第一,繁文缛节顾忌太多反而误事。
“我瞧咱俩年纪相差不多,郎君为何喊我‘姐姐’,而不是‘妹妹’?”花髓瞧郑曦嘴甜,虽知是演戏,也不介意与“他”多说两句,故作天真地眨眨眼。
话音刚落,就见这位有些脂粉气的十六七岁小郎君“呵呵”一声指了指他自己的喉部。
暗示再明显不过。
花髓大怒。
她平生大恨之一便是嗓音沙哑尖锐,无法如外貌一般保持年轻娇嫩,是以潜伏临安多年也不曾出去,唯恐被人嘲笑戳破,坏了大事。
如今被个食材当面暗讽她装嫩,岂能不怒!
当即便蛾眉倒竖,沉声道:“此毒乃我秘制,这么快就无药自愈,小子你也不简单。不过你那药丸,却未必有效。”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郑曦笑呵呵地连连摆手,“有效没效,不试试怎么知道。”
红玉瓶里的药,本就只为解郑曦自己的血毒而备。她能快速的脱离麻痹状态,全凭自己体内流淌的毒血;也因这毒血,师兄被沾着她血的勾爪抓伤,差点窒息。
不知该谢还是该怨留给她这样体质的早逝娘亲,如今她更多的是牵累他人的愧疚和懊悔。
“有效又如何,”花髓并未发现柯行之所中之毒的差异,冷哼道,“你们都得死!”
若不是她方才被蓝衫青年伤得太狠,现在还内息紊乱,无一击必杀的把握,此时这还能动的三人早已丧命,哪里还用陪这阴险的小子演戏!
百里烨闻言,执剑挡在三人身前,郑熹在他身后扯他衣襟示意他赶紧带着百里凉走,他也不理。
柯行之现在伤重动弹不得,郑熹武艺平平还伤了条胳膊,他岂能留下他们等死,自己带着姐姐先逃!
百里凉性子里也有坚定的一面,见郑熹拉不动弟弟,又回头向她打眼色,只是笑笑,低头检视起郑熹之前塞给她的瓶瓶罐罐,准备给柯行之处理伤势。
之前的丹药起效很快,柯行之刚刚咳了一声,呼吸顺畅了许多,只是面上潮红未褪,眼神也飘忽不知看向何方。
郑曦急得跺脚。跟花娘子聊天是为了拖延时间,再套点话,而对方显然因伤无短时间全灭他们的把握,也有拖延之意。再过得一时半刻,待她调息恢复几分,他们哪里还有命在!
花髓冷笑地看着眼前四人一副情意深重的模样,边调息边盘算着待会先拿谁开刀,忽然耳朵一动,目光投向厅门。
郑曦何其敏锐,见她微动,心念电转,登时大喜,随即高声哀道:“花家姐姐,既然我们马上要死了,不如让我们做个明白鬼罢?”同时,偷偷将“飞虹”塞给百里烨。
“闭嘴!”
“这边有人!”
花髓的暴喝与厅外的人声几乎同时响起。
听脚步声的规模,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赶来。
花髓暴起,就要抓人!
百里烨早防着她来这手,右手长剑疾出,架住花髓指爪,左手挥出一道金光,花髓尖叫一声,捂着右手迅速退开。
三根被割断的勾爪叮当落地。
“……好!很好!!”
花髓恶狠狠地盯着百里烨,捂着的右手三指痛得发麻。
那青金匕首也不知是何宝物,若不是她反应快,此刻只怕落在地上的就不止三根勾爪了!
郑曦瞥了眼花髓叠在一处的鲜血淋漓的双手,嘴角含笑,语气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花大娘,可愿为吾等解惑?”
“找死!”
花髓额上青筋暴跳,身形疾动便要抓郑曦!
“哎?说句实话就这么生气啊?”
郑曦说“花大娘”时就已施展轻功向厅门入口逃去,同时还不忘挑衅。
花髓因伤速度大减,郑曦的速度虽不是极快,步法却是诡奇,身影飘忽不定,花髓竟抓她不住。
此时已有几人进入厅中,眼见一人单臂受伤往此处疾退,一娇小女子双手染血追击,下意识出招要拦追击而来的花髓。
“当心她爪上有毒!”郑曦赶忙出声提醒。
那人当即变攻为守,花髓也不理他,闪身直扑郑曦。
此时郑曦早就飘向了另一处,冲花髓笑道:“花大娘,你没拒绝,我就当你同意回答了?”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花髓直觉不能让他开口,奈何这小子实在滑不溜手,仗着轻功奇妙满厅乱跑!
就见郑曦瞬间敛眉肃容,朗声喝道:
“万贤山庄灭门案可是你星罗宫中人所为!尔等潜伏临安多年,目的可是前朝宝藏!”
花髓几乎反射般的驳道“不懂你在说什么”,脚下却是一滞,一时竟忘了继续追杀郑曦。
“万家灭门案怎么跟星罗宫扯上关系了?”
“星罗宫怎么也和前朝宝藏扯上关系了?”
陆续赶来的各位“求亲者”原本正惊讶于这终于露面的“花家大小姐”与样貌严重不符的嗓音,以为这少年会问花家将他们骗来的缘由,突然听到这样的喝问,而且这少年语气笃定,更是惊异莫名,议论纷纷。
郑曦冷笑一声,又道:
“既然花大娘子‘不懂’,在下便问个简单的吧——花娘子,万少庄主近来可好啊?”
“他好不好与我何干!”
“!!!万少庄主不是失踪了吗?!”
“万少庄主还活着?!”
郑曦看着花髓粲然一笑,如三月春光:
“你、暴、露、了~”
※※※※※※※※※※※※※※※※※※※※※※※※※※
剧透预警!剧透预警!剧透预警!
因为荔枝本月已透支了一个季度的肝【……】,不造下篇解密篇还肝不肝得出来【…………】,于是这里提前剧透一下关于已发布主线白虎线的一些推断
1、郑曦的会在众人面前说出来的:
①万贤山庄灭门案幕后真凶是失踪的“万少庄主”和星罗宫;
②正月初五雪夜祭拜万贤山庄的神秘人正是失踪的“万少庄主”;
③“万少庄主”与星罗宫有关,与花髓关系密切;
④“万少庄主”不是万展鹏亲生的,应该是多年前就顶替了真正的万少庄主,潜伏在万贤山庄。潜伏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前朝宝藏;
⑤假的万少庄主与花家潜伏进临安的时间当在建炎三年左右,极有可能是靖康元年或建炎元年;
⑥玉皇山地宫建造时间很早,万家和天龙寺的高层是类似“帝陵守陵人”的存在,守着地宫的入口和出口;
⑦“万少庄主”在灭了万家满门后,躲入了地宫;
⑧地宫石洞里的棋局和棋谱是“万少庄主”故意留下的,目的有可能是:a、留下假图,误导众人;b、真的,等着看金人、朝廷和中原武林三方探路、乱斗,最后坐收渔利;
⑨地宫里还藏着别的东西,没被人发现;
⑩ 中原武林目前为止,在前朝宝藏相关事件中处于最被动的地位,望诸位慎思明辨,不要被迷了眼。
2、会有人顺着郑曦的推断说出“说不定地宫里藏的就是前朝宝藏”的话,郑曦会摆出笃定的样子进行反驳和嘲讽【然并卵】
以上,有需要的小伙伴,请视企划主的新章安排自取_(:з」∠)_
另:为了交代郑曦的政治能力来源,突发肝起了她的致郁系童年篇,然而很不幸地荔枝自己被脑出的黑暗毁灭型人格剧情(包括企划时间线上的后续发展)给致郁了,so……没有后续了,万分抱歉。
【20170411增加:结果还是自己打脸了…而且推错了不少呐…】
重阳刚过,前来贺寿的各路宾朋尚未尽数散去,唐礼便向唐门家中辞行,言道有要事必须即刻启程前往临安。
此次趁着唐老太大寿,嫡长孙唐珏与雷家霹雳堂的联姻事宜,终于尘埃落定,唐珏不日即将启程前往江南。据闻早在数月前,便有雷家人上门提亲,有好事者听到消息四下打探,唐门众人都三缄其口,对此事闭口不谈。
蜀中唐门与江南霹雳堂素来不慕,二者针锋相对,旗鼓相当,只是山遥路远,各安一方,倒也多年相安无事。两族联姻,虽算不上什么惊天大事,却也能在江湖中掀起些风波。唐老太思前想后,便允了唐珏和唐礼一同启程,沿路也好有个照应。独子远行,虽有长辈同往,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唐珏之母武氏夫人牵肠挂肚,恋恋不舍,早起乘车相送,一路细细叮嘱,送至日头偏西,才被唐礼几次三番劝说回去。
唐珏自小与三叔最为亲近;幼时每每唐礼归来,唐珏总是不离左右,一同远行却是头一遭。此次出蜀,唐礼临行前声称前往临安办事,路上却不着急赶路,好似专程出门游山玩水,若遇美景便停船靠岸,游览一番再行登船。整条船早叫唐礼包了下来,船家也乐得偷闲,甚至将沿路所经美景都一一说道一番。使船人对两岸景色再熟悉不过,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妙处一个不落,只是船家本是粗人,讲起各宗美景虽神情生动,却难将景物描述细致。时常勾起唐珏兴致来,追问详细则讲不清楚,只会憨憨说道“煞是好看”、“不看可惜”诸如此类。唐礼在一旁时不常帮衬几句,却故意避重就轻,只说些“观之定不虚此行”的话,更是令唐珏心驰神往,越发按捺不住。虽说几月前才顺水东行去过临安,但彼时心急如焚,只恨不得肋生双翅,哪有闲情逸致看些山山水水。
唐珏年少,饶是侵染唐氏门风多年,骨子里仍有些少年人爱玩的性子。此番远行顺水而下,由蜀中直奔临安,身无重任,本就心情愉悦;又与长辈同行,身前身后少不得下人伺候打点,处处一应周全,比家中也差不了几分。加之一路风光秀丽,随处皆可入画,叫人心旷神怡;唐珏便将琐事全部抛之脑后,专心游玩了起来。
说来也巧,自登船启程便接连赶上顺风,白帆鼓满,日日乘风而行,两岸美景应接不暇。清晨时山峦叠翠,云雾缭绕,鸟雀齐鸣,恍若仙境;行至晌午,两旁山崖已遮天蔽日,直插云霄,只留当中一线天光。时过重阳,秋意渐浓,伴着鹰鸣猿哮,生出几分萧瑟之意。这一日,行至峡州地界,抬眼看两岸重峦险峻,山腰云雾缭绕;脚下江水滔滔,水浪翻滚东去,盯久一点便觉动魄心惊、头晕目眩。唐珏站在船头,风满船帆,船压水浪,客船如离弦之箭,乘风破浪而去。隆隆涛声于两岸陡壁间回荡,隐隐有千军万马奔腾之意,此时江面上并无第二只船,唐珏只觉脚下一叶孤舟飘摇江上,如深秋落叶上下翻飞。他及目远眺,水道曲折绵延,蜿蜒直至天边。恰天边云霞流转,霞光千条,瑞彩缤纷,直叫人胸中霍然开阔,不住赞叹。
此次出行,唐珏只带了贴身侍从唐真一人,此时唐真随立在旁,见他望着江水发呆,不由道:“少爷并非第一次出蜀,也曾走过水路,为何竟如此赞叹?”
唐珏答道:“虽不是头遭,以往哪有这种雅兴。三叔常年在外走动,竟是看了这么多好景致,委实叫我羡慕。”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唐礼笑道:“珏儿可是有意随我一起四处打点?”
唐珏主仆二人转身,见唐礼挑帘由船舱走出。重阳已过,蜀地尚未入寒,江风阵阵只觉清爽并不刺骨,唐礼却已披上裘草斗篷,双手也拢于袖中。唐珏只知他体虚畏寒,不曾想已是如此严重。唐珏年少时曾听人私下议论,唐礼畏寒之症似是与自己有关,追问下去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即便二叔唐义也只是摇头叹气,母亲武氏夫人更是沉默不语。一来二去,唐珏便不再追问,心中也了然了几分。
唐珏想起往事,不由疾步上前,正待施礼问安,被唐礼一把按住,道:“和我出来,不像家中,没那些拘束,也没许多人盯着。早先我便说过,这些行礼问安的,都省了就是。”
唐珏点头道:“便依三叔。只是珏儿无拘无束起来,有失礼之处,三叔可莫要责怪。”
唐礼哈哈一笑,道:“就你这性子,若是经商,也必是好手,不必担心你会吃亏。”
唐珏也笑道:“三叔说笑了,外面风大,您为何出来了?您一向怕风畏寒,临行之时母亲再三叮嘱,要格外留心,切不可有半点疏忽。”
唐礼微微一怔,道:“你且安心,我不过是比旁人要多穿两件衣服,常年在外,自有分寸。大嫂……你母亲当真多虑了。”他顿了顿又道,“我已在舱内煎好了茶,虽比不了家中讲究,却也是上好茶叶。”
唐珏奇道:“我只道水上颠簸起伏,三叔竟还有手段煮水煎茶?”
唐礼笑道:“我让人照看着,再不去可就冷了。”
唐珏随唐礼进了舱,唐真跟在身后,落下细竹帘,随后关上舱门。此船比之一般蓬船大上许多,头尾长约八丈有余,客舱内外三进,最里一间为卧室,外面两间为日常起居所用。虽不及客舫宽敞,但胜在小巧灵活,布置雅致精巧。此时外间煎好了茶,推门而入,正闻得满室茶香。唐贯见几人进仓,躬身施礼,垂手站于一侧。
唐礼拉着唐珏落座,又招呼唐真也一同坐下,唐真推脱再三不过,只得浅浅蹭坐在一旁,显得十分拘谨。唐珏瞧着有趣,调笑了两句,唐真便说什么不肯再坐,起身站于另一侧。
唐礼笑笑,手指案上一小巧铜炉,插话道:“这铜炉就是那舟上煮水的手段。”
唐珏起了兴致,附身仔细观瞧。铜炉观之不似一般铜炉,倒是形似大钟,只是高不过七寸而以。铜炉底部内置炭火,顶部则内悬中空铜球。一侧可引水而入,一侧扣动机关可放水而出。唐珏看罢,端起茶杯,问道:“敢问三叔,这铜炉可是二叔的手笔?”
唐礼点头道:“不错。你二叔体恤我常年奔波,前些年便做了给我。”他似是想起什么趣事,笑了笑又道,“只是当初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不肯直接给我,愣是讨了两颗南海珠子去,方才罢休。便不知他这究竟是体恤,还是看准了要讹我。”
唐珏怔了片刻,随即也笑道:“原来当初二叔四处炫耀的一对夜明珠,竟是这般来历。只是这珠子也没在二叔那里待得太久,转头便叫小姑姑讨了去。”二人又是一阵大笑。
茶香袅袅,水声阵阵,舱内正自闲话,忽听远处水浪翻涌,由远及近。推窗探身望去只见江面一只快船,高挑无字青帆,乘风破浪而来,船首站定一人,青带勒头,一身青色水湿衣靠,任船身如何起伏,皆稳如磐石。此段水道狭窄,水流湍急,又多暗礁,不论大小船只行至此处皆小心异常,惟恐出了什么差池。这只快船却似毫不在意,快如闪电,顷刻间便已并舷行进。一人冲入舱内,大惊失色,险些撞翻了正在烧水的铜炉,急道:“……大事不好!”
舱内四人皆是一愣。唐珏认得此人是船上伙计,唤作刘二。唐珏问道:“何事如此惊慌?莫非是遇到水匪?”
刘二额头上热汗直冒,道:“可不就是水匪……几位怎地还这般安稳,这来的可不是一般水匪……”
唐礼放下手中茶杯,打断伙计,道:“船家想说,‘来的可是青沙帮’,是也不是?”
刘二脸上模样说不出是笑还是哭,咧着嘴道:“唐老爷,您见多识广,定是晓得这青沙帮的厉害,我们在江面上混饭吃的,可是惹不起他们。”
正在此时,舱外响起数声破空之声,数根飞爪铁钩由青帆船上抛出,死死扣在甲板与船舷栏杆之上,随即听那船上众人齐声大喝,船身向左斜插,两船重重撞在一处。舱内众人皆晃了三晃,伙计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嚎道:“完喽!真完喽!‘夺命索’都出了,没得逃喽……想不到我这百十来斤,今日就要交代在水上……”
唐贯在旁听着不悦,飞起一脚正踹刘二胯上,瞪眼怒道:“少说丧气话!”唐礼见状轻嗑两声,唐贯按下脾气,扔下刘二,低头垂手站回原位。
刘二跪趴地下,也不知是怕还是痛,鼻涕眼泪一齐滚滚而下:“人都说‘青沙过,命不留’。船若被青沙帮盯上,没几个活口能留下来……本想着此处水急,光天化日,又不是青沙帮时常出没的地段……可谁知……”话说一半,刘二又嚎哭起来。
舱外掀起一阵嘈乱。从窗看去,就着两船相连的态势,从青帆船上窜下一伙人来,各个横眉竖目,手提兵刃,凶神恶煞一般,为首正是那站在船头的青衣汉子。
听到外面响动,刘二仗着胆子跪爬几步,扶着墙撑起身子,向窗外看了一眼,随即堆做一滩烂泥,瘫在桌角瑟瑟发抖。唐贯单手拎起刘二的后脖领,将他由侧门拎出船舱。刘二吓得浑身颤抖,在半空中手跑脚蹬了几下,索性昏了过去。
唐礼沉思片刻,向唐珏道:“珏儿,你去请舱外那位石舵主进舱饮茶。青沙帮余帮主和你四叔也有些交情,你可莫要怠慢,失了礼数。”
唐珏初入江湖,也曾听闻长江上水匪众多,不外乎都是图人钱财的毛贼草寇,并未放入眼中。听到唐礼提及四叔唐智和青沙帮素有来往,唐珏虽略有迟疑,依旧依言起身,打开舱门,来至舱外。甲板上已然被占,跳上船的水匪约有二十来号,艄公伙计脖项上皆架着明晃晃的钢刀。唐珏环视四周,一众水匪倒也穿得齐整,头罩青色头巾,脚上鱼鳞裹腿;再看脸上,个个面皮黝黑,神情凶恶。
水匪们忽见舱门大开,舱内走出一白衣公子,手持折扇,面带笑容。为首水匪手持钢刀点指,大声断喝道:“呔!什么人!站住!”
唐珏站在舱口,抱拳拱手,含笑道:“我乃是船上包船的客商,奉长辈所差,特来寻人——但不知青沙帮石舵主是哪一位?”
水匪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答言。
一人分开众人,大踏步向前,声音粗哑,厉声答道:“我便是石万河!”
此人五短身材,粗眉环眼,满面虬髯,正是先前站在船头那人。唐珏见他行走舟船如履平地,声音中气十足,到有些江湖高手的风貌。唐珏又拱手道:“我家叔父久仰石舵主大名,今日有缘得见,深感三生有幸,特命我邀石舵主入舱饮茶。”
那人面露不解,问道:“你叔父是何人?你又是何人?”
唐珏让开舱门,道:“我姓唐,唐门的唐。在江湖中不过是个无名的小辈,还请石舵主,莫要让香茗久候。”
那青衣汉子听得“唐门”二字,面上颜色大变,略一沉吟,放下手中钢刀,道:“原来是唐家公子,失敬。以为是条普通的客船,竟遇到了唐门中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敢问一句,舱内人可在唐四爷手下做事?”唐珏并不答言,转身进了船舱。青衣汉子心中打鼓,眼珠转了转,低声吩咐了几句,随着唐珏进了舱门。
二人走进第二进船舱,舱内雅致素净,当中桌旁端坐一人,此人细长身材,衣着华贵,正值秋季却已裘草加身,看面上年纪约在四十来岁,两鬓带霜。唐门暗地中掌管着蜀中私盐运贩,一切事务皆由唐家老四唐智全权负责,以往唐智行走江面,和青沙帮没少来往。青衣汉正是青沙帮三名舵主之一,姓石名万河。石万河曾和唐智打过几次照面,对他常带在身边的下人也有些印象。眼前这人瞧着眼生,从未见过,看衣着气度不似下人;能认出自己,想来必和唐智也有些关系。想到此处,石万河生怕怠慢,抱腕当胸,道:“我就是石万河。不知先生是唐门的哪一位?竟认得我。”
唐礼起身,将石万河让至一旁落座,道:“在下唐礼,曾听四弟提起过石舵主大名。今日一见,果如四弟所说,特差侄儿请石舵主舱内一叙。”
蜀中唐门富甲一方,私官两面,手眼通天。凡是巴蜀外出往来各地的生意,明里暗里,多少都与唐门脱不开干系。为免去麻烦,唐家下属船只,往往挂有唐字旗号。长江上下大大小小的水寨,也乐得卖唐门几分面子,其中不少还与唐门往来甚密,青沙帮也在其列。
石万河心中一翻,忙起身道:“以为是艘寻常客船,未见唐门旗号。竟误闯了唐三爷的船!”
唐礼笑道:“此番出游,原想趁秋景大好,和侄儿四处游玩一番,挂着唐门旗号多有不便,也太过张扬。若是传回家中,再落个带坏小辈的名声,也难免被大哥说教。只是不曾想,竟让青沙帮的弟兄起了误会,给诸位添了这许多麻烦。”唐礼言罢,唐贯从侧端过一只精致木盒放在桌上。唐礼掀开木盒,推至石万河面前,道:“石舵主带着一众兄弟,来我唐某船上做客,怎可让各位空手而回。略备薄礼,以表心意。”
石万河探头观瞧,木盒中金光灿灿,竟整齐摆放两排金锭!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唐三爷,您这是……?”
唐礼道:“行路仓促,未及准备,眼看天气渐凉,为手下兄弟们添几件衣裳吧。”
石万河一时呆坐当场,说不出话,瞅瞅唐礼,再瞧瞧金锭,眼光不住地来回扫晃,生怕漏了什么,会错了唐礼的意:“唐三爷,这使不得。买卖做到三爷头上,您不怪罪也就罢了,怎好再拿您的金子。”
见石万河推脱再三,唐礼道:“若他日让我四弟知道,我竟让石舵主空手离去,他定是要怪我。”
石万河摸不透这位唐三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唐礼鲜少在江湖走动,看上去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模样。石万河只知唐礼打点着唐门上下各处的买卖,且听唐四爷的言语之间,对这位兄长异常尊敬。石万河思前想后,从盒中随意拿了两锭金子托在手中,道:“‘夺命索’尚在,不能久待,再久了两艘船都有危险。今日就此别过,我替兄弟们谢过唐三爷赠金!”说罢大步出了船舱,口打呼哨,一众水匪卸开钩铙套索,纵身回了青帆船,搬桨摇橹,扬帆而去,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唐珏目送青帆船远去,转身回了船舱,见唐礼正吩咐唐贯和唐真,去安抚船上其余众人。待二人出了船舱,唐珏忿忿道:“三叔怎不给这群水匪些颜色,竟惹到唐门头上……还让他拿了东西走,该让他们把命都留下。”
唐礼自斟了一杯茶,道:“我知你打石万河进舱,手中便扣了三枚银针。但要了他们一船人的命,又有何用?何况‘夺命索’只有青沙帮的人会解,这航段两船一直绑在一起,迟早要触壁撞礁,恐还要搭上我们的性命。”
唐珏依旧心火难平,道:“算他们走运,捡了条命回去。”
唐礼放下茶杯,道:“这姓石的行事倒是有些分寸,也不枉你四叔对他颇为赞誉。只不过他捡了条命,回去可不一定还有命。”
唐珏问道:“三叔此话是何意?”
唐礼道:“青沙帮帮主余魁亮为人小气,猜忌心又重,也没什么气量。只是善于经营,又颇有些狠辣手段,这些年在江陵府眼中,也算峡州地界一患。余魁亮手下三名舵主,邹化是他内弟,二人自然沆瀣一气;林瑞江年龄老迈,难起风浪。只是这石万河,原本在长江上就有些名望,昔年也曾自占一方。后来被官府追剿,逃至峡州地界,无处可去便投奔了青沙帮。余魁亮收留他,也无非是为了收买人心,一直对他都心存芥蒂。今日姓石的拿了金子回去,无论他给不给余魁亮、给多少,分不分与手下人,余魁亮都只会更起猜疑。”
唐珏想了想,道:“无论石万河给了余魁亮多少,余魁亮都会认定他私吞,心有不轨;他分给手下人,是邀买人心,不分给手下人,是自己独吞;若干脆瞒着这桩事情,一旦泄露,就更是显得另有所图?”
唐礼点头。
唐珏又想了想,道:“照三叔这么说,他岂不是做什么都不对,怎么做都是错的?”
唐礼冷笑一声,道:“余魁亮眼中,‘石万河’三个字就是错的,当然做什么都是错的。”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摆,道:“金银之物,本就是不输其他毒物的剧毒。只不过在这件事上,金子也不过是毒药的药引。即便今日石万河没踏上过这船,也不曾想过要做这桩买卖,他日还是会逃不过一劫。”
唐珏问道:“那这石万河就是在劫难逃了?我瞧他看上去也有些本事,想来不会坐以待毙。”
唐礼道:“青沙帮近几年有些嚣张,不光江陵府觉得恼人,你四叔也有些头疼。若是青沙帮自断一臂,自然对别人来说都不是坏事;少了石万河,余魁亮也算尽了气数。若石万河真应你所说……嗯,待他成了气候,这点金子也不过是卖个人情罢了。”
唐珏道:“三叔想了这么远……莫不是早有筹划,早派人探听过,今日会遇上他们?”
唐礼摆手道:“不过碰巧遇到,做个顺水推舟的功夫。你四叔先前与我对弈时说起过。他那般懒得说话的人,竟念了两盘棋的时间……”唐礼熄了铜炉里的火,转过身对唐珏道:
“我今日清晨见船家在船尾下了网,不如珏儿你去问问,晚上可有鲜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