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总是冗长而令人难以忍受。
雨会吞噬别的声音。人们都说坐听雨声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世界变得干净、纯洁而安静,万籁归为一体便是雨声,但是这样的安静不过是用一种声音去掩饰另一种声音。
——就像现在人们口中的和平,不过是用一方的正义去镇压另一方的正义。
距离上一次和雪维利尔的见面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在知晓了彼此的立场后穆萨自然是不会主动相邀,雪维利尔也像是从穆萨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尽管没有直说,穆萨也明白雪维利尔口中的“相对的”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一种背叛,之前的所有隐瞒只是善意的谎言。穆萨一遍一遍这样告诉自己,“魔法师”这三个字像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座脆弱不堪的独木桥,没有人敢跨越,没有人有勇气跨越。
打破这样的局面的是一个寄到穆萨家中的很小的包裹。听投递员说没有写寄件人,落款是一个音符,根本不能算是暗号,这不是比写名字更清楚么,穆萨把包裹带回自己的房间,轻轻放在桌上,却暂时没有打开它的打算。
雪维利尔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在这个时间寄出这个包裹的,以及包裹里是什么,穆萨不会不想知道,但是比起这些,魔法师寄来的包裹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个包裹在她心中和危险品划上等号。
“与其在这样的令人窒息的空间里继续待着,不如去上街享受一下节日的氛围?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推门进来的养父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很显然穆萨对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包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已经到旁人都看不下去的程度了。
“我会在晚饭前回来。”穆萨从手边的抽屉里取出替换用的耳塞佩戴好,从大门口的衣帽架上取下惯用的小挎包,回头对养父笑了笑:“谢谢,我会带些礼物回来的。”
“快去快去!”坐回躺椅上的医生又戴上了眼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低气压过去了,我终于可以好好看会书了。”
“哎呀,洄鱼节还这么辛苦出来巡逻呀,来来来吃点烤鱼休息一下吧。”
“正因为是节日,保障秩序才更加重要。”浅金色头发的高挑少女单手按剑行了个礼,“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请好好享受节日的轻松安宁吧。”
行动处的“黄金玫瑰”伊芙丽特正在进行节日期间的巡逻,这对她来说是一项神圣的使命,和平是所有庆典的最大前提,她现在所做的并不只是简单的例行巡逻,而是守护这个重要的节日,守护大家心中的美好回忆。
再三确认自己负责的区域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邪恶势力滋生的迹象后,伊芙丽特才暂且放下心来,怀抱赫卡忒靠着墙正打算稍作休息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好像是…医疗部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
正在伊芙丽特试图回忆起那人的名字时,她突然发现眼前的情景有点不太对劲:娇小的医疗部同事仿佛是正在追赶着什么人,一边叫喊着一边奔跑,身上有几块污泥,跑起来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这是奥罗拉家族不变的信条。
这么热闹的集市,穆萨是不会来的吧。
雪维利尔侧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集市街道,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各种各样的鱼肉经过不同加工后散发出的香气同样诱人。
“小姑娘,你的烤鱼好啦,特意给你挑了条最大的!”
从满脸堆笑的店家手中接过烤鱼,雪维利尔笑着付了钱,礼节性地道了句谢,余光瞥了一眼店铺内的水缸——大小明明都差不多。
新鲜的鱼肉经过精心烹制变得外酥里嫩,微焦的鱼皮上洒满了各种香料,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从花刀的刀口下还能看见嫩白如玉的鱼肉,与酥脆的鱼皮结合成一副抓人脾胃的风景,每一口都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鲜味。
吃完最后一口鱼肉,雪维利尔将竹签折断,正打算把它丢掉顺便再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回头了一瞬雪维利尔就从人群中捕捉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穆萨!?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关上门后刚从家走出没多久,穆萨就被脚下有些凹凸不平的石板绊倒在地,大约是被马车压坏了还没有来得及修补吧,毕竟新鲜的食材经不起片刻的耽搁,更何况是在这样一年一度的祭典上。所幸只是右脚脚踝有些疼、手掌被刮伤而已,并不是什么会影响正常行动的伤痛,穆萨迅速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大约是沾上了点泥土,拍起来的手感有些异物感,回去之后大约又要被说教了吧。
每年的七月中旬,这一项全萨那西乌老少咸宜的活动都会让全城食指大动,又有谁能抵挡得住美食的诱惑呢?
从活蹦乱跳的鱼类到还在水槽里一开一合吐着泡泡的贝类,洄鱼节的海鲜食材应有尽有,尽管并不能直观地看清这条从头到尾都热闹非凡的美食街,散发出的阵阵香气已经地让穆萨的嗅觉先睹为快了。为了祭典挑选了一副隔音效果最好的耳塞果然不是无用功,但是就算是这样,吆喝声还是让穆萨不太适应,不用借助魔法道具就能发出这样的音量,店长们还真是身怀绝技。
魔法——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命运的剧本”这种东西的存在,前面人群里那个有着白色长发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有点像雪维利尔?
几乎是下意识的,穆萨追了上去,她有太多的事情想问清楚:那个包裹里装着什么?明明可以一直瞒下去为什么要坦白?相对的事物真的不能共存吗?
那个身影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也开始奔跑,穆萨立刻便确定那就是雪维利尔:“雪维利尔!是我!等等——别跑了!”
雪维利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跑,大概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接近她,又可能是预想中的对峙来得太过突然,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总之在看到穆萨跑向自己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就有一个声音响起,那个声音告诉她,你们已经没有交集了,你们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追赶的脚步声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就在雪维利尔带着疑惑转身查看时,她已经被双手反剪,后颈卡上了冰冷的剑鞘。
“束手就擒吧,你这个……”伊芙丽特一时间还没办法断定自己抓获的这名“犯人”的罪行,只好用征询的眼神看向气喘吁吁赶来的同事,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只好大致推断道:“你这个小偷!”
“小偷?”金灿灿的长发、再加上充满正义感的自信语调,穆萨立刻认出这是行动处那位身手敏捷的奥罗拉小姐,但是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为什么会叫雪维利尔“小偷”仍然是一头雾水。
“我是今天负责这一带巡逻的伊芙丽特·奥罗拉,刚才看见您追赶这名、这个人的样子,就出手相助了,没关系,这只是举手之劳。那个…”
“我是医疗部的穆萨,穆萨·埃尔维斯。”
“埃尔维斯小姐,很抱歉让您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我会将她交给行政部门处理,请您放……”
“等、等等,”穆萨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刚才的举动造成了误会,“我并没有被偷的东西,她也不是小偷,奥罗拉小姐,您误会了!”
在将事情略去前因,简化成一个“见到许久未见的友人和被自己的友人突然跑来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也开始逃跑”的、听起来有些傻的故事后,伊芙丽特终于是明白了这只是一场误会,好在她也并没有追问更多细节,不然穆萨编的故事可能就要不攻自破了。
在伊芙丽特走后,穆萨和雪维利尔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快便从危机解除的轻松感转变为了相对无言的尴尬。雪维利尔揉了揉刚才被剑鞘顶得发疼的后颈,穆萨则弯下腰去确认自己脚踝的伤势,经过刚才的奔跑受伤的右脚脚踝似乎有些发肿,这下回家可就不止是要被说教了。
直起身时穆萨有些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雪维利尔立刻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但是在看到她自己靠双手找回平衡站稳后又很快收了回去。
气氛又回归了沉默。
“抱歉。”穆萨抬头看着雪维利尔,突然开口,“那是行动处新来的同事,叫作伊芙丽特·奥罗拉,她很厉害吧?他们都叫她“黄金玫瑰”……”
“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雪维利尔右手搭在左臂上,低着头,语气生硬地打断了穆萨的话,“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们是敌人。”
“我……”
穆萨向前走了一步似乎还想说什么,雪维利尔则先一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好好听穆萨说话。
“洄鱼节的烤鱼很好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西玛·普林斯醒来是在病区的床上,头痛欲裂,眼眶酸痛。窗帘拉了一半,明媚的晨光不厌其烦地穿过每一个缝隙,锲而不舍地通过一切阻碍冲进房间,原本白色的窗帘也因此成了一块金光闪闪的绸缎。
西玛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酸痛的肌肉,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弯起膝盖,把脑袋埋到胸口。
“西玛?你醒了吗?”
西玛低低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当然,他在被子下轻微的挪动也暴露了他,他像是一只小猫那样,把心思都花在寻找最舒适的姿势上。他不想思考别的事情,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再睡过去。
“西玛……”并不想给他这样的机会,女声试探性地问道,“你想吃些什么吗?——你只是……嗯,低血糖,外加外界一点小刺激……你觉得现在怎么样?能下床吗?”
“能。你回科研部吧。”被窝里探出一只手,粗暴地拔掉左手上的针头,鲜红色在输液管里窜得老高。将固定用的胶布一把扯掉,西玛说道:“我能自己解决。”
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以至于和平时带了些插科打诨的俏皮温和的模样大相径庭,这样的平静反而让西尔莎毛骨悚然。无论是朝她迁怒还是崩溃大哭,总好过现在西玛掀开被子开始整理自己的衬衫,一双棕色的眼睛里只有冷漠——让西尔莎想到了冰山,和水面下隐藏的令人畏惧的危机。
“西玛。”
“前辈。”西玛望着拉开门帘的夏佐。夏佐看着他定定望着自己的目光——那目光应当是灼灼的,而非像现在的死寂。虽然这样的西玛或许更符合夏佐之前的要求——精干、利落,没有黏黏糊糊的巧克力酱在他的心上,也没有小王子的娇弱,但夏佐总感觉有哪里硌着慌。
当然关心后辈那些七零八落的小心思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可以吗?”
“可以。”
“那么4楼病房交给你了。我值了一晚上夜班。”夏佐抬脚要走。
“等一下。”
夏佐蹙着眉停下脚,没瞎的另一只眼睛好像是继承了它的同僚的遗志,看起来格外的凶狠。
西玛直视着那只眼睛,语气中带着些看不见影子的尖刺儿,有些与平时温和的模样相不符的烦躁和戾气:“没什么。一会儿再说吧。”
夏佐仔细打量了一下后辈的脸,骂了一句,走了。
“他没有你描述的这么……恐怖?他甚至还叫你的名字!你之前几乎把他形容成一只棕熊!”
“这可真是令人难忘的体验。(Lasting impression.)”西玛站起来,把白大褂披在身上,“但也是最后一次。(But for the last time as well.)”
“西玛……”
西玛大步出了病房,雪白的白大褂勾出一个漂亮的波浪,他头也没回,如同收音机里的播报员播报天气那样平板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我很抱歉我的态度,西尔莎。但我想现在并不适合我们的茶话会。”
“现在需要谈一些更重要的事……”低语隐没在风中。
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为避免渎职,医师正在四楼查房。为弥补方才耽搁的时间,又或者是弥补未来即将亏欠的时间,西玛格外细心地检查了每一个角落。
和红学联手虽说中间有所磕磕绊绊,两方阵营成员之间或多或少有些摩擦,但好歹还是暂时站在了同一阵线上,为保护火山场的安全而努力。心照不宣。
失踪案仍然没有太大进展,观星社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和里政府的冲突只多不少。夜晚一向是属于观星的会场,任何试图打扰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血淋林的教训,现在就在这4楼医疗部中的十余个行动组成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西玛叹了口气,脱下手套时掌心已经全是汗水,随意伸入口袋,摸出一张纸来。他的汗将纸渍得有些发皱,更别说他下意识地挼弄——一面思考:
的确冲动。他还算是理智地强自为自己下了个定义。
他将纸在桌上按平,仔仔细细地再浏览了好几遍——尽管他脑中对此毫无头绪,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碎片的记忆和想象。然后他煞有介事地抬起头,走到窗口。他用手掌心抵着自己的下巴,肘部放在窗台上来支撑自己,吸气——呼气。
他才发现自己无烟可掏。他几乎忘了自己不抽烟的,实话讲他几乎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要忘记,只有在桌上的报表上认真填写上名字时,他的脑海中关于这块的记忆才逐渐趋于清明。写完名字,他再次顿住,跑到窗前。
这个动作重复了数遍,像是一个虔诚的仪式。
备注一栏空荡荡的。
笔尖定住,一滴墨凝在上头,黑漆漆的像是一只眼珠子,紧紧盯着他看。他赶紧将笔拿开,可那滴墨水如同一只甲虫,匍匐在他空白的备注栏上。
西玛感到自己像是个喝口水都要报备的小孩子。他勃然大怒地站起身,不知是在厌恶这冗余的程序还是自惭于自己任性的举止——可是必须要写点什么,谁叫他只是个小小的职员呢;在这等级森严的里政府,任何的人事调动都绝非儿戏,更别说是他荒谬的请求。
可他像是对待儿戏那样,签下自己的名姓,脑子里不再想其他。在最该需要思考的时候,他选择龟缩成婴孩,让他人来选择自己的命运。他像是商品,摆放在错误的柜台上,接受顾客们疑惑的注视。又或者是一本横着随意放在一列书籍上方的杂书,每一个人抽书时都把它当做累赘,让它经受颠沛滑笏。他把表递交上去,然后等待着命运的摆弄。他暂时有些累。直到西尔莎攥着表,惊嚷着,像是一只吵闹的鸦雀,把它拍到他面前:
“你疯了吗!”
他在上面看到了属于首领的签字和印章。西尔莎为无力回天而愤怒,因为他的成功而向他怒吼。他骄傲,以至于能够忽略她的惊怒和悲痛,他平静地望着她像是一只被捕兽夹捉住的小羊那样急得咩咩直叫,为他的疯狂举动而担忧狂躁。
医师——现在该称他为一名侦查员了——冷静地回应:“西尔莎,我不能把自己留在后方开茶话会。”
军校的履历终于还是起了作用,优秀的搏击成绩把瘦弱的医师弄上了前线。他精致却多病,像是一台需要用心呵护的精密仪器,只有在最安稳的条件下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总之无论如何,他不该再脱下自己的白大褂了。可这一回,偏偏是他自己。
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你会死的!”她的声音里已经染了几分恐惧的哭腔,指指房间外头——4楼静悄悄的走廊,好像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早上还在谈笑风生的同事,下午就可能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魔法伤害仍然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它们会破坏免疫系统,让一切治疗成为无用功。
“再不济,来科研组也成啊……你本来也是干这个的。你本来也该干这个的……”她的嘴唇像两片快要下雨的乌云,微微颤抖。她已经带了几分哀求。
西玛摇了摇头,眼神却是愣怔的。两个心灵防线处在崩溃边缘的人,希望说服对方,却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脆弱的壁垒,不敢对对方的战壕轻举妄动。
他们望着对方,脑中想着过去的回忆。
西玛看到血液飞溅,温热的红色在他的脸上烧起来,如同晚霞。眼镜片上也沾到了血,视野模糊间他感受到手下猛烈的挣扎,如同一只被捕的狼那样负隅顽抗。
年轻的魔法师显然没有想过把后背对着里政府的职员会有什么后果,即使那职员看起来文弱轻灵,手中只拿着绷带和消毒水,匆匆忙忙地穿梭。
“肖恩——小心身后!”
他听见自己的喊叫,不远处被缠住的同事,和面前背对着医师,准备对肖恩施咒的魔法师。
西玛没有想更多。他混乱之中他更会依赖自己的直觉,而直觉促使他拔刀,挑准了敌人的后心,一手搡住对方的肩膀——突然的袭击使魔法师一时间失去了攻击原目标的机会,但是他逮住了另一只羔羊——
但羔羊没有给狼咬中他的机会。
胸腔中部往左下,第二根肋骨向下,第五根肋骨往上,刀面轻薄,穿过肋骨之间的缝隙,一刀命中要害。
狼在嘶吼,挣扎的右手反握魔杖对准身后。西玛没再犹豫,身体前倾将体重往刀上压,殷红的动脉血到处飞溅,仿佛一场盛大的焰火晚会。他什么其他的也没想,只想了——这刀太久没用,本没指望它派上用场,刀刃卷了,就怕卡住肋骨。
他死死抵住刀,一直到血肉埋到刀柄,温热的血液淹没他冰冷的指尖。魔法师倒在地上死去时他也没松手,确切说是腿软到站不起来,手僵到松不开来。被拉起来时手心全是汗渍,腿骨打战儿,倒像是被欺凌了一番似的。
他后来在里政府的档案库里找到了那个魔法师的资料。不过也是个半大孩子,比他还小两三岁,后面用黑笔打了个骇人的叉。他呆立着,望着自己第一次杀死的人的照片,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年轻,天真,一身洁白长袍,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永远昂着修长美丽的脖颈。那时他像是一只第一年迁徙的候鸟,憧憬着温暖的南方那样憧憬自己的未来。他对那个可怜的年轻魔法师深表同情,然后托林去维护了一番自己的弹簧刀。
强度不够。林说,用这玩意儿杀人可考验本事,医疗部可是杀鸡用牛刀。
可这个时代杀人比救人要容易得多。西玛意图说明医疗部才是该用牛刀的地方。
——也爽快得多,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医疗部看生看死,看生变死,迟早要把人看出精神病来。
西玛什么也没说。
……
西尔莎也沉默。她看到了更早的西玛,活泼的,有些小脾气的,聪慧、执着,包含有几乎一切美好的特质,连瑕疵在他身上都像是天妒英才。他读王尔德和莎士比亚,谈吐优雅得体,偶尔也开英式幽默的玩笑——那个时候,他年轻得能够追求一切他所爱好的美好。他的邋遢被当成轻狂,他的娇气被当作有着怪癖的可爱。一切从什么开始变了样子呢?
好像没几天就物是人非,那个剑走偏锋,敢带着自己不成型的论调勇敢地谈论普通人所敬畏的——魔法的青年,就变成了这样一条靠出卖自己的血自己的肉自己的命才能换取救赎,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现实的走狗。
她面前是一副西玛的空壳,套着里面的行尸走肉,像一只麻袋,兜着西玛的骨骼和血肉,残破的羽翼,18克轻飘飘的、年轻的血色灵魂,和赢得救赎的渴望。
骄傲的小王子,竟然是这么脆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