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包票女王没想到我们三个直接拆地图
账单我是不会付的!!!!
字数:6009
“弥迦先生。”女人站在门口,满面笑容几乎没有他人来到陌生地域的紧张与恐惧,“他们如此称呼您。”
“你好。”他回答得简短,只用眼神示意对方到面前坐下。
“我觉得您或许在赶时间。”女人既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问这是哪里,只是用细长漂亮的手指示意他看向门口颇为紧张的士兵。
弥迦本想说我们先讨论你的问题,毕竟对方也是初来乍到的,女性。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这位确实是不认识的人且与他的来历有些相似。
包括那种无法装出的上位者的气势。
“那就走吧。”与其在这里磨磨蹭蹭还不如直接去解决实际问题,并在途中解释。
颜看着那位红发的先生用严肃的语气与士兵交流了一会随后朝她示意跟上。
来到这片大陆是有一些意外的。
在颜的人生中意外可谓少之又少。包括她那意外失踪的男友,她问了那位乍看之下无害的神明,对方给出的答案也算得上是模棱两可。颜只是确认了她的到来和云启的消失或许并不是没有关联的偶然。
现在也只能感叹一声自家男友的运气确实不太好,但是既然牵连了自己,那么她就绝对不会让事情变得太过无趣。
更何况。
颜跟着所谓接引人上了交通工具,两人坐在车后座,中间隔了一个既不尴尬也不显失礼的距离。
“你来的不巧。”
“似乎确实是这样。”颜笑眯眯地应下了这句有些像抱怨的话,“它们不是阁下所熟知的东西。”
那是一句肯定句。
弥迦抿紧了嘴角,他意识到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好在她不是敌人。
“你对这里了解多少。”他问。
颜像是在选择措辞一般沉默了一小会,随即开口,“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话说得满是诚意,就像是在给弥迦一个尽职尽责的机会。
“总之——”弥迦推开车门一脚踹开了扑上来的怪物,“先解决这些。”
颜•格薇塔此人从小生在贵族阶级,即便现代社会早已不讲究这些,他们一族依旧富得流油。不论是工于心计的交流亦或者是亡命一搏,都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女人看着对方下车得果断,也没有犹豫。她透过车窗辨明了这里是类似于工业园的地方,推开车门的同时撞飞了一只奇怪的东西。
“呀!这是什么热烈欢迎?”她手腕一转,银色的光辉从只有半个脑壳的猴子爪间闪过,直接劈开了那个毛茸茸的前肢。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被吓到了,但是当弥迦转过头想要支援对方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直被剃去了四肢,正面朝下被踩住脑袋的猴子正在吱哇乱叫。
“我想问——”她一刀捅进飞来的蝴蝶身体里,脑袋一偏躲开了锐利的口器,“贵国需不需要样本以供实验?又或者,你们没有研究室。”
“这里不是你原来的世界。”弥迦指尖一甩,鲜红色的三角形瞄着颜的耳边飞出,击中了另一只想要扑来的猴子,使得它后退了几米,“你的常识不管用。”
“哦呀。”她笑起来,在蜂拥而来的怪物中显得突兀,“那可真是——”
弥迦愈发觉得这个女人口气古怪,行为异常。
她鞋尖一点,竟是踩着半死不活的猴子跳了起来,直接落在了俯冲过来的蝴蝶脑袋上。
“送你。”
弥迦也不慌乱,山楂尖刺贴着指尖射进被抓住的另一只蝴蝶脑袋中,他微微弯下腰,背后飞奔而来的黑影踩着男人的背跳起来,细长的吻将那只被女人借力送过来的蝴蝶咬成两断。
“唔……”颜愣了一瞬,躲开了样貌奇怪的罐头蟹吐出的液体,指了指那只毛茸茸的生物,“您的狗?”
“……?”弥迦察觉到了对方奇怪的停顿,余光瞥见了那只被剃了四肢正在地上扭动的猴子,它没有流血,四肢的断面像是被酸类腐蚀,正在缓慢地扩大伤口,“是我的。”
“很抱歉,但是。”颜转过身,后撤一步躲开了扑过来的罐头和俯冲下来的蝴蝶,用小刀挡开了口器,发出叮的一声,“我可以摸摸她吗?”
不合时宜。确实不合时宜。
或许是意识到这个问题,也依旧忍不住自己的冲动,颜笑起来,那个声音不响,更像是在谈判桌上会听见的自信的声音,“不,只是我太久没有看见我的狗了。”
弥迦总觉得她说的不是狗,而是人。
不论是什么,弥迦都选择避而不谈,先面对眼下的情况。
“这里的怪物似乎比街上多出不止一倍?”颜粗略点了点数量,“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弥迦回答得很快,听不出是欲盖弥彰,还是真的没有,“低头!”
他将扑过来的蟹罐子一脚踹开躲开了那些溅出的腐蚀液体的同时,射出了很多尖锐的山楂刺,颜正和一只半空中的蝴蝶缠斗,听到如此提醒迅速低下头的时候被口器划了一下肩头。
尖刺的攻击力不低,加上速度的加成,那只蝴蝶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尸体,迎面扑来的几只猴子也被半空中落下的尸体阻挡了脚步,男人喊着她走,那只猎犬一口咬住了颜的衣角往前带了一下,好让她迅速恢复平衡。
女人在猎犬从身边擦过的时候撸了一把背毛,手感好极了。
“去哪?”她问,对上弥迦有些担忧的视线毫不怯弱,“有地图就帮大忙了。”
“现在没时间去找。”弥迦跃起踩在了一只猴子头上,将它的脑浆踏得四处飞溅,颜则是眼疾手快地抓过一只蝴蝶塞进了猴子的嘴里,顺手将猎犬拉到了身体另一侧,“你喜欢?”
“是。”她承认得很直爽,“犬科是一种令人心情愉悦的生物。”她在奔跑途中又摸了一下那一对竖起的耳朵,“大型犬会黏在你身边,只可惜他好像走丢了,希望不会被坏女人捡走。”
颜没有停,又加了一句,“那是一只粉色眼睛的稀有品种,死在哪里的话我或许会失落一阵子吧。”
弥迦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长官,那里似乎有人。”颜的话题转换得十分之快,还没等到弥迦在心里夸奖她体力不错,后者就拽着他躲进了水箱的阴影中。
后背敲在金属上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弥迦也来不及龇牙咧嘴,他看见了一只猴子跑到两人刚刚站着的地方挠了挠自己仅剩的半个脑壳,似乎很疑惑。
“你看到了什么?”弥迦问她。
“一个,被围在怪物中间的人。”她回忆了一下,“似乎是白色的。”女人斟酌了一下,似乎像是在判断对面是敌是友,她忽地听见了藏在怪物爬行声中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和弥迦讨论是不是要往别的地方躲藏,就被男人塞上了楼梯。
那是一个巨大的铁皮储水罐,又似乎是一个气体储存罐,外部有一个直达顶端的梯子。
“你上去,我吸引注意力。”弥迦说,又把狗子一起塞给了她。
“我一会往那个方向引走怪物。”颜指了指相似罐子密集排列的区域,“我怀疑那是敌人。”
“谁在那?”
钢管敲击的声音和含含糊糊地说话声混在一起,逐渐靠近,两个人都知道没有继续商量的时间,颜抱着狼狗一路往上爬尽量不发出声音,梯子藏在罐子的背后,如果不绕过来看是看不见有人在攀爬的。
弥迦也没有停留,在看见颜爬了两层楼高之后迅速从阴影中窜出,留给背后的人一个红色的影子,钻进了另一个巷子。
怪物的数量很多,颜一边爬一边小心地探出头去看,弥迦的速度很快,她爬到半途的时候已经发现对面似乎已经失去了追击目标。
安静趴在她怀里的猎狗扬起脑袋舔了舔她的下巴,后者正在观察这片区域的管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罐体四周没有写具体内含物,各种管道四通八达也看不出具体的使用流程。颜索性拿出小刀往罐子上划拉了两下。
那把银色的小刀带有一定的腐蚀性,外部铁皮很快就被划掉了一块三角形的缺口,里面似乎还有一层银色的物质。
怀里的犬科动物凑上去闻了闻没有得出个所以然,只是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颜拿着刀的手。
当小刀终于将那层足够厚实的银色内胆划开,里面涌出的是液体。
“热水?”她掰过了猎犬的脑袋试图不让它去舔。
与其思考炸了这里会不会有太大的区域性损失,还不如考虑如何把眼前的问题解决。
更何况,装满热水的罐子应该并不会引起多大的问题。
颜顺着梯子爬到顶端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有一只漂亮的蝴蝶等着她。
女人压低了身形从背后靠近,高跟鞋踩在罐子上几乎没有声响,当她一跃而起的时候那只蝴蝶才反应过来背后有人。
不得不说,这些怪物的智商似乎普遍不高。
她没有选择杀死这只漂亮的东西,而是割断了它的口器,又戳破了翅膀,夹在腋下准备一块带走。
罐子的顶端似乎装有控制器,弥迦的猎犬在解决了蝴蝶怪之后就一直在用爪子扒拉那个开关,颜伸手拧开了阀门,不出一会就听见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这是好事。
她奖励一样地揉了揉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将蝴蝶塞进了她嘴里,“帮个忙。”
那个笑容看上去有些可怕。
狗子的耳朵往后躲了躲,还是乖巧地咬住了已经没有了攻击性的怪物。
颜则是退到了罐子的边缘,顺着直线加速方向奔跑而后一跃而起,轻轻松松地越过了五六米距离跳到了另一个罐子上。
动物的跳跃能力明显比人好多了,挡颜拧开第二个罐子的时候,猎犬已经咬着蝴蝶接连跳到了第四个罐子上,它在那上面转了两圈,既没有接着奔跑也没有去扒拉开关,反而是发出了低吼。
颜没有多想,两三次跳跃已经基本耗光了她的弹跳能力,当她落在第四个罐子上确认里面没有液体的时候地面已经腾起一片白雾,热得熏人,哗啦啦的流水声也响得小半个园区都能听见。
蜂拥而来的怪物冲进白雾的时候,颜正顺着牢固的管道一点点离开罐子,这里的地形有些复杂,流水声和雾气很好地掩盖了她的行踪,虽说在管道上跳上跳下跑酷的行为并不符合她的性格。
那条聪明的猎犬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颜侧耳停了一会怪物踩在水里啪嗒啪嗒的响声,没能分辨出她是不是已经安全落地,只好自顾自地先轻巧地搭上另一个楼梯一路爬下去。
地面上的水已经形成了小型的水塘,落地的瞬间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声响,颜甚至觉得自己周遭的怪物声音停了一瞬,但是很快另一头就传来了一样的声音。
是那条狗。
颜勾了勾嘴角,没想到有一天还真的和动物一起并肩作战。她没有犹豫,也不后退,而是直接跑向了烟雾中央。
踩着水塘的声音异常明显,割下猴头的瞬间,黑色的长发就重新回到了烟雾当中,那只没死透的怪物挥动着爪子却只抓到了裙角的一点布料。
尖锐的指甲像是无头苍蝇的翅膀一般胡乱挥打,最终抠进了满是热水的地面。
看来水温并没有想象中的高。
颜摸了一把带着水汽的长发,手中的小刀也凝着不少水珠,混杂着猴子的血迹一路低落,形成了粉色的液体。
另一头犬类的嘶吼声愈发靠近,却也不是一直在响,和自己一样,那只看不见影子的猎犬同样是选择了咬死一只就退的战术。
颜附身向前,踩着两个罐头蟹的脑袋抓住了飞在半空的蝴蝶,刀刃锐利,一下割断了蝴蝶的翅膀,口器扎进手腕的同时,漂亮的手指将它牢牢抓住,一把扯下来,挡住了飞溅出来的腐蚀液体,从侧面扑上来的猴子共有三只,牢牢拽住那根还插在手腕中的细长口器,沾着腐蚀液的蝴蝶连带着最近的猴子被一块甩开两三米远,小刀顺势插进另一只猴子的脖子里,刀刃上的酸性液体使得伤口无法闭合,潺潺涌出鲜血,正好喷溅在第三只猴子的身上和脸上。
被鲜血遮挡了视线的猴子勃然大怒,尖叫着冲向还在研究手腕的女性,后者脚尖一挑,柔韧的腰线向后仰,一只蟹罐子的尸体从猴子的后方撞出了大量腐蚀液,颜则是抓起了那只死在地上无头猴的尸体挡住了大部分的体液。
尖叫声和水声响成一片,当怪物扑到白雾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跟丢了目标,随即就从阴影里冲出一只毛色靓丽的猎犬,带起一片水珠的同时叼走试图往上飞,看清地形的蝴蝶。
它跑得快极了,两三下躲闪就带着几只速度快的猴子躲进了阴影。
随即又是一片尖叫。
长靴被地面的水打湿了一半,鲜红色的布料染着同样颜色的血迹,裙摆被利爪撕开了一个小口,反而更方便了活动,衬衫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有些凌乱,漂亮的手指扯开了最上方的风纪扣,解了那根有些松的领带,黑色的长发纠缠在白雾中映衬着沾有血液与脑浆的脸庞,她的嘴角翘着一个好看的弧度,黑色的眼睛里只能看见反握着的小刀反射出的银光。
那片蒸腾而起的白雾仿佛是专门为她而准备的白雾,又像是死神为爱女披上的婚纱。
当水雾散得七七八八,地面躺满了尸体的时候,颜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猎犬早已不知去向,大约是找主人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浑身沾着水汽,立在那片尸骸之中。
“很精彩。”
“多谢夸奖。”颜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女人,她手中的钢管上有颜色发暗的痕迹,由衷祈祷那不是弥迦的血液的同时,颜收起了小刀,摆出了一副亲人的模样。
“来谈一谈吗?”
对面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说,钢管裹挟着腥臭味的风一起袭来,颜往后退一步不幸踩中了脚边的蟹罐子,腐蚀液体喷溅而出。
贝塔本没想多说什么,也以为这只是一个比较天真的姑娘,而在她瞥见那个藏在液体后面翘着的嘴角时却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两人迅速拉开距离的同时,贝塔觉得自己的左半边小腿像是被烧着了一样的疼,对面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右半边的衬衫料子被腐蚀得有些眼中,手臂上是一块一块的伤痕,肩头似乎还有一开始被蝶划开的伤口,现在正在流血。
比起一开始看见的神采奕奕,现在是显得狼狈极了。
吃了不清理战场的亏,颜不怒反笑,她借着那些还在缓慢流动的已经降温的水,在还未散尽的雾气和阴影中清洗伤口。
穿着白色高领上衣的少女似乎是在观察情况,红色的眼睛隐在不远处,仿若一只猛禽,随时都可能向敌人张开尖锐的喙。
“刚才和你打的男人呢?”
“你在关心同伴?”
她的钢管敲击了一下地面,发出的声音刺耳极了,那似乎是一种讯号,颜觉得周围的怪物又要聚集起来了。
“如果这样理解会让你比较开心。”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只是如果他死了,我一个人想突围有些困难。”
钢管从斜上方叮的一声撞在颜的小刀上,腐蚀的声音滋滋作响,却对这根金属没有多大的作用,还想说些什么,颜就看见对面的姑娘往嘴里塞了一根糖果一样的东西,她的力气忽然增强,颜只能顺势滑出去几米远。
站定的时候还觉得手腕隐隐作痛,但是战况并不允许她停留。
笑声如同气音消散在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中,没想到看上去彬彬有礼的大小姐模样的家伙也如此能打,贝塔一口咬碎了嘴里的糖果,钢管猛地转换角度甩向颜的左侧腰腹,这个力度下如果要挡只能将小刀换手,颜没有听漏身后的响动,当她勉强反手挡住钢管,手臂渗出血迹的同时,一直蝶猛地弹出口器扎进了她完好的右侧后腰。
女人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踩住了贝塔,她鞋跟细长,被用力踩住绝不是什么好现象。贝塔来不及呼痛,猛地反应过来这人的刀尖已经顺着光滑的铁管一路滑了过来,借力打力一般地在最接近她的时候挥出一个半圆。
迫不得已只能后仰,贝塔手里的钢管横着挥了一下,挡开了还想砍第二下的颜。
女人退了一点的同时反手抓住了那只偷袭的怪物,割下了它的脑袋,又拔出了还在吸血的细长器官。
“后退!”
弥迦来得晚了一点,他放出的山楂尖刺也裹挟着真正的子弹,两三次扫射后成功逼退了还想靠近的贝塔。
从后面来的男人身上似乎有些伤口,他扶了一下还在试着给他止血的女人,一点点打着掩护让人后退。
“呀,弥迦先生。”颜笑道,“英雄救美。很帅气。”
弥迦没有答话,两人之间持续了一会尴尬的沉默,只剩下了呼吸声。
“如果你说的。”弥迦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说道,“如果你说的粉色眼睛的猎犬,名字叫云启。他被分配到冰川区的斯佩尔斯。”
“呀,怎么想到现在告诉我?”颜神色一凛,顺手解决了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猴子。
“这里是很重要的地方。”他像是有些生气,“不能再让你继续毁下去了。”
“说的好像我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颜捂嘴笑起来,“不过是几个水桶。”
“账单会寄给你的。”弥迦催促她,“快走。”
颜在原地站了一小会,直至重新听见了钢管与地面的摩擦声,她像是终于休息够了,平稳了呼吸,“谢谢您。”
弥迦只感觉到耳边扑来一点夹杂着血腥味的红茶香,那是一个很标准的贴面礼。
再回头,还没有自我介绍,名为颜•格薇塔的黑发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END
大家好我又来丢人
角色属于亲妈,OOC属于我
字数:4460
对于云启而言,或许最大的噩耗并不是来到味觉大陆,而是遇见面前的这个家伙。
他甚至不愿意将那个家伙称之为人。
弗莱茵生来也许并不是那副样子的,云启记得自己的熟人曾经这么与他描述过。
【不过是时事造人。】
对方满面笑容地端着红茶杯的样子历历在目。
而和面前的这个金发女子相对比之下,弗莱茵就看上去可恨多了。
“怎么呀?还不至于来这里就开战。”弗莱茵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灯笼,上头画着好看的纹样,云启看不太懂,那似乎是这个世界独特的花样,“说实在的,我应该和小哥你无冤无仇的。”
弗莱茵可谓是睁眼说瞎话,云启才是单方面被她碾压的——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欺凌,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死人不会说话,只要没有证据,谁都不能说她的不是。
“以前或许没有。”云启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黑布,那块料子触手的感觉有些毛绒绒的,舒服极了,上头的磨损痕迹贴着指腹滑动,给人一种安心感,“自从你上次——”
“不,不——”弗莱茵抢了话题,那副急切的样子,就差直接冲上来捂住云启的嘴,“我不想谈你和她的事情。我对别人的恋情,或者说游戏没有兴趣。”少女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语气颇为嘲讽,“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呢?悼念谁?”
“这似乎和你没有关系。”
“有,当然有。”她说得斩钉截铁,“如果你是来悼念那个女人是再好不过。”
“我没有。”少年人的样子看上去愤怒极了,他单腿微微绷紧,脚尖朝前,肩颈肌肉缩紧,像是随时可以离弦的弓箭,“但不排除你是。”
弗莱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现在是休战期间,她来得不明不白,又了无牵挂。除了脑子里那个不知名的定时闹钟一样的东西,没什么能让她感兴趣。
哦,现在多了一个云启。说来也奇怪,和那个家伙有所牵连的存在,总是让她有些心烦气躁而又好奇心旺盛,简直像是一只猫。
不,我可不是畜生。
弗莱茵想,虽然是只畜生也不错,可自己不是呀。
不得不承认,那双蓝眼睛很漂亮。按照面前这个疯女人的思路,挖出来放进福尔马林一定能卖出高价来。
云启有些出神地想了一会,他不喜欢弗莱茵是显而易见的,而弗莱茵对自己的态度又像是天气那样阴晴不定。
那究竟是捉弄、还是恨是一件很难区分的事情。
不远处的摊子上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时间热闹非凡。
弗莱茵来了兴趣,转过身去伸长了脖子看,分毫不在意那里还站着一个云启蓄势待发。
‘是你刚刚偷过的摊子。’
脑子里有谁这么说。
‘哦——他们才发现呀?’弗莱茵点了点自己手里的小东西,‘可是,我分明留了钱给他们啊。’
‘如果拿了灯笼,再把偷来的钱袋扔在那里,算是付了钱。’
“你又做了什么?”
‘看呀,你的老熟人在问你。’
那个声音有点幸灾乐祸,他似乎十分乐意看见这种情况,不管是集市上的纷争,还是面前一触即发的情形。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是我做了什么。”弗莱茵问他,依旧看着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方。
云启看见了那处的火光,金灿灿的,像是一片腾空而起的星光,而微风吹过面前人的发尾,带起了相同颜色的波浪。
那使得一切金黄都开始染上灰黑的恶意,温暖的浪潮开始变得冰冷泥泞。
“我们换一个话题。”弗莱茵摆了摆手,“还是一开始的问题,你来这里悼念谁呢?”
“我只是来了解风土人情。”云启张了张口,忽然觉得齿根发痒,左半边的身体像是整一个被麻醉了。
“唔——?真奇怪。”弗莱茵忽而转回头,她的动作太过诡异,云启在火光中甚至无法辨认她是先把脚转了回来,还是先把身子转了回来,只不过那个动作像是一个可以拆分成无数片的木偶才能做到的,“你有这么弱吗?”
她赤着双脚,一双眼睛以完全不符合光线强度原理的样子睁着,简单来说就是在这几乎没有光亮的地方,瞳孔依旧是张开的。
弗莱茵来来回回打量着云启,即便是隔着好几米,依旧让人毛骨悚然。
“啊——或许我可以这么理解。”她‘啪’地一声合起双掌,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你是想快点死,好回去找那个女人对吗?”
云启十分想要否定这个说法,可是他现在就连呼吸都被无止境地放慢了一般。
接下来他会被这个女人卸掉四肢,拖回那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将躯体给一个长相可爱的姑娘,骨骼抽出,交给另一个人当做玩具,血液抽干了成为弗莱茵的饮料,最后被生挖出双眼——
不对!
云启猛地一弹指,糖晶从他的指尖散开的同时弹开了某样硬邦邦的甲壳类。
“呀!”
弗莱茵的声音瞬间拔高,她并不是那种如同外表一样甜美可爱的姑娘,相反,她的嗓音有些低,圆润而具有穿透力,林间飞鸟像是听到了动静,纷纷挥了挥翅膀。
云启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噗。”弗莱茵勾了勾手指,那根奇奇怪怪的黑色生物就盘回了她的脚边,遮住了小腿,“抱歉抱歉,别太担心小伙子。只是一时间的麻痹。”她说,迈开步子的同时,那条黑长的东西攀着草地,发出细碎的声响,听得云启觉得另外半边的身体也麻了。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金发的女子逐渐靠近。
她的手指细长且漂亮,和记忆中的女性完全相符,触碰到面孔的手法也像得令人作呕。
“别想太多了,就像是你永远不可能窥探到那个家伙的真相一样,你永远无法跟上我的脚步。”她说,那只手从云启蒙着眼睛的布料一路顺着鼻梁滑到他的嘴唇上,“刚才的教训还没吃够吗?只是沉浸在我的思路中一瞬间,你就急着出来了。”
她的动作极为轻柔,像是对待恋人,云启张了张嘴,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恶狠狠地,将其磨破,似要砍断那根白骨。
殷红的血液顺着牙齿一半润了那口白牙,一半湿了少女的皮肤。
她笑眯眯地任由云启给她造成伤痕,那张脸笑得如同临终遗像,狰狞、恐怖且苍白。
“还会再见的。”她将血液抹匀,给好看的少年人上了艳丽的唇妆,“试着,刨出我的心脏吧——”
疯子,这是一个疯子。
云启在失去意识前如此想到。他看着那个金色的人影混着光和那一抹白消失在夜色中,又看见面前的草丛不安地抖动,很快进入睡眠。
弗莱茵真的只是来玩的。
她搓了搓手,向着掌心呼了口气。
仔细去看那双手的指甲已经有些发紫,少女将那根留着血的指头含进嘴里,舔舐过那些溢出的血液,又将快要凝固的血块吸出。
“咸的。”她对着河面,借着月光,给自己细密地上了一层艳红色的唇膏,末了还用干净的小指抹了抹嘴角的红。
不远处的集市灯火通明,像是一场大火从山的这头烧到了另一面,水中的花灯点亮了小半片睡眠,弗莱茵用手指做出一个小框,将那些漂亮的景色全部圈进去,又很快松开了碰在一块的指尖,一下跳进河中。
水花四溅,少女外表的女性踩着冰冷的水花,将自己的皮肤冻得通红,一面用脚趾挑起河中的碎石,一面拎着裙摆不让衣角碰倒那些飘着的花灯。
她不喜欢那片地方阴湿的感觉。
那像是一片海被晒干了的样子,潮湿、阴冷、腥臭。
啊,或许没有那么严重?
弗莱茵想着,顿了一会,蹲下身去看着一片漆黑的河流。那双蓝眼睛里弥漫着灰黑色的淤泥,与藏青色的河面倒映混在在一块,似乎有什么东西落水了,声音不大,掺杂着草丛的响动,没一会,一根黑色的物体猛地弓起身子,将河水溅起大半带倒了花灯,淋湿了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
两条鱼被掀上岸,弗莱茵一边用手挤着长发上沾着的水珠,一边跨上岸。
那根沉在水里的东西没了声音。
她拎起那两条可怜兮兮的生物,眨了眨眼睛,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个高大的影子晃动着,一点点地接近着。
云启?
不可能,他被咬了好几口,没可能现在爬起来。
“我想。”那个影子冒了头,“你需要烤烤火?”
那是一条迟缓的蛇。弗莱茵将长发甩到身后,毫不犹豫地答道:“是的先生,我似乎迷路了。”
阿瑞斯看着面前的陌生人。那个女孩的小腿冻得通红,指尖发白,满头金发贴在衣服上,看上去只是一个可怜人。
男人停在几米外,没有继续接近。
“你从哪来。”
“我从意大利来先生。”女孩答道,她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吹了口热气,“我见过您——一两次。您大约已经不记得了。”
如果云启在场,他或许会直接招呼拳头上去,又或者拽着这位全然不知情的军人先生直接撤退,那张脸的迷惑性太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充斥着谎言和不协调性,那个嘴角翘起的弧度正在颤抖,像是强忍着感情的样子。
接着夜色掩护,弗莱茵有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这是哪里?”
阿瑞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过了几秒,弗莱茵接住了抛过来的斗篷。
“离我三米远,跟上。”
她将那条黑色的东西藏进了裙底,利索地披上斗篷跟着进了林子。
“你没有遇到……接引人吗?”
“很遗憾,我来的时候没有遇上谁。”弗莱茵攥紧了斗篷,他们前后距离有些长,林子里一片灰暗,她又有意拉开距离,“或许是,我落地的地方不太好。”
“你从哪边过来的。”
“东面先生。太阳升起的地方,那座山上。”她回答,黑暗中那个姑娘勾着嘴角,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我们要去哪里?”
“你——”阿瑞斯回过头,看见的是迈着步子有些跌跌撞撞走过来的人影,她停在三米开外,用手掌捂着膝盖,“你不怕我?”
“我见过您。”弗莱茵喘匀了气说道,“在阅兵式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或许,四五年。我在楼上,您大约没看见我。”
弗莱茵没有说谎。那次的阅兵式她确实在楼上,一边叼着香肠用锯子将人切成两半,一边张望着楼下的阅兵式。
“那次我和家人去旅游。正巧碰上的。我想,军人总不会是坏人。还有这个。”她扯了扯身上的披风笑道。
“先,先去吃饭。”阿瑞斯摸了摸口袋。
从头到尾,对方没有提到过这里究竟是哪。
弗莱茵掰断了手边的枝丫想着。接引人似乎并不存在于她落地的区域。就算去询问脑子里的那个定时闹钟也没有得到回应。
“那里是在办什么活动吗?”弗莱茵指了指远处。
“追思祭。”阿瑞斯答道,“类似万圣节和复活节的结合体。”
男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张被火光照亮的侧脸,蓝色的眼睛里像是闪着水光,白色的下巴藏进高领的披风里,被风吹得鼓起的时候能隐约看见里面的……
越过还留着红色液体的手指,阿瑞斯看见的是印在脖颈上的青色指痕。
“你想去逛逛吗,河面的那些花灯也是从哪里飘来的。”男人避开了伤口,转而将话题转到了集市上。
“想。”小姑娘露出一个笑来,“我想去看看。”
两人依旧保持着有些尴尬的距离,不远不近,一前一后地往那里走着,阿瑞斯一路上像是不经意地挡开了不少枝丫。
“先生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弗莱茵捉下了一只附在树干上的金龟子对着光线看了一看又很快扔回地面。
被唐突地问道这个问题阿瑞斯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准确来说他并没有信任对方,不然也不会保持这个距离。
“不,我只是——只是路过。”阿瑞斯指了指前面,“我们到了。”
展现在弗莱茵面前的是挤挤挨挨的人群和熙熙攘攘的店铺。花团锦簇中还燃着烛火,橙黄色的光线跳跃着、晃动着,随着人群一明一灭。
“这里很热闹。”弗莱茵吸了吸鼻子,闪身躲开了迎面跑来的小孩,她像是没有来过一样攥着身上的披风,硬生生将手指挤出血来。
“要吃点什么吗?”阿瑞斯边走边问她,犹豫了好一会才指了指对面的糖果店。
“啊,不,不用了。”弗莱茵有意拔高了音量,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穿过,又规规矩矩地停在恰好三米开外。
男人俯视着,那个女孩一头金发被照得晃眼,肤色白得有些吓人,她攥着布料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像是一个迷路了的奶狗,只知道对着向她招手的人摇尾巴。
“先生?”
少女歪了歪头,和记忆中的另一个模样混合在一起。
“——”
阿瑞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
“过来。”他伸出手,“别走散了。”
弗莱茵躲过人群,不再走得磕磕绊绊,将冰冷的手指放进对方的掌心,将半张脸藏进披风,只露出被风吹红的面颊和带着笑意的眼睛。
真好,真好——
又一个。
——END
角色属于亲妈,OOC属于我
纯属丢人之作
字数:3443
灰黑色的天空沉得如同铅块,仰头去看它更是一片即将倾倒的沥青,潮湿的空气将所有的东西都黏在了皮肤上,四周围没有半点声响,不管是虫鸣还是鸟叫,这里像是一片被抛弃的陆地,只有泥土和建筑,弗莱茵侧了侧脑袋,余光看见了自己脚趾间沾着的泥,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向前走。
“你不进去吗?”有人在耳边问,不破之吸了吸鼻子像是嫌弃这片土地的样子,腥臭、潮湿,还弥漫着奇怪的氛围,面前的建筑破破烂烂的,玻璃早就已经碎得精光,风蚀地貌或许都比这里要有观赏性,“女士优先。”
“是你不想进去不是吗?”弗莱茵抬起脚掌,用手拍了拍黏在皮肤上的泥。
整片城市如同被死寂包围,奇怪的植物盘旋而上,沿着建筑物一路延伸,朝着没有光线的天空延展,如同殉教者那般向着他们的神明伸出手而后溺亡。
面前的建筑物上刻着奇怪的文字,他们两人——或许更多,被抛弃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被引导向了这个建筑,不破抬头看见了在二楼窗口看着他们的男人,军装一丝不苟,他发誓,绝对在哪个新闻或者任务中见过他。
弗莱茵也看见了,但是她似乎跟专注于研究墙上被植物和空气侵蚀的雕刻,那些纹样有些像水浪。
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几乎全是水汽,黏腻而腥臭的感觉挥之不去,然而碾了碾指尖,那里并没有任何东西。
这片土地甚至不能用已知的知识来判断地处何处,她到现在才有了来到异世界的实感。所有的东西都有着类似的既视感,然而并不能找到合适的出处。
说着女士优先的青年还真的就站在阶梯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弗莱茵偶尔才看一眼二楼的影子,过了好一会不破抬了抬手,面带微笑——那绝不是好意,他示意面前的女孩先进门。
“我相信你的反应力比我快。”不破之睁眼说瞎话,他向上拉了拉那件鲜红的毛衣,假装没有看见面前陌生人奇异的表情。
因为那实在不能被形容为‘笑’。
二楼的人也看见了,那张脸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又隐进了死角之中。
皮肤贴着石砖蜿蜒而上的声音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贝塔像是被这种轻而特殊的声音吵醒了,她从位置上爬了起来,碰落了自己的糖果,那些色彩奇异的圆球一个个落下来,砸在地板上。
似乎有谁笑了一声,走路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谁拉响扳机的动静。
“我睡了多久?”
她抬手的下一瞬间才想起来自己早就已经不在原先的世界了,圆形的石桌边已经坐下了好几个人,空气中的泥土味和潮湿感依旧让人喘不过气。
“是尸体的味道。”麻花辫的女孩一口咬下手里的章鱼烧,颇有些含糊不清,她看了看门口,却没能如愿看见来人。
“还要等多久?”贝塔打了个哈欠,缓缓地靠在了不舒适的椅背上。
房间的整体风格透着奇怪的氛围,看不出原型的石雕落在房间四周,散落成碎片的窗框和早已生锈的金属装饰被蜿蜒生长的粗壮植物包裹住。或许房间里还有过漂亮的画作,已然破了个洞的墙壁也不会提供任何线索,只有断成两半的画框还有一些遗留感。
“谁知道呢。”后藤奈奈子吸了吸鼻子用手指点着在场人员,“椅子一共有十五个,我们至少还要等十个人吧?”
坐在窗边的男子松了松自己的领带,毫不在意地靠在椅背中,他看见了那两个从门口走进来的人,虽说眼熟但也还不到能够精准叫出名字的地步,青年似乎在进门前和金发的女性交谈了什么,两个人都多多少少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夏佐眯起眼睛,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扶手,那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即便上楼的时候脚步声响的傻子都能听见,换做专业人士估摸着连其中一个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他将视线放在了那个拆棒棒糖的少女身上,对方迅速将视线挪到了他脸上。
在场注意到这一点的不止他一个。
不如说——
“分我一个?”他开口,微微抬着嘴角,不带名不带姓,口吻熟稔。
对方随手捻起一个棒棒糖,那个东西打着旋从桌子的这一角滑到了另一边。
与此同时的,在走廊里回荡的脚步声终于有了结果。
“是个女孩子呢。”奈奈子挥了挥手,指了指最近的椅子,“可是人好像还没到齐。”
走进门的少女拖着快到小腿的金色长发,也不拒绝,直接往陌生人的身边坐,跟在后面的青年则是单手拿着狙击枪落座于少女的对面。
“我还以为你们是熟人。”夏佐没有拆那粒糖果,而是拿着塑料棒敲击了一下桌面。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没有朝我们扔刀子那真的有点可惜。”弗莱茵做了个毙命的手势,“说起来,你们在等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太过于直接,谁都不愿意正面回答,只有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个女孩,而后又垂下头去保持沉默,嘴唇无声地开阖了一会,有点像是在祷告。
弗莱茵曲起双腿,整个缩在椅子里,看上去像是个无知少女,奈奈子看了看对方,判断出脖子上的淤青似乎与刚刚进来的男性手掌大小有所区别,思维发散了一瞬间,毫不顾忌地开口提问。
“你是清道夫吗?”
似乎有什么东西挠着地板,盘旋着发出细密的声响。
“为什么这么问?”
夏佐的视线终于从棒棒糖上挪开,看向了两个女孩。
“因为姐姐身上有死人的味道呀。”奈奈子指了指桌子下面,“那是姐姐的宠物吗?”
贝塔抿了抿嘴角似乎不愿意去细想盘旋在阴暗角落里的东西是什么,她看了看那个和金发女性一起走进来的青年,对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而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不要多问才是最保险的方式,不破活动了一下食指,那是下意识扣动扳机的动作。
他看见了那个大学生往桌子底下粘东西的手势,大有不行就连带着所有人一起炸飞的意思。
他敢保证不久前看见的那个炸弹犯就是这副嘴脸。
弗莱茵歪了歪脑袋,视线根本没有落在面前的小姑娘身上,她毫不顾忌地动了动手腕,从阴影里钻出一条黑长的东西,叼着那个章鱼烧爬到了门外。
梳着麻花辫的姑娘既不恼也不羞,反而是吐了吐舌尖将一整盒章鱼烧都给了面前的陌生人。
“这里似乎没有我们以外的别人。”奈奈子说,她看了一眼那个坐在不远处的白色女人,背后冒出了一点冷汗,那并非是恐惧,而是一种类似对于同类人的抗拒,“但是有人叫我们在这里汇合?”
“你确定吗?”贝塔似乎又困了,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我是跟着那个疯女人走过来的。”不破扬了扬下巴,出卖了弗莱茵,“还被她打了。”
“唔……先不管是不是叫我们汇合。”弗莱茵没有接不破的话,塞了一个章鱼丸子进嘴,毫不担心那里面到底是什么馅料,“他说我可以尽情——”女孩做了个手势,所有人的眼球盯着她的手指晃了晃。
杀气四溢。
“为所欲为这个成语或许不贴切。”在角落中一直沉默着的男子开了口,他长得高大精壮如同一柄长枪,完美体现了坐如钟的说法。
坐在角落的女人接上了他的话茬,“但是既然这里只有我们,或许可以默认,目标就是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坐得最近的不破从指尖撵出一粒咖啡豆,默不作声。
奈奈子似乎并不同意这个说法,她张了张嘴,却被弗莱茵捏住了手指,金发的女孩开了口:“我不介意哦——毕竟少一个人是一个,少一双,也落得清净。”
那名白发的女子不再说话。她用余光看了看正对面的男子,眉峰挑了挑。
“那个声音说的大陆不会是这里。”夏佐开了口,他始终没有拆那粒糖果,只是盯着刚才扔章鱼丸子的黑色角落,“这里看上去就已经被毁光了,在这种废墟里打架是不是有点——”
或许是英国人的习惯,贝塔看见他手腕活动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怎么出去?”
不破用指甲打开了那颗咖啡豆,焦香四溢。
“还有钱。”木吉补充了一句。
“打家劫舍也没地方呀。”弗莱茵接上了话,“先找出路?”
既没有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
“那我们坐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后藤奈奈子眨了眨眼睛,透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这里似乎也没有我的研究对象。”
贝塔困极了,又趴了回去,“似乎确实没有意义。”
木吉和那个女人先后站了起来,高大的男子绕开了那些黑色的角落,又摘走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衣角上的章鱼烧。
“你的眼睛很漂亮。”娑诃从弗莱茵背后用双手不抬起了她的下巴,使得女孩不得不仰头看着她。
两个人的体温都有些低,一时间冲到天灵盖的血腥味包裹了她们,奈奈子不动声色,又极为嫌弃地捏住了鼻尖。
“你很喜欢吗?”女孩笑了起来,“Con nulla non si fa nulla. ”(不付出就得不到)
“गहरे पानी में एक मगरमच्छ की शक्ति होती है।。”(鳄鱼在深水里才有力量,离开了水,只能任人摆布)
娑诃又扭头朝着满脸疑惑的奈奈子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什么下了楼。
“你们刚刚再说什么?”
“嗯——希望再见之类的。”弗莱茵睁眼说瞎话。
明显感觉对话氛围不是那么友好的不破在听见那两个人前后离开的声音后起身。
“我说,你来之前干了什么你老大要把你灭口。”
夏佐没有抬头,只是竖起了耳朵听。
“我也不知道呀。”
面对弗莱茵的间歇性发疯,不破只是挠了挠脸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夏佐大约是觉得没有好玩的了,也离了座位走之前把糖果塞给了奈奈子,“早点离开。”他说。
奈奈子吸了吸鼻子,起身就走,连再见都没说。
木吉抬头看了看天空,那里什么都没有,即将倾泻而下的颜色铺满了整个天空,好像有谁躲在云层后面。
笑了一声。
——END
字数:3307
暗暗人见面就打架
可他们是两个远程啊!!
“早上好我的小姑娘。”
弗莱茵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男人,他穿着那件初见时的酒红色西装套,一双皮鞋上落了点鲜红色的东西,她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刚开的红酒还是杀人沾上的血。
周围的消毒水味太浓了,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鼻子废了。
“早上好呀BOSS。”被叫到的女孩抬起脑袋,像是一个木偶那样,一厘米一厘米地移动着,直到一个她不能继续动的角度,“我有点冷。”
“真可惜。”男人脚跟碾了碾地上的东西,弗莱茵听到了响动,立刻看了过去,那是一把烫红的烙铁,上头沾着皮肉,正在散发着隔夜烤肉的香味,“我得送你去医院了我的夜莺小姐。”
男人伸手掐住了弗莱茵的脖子,那里的皮肤白得像被双氧水浸泡过,下颌线被男人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透出了一些色情的意味。
“可是我没病呀BOSS。”弗莱茵动了动手腕,她才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经被吊在这里超过了十二个小时,“我还有任务没做完呢。”
女孩的手臂纤细,从手肘到小臂掠过手腕,再到漂亮的手掌,五指秀气,指尖带着淡粉色,一周没修剪的指甲里卡着暗红色的块状物。手铐当啷作响,男人的笑声和女性的气音混杂在一起。
“你病了,病在这里。”男人没有拨开那只已经从手铐中挣脱出来的手掌,反而是用空余的那只手指了指女孩的脑袋,“你不是我的狗了,毕竟没有哪条猎犬会用爪子指着自己的主人。”
弗莱茵没有反抗,她的视线有些模糊,那应该是缺氧导致的,或许脖子上已经有了淤痕,可是那个女孩还是笑着,用为数不多的氧气发笑。她的嘴角几乎抬到了极限,而后被一把甩到了地上。
那里还躺着三天前被她肢解的叛徒,浑浊的蓝眼睛被抠出来泡进了福尔马林,正在两米外的架子上盯着倒在地上的自己和它的主人。
被捡来的女孩浑身雪白,沾染着血腥气和泥土味,平躺在地上,既不挣扎也不发抖,像是一个刚刚被制造出来的陶瓷娃娃,懵懂无知且带着最原始的罪恶。
——和十几年前一样,那个躺在雪地里,生吞下蜈蚣的少女现在成了生吃灵魂的魔女。
男人想着,那具躯体很好看,一头淡金色的长发耷拉在肩头,绕过腰线,一直垂到膝弯,蓝眼睛笑眯眯地,如同燃烧的钾,亮得灼人。
弗莱茵上车的时候只批了一块裹尸布,早就等在门口的警察似乎有些厌恶,他们拿出手铐用力地砸在了女孩的手腕上,脱臼的右手猛地一颤,等在后面的特警就拔出了枪。
“诶诶,为什么这么紧张?”弗莱茵用左手抓住了手腕,往上一推,接上了骨头,“我答应BOSS去看医生了呀。”她顿了顿,用手指点住了自己的嘴角,轻轻地朝上推了一下,“只有我一个人去。”
手枪上膛,打开保险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的警员都掏出了配枪,对准了这个长相普通的女孩。
‘永远不要相信别人,我可爱的夜莺。因为那不是你。’
“说实在的我不觉得我病了。”弗莱茵将那些卡在指甲里的血块一点点抠出来,“可BOSS他要我去医院呀,很过分不是吗。”
“.…..”
“还好你来得及时,我不想被扔进福尔马林里头。”
影在黑暗里的人似乎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被扔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觉得我是抽水马桶里的那张纸巾。”弗莱茵甩了甩被弄干净的手指,“本来在后车座上好好的,周围的警察也挺帅气的。虽然他们都带了口罩,哎呀,我都同意去医院了,真的不会对他们冻手呀。”
少女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前座司机的女儿是淹死的,副驾驶的警长妻子自己出轨被对象捅死了,左边那位是个孤儿,右边那位的母亲自己不小心从高楼摔下来,后面那个用步枪顶着我脑袋的姑娘只不过是被卖了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她的语气微微下沉,听上去有些无辜,“你看,我和他们也没有深仇大恨啊。”
“——”那个声音像是没了电波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响着。
“诶诶你说什么?”金发的女孩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还没迈开就摔倒在地。多足昆虫从她手边爬过,带着漆黑的影子,绕着光裸的手臂向上攀去,缠住了脖子。
那个声音颤了颤,像是在笑,它缓缓开了口,附在少女耳边,吹出一阵阴冷的风。
“破坏,那是你的专长不是吗。”
“不是哦。”少女也笑起来,被黑色的影子掐得发不出声,如同一个即将被吹破的风箱,“我只是喜欢看她们哭喊的表情。”
“那时一样的。”它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我给你想要的,你给我那个完美的结局。”
“你和BOSS一样呢。”弗莱茵拨弄了一下那条影子,它慢慢地松开了身子,细长的足尖滑过皮肤,“你会送我去医院吗?”
“神不会苛责他的信徒。”那个声音说,在大脑中荡漾,在耳蜗中冲撞,从针刺的痛感中满溢出甘甜的香,“成为这个世界的深渊,发泄你的怒火,直到你尽兴。”
少女从那片黑沉的地方走出,扔掉了那块裹尸布一样的东西,露出里面的衣裙,裸足踏在泥土上,软绵绵的带着独特的腥味。
“呀。”有谁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对她打着招呼,“你果然在这里。”
不破之挥了挥手,臂弯间夹着一把漂亮的狙击枪,鲜红色的毛衣外披着一件长款的皮夹克。
“小道消息说秘密押送的小狗离奇消失的时候我就猜是不是你。”不破上下打量着那个向他走来的未来同伴,“好久不见啊,该死的清道夫。”
弗莱茵捂了捂嘴角,凑上去贴着男人的脸颊闻了闻,“不是你的味道呀?”
不破立在那没有多大的反应,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你好臭。”
“大概是尸臭吧。”弗莱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抬起手腕闻了闻,“我已经闻不到了。”
“那块布是你用过的?”
“嗯——它的主人应该不是我。”少女嫌弃地往那块布上踢了点泥土。
“说起来你这种人怎么会被——”不破比划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说我不听话了,说我这里病了。”女孩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上次食物中毒去的医院还记得吗,他想把我送去那里。”
不破没有答话,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总觉得那位黑手党教父的原意不是那样,武装押运的事情几乎在道上传遍了,谁都不会真的觉得那人是要把自己趁手的刀送去保养,而是应该送去火葬场。
“你这里大概真的有问题。”他说。
“那就有吧。”弗莱茵跺了跺脚,大约是觉得冷,她又把视线放在了那块被嫌弃过的裹尸布上。
“你应该先去找个浴室洗洗。”青年退后了两步,表达出了十足的厌恶,“你这样虫子都不会粘你。”
“那就糟了。我的储备粮只剩下虫了。”
“我觉得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把虫子当储备粮。”
“蛋白质是——”
“牛肉的五倍。”不破迅速地打断了少女的话,他忽地甩了一下那把狙击枪,“你我这么熟吗?”
“你哪里看出来我们熟悉了?”
过白的肤色,暗淡的光线,不破的半张脸也隐在那片沉重的黑里,他们被整齐地分成两半,从里头流出漆黑的芯子,咖啡的香和那股腥臭混在一块,从每一个毛孔中透出恶寒。
两人迅速拉开距离,不破早就看见了那条坠在少女身后的东西,细长且泛着光泽,趴在干涸的泥地上发出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迅速躲进阴影中的狙击手架起了自己的武器,银色的狙击枪被树荫全部遮住,看不见半点反光,一米七的男子就在几秒内消失在了这片林子中。
瞄准镜中的金发少女不紧不慢地走着,她没有躲进死角,也没有站在难以看见的地方,白色的裙摆摇摇晃晃地拂过地面,后面的生物用尾巴缠住了她的手腕。
难以被成为美女与野兽的场面让不破咂舌,扣下扳机的瞬间他看见那个女人迅速挥动手腕,泛着油光的甲壳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弗莱茵看见了被自己弹开的东西——那是一粒咖啡豆。
不破听见自己脑内吹了一声口哨。
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声音,还是那个奇奇怪怪的家伙在脑子里吹的口哨。
狙击手没有换位置,他只是迅速地填充着弹药,随时准备射出下一颗子弹。
弗莱茵的动作很快,就在换弹的瞬间,那个人已经拖着金色的长发消失在了视野中。
那个女人没有穿鞋子,泥地会吸收声响。
不破卸了狙击镜,两三下爬下树。
他是这么预想的。
跳下那颗树的瞬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脖子,像是一条蛇,又像是一根白绫。
“嘻嘻——”
那个笑声太过熟悉,在几年前,他也曾经在爆炸中听见过这个笑。近在咫尺。
男人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割断那根东西,虽然它长着脚,不用想都知道有多恶心,狙击手举起了那把银色的枪械,朝着声音的来源扣下了扳机。
重物落地的声音和枪声混在一起。
林子里没有鸟,只剩下了那些回声。
少女露出笑来,抹开了脸颊上的血。
男人一把扯开将他脖子勒出青紫印记的蜈蚣,向着陌生人吐出了舌头。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哇。”女孩将那根黑亮的蜈蚣卷起来,像是一个过大的皮球抛接着玩弄,“名字很重要吗?”
“似乎并不。”男人将枪口对准了她,再一次扣下扳机。
——TBC
那是闪烁着金色的,曾经仰望过的东西。
瑞雅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被称之为迟到的爱丽丝,也不想去了解自己因为迟到而产生了怎样的后果。
兔子先生不见了,在一同前行的路上消失不见,当她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并且见到了公爵夫人后,一切似乎就变得不同了起来。
“坐直了!身为淑女又怎么能够东张西望的。”
那个金色的,闪耀着光芒的东西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长桌,它像是无限延伸的那样,红丝绒的布料平整地铺在上头,正中摆着一盆漂亮的百合,而自己的面前则是放着层层叠叠的盘子以及差点。
瑞雅差些以为自己回到了疯帽子的茶会现场。那里也是如此,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总是喜欢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
“你是谁!我需要去找十九——”
“闭上你的嘴巴乡下人。”对面的姑娘——因为她穿着长裙且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姑且这么称呼她,那个声音并不响,本来隔着那么长的桌子瑞雅应该是听不见的才对,但是不知为何句句话语都像是在耳边炸开那样,将大脑整一个搅和在一起,耳朵不是耳朵,眼睛不是眼睛,瑞雅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往哪里放。
这个空间是宏大的,四周还有漂亮的观望台,瑞雅只在书和纪录芯片那种东西里看见过,这应该叫做剧场,然而整个剧场的布置奇怪的很,它是一整个环形的,没有舞台,只有她们二人坐着的椅子和桌子在正中央,观众席也不是向内聚拢,而是越往外就越来越下沉的。那样的话根本看不见舞台中央才是。
“我在和你对话!”
愤怒的姑娘将茶杯放了下来,陶瓷制品的声音听得人有些头疼,瑞雅只好收回目光重新去正视那个坐在自己对面的姑娘。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她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大约是因为自己的说教有了起色,瑞雅歪了歪脑袋,有些无法理解状况,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暴露己方的信息情报,所以她才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对面的人,“现在,我邀请你一起喝茶。”
对面的人端起了茶杯,有什么像是电流一样的声音窜过耳边,那像是摩斯电码一样的东西,对面的少女张嘴时便会溢出,瑞雅听不清她对自己讲了什么,此时此刻,即便隔着那么远,瑞雅依旧能够看见,也被它深深吸引了注意,那个漂亮的陶瓷杯上的浮雕和花纹。
与橱窗内已经碎裂的东西不一样,那里有漂亮的釉色,有可爱的花纹,更有好闻的红茶香。
那些曾经在小说残本和被人们评价为毫无用处的电影磁盘上出现的,抬头仰望高层建筑时偶尔瞥见的大家小姐的东西一样。
穿着漂亮裙子的淑女拿着和自己头发那样白的杯子,涂着粉色唇膏的双唇,轻轻抿上一口,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她们通常梳着自己看不懂的发髻,那些毛发柔顺而干净,从不掺杂沙子也不会被汗水黏在一起,带上一两朵宝石做成的,毫无意义而沉重的花朵,别上用珍珠装点的贝壳胸针——
那是她曾经仰慕过的,曾经希望过的东西。少女伸出手,试图去取那个杯子,她想要将它据为己有,试图接近所期望的梦想。
可是皮肤所触碰的到的地方是一片虚无,那里的杯子像是一个虚影,指尖摸过的地方变为了一片焦黑,漂亮的红色丝绒布料也被染上肮脏的黑色,泛着黄土的腥味。
她并非属于这个世界,她不能被花朵所装点,也无法戴上漂亮的胸针,更不会有人与她搭话,对面的少女还在说些什么,她如同一名带着皇冠的公主,背后冉起晨星,她滔滔不绝谈吐得体,端着红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然而说出的话却一个也无法被捕捉。任何一个单词都无法被听见。
光芒将少女的影子不断拖长,那张桌子像是在瞬间崩塌了那般,所有的用具和花朵都朝着她这里压过来,花瓶咕噜噜地滚下来,里面的百合忽然变成了荆棘如小刀一样划开了少女的皮肤,如绳索那样缠住了她的手脚。红茶不再是满溢香味的液体,反而成为了滚烫的水珠,将她的裙角浸湿。
蓝色的湖面中浮出鲜红的油彩面具。
玫瑰色的镜面中倒映了翠绿的面颊——
——请把这盅酒摆在那桌上; 倘若哈姆雷特击中第一或第二回, 或在第三回合里取得胜利而停赛, 那么, 炮台之炮将一齐鸣放, 朕也将敬酒为他祝贺, 并将在杯中投入一颗珍珠, 它比我国四位先王皇冠上所戴之珍珠还更名贵。
“这是从东方越过海洋送来的东西,它的香味柔和,你却用它浸染衣角。”对面的少女说着,捻起一块饼干,“你难道没有学过,有人与你说话时需要直视对方,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但是你的态度令我恼怒,如同这块饼干一样难以下咽。”
“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又凭什么职责制作这些的人,你分明就不知道手中的那一粒碎屑需要经历多久才能出现在你面前,小麦如何种植,黄油如何提取,厨师练了多久才得到的一身本领,你又如何知道我在怎样一个世界摸爬滚打,我不期望与你一同入席,只希望能安然回归。”
金发的少女站起身,她并非站在陆地上,而是直跨上红丝绒的地毯,她扬声说道:“你不该用你的价值观评价他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而你!则是错在以己度人。”
白发的少女抓着红丝绒地毯的一角,摇摇欲坠,她同样仰着头颅,任由饼干的碎屑砸在脸上,使得她狼狈而下等,“你并不知饥饿,你也不知贫穷。”
“我无需知道!我的学识与教养让我知道如何应对,我的领土上并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只是你不知道,并非代表它不存在。”白色长发的少女狠狠地拉扯着那块布料,将稳稳站立在上面的少女一同带下深渊,“就如同你,你在我看来便是贫穷的,你不知疾苦,也不懂人心,你既不知物资匮乏的后果,也不明白如今地位的珍贵!如果是我与你对调,我将会用荆棘刺穿你的喉咙,用银器刨开你的心脏使你不能再说话,使你不能继续前行。”
“你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你又是为何将我与我的同伴分开!”
“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终究无法消除吗。”
拿酒来吧! 让隆隆的鼓声传信於号角, 号角传信於炮手, 炮手传信於苍天, 苍天再传信於大地: 本王今日将为哈姆雷特(少女们)开怀痛饮!
来, 开始罢! 裁判们, 请看好。
被称之为‘爱丽丝’不过是巧合。
瑞雅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这么认为,并非是兔子选择了她,也并非是她选择了这个世界,就如同青虫和公爵夫人所说的那样,她能选择的路有两条,要么留下,要么往下走,去面对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的残酷事实。
或许别的爱丽丝都认为这只是一个奇怪的异世界,又或者有人和她一样认为着背后藏着的必然是血腥的过去。
坠落。
身边落下的是舞台的碎片和各式各样的小道具。后背砸在地上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的碎屑嵌进了身体,瑞雅捂着嘴角,愣是没有叫出声来,刚才的对话还在耳边回荡,她不知道有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似乎那位大小姐本来并不应该对自己那般凶狠,她们一开始似乎是以友好为开端开始的交谈。但是那就像是精密仪器的齿轮那般,只要有一个地方出现了裂痕,整个机器都会立刻崩塌。
似乎是自己的责任。
但是瑞雅已经没有那个空隙去想这种事情了,那位‘爱丽丝’所说的话也并非全部都是错误的,即便自己有听岔了的部分,但是自己确实没有道理去指责别人。
凭什么对方就一定要了解自己和底层人民的一切?又凭什么要来了解自己的伤痛,那都是毫无道理的,活的像一个需要被救助的人并非是自己的目标,将他人变为加害者,将自身变为受害者也是没有任何逻辑可寻的。
兔子先生呢?
瑞雅原地打了个滚,避开了从正上方砸下来的东西。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
环顾四周,除了那些从半空中砸下来的东西之外,有的只是一个像是人偶一样的……兔子?
“爱丽丝小姐,我必须很遗憾的告知您,我与我的战友对这次的对决有着绝对的自信。”
那只‘兔子’伸长了手臂朝着瑞雅行了一个礼,他的下巴像是体现人偶那样僵硬,四肢的球形关节若隐若现,胸口的怀表被好好地藏起来,露出的一点点光泽让人能看出那是被保养过的高级品。
“但是为什么,我没有理由和你们——”
“你错了瑞雅。”伊莎贝拉的步子轻盈,在鲜红色的地板上几乎不发出声响,“从一开始或许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她说着,人偶兔子便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分出孰高孰低。”
那就像是一场荒诞的喜剧,女二无法听见女主角的全部话语,将她所有的语句都变为了恶毒的讽刺,她不知道自己的周遭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像是一只被豹子围住的猫,只会弓起背脊竖起全身的毛发来威胁他人。
‘你是我的东西,遵从我的意愿就是你的工作。’粗糙的,湿润的,散发着恶臭的东西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涌出来,如同淤泥,又像是沼泽,从脚跟开始缓慢地,一点点将人吞噬,‘过来我的孩子,我可爱的孩子——’
“如果你愿意认输,我也不必要——”伊莎贝拉垂下手臂,她看着那个站在面前的少女,白色的长发上沾着木屑,瞳孔放大的样子像是迷途的羔羊,“瑞雅,认输吧——”
“不要——!”
站在中央的少女尖叫起来,那并不是对着现在面前的对手,而是面对着别的什么。
巨大的,如同生了锈的盾牌,边缘将厚实的木制舞台硬生生切出一个口子,不认识的兔子先生行动迅速,将自己的爱丽丝带离了那面盾牌的周围,即便如此它也割断了那位女士的几根发丝。
‘你杀了我,也逃不出这个世界,你永远不会变成那群贵族,你永远只能是肮脏的妓!’
“爱丽丝——!!”鲜红色的颜料从切口处倒灌进来,尖锐的长枪横在三人中间,其前端划出的光亮带走了剧场内原有的昏暗,机油和零件的味道混合着血腥味和白色的皮毛,那双耳朵晃了晃,最终停留在视野的前方,“抱歉,来晚了。”
——TBC
爱丽丝追逐着兔子跳进了兔子洞,而后便看见了各式各样奇异的世界场景,和各种不可思议的经历。
瑞雅坐在草地上,白色的裙摆铺开,那个巨大的旅行包不知何时出现在手边,换洗衣服被一股脑地塞回去,工具箱则是瘫在地上。少女手边散乱的零件稍显老旧,但是好歹还能使用,兔子先生看上去有点委屈,可是既然能修好,那就还不算是什么大事。
扳手敲打着那条机械臂发出了有些牙酸的声音,起子两三下解开了已经卡壳的螺丝,铺了满地的零部件很快又装了回去。
“好了。”
十九活动了一下那条机械臂,齿轮完美地咬合在一块,红色的涂漆也被补全,原先有些活动不便的关节部位被上了一遍油一整条手臂手有些亮晶晶的。
“还满意?”瑞雅收着扳手,似乎是在问顾客那般说道,她站起身来,才忽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对于十九而言,这是一场有些漫长的等待,也不能算得上是物超所值,但是好歹比过没有,而且他的爱丽丝,似乎……
“你饿吗!”那个少女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们跳下来的洞去哪了?”
兔子先生摇摇头,耳朵尖的白毛颤了颤,很快又竖起来。
“嗯——”瑞雅看了一会,没有去管自己忽然变成小半边裙摆的衣裳,反倒是先一步掀起了兔子先生的上衣,“可是你只有手臂和固定部位是机械。”
啊,炸毛了。
瑞雅看了眼自称是自己白兔的十九,两只耳朵几乎要贴到后背上去,白色的短发看上去就有些扎手,似乎并不好摸的样子,脸上的伤疤还沾了些许草籽,看上去和连环画里说的宠物兔没有什么大区别。比自己还要白上一个色号的皮肤摸上去是细软的,那里的腹肌虽说不明显,但是确实有轮廓。
这可和通常意义上的兔子不同了。
“想吃蘑菇汤吗?”
少女问道,十九只急着将自己的上衣塞回去,压根没来得及作出回答,刚刚被修好的手臂就被拽着走了,小高跟在草地上飞驰的声音和肉垫踩在地面的声音混合起来,风声掠过耳边,比起一开始坠落的时候听上去还要刺激些。
他的爱丽丝总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这根本不能用值与不值来形容,那是只属于他的爱丽丝,不管是不是被整个世界所需要,打从一开始,他就只属于这个小姑娘罢了。
这句身体从一开始就像是一个被用久了的机械,不同于别的白兔,穿着小西装,怀里揣着精致的怀表,又或者看上去温文尔雅亦或是可爱迷人。
他不需要钟表,自己身体中的齿轮精确地记录着每一分每一秒,他也不需要在意自己的外表,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是最特别的哪一个。
“十九——”瑞雅喊道,少女站在草丛当中,那小半边的裙摆里已经兜满了蘑菇和水果,“你要吃胡萝卜吗!”
兔子先生摇摇头。
他没有告诉爱丽丝,她压根不需要自己来找吃的,只要去城镇里,吃的要多少有多少,她也不需要收集稻草和柴火,漂亮而温暖的砖瓦房只需要她开口,无论多少栋都会给‘爱丽丝’空出来。
橙黄色的蔬菜被瑞雅拿在手里,她用了些力气,试图将咬过的那一口地方掰掉。
“瑞雅?”十九拍了拍自家爱丽丝的脑袋,机械的指关节带起了几根白色的长发,“给我。”
胡萝卜落到兔子先生的手里,没两三下就变成了一片片的样子,也不知瑞雅从哪里找来的锅,一人一兔,围在柴火边也算是解决了一顿午饭。
“你是说,还有别的爱丽丝?”瑞雅嘴里叼了那朵已经被煮烂的蘑菇问道。
十九点点头,放下了手里的那根胡萝卜,“你想……见疯帽子吗?”
“那个只会开茶会浪费粮食的家伙?”瑞雅歪了歪头,长发落下肩来,被风吹扬着,发尾落进迸溅出的火星中,发出了一点点焦味,“见了有什么用吗?”
十九还没见过会将疯帽子形容为只会浪费粮食的家伙,他伸手还想去拍自家爱丽丝的脑袋,却在一半的时候改了方向。
“呀呀,好久不见啊爱丽丝。”
从树枝上探出脑袋的是一对耳朵。
“猫?”
“是谁!”
“白兔子吗?看来你连我也不认识了,不愧是二手货。”那只猫自始至终没有探出头来,只留倚翠耳朵在外面晃荡着,树叶被风吹动的空隙之间,瑞雅拾起手边的石子投向了那根树枝,“呜喵!这可真是,具有攻击性的爱丽丝吗?”
脆弱的树枝应声而断,实际上原本这根树枝就没有很结实的样子,但是当枯黄色的枝条落在地上的时候两个人才真实地觉得凉气从后背爬上了头顶。
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一对耳朵。
“爱丽丝!快跑!”发现事情不对头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十九拿着不知哪里来的长枪试图拽起爱丽丝的时候才发现自家的小姑娘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上了。
“别那么紧张呀白兔子。”长着猫耳的男人单手带着黑色的半截手套,还有一只手,更应该称之为爪子吧,尖锐的边缘掐住了瑞雅的咽喉,白色的脖颈上出现的红痕几乎让十九两眼发红,“别的爱丽丝似乎都没有那么危险,要说打起来,也只有白兔子对我出手。”柴郡猫俯下身去闻了闻瑞雅的长发,那里还散发着原先世界的沙尘味,“是爱丽丝,是爱丽丝呀——”
“别的白兔子。”瑞雅重复了一下这句话,“也就是说这个仙境从一开始就缺失了最重要的两项东西吗?”
橙黄色的,还散发着热气,被小姑娘藏在手心中的,是被烧烫了的木条,焦味一口气冲了出来,并不仅仅来自于少女的手心,更多的还有毛发被烧断的味道。
“我希望你回答我柴郡猫先生。不然就不是少一个爱丽丝的问题了。”
“哦哦!这可真是。”白发的男子摆着尾巴,尖锐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拂过女孩的下巴,在那里留下一道红痕的同时退开了去,“我只是来打招呼的呀,迟来的爱丽丝小姐。”
“我不记得我迟到过。”甩开那条木棒,火星跳动着,几乎要引燃一整片草地,“二手货是指什么。”
十九虽说看上去有些像是用久了的机械,但是那并不代表就是二手货,所以,两人之间的理解和概念一定有差异。
“瑞雅!”
白兔子先生一个箭步向前挡在了自家爱丽丝的面前,长枪小型的避开了那个娇小的姑娘,他反手抚开了那缕被烧断的白发,发尾的焦黑印着皮肤上的红痕,看上去稍息狼狈。
“这没什么的。”瑞雅摆摆手,红肿的手心贴在冰凉的机械手臂上,沁入皮肤的感觉镇压了痛感,“比起这个——”
“你就是迟来的那个,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告诉你这些,本来这些事情都不是我的工作喵。”柴郡猫笑起来,上下打量着这个差些烧焦他自满毛发的姑娘,“所有的爱丽丝都决定好了前行的道路,只有你,逃跑了。”
——逃啊,你试着逃啊!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闭嘴!”
面对着陡然改变脸色的瑞雅,制止柴郡猫的是十九,他不清楚自己的爱丽丝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是一定那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不论是自己的外表还是一开始的反抗,都意味着这个女孩并不愿意相信陌生人。
如果自己不是来自于她的兔子,如果自己不是最一开始遇到她的那个人。
“喵哈哈——迟到的兔子和追着来的爱丽丝,在这点上你们还有点相像。”柴郡猫笑得越发渗人,勾起的嘴角几乎就要咧到嘴根去了,“你看看你自己,连需要战斗都不知道,连世界上还有别的爱丽丝都在几分钟前才知道。”男人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去找青虫吧爱丽丝小姐,自己伤到自己的爱丽丝你还是第一个。然后去寻找真相吧——这是你唯一的道路,作为你迟到的惩罚!”柴郡猫的声音开始变得缥缈。
“惩罚……”
“当然!”忽的,那个声音挪到了少女的背后,鼻息喷在裸露的后颈上,一头渐变色的长发不知何时被猫咪抓在手中,就像是毛线团那样把玩,“庆幸你是爱丽丝吧,不然你就只能作为花田的养料。”柴郡猫的声音贴得极近,但是哪里都看不见男人的影子,即便想动,瑞雅也只能发现自己练指尖都弯不起来,“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作为你被强制走上这条路的赔礼,如果不想那么快就被淘汰的话,最好快一点发现自己的秘密哦。”
那句话尾音微微上挑,声音确实下沉了的,听上去像极了威胁,又带了十分十的嘲讽。
到最后,直至黄昏降临,那只猫离开为止,他都没有回答过瑞雅的任何一个问题,反而是提供了更多的谜题。
“瑞雅……”有些沉默的白兔先生理了理自家爱丽丝的长发,猛然发现她似乎在担心什么。
“要,入夜了吗。”少女问道,一反刚才的凶狠态度,“得,快些点火。”她拥紧了自己的身体,娇小的、充满了力量的身体,露在外面的肩膀几乎被她自己掐出红痕,原本收集起来的柴火已经被自己打散,现在再去找或许还来得及。
猛地,少女被拉进了一个充满了机油味和胡萝卜味的怀抱。和下落时一样,那个拥抱是毛绒绒的,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我们去公爵夫人那里,那里是安全的。”
_TBC
To be the 'ALICE'
一章打卡
寂静。
湛蓝色的虹膜中倒映着的,除却那些肮脏不堪的白色,还混杂着鲜红。
液体。
和钟声以及不知何处传来的机械声混杂在一起的是什么?
那个前一秒还伏在上方的男人已经完全地断了气,银色的刀子只露出了一点点月牙白的光芒。生了锈的钉子就像是最后的一个零件那样插进他的太阳穴。
咦?
他长什么样?
那根钉子似乎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拂过自己的耳边,雪白色的,比起那轮永远不会坠落的月亮还要亮,比起寒冬深夜还要骇人的东西。
鲜红色的镜面缓慢下沉,如兔子洞,像流沙,更似绝望。无数双手从中伸出,拽住了自己的长发,掐住了自己的双腿,在上面重新覆盖上更深的青紫,它们捣毁了自己的身体,将内脏全部扯出来,吞吃入腹。
“瑞雅?”
有谁喊了一句。
白发的少女抬了头,脸颊上沾了点不知哪里来的机油,手中的扳手锈迹斑斑地,看上去即将寿终正寝那般。
“诶——?”
少女高声答应着,头顶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将剩下的对话全部吞没,她看着从狭小钢筋制成的蜘蛛网中透出的那一丝光线,以及展示着巨大广告牌的热气球。
‘为了幸福’
蓝色的虹膜中闪过一丝水光,后面的标语她并没能够看清。
为了幸福。
少女重复了一下这句话,手中的扳手在那些钢筋铁骨上敲出几个节奏来。
哒哒响着,与不知多久前的水滴声重合,虹膜中倒挂着的人影以及深入骨髓的冰冷,鲜红色的液体溅满了那头黑发,再清洗的时候就成了雪白。
“瑞雅!”有谁上前来抓住了少女的手腕,瑞雅抬起头来,同伴的脸却只是一片漆黑,“快走吧,条子要来了。”
少女背起的行囊几乎与她同高,腿边坠着的水壶早就已经被敲出凹陷,正透着一丝丝凉意。透明的水滴从边缘漏出,倒映着高层建筑中的人影。
公路凹凸不平,风沙几乎将整条道路封闭。坏了的收音机早就已经不能正常运作,车轮忽的停下,就像是那些泛着黑白斑点的电影中出现的场景那样。毫无征兆地停下。
有谁骂了一声。
也有谁立刻下了车开始捣鼓机械。
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他们异口同声,顶着同样的一张黑色涂鸦的脸问道。
“我们怎么办?”
少女展开地图。她趴在地面上,那张地图几乎能将她整个包裹起来,风沙吹起了那张纸片的四角,也掀起了少女的长发。
“往东去。”她说,她听见有谁代替她说,“往东去,那里还可能有物资让我们活下去。”
少女收起那张东西,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他人,只剩她一人,踏着漫天风沙,背对着那些钢筋铁骨的废墟。
那里不再有歌舞升平,也没有她所期望的漂亮衣裙,珍珠蒙了尘,被她踩在脚下,还不如一口污染了的水。
她要往何处去?即将往何处去?
指南针咕噜噜地打着圈,像是一块怀表那样,齿轮的声音如同沙漏,在满目金黄中计算着剩余的时间。
“跟着大部队走。”
少女踏出的步子顿了一顿。
她是何时与人汇合的?
“前三个资源点都已经枯竭了。”
那个水壶散着热气,白色的污渍在银色的饮水口上异样显眼。
“小姑娘?”有谁向着自己伸出了手,那上头载着一个漂亮的八音盒,“你能修好它么?”
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兔子已经生了锈,手中的怀表不知掉到了哪里去,他可能再也赶不上女王的茶会,也没法看见那火烈鸟击打刺猬的场景。
瑞雅点了点头,将起子对准了那个八音盒的底部。
兔子先生摇摇晃晃地转着圈,最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连带着耳朵和漂亮的西服一块变成了碎片。
“呀呀,真可惜。”那个人摆了摆手,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还能让它发声吗?”
白发少女拨弄了一下里面的铁片,将嵌在其中的砂砾给吹走,齿轮被一点点纠正回去,而后合上盖子,转动了已经没有了兔子先生的八音盒。
瑞雅并不懂音乐。她没有学过,更没有完整地听过一首歌。
但是那个八音盒确确实实地被修好了,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他们不再是黑色的涂鸦,而是别的什么。
“干得漂亮。”八音盒的主人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不轻不重,瑞雅无法理解这个行为,但是下一秒手中多出的一袋子粮食让她知道,这人没有恶意,“谢谢你。”
袋子里装着一条面包,以及几根……胡萝卜?
这个东西出现的过于不是时候,也不太应景,她看着手中那根还缀着绿叶子的蔬菜,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有些辣的呛人。
“喂——走了!”
瑞雅咳得有些难受,她又不想把东西吐出来,硬生生咽下去之后才惊觉自己眼角处似乎是掠过了什么白色的影子。
兔子耳朵?
“小姑娘!——”
“你们先走吧!我之后就来!”
是兔子!
在这种荒野之中她看见了兔子!
跨过早已荒废的长椅,跳过长长的沟渠,以不可思议的身体能力越过无数障碍,瑞雅却没有看见那一抹白色。
但是那不是错觉,一定不是。
胡萝卜的辣味还留在嘴角中,她舔了舔犬齿。
她还没吃过兔子!就算它还小,自己手里还有胡萝卜,一定能喂饱他。
少女第一次觉得欢欣雀跃,比起看见那些玻璃破碎的橱窗中展示的,已经泛了黄的衣裙,比起拿起那些漂亮的钻石首饰还要高兴。
在残缺的故事书中出现的白兔先生穿着漂亮的西装,带着金黄色的怀表,跑得飞快,让人追不上。但是自己一定能追上的,她不会像故事中的爱丽丝那般失手,一定会抓到那只白兔子,和他说说话,问问他仙境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是不是真的会有永不完结的茶会,是不是真的有火烈鸟做成的球棒——
【爱丽丝——】
很远的地方,在她根本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喊了一声。地面以不可能的速度坍塌,钢筋铁骨变为了一整片的流沙,景色的粒子不断下沉,带着少女的声音,以及无法喊出口的尖叫。
是流沙。
不定时坍塌的地面,是自己太不小心。
不要紧的,这并不危险。一点点挪出去就可以。已经很多次了。
少女想着,却并没有东西包裹住她的身体。
那里并不是一般的塌陷。更像是一个——
“爱丽丝!”
白色的长耳朵。毛茸茸的脑袋。
这更像是一个兔子洞。
然而兔子先生并不是全身披着毛发,也没有穿着漂亮的西服,更没有拿着怀表,对少女视而不见。
他伸出双手,用冰冷的机械包裹住那个瘦小的身体,将一头长发全部拢在臂弯之中,兔子先生并不急躁,反而安心得很,他没有需要赶着去的茶会,也没有需要惧怕的女王,少女带着机油和风沙的味道,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太过于可爱,让他只能梳理好那头白黑渐变的毛发。
从上面落下的沙粒变成了金子,又一点点汇聚成了瑞雅没有见过的糖果。晶莹剔透的塑料纸包裹着的东西似乎是叫做水果糖。兔子洞的墙壁上镶嵌着的是她所没有见过的沙漏,乐器,以及各式各样的家具,还有类似蘑菇的东西,瑞雅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称之为蘑菇,因为它们在发光,看上去也并不好吃。
掉落的速度惊人地慢。
瑞雅被整一个翻了过来,从背对地面的姿势,成为了上位,而下面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
“人造人?”
究竟是哪里的谁耗费了资源造这种东西?
兔子先生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称呼,白色的耳朵抖了两下,垂了下来。
“你是谁?”瑞雅伸出手,摸了摸那对耳朵。
“我是你的兔子。”他说,用机械手臂抚平了那些逐渐散去的光点,扬起少女的裙角,“爱丽丝。”
下坠的过程实际上并没有持续很久,即便这个洞看上去深不见底,下坠的速度也足够让某位大前辈从骨灰里跳出来骂人。
瑞雅扯了扯自称兔子的家伙的耳朵,软乎乎的,带着温度和风声,她并不信童话,但是憧憬与信任似乎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并非不能完全混为一谈。
肉体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听上去并不痛。
少女侧身一滚便离开了那个怀抱的禁锢,白色的长发上沾了点草屑,却没有一点杂乱,原先应该在背脊上的巨大旅行包也不知去了哪里,身上的工装和背心也变了样子,瑞雅没有时间去注意这种东西,会从洞里掉到,道理上来说的地底已经足够骇人听闻,又哪来的时间去考虑这个世界和环境以及自己处境的合理性?
只有一半的裙摆轻飘飘地,和那些橱窗中展示的柔软布料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至少在灌木丛中奔跑也并没有损坏的迹象。
瑞雅选择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眼前的一切太过于不可置信,那个‘兔子’确实对自己没有敌意,但是上来就称自己为爱丽丝,那一定不安好心。
毕竟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小姐并没有度过愉快的一天,不仅变大变小还差些被女王抓去砍了头。
右手边传来了泉水的声音,左手边是茂密的林子,裙摆飞扬,带起了一阵又一阵翠绿色的浪潮,少女曲起双腿,举起双手,用手臂护着眼睛,向着下坡跳去,比起人类的脚力,依靠重力更为快捷。
少女的身形轻巧而娇小,她本是做好了被划破脸颊,扭伤脚踝的准备下坠的,可是灌木丛像是长了眼睛那样,不仅没有将她弄得遍体鳞伤,甚至伸出枝叶将小姑娘托了起来。
“爱丽丝——!”
那个声音由远及近,靠近的速度让人害怕,瑞雅并不希望自己是那个爱丽丝,她也并没有期待有属于自己的白兔子。
不论是漂亮的裙子,还是好看的首饰,亦或者是会对自己弯腰致敬的侍者,或者灯光璀璨的上流世界,那些都只是转瞬即逝的,比不上一口辣出泪花胡萝卜的玩意。
憧憬?期待?幻想?梦想?
少女被兔子先生拽出灌木丛的时候想到的只有那些迫于生计而缠绕全身的技术。
被抓住了手腕,就应该用武器向下挥去,不管是砍断自己的手还是对方的手,那都是很好的选项,被抱住了腰,那就应该抬起脚跟去打乱对方的步伐。
灌木丛生着荆棘,没有谁会愿意自己跳进去,只要不怕疼就能用来藏身。
看似不陡的下坡路也危险丛生,但是护好脑袋的话就算滚下去也最多只是折断肋骨。
“放开我!”
“你会受伤的!”
兔子先生似乎很生气。一把将悬在半空的女孩拉了上来。
机械运作的声音。耳边响彻的是零件卡壳,而后掉落的声音。那就像是一个八音盒,被砂砾卡住了最主要的部分,强行转动发条后发出的悲鸣。
“没有人会害你,也没有人会袭击你。没事的,没事的——”兔子先生说,那只机械的手臂缓缓抬起,闪了闪火花,不轻不重地落在少女的头顶,“这里没有别人,我只是一只兔子,我只是你的兔子。”
那不是一只穿着西装的兔子。
那也不是穿着漂亮裙子的爱丽丝。
在那里坐着的,只是一个机械和一个人类罢了。
“先给我取个名字吧。”兔子先生说,“我的爱丽丝。”
少女抿着嘴角,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设定,她想问为什么自己是爱丽丝,也想问为什么你不是穿着漂亮衣服,浑身毛茸茸的兔子,可是在那之前,她想到的是那些在兔子洞上发光的蘑菇。
在缓慢坠落,如同被云朵托举途中,看到的那些东西。
“我看到了十九只蘑菇。”瑞雅说,“能吃吗?”
“大概不能。”
“能吃你吗?”
那双眼睛是湛蓝色的,透明的,倒映着兔子先生的伤疤。
“如果你想吃。”
“那就叫你十九了。”瑞雅把已经不能动的机械手挪开,掰了掰他的指关节,“什么时候我饿了就吃你。”
——END
当一切归于原点的时候,并不一定就是结尾。
颜醒过来的地方并不是自己所在的那个荒野,也不是什么总部基地,反倒是一辆越野车。
“醒了?”搭话的是沈京,“真是时候。”卷烟在他指间明灭不定,双眼中透出的更多似乎是疲惫。
“真狼狈。”
“彼此彼此。”
颜没有去问之后发生了什么,潜意识中似乎是云启为自己挡了一下,那个饕餮的姑娘怎么样了?被自己推开的孩子怎么样了?
一无所知。
“你的小男友还在接受治疗。”
“哦呀,什么时候我有男友了?”
嗤笑一声。
颜不知道沈京究竟在急躁些什么,只是单单从自己所处的位置和门外所有人紧绷的精神状态判断着现场情况。
恐怕基地是回不去了,看不见毛茸茸的组长,只有剩下的人在指挥现场情况。就连不怎么看到的面孔现在也在自己眼前晃悠。
“人类终于要完蛋了吗?”
“早就完蛋了。”沈京耸耸肩,并不去否认自己眼前人的过分言语,说的好像人类本就应该消失。
“其实人类不要活着比较好。”
“何以见得?”扔掉了手上的烟头,沈京伸手搭在颜的额头上,“低烧。”
“有烟吗。”
颜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指尖一挥,并没有出现常见的那支烟管。
沈京亲切地为她点上了烟,只是从未见过自家妹妹真的抽烟。白色的烟雾被狠狠地吸进姑娘的肺里,红色的火星一下子就烧到了快一半的地方,宴会落在那件黑色的一步裙上头,烧出一点点血腥味。
颜没有第一时间把烟吐出来,那种苦味和刺激性的味道实际上和自己常用的中药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了那股药香味,更多的是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
像是叹气一样,白色的烟滚滚而出,难得一见的她被烟雾包裹着,露出了有些颓废的表情。
“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不重要。”
“你有没有。”姑娘说道一般,抬了抬手,此时此刻更像是一个中年女性,欲言又止的样子,落魄,无奈,半点没有大家小姐的模样,“有没有后悔遇见我?”
“当然,从遇见你那天开始就在后悔。”沈京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后悔我们不是亲兄妹,不然我能多欺负你几年。”
“哈,到底是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沈京看着她重新挺直背脊,未散尽的烟雾之中重新散发出黑曜石一样的光芒,意气风发,笑里藏刀。还是那中谁都没办法欺负的神色。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好点了就去帮忙。”
沈京只是动了动嘴角,没有多说。聪明如她,不可能半点没有察觉,“十一个小时,现在还有大概七八个小时吧。享受一下人类最后的狂欢。”
“我尽力。”姑娘笑着目送他离开。
实际上这称不上狂欢。
临时基地的资源有限,伤员众多,可见在上次战役之中究竟有多么惨痛的伤亡。环顾一圈并没有看见云启。
动了动脚踝,本来应该骨折的地方已经被木板简易固定住了,上头似乎还有条扭曲的蛇,大约是苏启的杰作。
颜撑着车门框走下来,尖锐的刺痛感随之袭来,自己大约是从战场直接运来的这里,也顾不得太多,她拖着一条腿走也走不太远,只是靠在车身上,一挥手,标志性的烟杆重新出现,那根从沈京那讨来的烟早就已经燃尽,眼下手里的烟杆也没了中药的存储,只是当做打人…医疗用具。
虎落平阳被犬欺大约说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虽然对面说不上是犬,更准确的形容大约是哮天犬那一类的东西。他们就是刚出生不久只会嗷嗷叫的幼崽。就等着被叼走饱腹一顿了。
“你醒了。”是戊戌,和沈京一样的一句话,硬生生被他说出一点悲怆的味道。
“是啊,醒来第一眼看见沈京差点没死过去。”
被这样呛了一句,戊戌也不嫌弃,只是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顶,“辛苦你了。”
“噗。”颜一声笑出来,斜着目光去看那个认准了自家便宜哥哥的男人,“怎么,人类灭亡之前还想着讨好一下妹妹?”
“谁说人类要灭亡了?”壬亥目光灼灼,也不看颜,只是盯着远处某个角落,那里的白大褂的颜色一闪而过。
“嗯——我说的。”颜在自己的掌心敲了敲烟杆,“实际上确实如此,几率五五开,要么灭亡要么存活,不是么?”
“我赌活下来。”
“哈,这可是真的拿命赌博了。”颜也没有拒绝这种荒唐话题的意思,“那我只能赌人类灭亡了。”伸了个懒腰,脚上的伤口痛得她嘶嘶到抽气,“输了给你我哥一个。”
这次的归于原点,究竟是倒带重来还是走向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