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差不多了
我来给你们表演一个秀恩爱
玉梢隐约的觉得有谁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但是那并不叫做玉梢,更像是别的什么的东西的发音。她试图挥动自己的手,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但是并不能做到,就好像整个躯体都被裹在了琥珀当中那般,一动不能动。
或许成为尸体就是这么一种感觉也说不定了。玉梢不敢断言现在自己就已经是一种死人的状态,也不敢说自己已经下了地狱,毕竟眼前的光景一点也不像是书中描绘的那样满眼黑暗,或者有什么牛头马面等着自己,为自己打开那一扇地狱的大门。但是自己也不可能会去得天上,废话了,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就连死这个概念都不一定拥有的器物,又怎么可能会有人类那般的待遇?
“——”
沙哑的嗓音,粗糙的指尖,什么东西掐住了自己的身体,既熟悉又让人觉得绝望,似乎是有谁在不断地挣扎,但是又不想伤着自己的样子,就连指甲都不舍得卡进自己的肉里,只用指腹不断地,不停地骚刮。
不能呼吸,脸上的触感是温热而令人窒息的。她可能并不会因此而似人类那般死去,但是人类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口吐白沫,吐出自己的舌头,嘴唇发青了。
自己为什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玉梢的身体一阵抽疼,似乎是有谁,有什么东西,和刚才完全不同的东西,锐利,毫不留情地急促地往自己的身上用利器刮划,纹路东扭西扭。
不要,请不要,我不想——
她听见有谁在哭泣,哭得很伤心,心痛欲裂,但是自己就是连一滴泪都留不下来,甚至连张嘴呻吟都做不到,是谁?很熟悉,但是究竟是谁?请不要哭了,真的很麻烦。真的很碍事。
玉梢无奈,只好承受着身上的痛楚,一边回想这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哭成这般样子。
终于,那种奇怪的疼痛感消失了,好像有谁叹了口气,像是一件心事终于被放下了,又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那般的看着自己。
“————”
为什么是艺术品?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用尽了力气也只能微微抬起头,玉梢终于是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一丝不着,原本应该受的伤也不见了,身体上的花纹似流云,又似花朵的样子,鲜红色的,皮肉翻卷起来,绘出的图案却是好看的,寓意美好的流云。
“————”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这有什么用?自己心里那种挥之不去的无力感和想要逃离的感情是什么?
“————”
让我离开这里,我不要留在这,这里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才对,究竟是谁?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我的记忆到底被丢在了哪里?为什么要讲我埋进墓里?!
“————玉梢!”
猛地睁开眼睛。
床铺上的少女身上绑满了绷带,浑身散发着药膏的味道,发丝凌乱,单手在半空中挥舞着,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才停下,肩膀上的白色绷带渗出了红色的印子,有谁用双手强行地按住了她的双肩,像是不想让少女爬起来的样子,当事人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满是泪水,张着嘴,但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莓……莓?’
玉梢做出嘴型,终于是放下了自己那只在半空中的手,转头去看,压住自己的是名为佘莓的,徒然堂的员工。一旁的桌面上则是放着自己的本体,看上去似乎是被修补过了的样子。
“啊,你终于醒了。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啊!”佘莓看玉梢似乎是恢复意识的样子,终于是坐回了椅子上,“你说你,被人家背回来先不说,怎么还伤成这样,差点都断成两半了哦!”
断了?话说回来——
“山…..山上——贼。”
“嗯?”
“狂百,和,人,在山上。”玉梢回忆了一下,说出的话依旧是断断续续,“绿植,很多,废弃的,房子,地下室和——厢房。”
“是,有什么东西被藏在那里了?”佘莓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有些急促地问着。
“是,很多。”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告诉店长——”
佘莓站起来,转身便想走,却被玉梢一把揪住了衣角。
“可能……有,狂百,清净师——”
玉梢绑着绷带的手被佘莓握住,一根根手指掰开,“不要担心,我知道了。”
留下这句话,佘莓快速的跑出门去,玉梢看见门外似乎还有秦艽的影子也一块飞走了。
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吗?
“哟——”
“唔?!”
刚想睡下,玉梢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两只黑色的兔儿一晃一晃的,吸引了玉梢的全部视线。
“你醒了?”
“哪……哪位?”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玉梢不晓得应该用何种方式去询问对方的身份,只好单刀直入。
“把你背回来那个。”对方也是直率,可能是看着玉梢有些懵的样子,也没准备捉弄她,只是简单地自报家门了,“我叫阿照,在路上捡到你,就带回来了。”
捡到……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自己求救……的吧?
记忆过于的混乱了,是在是分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说你,干了什么啊?”阿照也不管玉梢现在试衣服什么样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床沿,伸手去理她的长发,“能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样子的,我可能就见过你一个了。”
玉梢偏过头,也不去答话,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自己也有些想不起来,太多的细节都发生在一瞬间。
“你的身体里究竟住着什么?”
“哈?”
皱起眉来,玉梢并没有理解阿照的意思。
“是什么样的怪物驱使你那样努力不顾一切?”他单手撑着脸,一只脚蜷曲起来踏在床沿,侧过头看玉梢,“看见你的时候,那叫一个叹为观止啊。”
倒在石块上,满身伤痕,拖着长长的,鲜红色尾巴的少女。他几乎不敢相信这还是一个活着的生命体。
“我说,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不想。
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玉梢就已经被扶着上身拉了起来。
阿照的身高在房间里还看不出,一旦被带出室外,玉梢才正式觉得这人真是胡人血统,抓紧了衣角才能去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徒然堂里总是人流不断地,又是大清早的,她抿紧了嘴唇,把自己整个缩起来,脸埋起来才能不去在意他人的目光。
头顶传来的是笑声,玉梢有些不甘心地鼓起脸颊来,拿指尖戳地那人不笑了才停手。
徒然堂四季如春,能看见外面的地方也就那几处,时值秋季,从山上看下去,树叶还是黄一半绿一半的样子。
玉梢觉得那人似乎是停下来了,探出头来,秋风掠过脸庞,缩了缩脖子,再去看那景色,金黄色的麦穗,似浪潮那般,从远到近,在某处突然停止,紧接着的就是已经开始泛黄的树木,飞鸟惊起,随着风向朝上,朝远处滑翔而过,那些影子刺激着视线,一明一暗,舒缓人心。
伸手去接那些不可能碰到的影子,玉梢的指尖也变得一明一暗,凉风掠过整个手掌,就像是被谁抚摸的感觉。
自己确实回来了。
想到这里就像是解开了什么束缚一般,安心下来,整个重心终于是愿意寄托在他人身上。
阿照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也不在意面前就是万丈深渊,沿着悬崖便坐下来,把玉梢放在了自己腿上。
“好看吗?”
一句话,气音略过皮肤,弄的她耳尖都微微发烫,原本就是不能动的姿势,这回是猛的想要推开都做不到,她从来就不是通情达理之人,更不要说这时候应该作何反应,一只手抵在对方胸前,碰也不是,收回去又不甘心。
心里是在这一会的时间里积满了羞愤和一丝开心。
尴尬得急了,那人,也不知道躲闪目光,只是侧着头,直勾勾看着自己,就仿佛在等自己的回复,她实在没得法子,偏过头去看那山下的景色,也不管自己的长发被悬崖的风吹起来弄的他有些痒。
“好看吗?麦田。”
“还,不错。”
事实上她眼里根本就没什么景色,原本应该看的比谁都清楚的她现在只感觉自己坐立难安,手心冒着汗,坐在那人膝上又是一动也不敢动。
“很热吗?”
那人倒好,十足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样子,抓着自己的手腕,轻碰手心。鼻息弄得她手心发痒,指尖碰着那人皮肤和那些许碎发。
指尖一颤,终究是没忍住用力得推了一下,倒是差些把自己推下悬崖。
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反应快,还没等自己理解,那双手就环在了自己腰上,腰与腰相贴,把下巴搁在了自己肩上,微微抬头问着。
“怕了?”
或许也知道自己撩得有些过了。最终还是离开了那悬崖边上。
“你没准备就把这事放下吧。”他说。
“这与你无关。”玉梢反驳,硬是压下之前的心悸,权当是差些落下崖去的惊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句话还没说完,脸色和情绪就和平日无异。秋风灌满她单薄的衣袖,也不去招呼对方,就这么转身迈开步子。
“真是倔啊。”
阿照歪了歪头,叹着。
——TBC
这个前情提要其实还挺长的
玉梢不见了。
这个消息传回玉山幻境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店长难得没躺着,手上站着的是正在梳理自己羽毛的秦艽,黑色的羽毛在晨雾中也能看得出被保养得很好,只是不知为何羽毛显得有些凌乱。
“没见着那姑娘么。”决明子也不急,只是这样问着,“或许只是在外头过夜呢。”
“可能吗,那孩子。”秦艽把自己的喙从羽毛底下拿出来,张嘴说道,“她出去那么多次数,从没在外头过夜过。”
“或许找到了有缘人呢,留她过夜也不是不可能。”声音从下边传来,是那两只兔子也在窃窃私语,“天天往外头跑,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姑娘,魂不守舍的。”
“够了,调侃两句便是了,这徒然堂怪人不少,怎么撂那姑娘那就成了你们嘴里那般的。”决明子是难得止住了这两只兔子的闲话,说来也怪,玉梢出门次数是多,但是最晚也不过深夜就回来了,平日里总是闭口不言的样子,闲事根本就不去管,这回怎的就彻夜不归了。
“秦艽。”决明子顿了顿,又接上了话,“还是要你再出门看看,近日外头也不安全,万一遇上了什么事。”
秦艽也不多说话,只是扑棱了几下翅膀,也就又飞走了,时下是秋日,外面算不上了冷,多数候鸟已经到了要南下的时候,风向也不总是那么的顺心,长时间在外面寻找就算是他也受不住的。
玉梢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昏暗的,动了动手腕,确实被什么东西捆住了,就触感上来说应该是麻绳一类。眼皮上的触感是布料,只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确认了自己是侧躺的状态,用指尖去触碰自己身下的触感,是地面,较为潮湿,但是并没有铺上稻草,也没有泥土卡进自己的指甲里头,应该是比较干净的山洞一类,究竟在山上还是在山下就不得而知了。
屏息凝神,确认了四周围并没有他人的气息,玉梢才松了口气,使劲地蹭了蹭地面,那快布料才松开朝上滑去。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玉梢看见的是昏暗的房间,地面上堆满的是各式各样的器物。玉佩,摆件,刀剑,甚至连花瓶都有。
白底的瓷胎上画着红色的牡丹,朵朵开得好看,颜色艳丽,看样式并不似这个时代的东西,倒更像是和自己同样年岁的玩意。
“我说,没人吗。”
玉梢试着出声,房间并不大,因为声音并没有回音,又或者应该判断这里摆放了太多的东西,根本没有让声音传回来的空间。
转动手腕,玉梢的皮肤上便传来刺痛感。粗糙的麻绳似乎是帮得太紧了,玉梢连动一动手指手能感觉到手腕上的肌肉被束缚的疼痛。
或许已经伤到了。
想到这里,玉梢叹了口气,动了动脚腕,那里也被绑起来了,但是脚底并没有碰到东西,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身边还是有空间能让自己活动的。翻转身体,平躺着之后玉梢才腹部用力让自己能够起身。
“呜哇——”
小声惊叹,玉梢很快的缩成一团,自己似乎是被重击了后脑勺,估计是被扔进来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晕眩感则来源于自己昏迷前捂住自己口鼻的那种迷药吧。咬紧了后槽牙玉梢试图摆脱这种难受的感觉。
也听说有人吸食烟草到了一定的程度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又或者经历了什么医疗行为之后会有这样的后遗症,不过那都只不过是一时间的事情,等待药效过去或者大量喝水稀释便好了。
“就算这么说。”这里并没有水。抬起头,玉梢就看见了自己脚后跟放着的东西,“棺……材?”止不住得翻了个白眼,“结果还是和你一块啊。”
那个棺材上头的浮雕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只是看那样子和没有裂痕的整体来说,就算是一般人都能看得出这个价值不菲,虽然里面是空的,唯一有的东西就是自己,那把蓝色漆的装饰弓。
这是和自己一块埋在地下的东西,自己一生中最熟悉的器物,那个衣冠冢的棺材。会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那个墓被挖出来了。再想得糟糕一点,或许那些陪葬品也已经被收集到这里来了。
没有什么好留恋或者伤感的,玉梢只是觉得会在这里看见这些东西多少有些晦气。一是因为这些都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的东西,二便是想起自己度过的那些个时日,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锋利的东西——”
玉梢弯起膝盖朝后伸,虽然有些吃力,但是自己似乎还是有一定柔韧性的,少少花了点力气便从坐着的姿势改成了跪坐,要现在就站起来似乎还是有点困难,万一碰倒了什么,引来谁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起来那个应该是东瀛人,是人吗?
后脑一下一下地抽着疼,玉梢也没得手去揉揉自己的后脑勺,略有些不甘心地撅了撅嘴,想着反正也没人见着,索性坐在自己脚后跟上蜷着身子,硬是把头上那块遮眼布蹭下来了。
应该不是人才对,那种气息,并不像是人的样子,估摸着是狂百器了吧。毕竟根本就不像是正经灵器会做的事情嘛!
玉梢又朝后弯下腰去,把自己凹成了一个有些奇异的样子,才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手碰倒了束缚着自己脚踝的那根绳子,也不去管会蹭破皮这类的事情,玉梢硬是把绳结从前面转到了后面来,一点点的解开。
很淡的铁锈味就这样在粘稠湿润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因为刺痛感,玉梢觉得自己的眼角似乎是滴下了液体,不是眼泪。应该是汗水。玉梢是不会承认自己会因为疼痛而流泪这样的事情的,就算是,那也只不过是生理反应罢了。指尖上不仅仅有麻绳的触感,自己的发梢也触碰着手心和手背,弄得触感多少有些奇怪。
这样仔细想想自己就好比是一个自己送上门的羔羊嘛!划不来划不来!
终于是自觉做了一次亏本生意的玉梢在解开了绳结之后,经过了一小会的抱怨,又重新开始观察起附近的地形来。
这个房间更像是地牢的样子,只不过栏杆是门,是好好的门,顶头的天花板也是石头做的,这样一来便能够确定自己应该是在地下室里,这种潮湿的环境根本就不适合用来长期储存东西,更像是一间处罚他人的地方。不然的话难不成要在这里培养菌菇吗?
只不过看这里堆放东西的杂乱无章的样子,还有各种各样东西的样子,似乎并不全是这姑苏城里常见的或者中原地区应该有的东西,还有不少胡夷之物混杂其中。由此推测应该是一个临时的堆放点或者据点,只不过看这些东西的量来说,很可能这两个人想要把这儿当成以后的长期据点。
好在似乎没有别的灵器的气息的样子,玉梢转了转脖子,那种令人不快的晕眩感是消失了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整个人的重量重新压在脚底和脚踝上,刺痛感让她多少提了提神。冰凉的温度使得玉梢感受到这里究竟是有多潮湿。或许这个地点距离水源很近,又或者是山脉地区,不然这种湿度太过于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说,下一步应该做的是解开双手上的麻绳。
玉梢小心地迈开步子,试图不去碰到那放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和满地乱放的玉器,从角落里拿了一把不容易被发现的短刀,刀鞘落地,天花板上似乎也滴下了水来。门外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
玉梢一下便知道是有人回来了,将落在地上的刀鞘踢到墙角边缘,自己则是跨过那些障碍物将那原先应该在脚上的麻绳重新装模作样的套回去。
这个动作即将完成的时候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门前。
来不及了。
门被打开,从昏暗的另一侧走来的是那一名女性,似乎是在找什么,玉梢也听不懂她说的话,只是知道对方似乎是看不见自己的样子。握紧了短刀的刀柄,横过刀身来,手指用力,用锋利的切口,试图磨断手腕上的麻绳。
玉梢不动声色地重新躺下来,保持着自己醒过来的那个姿势。
果不其然,那名女性确实看不见自己,但是好歹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位置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她伸手过来摸,从脚踝上的麻绳一直到腰上,顺着腰线一直线摸到了脸上。并没有去确认自己的手。
似乎是明确了这里还有一个人,这名身着黑衣的女子,点了点头,去清点应该在的那些个器物。玉梢没有看见那个披着外套的男性,怀疑是不是正在大门口看门,毕竟既然这名女性见不着灵器,那就防不住想要闯进来的灵器或者狂百,也认不出冥器才是。
指尖一抖,那根麻绳便被割开,玉梢觉得自己的手腕似乎也磨掉了一层皮。为了防止那根绳子落地引起自己斜后方女子的主意,玉梢用手贴紧了自己的身体不让绳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哟,在干什么?”
就在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女性身上的时候,自己上头倒是传来了别人的声音。
是另一个!
就在她正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体被整一个冲击力压在了墙壁上,原本对准了自己后腰的短刀也插了进去。
“咳啊——”
腰部肌肉被撕裂的疼痛一下就唤醒了原本有些发蒙的玉梢。自己是被踹到墙根的。似乎自从这个男人来了之后,那个女贼就一下回过头来能够看见自己的所在了。
“我想你差不多是时候醒过来了,果不其然。”那人将带进来的蜡烛放在烛台上,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玉梢,“是个好货色,只是醒的不是时候。”
玉梢不作答,闭着一只眼,单手拔出了插进自己身体的短刀,银白色的刀身被自己的血液浸透,那刀身一下就染上了一种妖冶的光彩。只能说不愧是值得被盗来的物件,都不平凡。
将短刀横在自己面前,玉梢快速地蹲在靠近自己那一面的墙角,使得自己能够同时面对两人。
腰上流下的血液浸湿了一部分后背的料子,温热的液体流逝的触感并不好,玉梢能够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随着伤口流出的血一点点的被带走。
背后是石墙,面前是两人,唯一的光源是那根蜡烛。还没等玉梢想出好的解决办法来,那女子身手敏捷,也不怕碰倒了地上的瓷器金银,或许是忌惮玉梢手上那把短刀,并不是一直线的冲过来。
堪堪躲过那女子伸过来抢夺短刀的手势,玉梢弯下腰,将自己缩在一起,接着那人冲过来的冲力猛地抬手推搡了对方一个踉跄,顺着向前的力量也就滚出了墙角,碎了一地的瓷器随便毫不留情地割开玉梢本就不厚实的衣料,一小部分混入了伤口中。
还没分清楚方向,她的手就被另一人抓住,指甲掐进手腕的皮肤之中,腰后的伤口也被恶意扯开,顿时鲜血直流。这时玉梢才看见自己的手腕早就已经是紫黑色的,由于血液流通不畅的缘故,指尖也在颤抖,甚至没有力气去挣脱。
被抓住的是左手,背后是那名东瀛人,面前是那重新站起来的女性,情急之下,她也没有空闲去管自己的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扭转身躯,用握着短刀的右手朝那男子脸上挥去。
对方的指甲带开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晕开墨水一般的样子。那人为了躲开锋利的刀尖而本能后退。
那女子也不甘示弱,似乎是捡起了地上的长刀,也不顾是不是会伤着他们好不容易才抓追来的自己,直直挥下来,玉梢犹豫前冲的力量并不能停下来调整自己的姿势,下意识抬手,采取了最保险也是伤害最小的办法,用手去接。
长刀嵌进左手手心,玉梢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硬是接下了这一击,右手做出朝上抛的动作,那柄短刀很快地向着对方飞出去。意料之中的,她躲了。而在那背后就是刚刚比带进来的唯一的光源——那只蜡烛。
烛光摇曳下坠,三个人的影子一块被拉长,唯一的光源就这样在一瞬间,随着呲的一声消失。
玉梢转过身,睁开了另一只眼睛,猛地撞开了门,好在这地方确实年久失修的样子,固定门的木楔并不牢靠,也可能被湿润的空气腐蚀了,被玉梢这么一撞,倒也真的撞开了。
她撞在墙上的时候还蒙了一会,眼前一片晕眩,木屑似乎是卡进了手腕,抬脚,朝着这两人来时的路奔跑,玉梢也没有心思去管自己可能留下了血迹。背后有风声不断擦过耳边,是暗器。
石制的地面上似乎是长了青苔,玉梢并没有太去注意自己下脚的地方,小腿被一支苦无击中了,膝盖一软也就顺势倒在地上,也亏得这一下,玉梢躲过了朝着自己肩上飞来的银针。
“唔——”
没有余裕去管自己身上到底中了多少东西,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理睬那些还没有合起来的伤口,玉梢依旧在寻找那个最重要的东西。
地下室的房间里并没有,一路上的房间也是没有被改造过的牢房样子,沁心寒的水珠滴在蜘蛛网上,根本不像是有人放过东西的样子。
那么自己丢失的布袋在哪?
顺着石梯朝上,玉梢索性丢了自己那双只会碍事的,湿透了的鞋子,光着脚反而不容易滑倒,啪嗒啪嗒的声音不仅仅是自己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更是血液滴在地面上砸出来的声响。身后的脚步声就没有停歇过,现在的状况来看,自己是不利的,但是就算是如此,也不能就这样回去,想要回去可能也不行。
出了地下室,外面看到的是倾盆暴雨,整个房子在绿植繁茂的地带,被雨一浇更是水雾朦胧,她喘着气,凭着直觉向西厢房跑。
既然裙摆碍事撕了便好,既然流淌的血液会暴露自己的行踪,那么比最上来的速度更快地达成自己的目的便好,既然呼吸声不利于隐蔽,那么不吸气便是了。
玉梢记起或许曾经有谁这么和自己说过,只需要留下必要的,有帮助的东西,一切碍手碍脚的,都可以丢弃,即便是自己的左右手,如果不能稳固自己的根基,保证地位,那就只能是废物。
话语中的意味或许有所偏差,玉梢也记不得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番冷酷无情的说辞,她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够找回自己的意义,在不断努力奔跑,这没什么不合理也没什么不好,更不会因为这一次失败了就有所遗憾。
“找到了——!”
就在视野被汗水模糊之际,玉梢终于是看见了自己要找的——那把漆着蓝色漆的弓。
推开房门,里面是女子的寝室,地方不大,但是东西一应俱全,窗外还能直接见着外头的潺潺流水。
只是东西并不止这些。
玉梢本就在奇怪,为什么储藏室里的首饰只有那么些,原来都堆在这里了。
看上去这里似乎是那女贼的住处。
雨声大作,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己的行踪消失的很快,但是同样的,对方的脚步声也被掩盖了去,玉梢拿起弓想要出这房间之时,回过头,那女贼已经在自己眼前了。
“——”
唯一的选择便是跳窗。
别无他法,没有别的选择项了,现在不论是什么样的情况,就算是有充足的时间让玉梢思考,她最终得出的结论也只会是从窗口跳下去。
没有去看窗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环境,只是在本能求生的意识之下,恐惧一类的东西全部都被求生欲所盖过,三步并未两步,踏上床铺,抓着窗沿,整个人钻了出去。
背后那人也没来得及抓着玉梢的身子,只是带到了一点衣物,刺啦一声,那布料就被扯下来了。
雨点打在脸上,冰冷,空气一股脑地撞在自己的脸上,就连呼吸都困难。
自己似乎是摔下了窗的样子,挣扎着抬头去看,后背,连着肩膀到胸口就一阵剧痛,只用余光便能看见那上头已经遥不可见。自己也算得命大被挂在了树上,从锁骨到胸口被尖锐的东西划破,腹部也因为冲击力被那树枝划开了口子,好在肠子没有落出来,说实在的,玉梢也不知道自己身体里那些个脏器是不是和让一般人类无异。
树干晃动着,带着了大量的余地和金黄色的落叶,玉梢咚的一下落在地上。
这山上多树木,却没有厚实的草地,只有长满了青苔的石块。她结结实实落在石头上,朝山下滚了两下。
我得回去。
试着挪了挪脚,玉梢发现似乎是骨折了。这是要回去接骨才行。
“想来,也就一天时日,我也就出来了,不错了。”
此地绝不宜就留。就算有这大雨掩盖踪迹,下落的地点总有得考据,自己行动缓慢,总不比那二人走来地快。
既然脚不能用了,那好歹还有手。
玉梢把自己的弓握在手中,横过手心的伤口还在流血,似乎是下落时裂开的,被冲淡了的血也就沿着弓身上的浮雕浸透出好看的花样来。
弯曲着手臂拖动自己的身体,玉梢也不去在意自己究竟挪了多远,或许有几米,或许有几丈。她数不清,也听不见。意识逐渐随着水声远去,一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挪动自己的时候才最终放弃。事实上,如果真的就死在这里又怎么样,只是没有落在那二人手中,最多就是寂寞了点,要是能回得去,那是最好,回不去,实则也就作罢了。
“.…..谁?”
眼皮很重,自己的眼前能模糊看见沾了水珠的睫毛残影,以及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类似动物脚型的黑色爪子。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是谁都无所谓了,既然不是那二人,自然也就值得一赌。伸出手,还未够到那人,玉梢就失去了意识。
——TBC
我可能憋了三个礼拜的存货
比不上劳斯们,我来给你们表演一个前情提要
出了徒然堂,玉梢便撑起了自己手上的伞来,红色的油纸伞配着一身浅蓝色的衣服倒也不那么显眼了,更何况玉梢本来就不会被一般人所见。她手上抱着一个包裹,不小,只是看上去也轻便。
离开玉山幻境,天气也就陡然一变,环境之中那般四季如春,外面的空气多少有些沉闷黏腻的感觉,原先就是姑苏地区,这个时节多雨也是正常的,这种天气本就不适宜出门,只是拦不住玉梢的倔性子,想要到街上逛逛,也就这样洒脱出门了。
走在街上,如那日碰见清净师那般步行匆匆,也没有人停下来留意自己可能剐蹭到了谁,毕竟满是伞花,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碰着了自己身边那个。
玉梢在人群中,多少觉得有些碍事,伸手收起伞,借着别人的伞沿玉梢也没有被淋湿多少。
“姐姐,要不要糖画?”
玉梢回过头去,看见的是小孩,但是那双眼赶紧直勾勾地看着的是自己身后的地方,不是自己。
说来也奇怪,在路上走了这么多回,也没有几个成年人类能见着自己,小孩子倒是有不少能见着自己的身影。或许是稚气未脱又或许自己生来容易被幼童看见。
路过茶馆,玉梢停下脚步,里头坐着的还是那个昏昏欲睡的店小二和那几个看上去天天都有那些空闲的常客。
‘说实在那山上,还是在那郊外?’
白川说的话混杂着细碎的雨滴声回响在玉梢脑海中。
不管是那郊外还是山上实际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提示,郊外就没有山么?山就不在郊外了吗?要说不在郊外的山,那也就只有玉山幻境罢了。
玉梢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家茶馆,直往北郊外走。
弥漫三十里,如海荡漾,如雪满地。
玉梢也不记得有谁形容了郊外的春景是这般,她来到这的时候那山上的梅花已经谢得差不多,没见到诗句上写的那般风景,怀中抱着红色的油纸伞,玉梢思索着哪天再出来去山崖上看看满地梅花也是不坏的事情。
似乎是有谁擦过了自己的衣袖,玉梢拽了拽自己的袖口,不动声色地接着前行,她没有看见谁跟着自己,在雨天这种感官总是没有那么的敏锐。
就自己而言,人类和灵器难以区分,时好时坏更难以分辨,要是来了个失了智的灵器那倒可能还有些可能认得出来,若真的是看得见的人装作看不见的样子,玉梢也没得办法去分辨。
“娘さん!人じゃないいよな?”
不只是好还是不好,玉梢是听懂了这句。
和那山脚下的茶馆主人白川一般,这人是东瀛人,在雨天也只批了一件上衣穿了一条裤子,靠在墙角边向路过的自己搭话。
只是一瞬间,玉梢也没有特意去回头看他,只是余光看见了一眼,那不是人,也不是一般的灵器,只在那一刹那,雨点就像是停在空中一样,玉梢停在了那人面前,被那双眼睛看着的感觉毛骨悚然,视线像是黏在自己身上,跟着一起移动。凭直觉,玉梢加快了脚步。
是他,就是他。
‘近日,不少器物失窃,就连那官府中的宝贝也一并消失了去。’
这句话是在那日出来卖花时听着的,玉梢是听进去了的,自己那日去找白川也不仅仅是因为约好了给他带点烟草去,为的就是去找他打听这件事的由来。原以为要找到这两个人得费一番功夫,谁知道一出门就被看上了。
玉梢一时间啼笑皆非。
自己并没有好好地计划过这次的事,也没有去深思这两个贼人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自己是为的什么才冒得险?似乎是一时冲动?
玉梢走着走着便跑起来,好在姑苏巷子也多,雨天视线模糊,也没有谁能像玉梢那样看得和平日一样清楚。
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吗?我不知喜欢管闲事的人才是。为的是什么?我本应该把自己留在店里,好好等待一个愿意来收留自己的主人才是正道,现在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拐进巷子里是为了什么。
我想要找到些什么?
玉梢的脑子一下成了空白。
我想要找到东西?这是我的目的吗?
原本在雨中飞奔的身影停下来了,立于那缀满水珠的残垣断壁之间。往脚边去看,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水塘,也没有什么被打湿的裙角。
是手,抓住的自己的脚,白色的发青的皮肤上出现的是红色的,粘稠的块状物体。
玉梢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那里分明没有什么气味,但是自己就是下意识的这么做了,就像是有谁用丝线牵起了自己的手腕,强行捂住了自己的脸,呼吸困难,原本应该清晰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
雨点再一次落下来,落在玉梢的发上,脸上,身上。
每一处都滴着水,耳根,发梢,眼角,下颚。
玉梢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脚似乎是被人抓住了,但是有没有那只青白色的手,布鞋是湿的,但是那上头不是水渍反而是暗红色的。
自己像是捂住了口鼻,但是手心里却是抓着了温热的东西。
耳边没有雨滴声,有的只是自己的呜咽。
挣扎着,扭动身体和脖子,想要回过头去看是什么东西困住了自己,玉梢这时才反应过来,或许是那个站在墙根的男子。
她一下弓起腰拽住了那人的手腕,右脚横扫过去,用尽了力气才把那人压在自己背下。
“噗哈——”
透过气的那瞬间,玉梢似乎是听见了一声嗤笑,不是男人的,而是属于女子的。
借力翻身,顺势脱离了那个家伙的束缚,玉梢是四肢着地,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那般,再去伸手摸原本应该背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包袱,却已经不见了影子。
那个男人也不急,肩上披着的那件外衣已经被地上的泥水浸透,他笑眯眯站起来,转过头依旧看着玉梢。
原本玉梢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仔细去看,眯起双眼,才好不容易看清楚他到底看着哪里。是自己的背后。在阴影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玉梢双手离地,猛地转过腰身冲向那个人,黑色的长发甩出一串晶莹的,带着泥沙的水珠,在满是水塘的地面上弹起一片涟漪。
而后平息。
那只手垂在地上,之间滴下的是混杂着黑色尘土的水滴,根本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能听见这里发生了什么。
——TBC
和顾三岁打架被琴爹请出门
到底是道德的沦丧
还是狙击手的耻辱
请期待下集
老年人的恋爱。
↑
阿芷被请进了医疗室,里头挂着几张相片,仔细去看,上面和这个医生一块合影的居然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头顶一撮红毛的家伙。
“要喝咖啡吗?”恭玄问道,手中拿着的两个精巧的骨瓷杯泛着白光。
不了不了不了——
阿芷摇头摆手地拒绝了这位医生的好意,自己的对讲机里的电磁音已经在响个不停,她也不知道对面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任务失败了,这次的观察行动从根本上来说成功的可能性实际上就很小。
“啊,顾炎那小子在你们那干的怎么样?”恭玄突然扯开话题,阿芷一颤,这人知道他们的底细,“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但是听说最近你们在一起工作?”
呜哇——回去要上报——这家伙泄露情报——
阿芷脑内弹幕已经几乎被打满了,甚至想现在就给顾炎打个电话问个清楚。
“医生——”诊所门被打开,暖气一下子泄露出去,阿芷听见有谁直冲这里来了,“有没有云南白……药?”
进来的是一个黑色单马尾的女性,背上背着一个高尔夫球包,压在身上看上去整个人显得更小了,走近了阿芷才对比出这人事实上并不像是远看的那么瘦弱。
“先客?”
“不是,只是一个朋友。怎么,又摔了?”恭玄也不去解释,只是放下了两个骨瓷杯子就开始翻找起云南白药来,“你怎么老摔伤,差不多应该来点拉伤给我看看了。”
玉梢也不客气,和阿芷打了个招呼也就随手把那个包放在了角落找了位置坐下来等恭玄给自己上药。
“小姐——”
“哦!怎么了?”玉梢回头的时候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想看那个包的话可以哦,就是有点脏。”
阿芷指着高尔夫球杆的包,还没问出口就已经得到了许可,过于爽快的态度一下让这个警花泄了气。拉开了拉链的上半部分看见白色的球杆上还沾着草就拉上了拉链离开了诊所。
“所以,你又被谁打了。”
“白川……他扔我!”玉梢一改刚才那种潇洒地态度,鼓着脸颊就开始抱怨,“再说了凭什么把我扔进仓库啊!那里只有纸板箱和纸板箱和纸板箱好吗!”
“是是——东西在右手边抽屉里,自己拿。”
“哦!谢谢老板!”玉梢打开抽屉,里面躺着一张银白色的储蓄卡,那不是这个国家的卡,是别国的跨国际银行的东西,“这可真是绕了个大圈子。”
指尖翻出几个银白色的光线,那张卡就像是变魔术一样的消失在她手中,随后那只手就被硬生生扯出去,白色的衬衫袖子被撩起,手臂上青青紫紫的颜色全部露出来。
“很痛诶。”
“忍忍吧。”
话音刚落,诊所的门又被打开了。
“爸——我回来……了。”
转头,玉梢和顾炎目光相接,可能愣了有十几秒吧,那人才反应过来甩下手上的帆布包,玉梢抽出那只还在上药的手,两个人直接扭打在一起。
“怎么是你这个女人!!还有脸来这里看病的?你怎么不在死在那个楼顶!”
“你这个臭小子!是我狙击生涯上的后辈不说还好意思埋伏我!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啊?!”
顾炎伸手就要打,玉梢一个侧头躲过,撩起就是一脚,踹是没踹到的,两个都倒在瓷砖地板上了就是。
“我?!”玉梢痛的骂不出话,心里可能已经把那个弄得自己一身伤的白川按进三途川了吧,“你就不会绅士点吗?!你忘了当年谁教的你在移动目标上射击快速反向移动对象的吗!”
“我这么好本事还用得着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教哦!你就后悔当年没打中我吧!!”顾炎骑在玉梢身上,姿势极为不雅,用力地按住她那两条准备踢起来的腿,顾炎转头就被玉梢一个头槌敲得七荤八素。
玉梢爬起来,也不管自己的样子有点狼狈转身就想跑,自知这个状态下光比力气是比不过这个男人的,当然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谁知还没站稳脚踝就被抓住,一个踉跄差点没正面摔在瓷砖地上。
“我摔坏了这张脸你准备怎么陪我!!”玉梢破口大骂,去掰顾炎的手,反倒是被扯倒,还单手被套上了不知哪里来的手铐。
“哦哦,你这张脸原来是整的呀,我想怎么表情这么僵硬了。”顾炎似乎是磕破了额角,一抬头小半张脸上都是血,看着骇人,嘴角带着笑,好端端一个警官现在看上去倒是比黑道还要黑了。
“谁说是整的,你师父这叫天生丽质——!”用力拉过自己的手腕也没能从顾炎手里把手铐抢回来。
“谁说你是我师傅了——”顾炎那里也不松手,根本不管自己面对的是一名异性,使劲拉过自己的手铐。
“到此为止。”恭玄突然插进来,拿过另一个还没有拷上的手铐往自己义子手腕上就是一套。咔哒一声,这下玉梢和顾炎是被拷在一块了。
“……”
“.…..”
“你们啊,要打架到外头去打,这里一会还有客人要来,把诊疗室弄得一塌糊涂我没法做生意了。”
“不是义父你这让我怎么办!?”
“我死也不会和你去警局的啊,再说我一点把柄也没在你手上!”
“哈——?!什么叫没有把柄?!今天我瞄准镜里你的样子是什么?!”
“你有证据吗你有吗!你又没有录像的你这叫做污蔑!”
恭玄实在是听的头疼,拽着手铐的铁链就往外面拉,也不管两个小辈是被自己拖出去的。
“不不不医生,医生我错了,我死也不要这个样子上街——!”
“等会,等会义父——!我是人民的公仆不能和这种家伙一起上街的!!”
恭玄回头,嘴角带着笑,两个人一下就没了声儿,两个人面面相觑选择沉默。
“那个……”
“至少不要民政局前面牵手半小时,谢谢。”顾炎捂住了自己的脸脑内划过当年的蠢样。
“哦,那你五年前欠人家的钱还了吗。”恭玄松开了手,任着顾炎和玉梢两个人死了一样的找钥匙。
“那次说好他们报销了!”
“什么!我明明把账单寄给你了!你自己子弹不够用问我借的!”
“那时候谁知道你是黑帮的人啊!我以为只是射击同好!”
“哪个设计爱好者会有真枪实弹的。”恭玄是脑袋一阵抽着疼,这个儿子做事半点不过脑子,现在是好多了,只是遇上这个冤家还是会和三岁小孩一样的。
“好了,快放开人家,你们说好了要在瞄准镜里解决一切工作上的恩怨的,人家有男友了你这样不好。”
顾炎听了是不开心的,“你怎么就护着黑帮的人。”
恭玄反驳,“你忘了我靠什么挣钱的?你们两个往我这里搬的尸体和残肢断臂还少?”
玉梢和顾炎理亏,他们来这里看病还真就没怎么多付过钱,一个免费一个打折。
恭玄只好看着两个小辈憋屈的脸坐在地上一句也不敢响的样子,多少觉得有点好笑起来。
“好了,快三点了,赶紧起来处理完各回各家。”恭玄也困,打了个哈欠挥挥手算是放过这两个闹事鬼,下了逐客令,玉梢临走的时候还顺手捎了包止痛药。
“下次别让我碰见你。”顾炎站在门里面给了玉梢一个白眼。
“哦。”玉梢站在门外,脸上贴着纱布,隔着玻璃竖了个中指。
顾炎一下又被激起来,撸起袖子就想往外冲,门外头的玉梢是拔腿就跑,一点也不像是背了把狙击枪的样子。
你要问那个瞄准镜的另一边是什么颜色的。
“全是废话,不是那边红就是这边红。”玉梢呸的一下吐掉了自己嘴里的那根棒棒糖,糖分能够更好的帮助自己脑进行活动以及提高注意力,烟草?那众筹的要命的东西死了都不要去碰。
“冷静点,那里有那这种暴躁的狙击手。”耳机里传出来的是慢悠悠的责备,当然了在他耳朵里听起来那根本就不是责备,更像是平日里的闲聊。
“啊——我说娘娘啊,能不能下次不选这么不愉快的时间进行交易啊,冷的要死啊。”玉梢咂了咂嘴,舔掉了嘴角边残留的棒棒糖,黏腻的触感让她感到了不适,但是一分一秒那只眼睛都没有离开过瞄准镜。
“别这么说啊,不选在深夜,你还要选在条子门口光天化日大喊大叫?”
“我也没这么说啊。”玉梢反驳,“但是现在和光天化日没多大区别啊,对面早就知道这里的行动了吧。”
透过瞄准镜能够看见的是对面高楼的玻璃后面和自己一样看着瞄准镜的男人,身姿整个融入了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头上那一小撮红发才能让玉梢勉强看见那人的位置。
在头顶染红发那不是靶心么,哪有这么傻的条子。
翻了个白眼,玉梢拆开了另一个包装纸,里面装着的是几块饼干。
手表上的指针终于是划过了12这个数字,玉梢把手指放在了扳机上对准了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晚风掠过已经被废弃的工厂,即便是在这秋日,也让人感到一丝凉意,沁人心脾是不能比的,白寒给自己裹了一条围巾还在拿了搓了搓手臂。
横刀也一言不发,指尖夹着的烟头一明一灭,直到烟灰落下在,掉在了他的皮鞋上才想起来自己在抽烟这件事。
实在是过于无聊了,在这里干等人什么的,这个阵仗完全不像是要干坏事的样子,反而像极了古惑仔和他马子。
“我说,我作为组织里为数不多的女性怎么半点优待特权都没得。”白寒用胳膊肘戳了戳横刀,用眼角瞄着放在仓库里的行李箱。
“别废话了,明天的菜单还没定下来呢,有什么抱怨你先看看楼顶玉梢再说。”
“我听见了哦。”
通讯器里悠悠传来这么句话,横刀浑身一颤,也不知道是被风吹得还是被玉梢吓的。作为一个狙击手这女人是格外的暴躁直接,半点不像是能在极端环境下连续观察目标大半年的老手。
“说好了不要用通讯起呢。”
“真烦,通讯器好用啊,什么蓝牙无线通讯器,还没个上世纪的机器信号好。”
白寒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赞同了玉梢的意见,“于是?有人来吗?”
“没空看。”撂下这句话,玉梢那头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说起来,不是约的一点么。”横刀•盲生,是终于发现了华点。
白寒裹紧了自己的衣物,接下了话茬,“守株待兔呗。诶,明早记得弄点热乎乎的东西吃。”
“不要说得好像我是你们大厨似得。”横刀也不可以,给了个白眼,拍了拍自己的哈雷,“这伙计都快成菜场搬运用小推车了。”
“守株待兔?我们不是守株待条子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祸云穿了件短款的皮夹克,带着银链子,一条红色的紧身裤在夜晚格外的显眼。
“呜哇——你是从哪个夜店出来的?一晚上多少钱?”
这次玉梢的通信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祸云还没听完就把那玩意从耳朵里抠出来扔在地上踩了个粉碎。
“好歹是公费啊——”
这次是三个人的对讲机。
或许组织里除了娘娘,最恶劣的就是这个女人了。
“啊啊——情报通知情报通知,对面的狙击手看着我了,你们自己解决问题哈。”
顾炎实际上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对面的人,透过瞄准镜,能够看见那个女人一会按住自己的耳朵一会拿起对讲机,也不知道在和几个人对话,没一会又朝自己比了个不雅的手势。
“我说,真的不能爆头吗。”
“不能。”
“不能。就医学上来说你这个距离爆头,死相很难看的。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互相爆头,子弹在空中碰撞的次数还少?”朱杏,撅了撅嘴,一身白风衣,里面一件粉色的绒线衫配上不长不短的裙子和便于活动的平跟鞋,怎么看怎么像大学生。
要说这两个狙击手,也是特异中的特异,谁见过狙击子弹互相打架的?
逐魂倒是撇了撇嘴,自己明明还是个实习的怎么就被拉来了?自己本来应该在食堂里面吹着空调享受阿姨多加给自己的腌萝卜一边和小女友聊天的。
“你们装样子装的像点啊,这样只像是同学。”赵衍总指挥官终于是发话了,本来他就是坐阵大本营的,怎么还被卷进这种无意义的口角之中?
“今晚的情报确定准确吗?”觉拉扒拉着自己的夜宵,咬了一口藕盒感叹着今天这顿饭的火候是正正好,“不会只是个幌子吧。”
“谁知道呢,人家只已经在那里待机一个小时了,教母的影子是半个都没有。”就在这时,顾炎发现自己瞄准镜中那个人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了架在那里的武器罢了。
“全体注意!对方狙击手不见了!高度戒备!”
“不是,我们都还没到地方,你担心什么鬼。”逐魂骂了一句,拉着朱杏便跑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陪你们,一起做这种高危险的体力活嘛!!”
“因为警局只有你一个女的!我实习生都来了就别抱怨了!”逐魂反驳着,尽可能的让自己身后的朱杏跟上。
“话不是这么说啊!愿意做法医的女孩子很少的!我应该是你们的宝物!”
觉拉没来得及把最后一口白饭送进嘴里,就匆匆忙忙站起来收好了饭盒,也往案发现场跑。
“啊,那啥,我在做任务,钱一会再说。”玉梢摆摆手,昏暗的灯光下,空调开的温度过高,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很。
“别废话,你在这住了三天了我的姐姐啊,开了几瓶威士忌了自己数数。”
“那又不是你的钱。”玉梢给了白川一个白眼,死不承认自己开的就是他冰箱里那几瓶。
“我说你一个干偷窥的,喝那么多酒干嘛,不怕伤肝啊?”白川拿他那烟杆点了点玉梢的脸,“看看你自己,还说是个女的,肤色暗沉的更泥潭似得,我看你已经不是肤色暗沉了,是印堂发黑快要被条子捉了去吧?”
玉梢一下拍开了那烟杆,手背一阵发疼,拿起对讲机就是一通抱怨。
站在空旷仓库前头的三个人不得不关掉了对讲机。
“怎么,你们家狙击手又发牢骚了?” 虞老板姗姗来迟,事实上两帮人约定好的时间是零点一刻,什么一点,完全就是给条子的假情报,让他们扑空的做法。
“啊,是这样,不过速度要快了,条子可能已经有动静了。”祸云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东西呢。”
“在医生手里。”虞老板也不含糊,压低了自己的帽子,似乎是从帽檐里摸出了根女士香烟递给了白寒。
“人员编号在里头。”他瞧了瞧四周,“我要的东西呢。”
横刀看了看白寒的脸色,确认了滤嘴里确实有相应的号码,也没有多怀疑就打亮了打火机烧了纸条。
这时,白寒眼前一亮,脚边便出现了两个明显的弹坑,是条子和玉梢。
没有时间了,脚步声抓紧的靠近这个废弃仓库,横刀跨上哈雷一把抓过虞老板,扔在了后座上。
“——西南——子,朝——走!”对讲机里是玉梢的声音,但是因为电波不太好,几个人都没听清楚她讲了什么。
横刀啧了一声,开向了仓库里头,祸云和白寒两个人则是朝着东面跑。
“唔!”白寒一声闷哼,手臂上就多了个洞。但是并没有停下脚步。
“切!一定是那个家伙教的!”顾炎连开三枪都没有打中要害,对方在过小的瞄准镜前采取的走位方式和躲避方法怎么看怎么映照了狙击手最讨厌的方法。
“唐叔!把东面的路封了!他们朝你那里去了!朱杏逐魂!你们绕到仓库后面去!”
“呀吼——你好啊,狙击手先生。”
顾炎的通讯被中断了,就连着觉拉和剩余人员的耳机里都出现了这个声音。
是杨雨霖。
“我说娘娘,你这么和人打招呼不好吧。”如璋缩了缩脖子,刚刚破译的通讯密码就这么被自己的BOSS抢去打招呼用了,坐在一边的绯也没办法地摊了摊手。
“今天晚上挺冷的,去街上吃碗热乎的馄饨怎么样——?工薪阶层?”
“呜哇——真气人。”拉下了脸,坐在办公室里的赵衍都听不下去了。
“这,仓库后面没门啊!”
急忙赶到的觉拉和逐魂他们会和了,但是绕了一整圈都没找见像样的通道。
“这回没法联系空和阿芷,他们那里的旅馆和医院不知道查的怎么样了。”
白川把玉梢揪下来之后便扔进了密室里。转头去看门口铁三还在和那个实习生的小警官周旋。
“都说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你看,营业执照还挂在那呢。”铁三双手抱胸,任由那个小男孩乱翻,就连前台里头的备用计生用品都被翻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空涨红了脸,指着塑料包装的东西质问道。
“怎么,还不允许旅馆有这些卫生用品了?”白川走下楼梯来,一脸的好笑。看了看空,又看了看铁三,接着一句话让空落魄而逃,“小伙子长得不错啊,要和我试试吗?”
“老板啊,怎么说这个讲法都……”
“闭嘴。”
阿芷的电话几乎是在同时响起来的,穿着黑色长西装裤和小高跟的女孩坐在诊疗室里翻查所有的记录,愣是没找着奇怪的点,看了监控和所有的房间也没找出半具身份不明的尸体来。
“把,把所有的药物拿出来!”阿芷鼓着脸颊,挂掉了电话。
反观恭弦笑着点点头,手里捧着老厚的医学教材满脸微笑,一头黑色长发被束起来拢在一边,“小姐这边请。”
在大家表演滑铲之际
我为大家带来一个
醉酒失足少女
铃声稀疏,回荡在山脚下,数数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被玉梢的脚步声 遮掩去,她知道那人早就已经看见自己走在路上,这脚步声也是故意的,只是合着那手鞠落地的声音踩出来的罢了。
夕阳西下,这幽灵茶馆也没什么人来,路上行人也只有那这些个樵夫罢了,从山上吹下来的风是暖的,玉梢抬头去看,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来了?”
“来了。”玉梢答,随意挑了个位置便坐下,从那宽松的袖口掏出两颗骰子,不似那常见的骰子,玉梢手上的是黑色红点。
那店长也不急,慢悠悠慢悠悠等着自己拍累了手鞠,才收起自己的玩具摘下那好看球上的小铃铛。
对坐,起壶,倒出的虽是白色的液体,飘来的是酒香。
“天天见你路过,也不看你进来喝一杯。”白川拿起自己的烟管,打火石哒哒响了两下,玉梢眼前便就烟雾袅袅了,那烟草的味道和玉梢知道的味道有所不同,估计又是从谁那里白拿来的才是。
“这不来了。”
红色的烟杆晃了晃又被放下,细长白皙的手指带着红色的袖口伸到了玉梢眼前,拾起那两颗骰子,乳白色的指尖像是夜晚的烛光那般,带着残影摇曳着,木碗中也就响起了碰撞声。
玉梢挽了挽袖子,对应着骰子上的数字玉梢拿起一边棋盘上摆放整齐的茶杯之一,仰头灌下。
“ほ——豪快な女じゃ——”
“别废话。”玉梢放下杯子,随手拿起骰子,快速掷出两个数字,“这两日不断消失的灵器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不喜闲事么,怎的问起来了。”白川也不客气,抽了口烟,也就伴着一杯琼浆下肚,不同他本土的酒,这儿的酒似是一条暖流从舌根暖到肚里。
玉梢也不爱去理睬这人。只是撑着头等他掷出下一对数字。
橙黄色的光线跳动着,这幽灵茶馆也没有关门一说,两个人的影子拖长了印在地上,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斜着斜着也就混杂到一块去了,骰子碰撞木碗的声音不绝于耳,倒是陶瓷杯子放在棋盘上的声音开始逐渐加快。
“说来奇怪,这几日,盗窃案是多了起来,说是在那山上还是在那郊外?”
白川茂也不把话说死了去,只是临摹两可,手上喝酒的动作倒是慢了下来,两个人从对着夕阳到对着烛光,也到是来来回回三四巡,都不见有停手的样子,白川的眼睛细长,眼尾上挑,像极了那画上的人,玉梢不去看他,只是看着碗中那两个骰子,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你不回去,不会有人担心么。”
“不会。”玉梢回答地干脆,也没有经过深入的思考,她现在的思绪被别的东西占满了,城中不断发生的盗窃,失窃的都是些贵重的值钱的古董物件,时代不同,用途不同,究竟是有什么目的,还是这人嘴中说的单纯的愉快犯。
“黑市里可没什么好东西——”白川放下了杯子,下一个动作便是行云流水的把骰子上的数字换了个样,一点也看不出已经喝了好几杯的样子,“横四竖五。”
白川点了点棋盘,那上头还盛着水的杯子已经不剩几个了,玉梢瞪了一眼这个男人,也不啰嗦,拿起杯子就喝完了。
“我听说过你,便是那天天跑出门去的小丫头罢,也不知每日每日的在那做什么。”
“我也听过你。”玉梢顿了顿,眼角微红,去擦眼尾的动作是引来了对方一声嗤笑,“也不上那山去,在这开了茶馆整日卖茶的小「小」子「曾」。”
玉梢也不客气,拿袖子捂着嘴,微微偏过头,露出一点有些松垮了的发髻,斜着眼故作娇柔地,烛光遮过了星光的颜色,姑娘的眼睛里也倒着橙黄色的火,透过湿润的眼眶露出些许情谊。
白川也是愣了愣,谁知这女人会东瀛话来,自己可能是把握错了尺度,本以为这人是个好欺负的愣头青,谁知道自己欺负了这半天也被反将一军。
白川拿起骰子,再放下的时候回头去看棋盘中,那格上已经没有了茶水,玉梢伸手,有些不稳,再放开。
“差不多说实话了吧。”玉梢收回手,索性拆掉了自己的发髻,拿着那根素色没有花样的木簪在手上把玩,“这上头,只有酒吧。”
白川冷笑,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你我早就心知肚明,又做什么这么矫情。”
“那我直说了,人在哪。”玉梢似乎是在一瞬间取回了自己的意识清醒,话语中带着些坚定,本来透着柔光的眼睛,现在反倒是看上去被烛光折射出了一丝血腥。
“你与其问我,不如问那山上的店长去。”白川不疾不徐,吸上一口烟,从袖口中掏出个信封,“也是难为你一个女子陪我拼酒,烟草钱折去这次的茶水钱一并在里头了。”
玉梢不去拿那个信封,反倒是去掷骰子,白川也不去阻止她,即便那两颗骰子上的数字不符合棋盘上茶杯的坐标,玉梢也去拿起来喝,就像是要争一口气,也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猜测,这上头确实全都是酒,都是那刚开封的成年烈酒。
她不知道白川是从哪里来的这些个好酒,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茶馆却偏偏要和自己划拳拼酒喝。玉梢想不通,也已经无意无力去想通这些个事情,喝到最后玉梢不知今夕是何时,更不知自己灌下去的究竟是酒还是茶水。
白川看那个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要伸手拿靠近自己这边的最后一个杯子。他先一步拿起杯子,慢悠悠地凑到自己唇边,透明的液体从嘴角滑下一半进了肚子,一半洒在了衣服上。
倒了倒那白瓷的杯子,看着玉梢醉眸微醺的样子反倒是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玉梢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只知道这回是自己输了,她歪了歪身子,倒是拿到了那个信封,脚步踉跄,好不容易靠在柱子上站稳了。
玉梢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脑袋,唔地一声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喝多了的这个事实,她没有气力去气那个男人,只是转身想走,还没抬脚跨出门槛,膝上一软,也就靠着门柱跪在地上睡着了。
“哼。”白川烟管中的烟草也终于是熄了火,那根蜡烛也只剩下一点豆子大小的火苗,随手扯来一块还算干净的料子哗啦一声罩在那姑娘身上,白川也就没了影子。
等太阳升起来,樵夫再一次路过茶馆之时,门口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坂本真绫和能登麻美子的历史性合作【并没有这样的事情】
听得是个节日,玉梢立于月下,伸手去摘那还未开花的月季,得了店长的许可,明日又能出门取看看外头的景色,在这花丛中摘得些这日子少见的花儿去,明天也算得上是有点事情可以做了。
现时秋日,先不说着四季如春的徒然堂也吹起了风来,外面的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要凉,终是不见那日放河灯时各家小姐穿着的绫罗绸缎,路上的新人不是披上了外衣就是穿着厚实的衣物。
玉梢或许也能觉得冷,只是对于她而言这些似乎都不怎么重要,只不过是气温稍稍下降了一些罢了,很快的,就会有漫天飞雪也说不定了,对于雪天的记忆玉梢也没有多少,想着总要在冬日前找着个能带自己出门去的主人,又想着自己得寻着什么能做的事情,不然这冬日就太过于无趣了。
自己从不是什么能言之人,更没有那巧舌如簧的技巧,在这世上也没几个能够正常的交谈之人,玉梢想要得到的消息和传闻是一个都没有找到,想着只能靠自己又没几个人能见着自己听着自己的声音,也就只好听着人的闲聊度日。
她不羡慕那些有着明确目标的人和灵器,也不嫉妒那些已经找到归宿之人,只是怨自己过于无能罢了。
伸手去碰那花枝,带着茧子的手心倒是被刺扎得有些痒,用剪子咔嚓一声剪下放进篮子中,玉梢手边的提灯又灭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根蜡烛,她只是彻夜在这徘徊找些能被剪下的花儿来。花篮里的蜡烛逐渐逐渐地被花枝代替,月亮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地隐去身形,夜到了最深的时候,玉梢终于是停下手来,拿起打火石点上最后一根蜡烛塞进提灯之中,离开了这花田。
即便自己的身影不能被人所见,但是自己拿着的东西似乎是能够被看见的样子,又或许被自己放开之后会被见着,玉梢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规律,只是想着趁早也就能躲开人们的视线,借了店里的笔墨纸条,揣上一个布袋子,也就带着花篮出门去了。
提灯照亮着身前的路,自己的影子随风摇曳就像是要被吹散的蒲公英那般摇摇晃晃,玉梢停下来,蜡烛没有被吹灭,反倒是提灯被吹得微微晃动,指尖也被风的力气带得有些累了。
是晨光。破晓了。玉梢回过头去看被山峦挡住的那个火球、那束白色的光芒,她低了低头,似乎是在躲避那耀眼过头的光,又似乎是在沉思。
吹灭了蜡烛,玉梢继续前行,路上偶尔的能够遇上几个樵夫或者渔夫,农民似乎还没有起来看看地里的收成,只是路过田地的时候玉梢折了一根麦穗捏在手中玩,稻米累累,对于那空心的麦秆来说实在是有些重了,但是也不断,只是低着头随着玉梢的动作摆动。
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玉梢是终于到了街上,那些个店家还没有开门,玉梢找了个转角放下了手中的篮子,那不是什么必经之路,也不显眼,只是若是细细去看了便会发现那墙上的裂痕似是被果实压塌了的枝丫那般垂下的样子。
找了几块石头压住了自己写的纸,玉梢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马扎,嘴里叼着那刚折来的麦穗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曲调。
那些个公子小姐路过之时玉梢看看他们的衣角,有些厚实的料子下头穿着的都是舒适布料制成的内衣,有时有人停下弯下腰来看玉梢写的字时玉梢也就抬眼去看看那人长得什么样貌,也凭着样貌在心理去猜猜这人是何籍贯,若是有人并肩而行说着这世间各种千奇百怪的故事,玉梢也就停下哼曲的声音,去细细听那些个故事。
有说近日有人见着鬼,也有说在过山时被奇妙的男女拦下了,玉梢有一句没一句地收集着信息,倒也是把近几日奇怪的事情听了个全部,终于是到了正午快的时候了,行人变得多起来了 ,就连这样的转角小路也人流不断。
一支一回眸,一文一时节。
玉梢没学过什么诗词歌赋,最多也就是看见过两眼那些个墨宝书画罢了,毕竟自己最新的记忆是和那些个书画装饰在一块,也是在提笔写字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也算得上是会写几个大字,白纸黑字的,没几个人来拿自己篮子里的花,倒是来看这字条的人越来越多,玉梢斜眼去看,自己也没写错字来,只是字体可能不符合这个朝代罢了,墨汁因为季节的关系有些晕开,笔锋也被掩盖了一部分。
只看了两眼字便掏出铜板来的人也大有人在,不一会,玉梢篮子里那些已经开了的花是没几个人拿走,倒是那个小布袋子已经被装了一个底。
到了正午,太阳挂在最顶上的地方,玉梢躲在墙后的阴影里打了个哈欠,摸了摸指尖自己似乎是在打颤,歪了歪头,黑色的长发也就落下来盖住了自己的手。
这时候玉梢眼前又有人弯下腰来,袋子里响起了同板的声响,终于是有人拿走了篮子里的一支月季。
玉梢也就抬头去看那人,似是个文人样貌,衣物打理得整齐,手上的茧子也是握笔才会有的东西,只少不是农民也不是那些个舞刀弄枪之人。
侧了侧身子,玉梢见着他身后立着个穿着鹅黄色衣物的姑娘,肤如凝脂,眸如晕墨,伸出来接花的手也如那被雕刻出的供奉起来的石像那般优美。
便是有情人吧。玉梢撅了撅嘴,心底也不知是祝贺好还是一阵泛酸。只是现在才觉着自己做这事本身似乎就是在给自己添堵。
那小姑娘是笑得开心,花枝乱颤的样子看得玉梢心理一阵发毛,本以为是什么可人儿,一开口她都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是因为玉梢你太不像是女孩子家了。”
“.…..有吗?”玉梢抬头去看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的慕双,那抹红色在自己眼里显得像是火那般的在烧,也不知她怎么得空出来也不知怎么就找到自己这里来了,玉梢没有去多问,只是从花篮里挑出一小束铃兰来招招手让慕双蹲下,自己则是一边看着那纸条不要被吹走了一边拿着铃兰的花枝绕着慕双的长发做了一个简单的编发来。
“哪有姑娘家大半夜的出门摘了花一大清早的在路边摆摊的,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什么家世。”慕双双手撑着脸,声音听上去有些闷,似乎是在抱怨玉梢多少有些过于不想寻常女子。可玉梢也不懂慕双口中说的平常女子平日里到底应该怎样,对于她来说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似乎是最舒服的事情,既不碍着别人也不会出格,她没有被教导过的记忆,只是生性使然,就这样玉梢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究竟是哪里的出生。
“平日里的你看上去倒像是个大家小姐的样子,怎的一出手像是个洒脱的剑士似得。”
“我不会劫富济贫。”玉梢冷冷道,手上的茧子似乎是有些被那花枝勾破了皮,缠上了一根黑发不经意之间把它挑出了发髻垂在那铃兰的小花上头。
“你不会,你当然不会。”慕双也不去在意玉梢一瞬间的动作的停顿,只是接着说,“但是有人求助你也一定会去,你真的是个奇怪之人。”
“你很温柔。”玉梢定论着将那发丝重新塞进发髻之中,动作轻柔。
“你一点也不像是从墓里出来的,总以为你会和冥器那般性子。”慕双拍了拍自己的裙角,从口袋里摸出几文钱扔进了布袋子里,“真是好手艺,别人见不着你是有些亏了。”
玉梢敲了敲太阳,可能已经过了正午有些时候了,花篮里的花也有些蔫了,不过大部分是已经被拿走,路上行人多的是有情人,玉梢也就一个人挎着篮子手拿提灯袖子里装着那些个同伴。
路过遇见了什么独自前行的姑娘便是悄悄地往她们发上别上一支,看见了孩子也就塞个同板在那衣服的小袋子里。
一路上走着,玉梢听着他人交谈的声音,隐约的又听见有人说哪儿的山上下来了两个大盗,衙门似乎正在拟作捉捕令,路上巡查的人也变得多起来了。话语间漏出的信息似乎是在说那两人专挑着名贵的东西下手去。
玉梢也算听过就罢,也没有过于地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只是见着前头似乎是有丧队路过便是退到一边去,走在前头的是垂垂老矣的女性,或许那棺材里头躺着的是她的丈夫或者小辈吧。玉梢摸了摸自己的花篮,捡出一支样貌还算好看的白菊抛在了那棺材上头。
路边的人纷纷让路,也有人说这里头的似乎是暴毙而亡之人,平日里也算是个善人,只是不知怎的就这样没了。
玉梢等着这队伍走了也依旧停留在原地不知失神了去怀念什么,她低着头,也叫人看不清表情。
夕阳西斜的时候终于是回过神了的样子,有人拽了拽玉梢宽大的袖子,是个小孩,他指了指自己篮子里的那支茉莉又递上一颗糖来。玉梢不喜幼儿,只是这样诚恳的样子也叫人不好拒绝。
只见那孩子拿着已经有些谢了的茉莉别在了女童的衣领上,样子有些歪斜却也透着童真。
玉梢长叹,自己或许连个孩童都比不上吧。
又有人拽了拽玉梢的衣角。这回篮子里是什么都没有了,玉梢或过头去看见的是熟悉的面孔。
“你在这里呀。”是阿芷,“店长说你今日出了门来,我也就来找你了。”
玉梢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去看那笑得开心的姑娘,猛地想起自己还有颗糖在手里,也就剥了糖纸塞进了阿芷的嘴里。
“咬废库吗?”
因为嘴里喊了糖,阿芷咬字有些不清不楚的,玉梢把手中的竹花篮递给了阿芷,另一只手也就隔着衣物牵着阿芷的手,拿着提灯慢悠悠地朝前走,路过的茶馆都已经准备打烊了,饭馆和旅店倒是生意兴隆的样子,半点不像是有那种不好传闻出现的样子。
“瑜晓?”糖似乎还没有被吃完,阿芷也就跟着面无表情的玉梢往前走,左看看右看看,有时候偶停下来去看那些绣娘的样子,玉梢也就以为阿芷对那些个绣娘手中的帕子有兴趣,看了看那些个好看的料子,从布袋子里拿出合适的铜板数放进了绣娘的口袋,拿走了那块绣着腊梅的帕子递给阿芷。
阿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但是看着玉梢是认真的也就这么收下了帕子去。
时值傍晚,路边家家都飘烟袅袅,传出饭菜的香味,玉梢沿途也买了些个梅花糕什么的,一个劲的往阿芷手里塞。
阿芷摆摆手说不要,只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块桂花糕去,剩下的也就全都进了玉梢的肚子里,玉梢生不逢时,虽说出生时的点心也不少,但是也没那实体能吃上几口,后又直接进了墓里去,怎么说也没得机会尝尝各地美食,到了今日也就一边朝外跑,一边买着各式各样点心。
这花钱的样子要是叫店长看了去怕不是要训斥一番才是。
玉梢在路上边走边看,也不买那些贵族小姐要用的香囊粉黛,只是一个劲的去买吃的,每个只买一点尝了味道就算结束,就这样玉梢一天下来的收入都被扔进了那一屉屉蒸笼里去成了那缥缈白烟,自己倒也是吃了个七八分饱。阿芷是被塞得几乎走不动路。
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当做什么可爱的小动物投喂了,阿芷多少有些闹起了脾气,但是看着玉梢手中那盏提灯和就算吃了好吃点心也毫无变化的表情,也就消了气跟着接着逛。
直到月亮都出来了,那花街到了最繁忙的时候,玉梢才想起今天听到的那些个传闻,直拉着阿芷往回走。
“玉梢?”
“回去了。”想了想着这么一句或许不够,又补上那么一句,“最近别出来,要出门也最好挑上午,人多的地方去。”
阿芷笑起来,玉梢也不知这姑娘在笑些个什么,只是随着她去,全当是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或者真的只是开心罢了。
“玉梢的字是真好看,下次便是一块练字吧。”
玉梢没有回话,不答应也没得拒绝的意思,沉默着带着阿芷回了店里。
“玉指揽风风不住。茜纱窗昏。舟上摇波波不停,渡影重温。”玉梢拖长了尾调,唱着不知从哪听来的词句,仗着没人见得着自己,也就慢悠悠地晃过集市,找了家看上去就有些寒酸的茶馆。屋檐上滴着水珠,收起手上的油纸伞玉梢只听见雨滴声如同珍珠系数落地的声音,哗的一下全落在地面上。反弹起的那些晶莹剔透的圆点混杂着店面的倒影最终消失在骤雨之中。
将伞搁在桌边上,玉梢也不能指望店小二来问自己是不是要些茶点,自顾自的拿起已经凉了的茶壶往那白瓷青花的被子里倒。还未甄上半杯,那壶就空了。
玉梢也不在意,放下茶壶捧着没有温度的,甚至有些许凉意的杯子往肚里灌下一口茶。
寒意从口中一直线地路过背脊,浸满四肢,似是被埋入冰雪那般弥漫全身。
这天气,人来人往的谁都匆匆而过,又是下午时分,再过一个时辰恐怕是各家都要准备起晚饭来,店小二昏昏欲睡的,茶馆里清净得很,歌女早就已经回厢房歇着,为数不多的客人不是轻声细语地交谈诗词,就是独自坐在那和自己一样看人来人往。
“上元溪旁点荷烛,千盏承诺,怎奈雾锁红尘客。”玉梢没有再唱下去,雨声不歇,那几句词曲被淹没在雨滴和油纸伞之间不断的声响中。整个世界从那被漆红的门柱之间看去像是蒙了薄纱,行人在其中穿梭,用一把油纸伞挡开那料子匆匆前行。
怎奈雾锁红尘客,阴差阳错。
玉梢眯起眼睛,侧着头看那个姑娘。黑色的发梢滴着水,像是水晶的链子装饰着繁复清雅的发型,几片银杏样子的发卡也在闪闪发着亮,和树上长青的叶子那般泛着光,在雨水的打击中叮当作响。
她没有挡开那层薄雾,更没有匆匆而过,而是站在雨中等待那糖画师傅给她弄出个什么来。
可能是银杏。玉梢猜想着昏昏欲睡,思绪沉重地似乎是被什么软乎乎的被子压住了似得,无法挥去的像是被蜂蜜裹住了的粘稠感那般。
那姑娘转过身来了,手上拿着的是用糖浆画出的梅花,晶莹剔透,枝叶丰满,缀满了花苞。她也不急,慢悠悠地就走过来,玉梢一颤,对方似乎是看得见自己的样子,径直走来,也不避开人群,硬生生在伞花丛中劈开一条路。
那店小二听着有水溅开的声响便也醒过来,转头就看见那姑娘湿淋淋地坐在那。也是吓了一跳才想起来问问是不是要杯热茶。
两口热茶下肚,玉梢才尝出来这似乎是白茶。淡过头了,也亏得这店能营业到今天。
“你的主人呢?”
“无主。”玉梢答,手指抹了抹杯沿,看着里头的茶水泛起波澜,“名曰玉梢。”
“韩梅梅,道士。”
玉梢敲了敲桌面引来了那店员,梅梅配合地点上了一盆茶点,黄豆糕甜得恰到好处,咬一口再混着茶也算是一桩美事。
玉梢也不多说,捻起糕点往嘴里塞,她确实好事,但是又喜欢半途而废,毕竟活得太久,对新鲜事也只有一瞬间的兴趣了,多想想也毫无乐趣可言,也就成了今天这番有些麻木的样子。
“雨天还出来吗?”
“没人说过雨天不能出来。”油纸伞上的水珠已经形成了一摊水迹,缓慢地流向店外形成水迹,梅梅发丝上滴下来的水珠也一样在周围形成了一圈深色的印子,玉梢是担心这姑娘受凉,但是看着对方也丝毫都不在意的样子,便不去说些什么。
“你能看见我。”
“我能看见很多东西。”梅梅回答,撩起耳边垂下来的长发别到耳后,又给自己到了半杯茶水,“你呢,出来找什么。”
“这话可是暴露了你自己。”玉梢甩甩袖子,宽大的布料灌进风,这时倒也显得风流。
两人对坐对饮,也不是酒,但也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从古至今谈论的东西从文化礼节到食物茶点,衣着样式到风流雅事。
“真的变了很多。”和她所知道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自己心里所存在的那些稀松平常的东西已然成为了他人或唾弃或认为遥不可及的事物,就连那些平日里随处可见的住房今日也变为了古迹甚至不可寻的文字描述。
“朝代几经更变,你认识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才是。”梅梅也无意嘲讽,只是实话实说,这些东西或许对于他人过于残酷,但是眼前这人倒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甚至兴致勃勃的想要了解各式各样的事情,一点也配不上那种清冷的气场。
“你也不像是刚才那样子。”玉梢点了点自己的发簪,“松了。”
梅梅闻言去扶自己头上的那些装饰,银杏的发簪有些落下来了,似乎是被湿了的发髻压塌的,她用力地往里头插了插,露出一截小臂,歪着头,收着下巴,眼角微微朝上,俨然一副美人图的样子。若是自己那时的被文人见着怕不是要夸赞一番肤如凝脂乌发如瀑才是。
“你在等人吗。”
“是啊。”
玉梢没有说下去,只怕这人在等的,是已经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或者是已经回不来的人才是。
这世上有这种经历的人不少,但是也说不上有多少,至少就玉梢认识的人中,十有八九有着些不同常人的执着。
不过说来也是,自己本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物以类聚,要是自己身边真的没有这样的人,那也说有些奇怪的,徒然堂的客人也好,器物也罢,那些冥器也好,清净师也罢,多多少少有自己的目的和愿望,不如说没有这种愿望的人实则少数。
“记得保暖。”玉梢沉下思绪,撑着脑袋去看那店门外的景色,裙角被打湿,水塘被搅乱,时不时听见有人抱怨秋风萧瑟凉意入骨,也听闻远处似乎是飘来琴声。
“老人已经到了要睡觉的时辰了吗。”
“不如你们小辈,总是那样神采奕奕不顾一切。年轻是好事。”
“长着一张少女的脸真能说得出口。”
互为独自一人的存在,伤痕累累,不知什么是人情世故更不了解毫无执着毫无牵挂的感受,只是增加着伤口,承受着周围人和自己的厌恶和视线。
血流不止痛苦万分,却依旧披着人皮长着人心混杂人群之中,孤独对于她们过于高贵,更多的,是无处安放的寂寥。
深夜和奶奶打架
如愿以偿的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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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应该是秋天的季节,郊外的小树林子中却红的像是一块被烧烫了的铁,火焰舔舐着还未烧起来的树叶,很快的,那篇焦黄色的叶子飘落下来,成了在空中飞舞的火焰。
玉梢挥了挥手,重新举起自己的弓,,右手的袖口已经被烧焦了大半,皮肤灼烧着,似是被一块滚烫的布料包裹住那般,用力拉开弓弦,将依然为数不多的羽箭搭在弦上的那一瞬间,玉梢止住了自己的呼吸。
弓的上头已经有一些烧焦的痕迹了,好在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并不名贵的木制弓箭,箭尾的羽毛也已经烧焦,难看的很,凑近了就能闻到一股臭味,有些发硬的边缘蹭着指腹,玉梢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已然不记得到底射出了多少支弓箭,只是记得带来的两个箭篓已经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支罢了。
铁链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靠近着,伴随着周围树木轰然倒地的声音。
从火光中浮现的身影并不高大,只是在妖冶的光芒中那影子被脱得很长,像是一个巨人一般,缓慢地逼近,四周围挥舞的铁链也似怪物那般毫不留情的挥扫开周遭的一切,带着热度焚烧着这片视野中的区域。
映照在视线中的光线,就好像要将玉梢的眼睛也烤熟那般,瞳孔中倒映着那妖冶得扭曲着的影子,玉梢放开了自己的手指,那支箭划开热量,带着火焰的方向朝着那影子飞去。
在周遭挥舞的像触手般的那些铁链,停顿了一瞬间瞬息之间便収束起来,又像是一个花苞那样展开。
玉梢朝后退了一步,恰好踩在了碎石之上,她看着带着火焰的链子朝自己袭来,在失去平衡之时用力的侧了侧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跪在了地面上,手心触碰到的地面很快的就冒起了烟,想要抽手离开,但是根本就没有气力站起来。
少女趴在地上喘着气,眼角滴落的是红色的鲜血和汗珠混杂在一起的液体,在接触地面之前就已经化为了滚烫水汽。
在这篇如同灼热地狱般的大地上,她挣扎着,衣衫褴褛地匍匐在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吸入腹中的却更多的是燃烧后的似要将血液煮沸的空气。
脚步声和沉重的锁链声交互响起,那个被火光拉长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左手的袖口被利器割破,嘴角的笑容浮现出的更似愉悦,血肉模糊的双手抓着红绫,用力拉扯,那铁链也就一块响起摩擦声。
玉梢咽了咽口水,整个身体就像是要被蒸干,她猛地站起来,背过手抽出箭支,拉满了弓弦朝着那人,或者说被锁链围住的少女射出,那些铁质的箭头早已滚烫,若是放在冰凉的河中,可能会发出如同铸剑时冷却的美妙声响。
而那躲在锁链之后的女子只是伫立在那里,眼球活动着,朝迂回跑动的玉梢望去,奇异颜色的瞳孔像是猎鹰那般,锁定着猎物,她挥舞着锁链,截住了那些飞来的箭矢,似乎是在嘲笑着对方那无所用处的挣扎。
“唔?!”
玉梢奔跑着,再伸手去拿箭的时候却已经摸不着任何的尾羽了,她停顿了一瞬间,转身拔下插在树干上的箭矢,被烫伤的双手冒出鲜血的同时也散发着香味。只在这一瞬,橙红色的链子已经逼近了眼前,挥倒树木横扫过玉梢的腰身。
少女的身姿被重重地拍在岩石上,她张开嘴,却什么都吐不出,只能浑身颤抖着,用最后的力气保持清醒,烙铁一样的链子并没有放开那个身体,而是像枷锁那样将她压在石块上。
“这儿明明不合适你。”女子说着,原本编好的辫子也已经散乱开来,靠近了看,那人的衣服上也已经被划开多处,流淌着液体,只是火焰呲的一声便将那些伤口全都堵住。
反观玉梢,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透,手指上的皮肤也已经被抹掉了一层,手心焦黑,手掌几乎不能弯曲。
原本整齐的黑色长发也已经被烧的卷曲而参差不齐。布满淤青的手臂几乎不能抬起,凤凰都不知道她是如何拉开那张弓将箭矢射向自己的。
“差不多认输如何哩,再闹下去,也只是你遍体鳞伤。”
玉梢的视野摇晃着,所有的色彩都被火焰染红,摇曳,闪烁着。玉梢终究是没有点头便失去了意识。
当热度散去了大半,光线终于闪耀着照亮天边的时候,郊外早已是一片灰烬,所有的树木冒着烟,红色的火星明灭不定,散发着焦味。沾满灰烬的少女倒在岩石边,伤痕累累。
玉梢从未觉得自己运气会这么不好,分明听闻有夜市,想要出来看看,谁想刚出店门就已经迷路了,她甚至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去到那个自己想去的地方的。
手上提着阿芷给自己弄的小灯笼,里面的蜡烛还没点上,在人群中穿梭的时候天边已经被染成了赤红色。
在哪?
现在回去的话,阿芷会伤心的。
玉梢约好了给人带点什么小东西回去,可是手上的铜板也不剩多少了,自己总喜欢往外跑,往回带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钱袋子自然也就越来越瘪。
迈出步子,小心翼翼的避开人群,努力地总横流中穿梭到另一端,玉梢有些失神的望着周围的景色,各家都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宛如午市那般。
再往前走吗?
再往前走那里会有什么?要走走看吗?就算今天回不去,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她想要迈开步子的时候,身体前倾,重心前移的时候背后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随后重量就这样压上来了,她向前倒去,护着手上的提灯,用单脚支撑住了这个重量。
玉梢从未想过,如果倒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个正常的,一般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只是本能的反应,她直起腰身,把那个重量支撑起来。
是谁?
扶稳了自己和那个人,玉梢才有些狼狈的去看那到底是哪个呆子想要倒在路中间。
一抬头,闭着的眼睛和令人欠打的笑容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哦,是他,又是这个呆子。装聋作哑装疯作傻的呆子,连自己到底会不会说话都不肯表明的西域呆子!
玉梢心里是恼火的,但是看着他拍拍自己的衣摆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泄了气。那人手上依旧握着笛子,就好像故意的只握住了笛子的前段,把较长的那头流出来,在身后晃荡。
我是不会抓着的。
玉梢看着那长出来的一头,也就真的没有去拉着。仔细看看那人身上既没有带着玉佩也没有带着横刀。又是一个人偷溜出来风流了才是。
那欠打的乐师倒也不介意玉梢不去理睬他,自顾自的往前走,就好像刚刚倒下的那副样子是不存在的,只是一个幌子,为了引起别人注意的幌子。
他穿过人流,朝着反方向走去,玉梢也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
这回玉梢也不去在意是不是会撞到谁了,和人擦肩而过,最多也就是引起对方一个回头,和谁撞到的,那人最多也就是觉得自己绊倒了一下。
这样的行为既没有引起恐慌更没有跟丢那人。
乐师朝前走着,忽的就转了方向,玉梢望去,那里被低矮的灯笼铺满了,小孩子穿着厚实的衣服满地跑,姑娘拿着团扇有些害羞的看着那灯笼,有时愁眉苦脸的有时又四处张望些什么。
【是灯谜。】
乐师不知何时又回到玉梢边上,冷不丁的抓起她的手写下这一句,又或者在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玉梢瞪了他一眼,也不管他到底看不看得见,拿着手里的提灯回头就要走。这次倒是被这乐师揪住了,那人笑得开心,又指指那些灯笼和下头挂着的彩纸。
【有礼物。】
“你我都不是三岁幼儿,更不是那等着书生搭话的女子。”
【我不是,你是。】
“我不想要什么礼物。”
【可你的朋友要。两个都要。】
乐师指的恐怕是阿芷和他自己。
真是个登徒子。混迹青楼这些年岁,嘴上说着尊重人,最后还不是折腾小姑娘来的。
西域人都这么轻浮,早知道如此当年就应当努把力,把他们灭了。
玉梢表面看着平静,心里是想了不少,最后也算得上是厌了和他对骂,叹了气朝着灯笼走去。
乐师也不去管玉梢明显有些不愿意,毕竟难得遇见一趟,总不能把人就这么简单的放回去。乐师跟在玉梢后头,不紧不慢,看看这边的灯笼又瞧瞧那儿的,看上去并不是带着玉梢来玩,更像是玉梢带着他来玩乐的,也没有人去管一个瞎子是如何看见这灯笼的位置的,玉梢也由得他去,反正没人见得着自己,也不怕丢人了。
乐师伸手捞下一个,画着白鸽,下面挂着红纸头的灯笼。
“打一成语?”玉梢皱皱眉,看着兴高采烈拎着灯笼的玉梢,“怨声载道。”
玉梢不由分说地扯下那红纸拿着笔墨往上写答案。
乐师看上去倒是没有那么开心了,他嘴角有那么一点向下撇了撇,转身又去找别的灯笼去了。
画着飘带的,打一人物——“王昭君。”
绣着云彩的蓝灯笼,打一地名——“姑苏城。”
绘着梅花的红灯笼,打一节气——“大寒。”
乐师看着玉梢写的起劲也就越来越泄气,他总是很快的找来下一个灯笼,好看的,复杂的,看上去就很难的。
玉梢都只是瞄一眼便说出答案来,一直到最后,越是手上的灯笼终于是叠起来都拿不下了,玉梢手上的毛笔也已经写得没了墨汁。
好看的灯笼也已经没有了,很快的就有几个人围上前来问他这到底是拿了多少,真的全都答得出么。
看着对方有些踌躇的样子,玉梢斜了一眼拽着乐师的领子便去了不远处的临时搭出的小摊子前头,也不管别人是不是看得见自己,那些写满了字的花纸头被拍在案板上,乐师手上的灯笼也最终全都哗啦啦地掉下来落在那桌案上。
坐在里头的人似乎是被这阵仗吓着了,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水开始一一对照那些灯笼。
塔兰还在原地等着的时候,玉梢已经走远了,他又不好出声去叫,又想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全都知道,进退两难。
等那些人点完灯笼终于把礼物都找出来的时候玉梢早就已经不知道去向何方了。
她提着手上的提灯,站在河边,秋风吹过带来的是一丝寒意,祭典的鼓声已经渐行渐远,玉梢没有回过头去看那热闹的队伍,也没有挤进人群中去争抢那红绣球,她既不想出嫁更不想凑热闹,只是那球滚到自己脚边的时候玉梢还是去看了的,直到有个小姑娘跑到她脚边把那红彤彤的玩意儿捡起来才终于把视线移开。
河提边已经聚满了人,迎着秋风,那些小姐倒也是不怕冷,怎么好看怎么穿,绫罗绸缎,步摇金簪,一阵烛光晃过没有一个地方不是金闪闪的,色彩缤纷比起这河灯河边更像是七彩的天河。
玉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淡蓝色的,也不带什么流苏红绫,一双布鞋也已经走得有些脏了,袖口宽大轻巧的灌进一阵风就算得上是有了东西。倒是手上那提灯精巧细致的紧,既不繁复又令人心悦。
玉梢拿近了瞧才发现上头还写着诗词。也不知阿芷是从哪儿拿来的这么好的东西。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多少有些慌乱,玉梢也不回头,迈开步子就往前走,那人也不出声叫就这么在后边追,路边的人也就只能看见那人腰上挂着笛子,手上捧着各式东西一个劲的朝前头跑,也不知道是在追什么。
玉梢终于是愿意停下来了,她手上提灯里的蜡烛灭了,有些落寞。
那人也终于追上了,乐师的肺活量也活生生被逼得喘上了气。
【你,慢点啊。】
玉梢不答话,河面上已经零星飘着河灯了,似是夜空中的繁星点点那般,杨柳的柳枝早就已经秃了,这时候倒是成不了诗人口中的风流之物,反倒是有些碍着这河灯会,柳枝飘荡起来,掀翻了不少。
乐师似乎是在翻找什么,手上捧着的大口袋稀稀落落掉下点什么,仔细看看不是耳饰便是那胭脂水粉的。他终于是摸到了底,从里头掏出来个纸糊的面具,也不等玉梢去拒绝就把那傻兮兮的东西套在人家姑娘头上了。
“……”玉梢也不好发火,想想对方在自己眼里最多也就是个刚成年的孩童,年龄比起来自己真的得让着几分。
皱着眉翻了个白眼,玉梢板着脸把灭了的提灯伸到了他眼前,意思也就问问有没有烛火能借来用用的。
【不去点那河灯?】
“不了。”
塔兰撅了撅嘴,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个女人,索性随手放下了那包东西,摸了摸口袋找出打火石,跑去近处的店面要了支蜡烛给玉梢点上了才算结束。
彼时河面上的河灯已经基本都飘远了,风也逐渐大起来,玉梢看着河面,泛着烛光的波澜逐渐远去,也不知道这些灯最后会漂去哪里。
塔兰到也不说话,就只是抱着自己的手臂靠在树边看着玉梢一言不发地望着河面,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性并不那么好看,如果真的放进人群中,你一眼绝不会找着她。性子奇怪不讨人喜欢,既不言语又有点倔强,放在谁眼里都不是男性会去关注的,要真的放进了哪家姑娘身上,这亲事先不说,估计连有人都不会有几个吧。
她寻寻觅觅的,也不去问别人有没有见着或者听着过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一个劲地像是失了眼睛的燕,飞得极快又不怕受伤。
塔兰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塞进了玉梢手中,
这回玉梢倒是没有拒绝,她连谢谢也不说,看了两眼塔兰便拿着那提灯走了。
夜风吹起来她的长发,那提灯也晃得厉害,可那人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笔笔直地,往前走着,隐匿进了风里。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玉梢看见的不是外面的景色,而是黑暗的,如同墓室中一样的环境,黑暗、冰冷有些发潮,混着泥土和奇怪的味道。
我不要。
心里有谁在这样喊着。
我不要,请让我出去。
玉梢一下握紧了胸口的布料,这不是自己,不是自己在喊,绝对不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张开自己的嘴。
好痛。
好痛啊。
胸口就像是被针戳了一样,一下一下的疼,一阵一阵地逐渐的从胸口扩散到上半身,连着腿脚都一起发软,最后,蔓延到脑袋上。自己没有受伤,那里都没有撞到也哪里都没有流血,根本没有伤口。
这都是假的。
可是真的很疼。
玉梢跪在地上,或者说反映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匍匐在地面上了。她想要出去,剥开这个黑暗的环境出去,这里不是她想在的地方。好不容易从哪个地方,从哪个像是地狱一样的地方出来了,不能再回去。
那里就连虫爬的声音都没有,就连风吹过的声音也没有,更别提四季和灯火。戏文里出现的亡灵和僵尸也不存在,哪里有什么冥界,哪里有什么地府。单单被关在那儿就已经是折磨。
是啊,是啊,我想要被带出去。
玉梢闷哼着,挣扎着,像是一个疯子一般在地面上手脚并用的,想要爬起来。
她不知道地面上铺着什么,或者没有铺什么,她只觉得一切触碰到地面的地方都在发烫,烫得像是有什么虫子逐渐逐渐的带着热度爬上来。
我不能留在这里,不可以,我要出去,我已经不会再成为陪葬。
于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爬起来,耳边响彻着轰鸣,没有人会来救自己,也没有人会来可怜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只有自己去做。首先第一步,就是从这里出去。
盗墓贼。
对,盗墓贼!那些人类呢!把自己从墓里挖出来的人类呢?就算他们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现在的线索也只有那一行人,他们说过了。要把我擦干净了卖出去!
玉梢跌跌撞撞地向前,步履蹒跚,双手在前方的空中挥舞着,不知道应该抓住什么,又想要去抓住什么,最后她撞到了架子,又或许是衣柜,亦或者只是一根柱子,她只知道自己确实地撞到了什么。
“什么声音!”
耳鸣一下停住了。那种灼热的温度和疼痛感也一下消散下去。有人,外面是有人的。
已经是谁都好了,就算是恶鬼,即便是怪物,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
门被打开了,玉梢借着烛光看清了,这里只是一个仓库,昏暗,宽敞,地面是防潮的干草,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而自己,已经落在了地上。
“那把弓呢,快拿出来,有客人指明要它。”看上去像是领头人的存在这么说着,穿着有些简陋的人就跑了过来,把自己捡起来了。
蓝色的弓身,雕刻着细小的花纹,弧度精巧,弓弦依旧泛着光。
有人要把我带走。
仿佛这一切都是梦一样,自己不再孤身一人,有了意识有了实体,被人从黑暗中刨开,砸碎了硬生生地重新塞回人声鼎沸的地方,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不了解的世界。
这是真的吗?或者确实是梦?
玉梢没有看见买走自己的人,也不知道对方出了多少钱把自己买了下来。
【你过来。】
自己听见有人这样说,甚至向自己伸出了手,周围的人像是见了鬼一般。
可这并不影响什么,不影响自己离开这种鬼地方,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路人手上都点上了灯笼,那个人的手是暖的,牵着自己,一步不停地向前,而自己的另一只手里则是抱着自己,那把蓝色的,雕刻花纹的弓。
【再忍一忍哦,很快就到了。】
对方似乎是这个语气,又似乎不是,玉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也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去理解去听取,只是一个劲的,像是人偶一般朝前走着,迈开了步子,跨上台阶。
“哎呀,是新的孩子吗?”
猛地抬头。
那个带自己来的人已经不见了影子。
在自己眼前的也已经不是街景,取而代之的是穿着有些古朴的女性,她躺在莲花池中,自己站在池边,双手抱紧了那把弓,指尖通红,衣衫不整,甚至喘着气。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别哭了。”
“我没有。”
玉梢张开嘴,声音沙哑,她自己都不相信是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调。自己的声音敲击着心脏,打碎了灵魂,最终从里面抽丝剥茧,小心翼翼又粗暴地把所有的感情撕扯出来,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又全部都重新开始。
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又即将拥有一切。
“这可真是,来了个别扭的孩子。”她脚边的两只兔子似乎是被这个动静吵醒了,缓慢的爬起来,看看站在湖边的自己,又看看那依旧睡在榻上的女子,“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先去整理整理自己吧。”她顿了顿,“阿芷,你既然来了,也就别在那里看着了。先来帮帮人家。”
玉梢猛地回头,确实有人躲在了柱子后面,黑色的长发随着倾斜身体的动作晃动着,在夜风中发这柔光一般,她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似乎是对于被发现这件事情感到了有些害羞,又像是恶作剧被戳穿了那般有些小小的失落。
阿芷跑上前来,一点都不介意玉梢有些带着杀气的眼神,抓着她的手就往前拽,“那我先带她去了!店长晚安!”她朝那人喊着,玉梢回头去看,两只兔子已经又睡下了,那个女性朝自己挥了挥手目送着自己离开。
“要去,哪里?”玉梢脚下磕磕绊绊的,但是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叫住这个女孩子,只好一路跟着往前奔跑。
“先把你整理一下啊!还有还有!这里很大哦!要小心别迷路才是!”阿芷看上去开心的很,一路上都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啊,对了对了我叫阿芷!你呢!”
“我——”
玉梢被拽着奔跑,一路上连话都说不清几句,手上还抱着那把弓,更是不方便,她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带去哪里,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只是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要说这里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家,那是完全没有实感的一件事情,就连这是哪,谁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怎么能把这里称作自己的家?
“到了哦!”玉梢一下子停下来,差点撞在了阿芷身上,说起来一路上岁数虽说她牵着自己,自己都只是隔着布料,根本没有见她伸出过手来,“是温泉哦!”
温泉?
听见这个字眼,玉梢终于是回过神来,抬眼望去,确实是温泉,在岩石中间,似乎是被人修正过的样子,硫磺味道浓重的天然温泉。
“嘿诶!”
“诶?!”
玉梢只觉得脚下一空,手上的弓和头上的发簪就一块落入了那姑娘的手里,自己则是直接跌进了温泉池里。温热的,甚至有些烫的水浸没全身,因为过于的意外,玉梢就这样睁着眼睛沉到了池底,从水面下能够看见那姑娘双手叉着腰开心的样子被水面的波动扭曲着又逐渐的趋于平静。
“噗哈——!”
好不容易从池底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了,胸口剧烈地起伏是因为在水下呆了太长时间以至于氧气不够造成的,这也同时使得玉梢说不出话来。
“为……为什么。”单手抹掉了脸上的水珠,又把长发撸到脑后去,玉梢发现阿芷已经脱了鞋,撩起裙摆坐在了池边。
“因为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啊。”阿芷双腿晃晃悠悠地踢着水花,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总之先暖和暖和再说别的事情呗。”
玉梢沉默着,坐在水中,体温从指尖开始,逐渐的上升,沉默一直保持到了玉梢的双颊开始泛红,阿芷才伸出手把玉梢拉上来。
“这里是徒然堂,你听说过吗?”阿芷问着,“对了对了,你叫什么呀!还没有告诉我呢。”
“玉梢。”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回答,跪在池边的动作没有持续很久,玉梢站起来,撩起裙摆开始挤水,在这样的夜里,她站在池边,全身还冒着热气,一边试图弄干自己的衣服一边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自己确实出来了,从哪个空无一人的地方逃一样的出来了,那么接下来呢?
“我说我说,明天我带你一起看看徒然堂好不好!”阿芷也站起来帮着把衣服弄干,“不想一个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睡一晚哦!”
“不是,我……诶?”
“呼呼——,一起睡呗,没什么不好的!”阿芷笑的开心,有牵着玉梢到处走动,借着月光,一点点地开始介绍徒然堂,一直到深夜,阿芷开始打起了哈欠的时候才终于到了能够休息的地方。
和墓与仓库不同,这里好好地有着床铺,有着梳妆的台子,俨然一间闺房的样子。
“快来快来!”阿芷拉着玉梢,一点也不避讳的样子。
“不是,你等一下,怎么说都有点不好吧!”玉梢被这样拉进放进,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了,就算对事物冷淡如她,一口气就这样和别家姑娘一起睡觉多少还是有些拘束。
但是这些顾虑在沾到床沿的一瞬间就消散不见了。
阿芷还在考虑应该怎么哄骗玉梢的时候,发现对方摸着柔软的铺子,一下安静了下来。
果然还是累了嘛!
阿芷鼓鼓脸颊,看着这人兢兢战战毫无神采地走进店里,迷迷糊糊地被带到店长身边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了,仔细一看,不是已经面色惨白了嘛!或许这人自己不知道,别人可看得明白的啊!
“要睡了吗?”阿芷拍拍软绵绵的被子,拉着玉梢也不放手,“晚安哦?”
失去意识的时候,玉梢只能看见阿芷笑的开心的样子,抵抗的心思全部被那张笑脸抵消了去。
如此失态,可能还真的就只有这么一回。
来到徒然堂的人类,多少有那么点奇怪,这并不是说就没有正常扔,只是玉梢觉得自己怎么总是遇见这么些奇怪的人。
“.…..”玉梢抬手在这人眼前挥了挥,对方也没有什么反应,或许是真瞎,她想,看不见是一回事,这人笑的倒是挺开心的样子,“在这里做什么?”
好歹这人不是聋子,玉梢看见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那把横刀,似乎是之前遇见过的人。
估摸着是刚刚买下这把刀的买主,玉梢也不好多做阻拦,侧身让开一条路准备让人走的时候才想起,这人看不见,似乎也不会说话。
但是看不见又怎么会买下这横刀?
或许是假象。
玉梢皱了皱眉头,看见了那人手里还握着一支萧,猜想着,最后她牵起萧的一头很轻的拽了拽,而后向前走去。
要从这个地方走到店门外并不是很远,玉梢没有看见应该在的引路人,想着对方可能正在自己的田地里忙活,既然被自己遇见了随手帮一把也没什么不好的。
被从这里带走是一件好事吗?玉梢曾经这样问过自己,最终并没有得到答案,她也没有什么机会去问问别人是不是想要被从这里带走,或许这个问题去问那些已经被带走的灵器才是正确的,但是能够回得来的,愿意回来的,寥寥无几。
“为什么选择这把刀?”玉梢问道,她猜想这个人或许不善言辞,也没有期待过他给自己一个回答。忽的,她的手被拽了一下。准确的说,应该是握着的萧被往后拽了拽,似乎是在叫住自己。
那支萧被从自己手中抽走,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手指在自己的手心画着什么笔画。
“护……身?”玉梢歪了歪头,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人写的是这两个字,她正在学习这个年代的字体,虽说和自己所处的时间的字形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字体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了。
“我能……”玉梢抿住了双唇,没有再说下去,反倒是那人读出了自己的心思,拽着自己的手,又写下了两个字。
“外头在下雪,你怎么来这里的?”玉梢和那人坐在树下,她不知道这是一颗什么树,只是知道在这个时间,躲在这的阴影下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迷路进来的,或者可能是有谁指引的吧。】
他的字写的也不好,有些歪歪扭扭的,还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有些错误。用词看上去也不像是中原的人。玉梢只能跟着他一边写一边说。
自然是知道这人不是不会说话,更不是看不见,只是没有这个必要去戳穿,每个人总有自己的道理,玉梢没有哪个想法去把每个人都看的透彻,她自然也没有这个能力。
至少现在的交流上没有任何的问题,最多只是麻烦了点,这并不会带来什么不便,自己与他的交流应该也止于今天而已。
“你是西域人?”
【按照你们的说法,是的。】
玉梢的手心有些痒,虽说有茧子,但是她还是在那人手指滑过的时候微微收拢了一点手掌。
树影婆娑,随着风吹过的轨迹,光线闪烁着,有点晃眼。玉梢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她稍稍回想了一下,才记起自己原本是想要做什么。
重新回过头去看那个人类,穿着打扮确实不像是这里的人,闭着的眼角有些上翘,看上去似乎是很开心的样子,应该是找到了灵器的喜悦?
要说不好奇是假的,可是玉梢知道这件事情并不重要,问出口对谁都不好,为什么装作瞎子,又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到中原。
她抽回手,抱住了双膝,抬头去看,晴空万里,这里说到底还是幻境,不能算是在人间了。
风吹过,落叶掉在玉梢手边,自己来自哪里至少还有印象。但是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已经忘了,也有人说是自己把它藏起来了,为了能够代替谁活下去而藏起来的。
我想活吗?
或许不想,又或许想。本来器物就没有活着这个说法。灯影流转,岁月变迁,人总是会死,自己又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他们薄如蝉翼,自己又何尝不是。
“你觉得……灵器愿意离开吗?”
若是没有缘分,即便是带离了这个地方,也是没有办法看见的,虽说至今还没有发生过这个事情,但是每每自己溜出去的时候,都没有人能够注意到自己。
如果。
这个只能够用如果来打比方了,“如果你看不见他。”
如果他不愿意离开这里。
【你不愿意离开这里吗?】
那人写着,这次是在自己的手背上。
“我……”我应该是不愿意吧,但是我有东西需要去找,那就必须离开这里吧。
【你有什么目的?】
玉梢摇头。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玉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她有,她应该是有的,就算是这幅身躯被破坏,就算是被玷污,自己也有必要去找到那个东西。
【我也有,所以我要他,就算他不愿意。】那人拿起了自己的萧。【人总是不择手段的。】
他或许开口说话了,又或许没有,玉梢没有去注意这个问题,全当这人在用文字和自己交谈。箫声悠扬,多少带了点悲怆。
“你身上,有白粉的味道。”玉梢吸了吸鼻子,没有打出喷嚏来。那是花街柳巷的味道,是女子身上的味道。一个乐师,一个有着缺陷的乐师,途径大雪,身上却带着这种香味,多少让人有些误会,“你要去找什么?”
【一个人。】他停下了吹箫的动作,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衣物上的味道,而后又放下了,歪着头朝着玉梢。
“你能找到吗?”
【我总要找到的。】
“希望如此。”玉梢站起来,重新握住了那支萧,拉了拉,“多停留不好,我送你出去。”
总要找到的,希望如此。事情永远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要迈出第一步或许也不那么难。
【你也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他回过头和自己这么说着,玉梢不能出店,没有店长的画押,她踏不出门。
横刀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两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她不能明白被带走的灵器的心情,也还不能明白去寻找一个可能永远找不到的东西的人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