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喽哈喽!又到了置办物资的时间了!拉塔斯要一起吗!”
即便时光荏苒,塔尔玛依然常常回忆起拉塔斯还在的时光。拉塔斯小她两岁,但在骑士团的资历却比她略长。来自北境的骑士仿佛举手投足间都夹杂着风雪的气息,冰冷、凛冽、却又纯粹。她总是默不作声地支起身,看着手中的怀表,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那我们分头行动,你去东边采购食材,我去西边准备砥石和其他的杂物。”
塔尔玛总担心拉塔斯不喜欢自己单方面把她当成朋友,她对工作以外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塔尔玛甚至怀疑她是否能分清自己和其他骑士的区别。而塔尔玛也是在拉塔斯过世之后才逐渐发现,她每次都悄无声息地把开销大头倾斜给了她自己,这样塔尔玛就能有更多的结余帮衬家人们。
只是当塔尔玛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快想不起拉塔斯的面容了。
“哎——维德你把头发扎起来了哦?”康佩有些好奇地绕着维德转来转去,明明这个衣柜里都是斗篷的家伙只是换了一件不同颜色的斗篷罢了,但是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当然,康佩并意识不到面料与款式之间的差别,更不用提做工和设计这些,她对服装的概念只有穿着舒服的和穿着不舒服的,即便如此,她依然能凭借直觉感受到维德气质上的变化,“看起来像是个成年人了。”
“承蒙夸奖,我本来也是成年人。”从时钟塔回来之后,维德心情一直都很不错,他又开始寄信了,偶尔也会反复看他收到的寥寥无几的回信,他好像——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成熟,对,成熟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只要维德高兴,那康佩自然是高兴的。
她和维德站在后面,远远目送着一组又一组的选手走上台迎接观众的欢呼。他们看起来都光鲜亮丽,但是维德选的礼装也不逊色,最重要的是,康佩相信他们的衣服一定没有自己身上这套便于活动。
“维德维德,一会他们也会给我掌声吗?”快到他们组时,康佩突然有些紧张,虽然她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得到人们的祝福和夸赞,不如说她觉得自己被翻个白眼才比较正常,但是别人都有的东西到自己这里突然停止好像有些尴尬,最重要的是被一群人鼓掌好像很酷的样子,就像英雄回到自己的家园。维德却早已习惯这种场面一般,毫无兴致地独自玩着抛硬币的游戏,随口敷衍道:
“当然会了,你的神勇一定会被写入史册,你可以现在想想你未来的称号,比如什么无敌的康佩。更何况这就是一个见到谁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鼓掌的环节。”
康佩点点头,维德这么形容的话她就知道自己还做什么了。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通路,等待着被叫到自己的组号,所以她当然不会听到四周传来的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讨伐队居然……”
“钟塔气数已尽,难道是真的?”
“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可能已经忘了什么是战争了吧!”
“不能吧,这才过了几年……”
维德听着这些纷杂的谣言,轻哼了一声把硬币收进口袋里。轮到他们上场了,他从手中的长杖拍了拍康佩的后背,又冲她补了一句:
“如果你觉得自己气势不够,那就举起剑然后学龙叫。”
尔多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不自在过了。当塔尔玛找到他询问是否组队参赛时,他其实对站在台上被众人注视有那么一点抗拒。塔尔玛神采奕奕,和他讲了许多庆典有意思的活动和玩法,而他就像一条被主人强行拉出去的大型犬,你说你的,我趴我的。能和人干架倒是不错,但尔多不喜欢打没有报酬的架,可是塔尔玛告诉他参赛者可以随便吃庆典上的面包,他动摇了。
拜托,面包随便吃超棒的好吗。
既然参加了,那尔多当然是要赢的,塔尔玛也和小时候一样,很乐观,很积极,很好斗。他们分别了很久,但再次见面时却感觉一切都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尔多默默地想了很多强力的招式,塔尔玛说如果他们能拿第一就请他去酒馆不限量点单,他预想了很多种和对手见面时的场景,但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在和对方沉默地四目相对。
康佩,他们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但也算老熟人了。康佩也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尔多从小就能看到她的身影在黑山羊酒馆忙碌,偶尔也会一起喝个酒什么的。不过佣兵和佣兵在这种情形下见面总归有些微妙,但是康佩倒是不太在意,反而兴奋地和尔多打招呼:
“好久不见哇尔多!感觉很久没和你打架了。”
尔多其实也并没有很在意,毕竟佣兵这种职业就是在这种场合也能毫不留情地拔剑砍向自己同僚的,他只是很想对自己身后那些谴责的目光说,不要被骗了这个像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只是个子矮但她和我同龄。
“这不是维德弟弟吗!我们又见面了!”而另一边热络和冷漠的角色正好反过来,塔尔玛用力地和维德挥手,抢在维德别过头装不认识之前堵死了他这条路。而那位叫维德的炼金术师脸上的表情尔多相当熟,他前两天也是这种心态,就差把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写在脸上。
“怎么都是熟人……”尔多用拇指把剑从鞘里弹出来又收回去,他倒是无所谓,但对面是塔尔玛姐姐的熟人,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手。但是塔尔玛又说:
“正好,我早就想看看你在黄金之家这三年有没有长进了!”
那就应该还是要打的吧。
这么想着,尔多在比赛开始的信号里拔出了剑。游走的电光在龙化者血液的协调下,宛如一条又一条蓝色的蛇,缠住了康佩的手腕。但康佩只是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罢了,在战斗经验方面她也是相当老练。她知道什么会伤到自己什么不会,她知道什么该躲什么不该躲,所以她像一头只知道避开天敌的野兽,硬接下了尔多的这一击,在蓝色的强光中和他短兵相接。铁块之间的碰撞声甚至盖过了雷电的轰鸣。
而与这边一上来就如火如荼的战局格格不入,维德在塔尔玛话音刚落时就笑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塔尔玛小姐可是骑士中的楷模,骁勇善战远近闻名,鄙人不才,怎敢斗胆向您讨教。”他笑着说,“所以还请您务必当我是空气,放我一马吧。”
“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搭档被两个人围攻吗?”但塔尔玛并不给维德弃权的机会,她爽朗的笑着,抽出细剑向维德刺了过去,维德见闪避不及,便用手中的希德里尔格挡。人们对魔法师也好炼金术师也罢,在大家的印象里,这些用法术作为攻击手段的人似乎并不擅长近战,但维德却恰恰不同,这一剑他接得很稳,仿佛他并非钟塔出身,而是一名熟知战斗方式的骑士。
“我似乎说了,我并不想跟您战斗,塔尔玛小姐。”维德眯眼笑着,双手架着长杖,却没有一丝一毫发动魔法的意愿。
“坐享其成可是不对的!”塔尔玛的剑锋偏移,长杖与细剑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与维德各退了半步。她反手持剑,调整呼吸,立刻开始了第二轮进攻,“想获得胜利的话,就和小康佩一起从我们这里抢吧!”
“啧,真是……”维德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早有准备的他这次并没有和塔尔玛交锋,而是选择了一味躲闪,他有些不满地眯着眼,轻描淡写地反驳道,“她的胜利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对塔尔玛如此说道:
“她想赢,那她就要自己动脑子。您难道认为她无法靠自己赢得掌声和欢呼么?”
“如果你想让他们尊敬你,你首先要靠自己令他们认为你与他们是平等的,而不是等他们自己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对你而言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或怜悯。”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句话,但塔尔玛却突然想起自己和拉塔斯相遇的那天。她也是这样远远地旁观,旁观自己被“特别优待”时的窘迫,旁观自己被名为同情的品德孤立。
“你和她果然很像。”塔尔玛看着手中的剑,一丝苦笑在她脸上转瞬即逝,“但是你和她都搞错了一点。”
她举起手中的剑,身后的魔纹灼烧着她的肌肤,她喊出胜利的祷词,如同奔腾的阳炎一般对故友的血亲宣言:
“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孤军奋战!”
“今年的赛事还真是热闹啊。”在钟塔高台上,四大势力的领导人相安无事地聚在一起欣赏赛事,但所有随侍的人都能感受到这祥和的氛围下暗潮汹涌。第六任阿迦,西敏·瓦伊利亚也许是受不了周围太安静,便凑过来对着钟塔的主人闲谈。这其实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年轻人的切磋还是偏炫技一些,黑山羊酒馆的老板没看多一会儿就睡着了。所以耶尔并不知道,在魔法与炼金师混战的赛场上居然有一组对战是纯拼战斗技巧与经验的白刃战,这是他的损失。
至于塔尔文,算了吧,西敏和这个臭脾气的罐头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他非要向这柄银顶城之枪了解什么,那他还不如直接去问他侍奉的对象,那位伟大却温和的贤者卡纳。
卡纳不知是不是年事已高所以昏昏欲睡,还是只是因为贤者之石的缘故单纯地在发呆,他并没有回应西敏的话,只是如同一汪泉水一样,平静地注视着赛场。
真想知道他对竞技场上,自己钟塔跑出来的这几名学生作何感想。西敏有些好奇地想着,但这个问题他并不打算直白地问卡纳,至少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塔尔文在旁边盯着呢,万一那句话让他认为是对贤者的冒犯——好吧,虽然他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西敏想到这里,又用余光瞟了瞟站在贤者身侧的塔尔文。
“年轻人很有活力,这很好。”在西敏以为话题已经单方面中断时,卡纳却像慢了半拍一样悠悠开口,他没有看西敏,甚至没有调整自己的坐姿,让人很难判断这番话到底是在和谁讲,“由他们开创一个新时代,或许也不坏。”
“由魔法师、骑士、炼金术师和龙化病患者一同开创的新时代吗?”西敏故意加重了炼金术师与龙化病患者的语气,塔尔文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对贤者、甚至是对银顶城现有制度的变相嘲笑,但卡纳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冲动行事。卡纳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他只是闭上眼,缓缓地对着虚空说道:
“听,祂在传达箴言。”
龙化佣兵之间的缠斗总是格外耗时,他们痛觉迟钝、魔法免疫而且身体还结实,当两名战斗经验相当的佣兵碰在一起,拼的就只能是耐性和技巧。尔多自然是沉得住气的,但对于康佩这样的对手他终归难免有些烦躁。康佩的策略就是没有策略,一切全凭本能,横冲直撞。没有炼金武器的她面对尔多不占优势,尤其是她这种打法,手里的铁剑不消一会儿就会断裂。
每当尔多感觉胜负已分时,她却像没有紧张感一样对着身后说:
“维德,剑断了,换一把。”
“哎,他跑太远了,给我把标枪吧。”
“我好像找到他剑上的铭文了,锤子,我要锤子!”
而每当她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后,一把新的武器就会如约自她身边凭空出现落到她脚边,如果不是她身后还有个根本没在认真打架的炼金术师,尔多是真的很想跟裁判抗议有人拿着许愿机来打假赛。
“瞬间练成武器吗?真是好方便的技能!”连塔尔玛都由衷地发出赞叹,“感觉这很有炼金术师的战斗风格!怎么做到的?你的炼金武器?那把杖子?”
“雕虫小技罢了,能让塔尔玛小姐如此谬赞真是让我有些惶恐。”即便塔尔玛的攻势越发凌厉,维德依旧更趋向于防守而非回击。虽然维德的体术在诸多魔法使用者中绝对算得上是优秀,但面对身经百战的骑士,硬碰硬他显然讨不到便宜。所以他无视了塔尔玛那极其富有感染力的冲劲和热血的宣言,把更多的魔力用来保证康佩的持久性。
康佩与维德的战斗风格都偏向纯粹的兵刃战,在这个魔法当道的时代,塔尔玛本以为他们更加注重爆发来切断对面的火力,没想到在长线作战方面,二人也相当熟练。
当战斗能力、经验和战术都旗鼓相当时,剩下的就只能看谁棋高一着了。
在塔尔玛集中精力,准备用最大的火力逼维德全力以赴好尽快结束战斗时,突然之间,钟声一声届一声地响彻了银顶城,就在塔下的她们被这震耳发聩的响动打乱了步调。
“耳朵好痛……”塔尔玛不得不捂住耳朵,而周围的大多数人也是同样的反应,但维德却慢慢地静了下来,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杖,抬头看向顶端那轰鸣的古钟。
维德仿佛来到了一片纯白的世界,巨大的阴影为这里染上了唯一的色彩,他看不见祂的本体,只能通过地面的影子判断祂就在他眼前。他听到了那古老的言语,他听到了祂对他,对所有魔法师的警告:
“魔法,起始于吾,逝于……魔法……逝于……吾……”
“维德弟弟?”塔尔玛有些迟疑,维德的气场和刚刚不一样了,她太熟悉了,那是想要杀死什么的决意。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唤回维德的意识,他就像被梦魇缠住了一样,呆呆地仰望着钟塔的顶端,直到他的手抚上长杖的尖端,数十把重兵器在他身旁浮现,她才反应过来:
他想破坏塔顶的巨龙结晶!
“维德!”康佩也反应过来这边的异常,但她距离太远了,根本来不及。现在从震动中缓过神来的人不多,注意到这里的人不多,也就是说,塔尔玛必须在一招之内制住维德。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拉塔斯因病被处决,又眼睁睁看着维德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幻觉犯下更大的错!
“接受灼热的试炼吧!”她将魔纹的增幅开到最大,哪怕沸腾的血液令她疼痛难耐。试炼,是的,这就是一场试炼,是对她意志的试炼,对她信义的试炼,更是对她所坚持的骑士之道的试炼!
“……还不够……”她听到维德小声在念叨着什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吐出什么字节。塔尔玛直觉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一手卡住维德的脖子,用膝盖猛击他的腹部将他撞倒。她用剑身抵住维德的喉咙,但似乎事情已经结束了。四周的掌声与欢呼宣告她的胜利,而只有她本人知道,有人在她出手之前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但是话又说回来,维德刚刚想说的是什么?塔尔玛总感觉那些字节有些熟悉。咏唱?不应该,被封魔处理的魔法师不可能还有这样的能力。而且比起这个——
塔尔玛看着掉落在维德手边的希德里尔,不禁陷入沉思。
她无比确定,刚刚维德那种怪异的握杖方式,正是骑士特有的拔剑姿势!
“唉,年轻人就是容易惹事,塔尔文先生,还好您教育有方,您的骑士反应足够迅速。”在看台之上,西敏倚着看台的栏杆,抢在塔尔文发话之前将事情定性。
“你竟然敢在钟塔,在贤者面前使用武器。”塔尔文不悦地低吼着,而西敏则有些无辜地摊了摊手:
“怎么可能,我什么都没做。我怎么敢在高贵的贤者大人与骑士团长面前,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惹得您们大动干戈?您说对吧,老板?”
“哈——?”耶尔打了一半的哈欠又憋回到喉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钟声特别响,震得他耳朵疼,但他看了一眼目前的情况,毫不迟疑地作出结论,“别这么紧张,我作证,他刚刚什么都没干。”
“……”卡纳在这片喧嚣中闭上眼,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即使曾经犯下罪孽,龙的祝福依然保佑着他们……这一切都是命运。”
“确实如此。”西敏附和道,但他的语气却不像是单纯在迎合贤者的话语,“过去钟塔犯下的错,和黄金之家的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贤者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西敏也并不需要他回答。
这当然与您没有关系。他在心底说道,因为您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又对他们视若无睹。
维塔拉坐在礁石上仰头,这时候应该是白天,但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触手从天上垂下来,遮住了太阳,无光的世界昏黑一片,昼夜不分。
就在半天之前,天裂开了,沙漠里找不到旅人,也找不到动物,连地下河里的巨大水生怪物都不知道沉到什么地方去了,维塔拉在来的路上斩断了不少触手,终于能坐在海岸边发上一会儿呆。
她耳边盘亘着演武结束后听到的奇怪声音,殷切地催促她许个愿望。
我还没有必须要实现的愿望呢,她想,这似乎需要一个宏大庄重的渴望来满足声音,可她的过去无从查起,便谈不上有什么遗憾,更对未来也没有什么美好的期待——毕竟她是个只有现在的人。
没有波光的海面也黑沉沉的,有些海水飞溅起来,沾到了她的裙和腿上。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去找教会算账的吸血鬼那边出了什么事,她的头枕在膝上,伸出手拨动了一下水面,远方来的商队前不久带来过血族的消息,女王重临,将以血还血。这消息对几乎在大陆另一边的维塔拉没什么大影响,毕竟她也不是会为了素未谋面的领袖冲锋陷阵的类型,更别提有什么血族的高傲和尊严了。
但混杂在潮声里的呓语让她有些发晕,而此刻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它的骚扰。
“真烦……”她跳下礁石,朝沙漠聚落的方向走去。
连在一起的屋子里亮着灯,聚落里的情况说不上好,但也已经匆匆忙忙地搭起了防御工事,残月血族、猎人和普通人组织起了队伍,但混乱并不是马上就能消除的。哭闹的小孩子,抱紧他们的母亲,拥抱的夫妻或是情侣,握着武器的临时卫队……维塔拉找了个矮墙头坐着,看着有个多长出一只眼睛的老头大喊大叫着天启已至,被周围的家人拖回了屋子里。
“你在做什么,吸血鬼?”有个声音冒出来,维塔拉朝墙边看去,握着把刀的年轻女性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我来……看看。”她无端在这混乱忙碌的地方感到一丝不自在,“这是怎么了?”
“天杀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人人身上都长怪东西!还有那些触手,被碰上就死了!”女人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声,或许是大难将近,生死近在眼前,她半点没有犹豫,毫无惧色地呛了维塔拉一句,“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这时候还看热闹?做你该做的事去!”
莫名挨了骂的女血族大感委屈,但女人已经急匆匆地跑回了人群之中。
我该做什么?维塔拉顿了顿……她发现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没有应该做的事?”她的目光掠过街道,黑暗里她看得比人类更清楚,像是站在窗口和爱人吻别的姑娘,她的手上冒出了第六个还有些发粉的指头,但她的爱人牢牢地抓着她的手,直到不得不离开;像是拄着猎枪一瘸一拐的年老猎人靠着自家的破门板,气喘吁吁地对着触手开枪;也有在维持秩序的残月血族,他的声音有点儿哑了……她一个又一个看过去,望见一个将死的同胞,他的血把土地都染成了红褐色,整个身体被触手啃去了大半,露出恐怖的截面和破碎的内里,仅剩的那只手被某个人类捧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人类的脸上落下,他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给血族的无名指戴上了戒指,而弥留之际的血族露出了微笑——有晶莹的水光从他的眼角流下,在血污中冲出一道细痕。
原来吸血鬼,也是有眼泪的啊。
金发的吸血鬼像是从梦中惊醒,几乎是仓皇失措地坐立不安起来,她抓紧了裙摆。周遭的每个人都在为了留恋的人与物奋力挣扎。
但你没有,心里有个声音说。
可我又如何能有这样的东西呢!吸血鬼在心底大声争辩:“我没有办法,我忘记了呀!”那些看起来明亮无匹的东西,不管是日光,应该珍藏的礼物,值得记住的人,还是能记住她的人,全都失去了。
她再一次看向面前的镇子,我会加入他们吗?她问自己,却无法想象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没有人需要她的想念和期待,而她也回应不了任何人,没有人追上她的脚步。一块不合规矩的拼图怎么能填进凹陷里呢?
舞者在看见濒死的血族咽气后落荒而逃。
陷在沙漠古老遗迹里的红发猎人这样回答她所见的场景:“那是爱。”
那是维塔拉未曾得到的东西,她感到陌生又有些令人发冷的熟悉,仿佛有人曾对她说过诸如此类爱的誓言的话语,具体的内容模糊不清,但她的回答却从疑云后展露。
那时候她说了什么?她犹记得那种令人虚弱且接近死去的痛苦感觉,她说——
别向那善变的月亮发誓。
女血族告别了猎人,重新坐回了地下四通八达的溶洞之中,她意识到世界毁灭对自己来说,也就如同今天少吃一顿饭一般无关紧要。
会结束吗?会毁灭吗?维塔拉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快五天,天气冷得惊人,暗河上都多了碎冰,耳畔的声音依旧锲而不舍地让她许个愿望。她的力量有了极大的提升,曾经某个模糊但无用的能力也渐渐清晰起来,但太吵了,许愿的询问声,血液的奔流声,心脏的跳动声,她更喜欢暗河潮涨潮退的波涛声。
然后,一切都在诡异的冬风中凝固了。
维塔拉活动了一下身体,表面的寒冰碎裂成数块,簌簌掉落。她像小猫小狗一般皱着眉头甩了甩头,侧耳细听。
【你的愿望,是什么?】
不再有其他声音了。
巨大的暗河都覆上了厚厚的坚冰,曾经嚣张飞舞的火蚁也不知所踪,破旧的建筑残骸散发着寒气。
维塔拉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而后她自言自语道:“……或许吧。”
舞者调整了姿态,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旷场地行了个礼。
她开始舞蹈。
无形的波动从她的舞步中扩散,旋转、跳、踢踏、拍掌,随着节奏的渐入佳境,她的步伐越来越快,飞舞的裙摆像是盛开的花。
战士埋在沙与雪之间,他意识模糊,脉搏微弱,几乎没有呼吸。
如果没有触手的话,现在正是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在厚厚的冰层之下,仍有暗涌的潮汐。
包成球形的火蚁剥落了最外数层几乎变成雪屑的蚁尸,蚁后的长翅冒出隐隐绰绰的焰光。
维塔拉听见潮声,听见心跳,听见舞步,她在波动里寻到那么多颗心,有很多在永远沉默的边缘。
而杂音也如影随形,金币落地的声音,盘子打翻的声音,诅咒的声音,狂笑的声音,一成不变的,许愿的声音。
她重重地一合掌,打了最后一个响亮的拍子。
战士的血液像是被什么催促着一般重新流动了起来,他的心脏跳了一下,恢复了微弱的搏动,满是冻伤的手指抽动,虚弱地呼出了一口白气。
“……感谢捧场。”维塔拉提起裙摆行了礼。
她看了看这里自己还留着的东西,一本大半部分空白的日记本,一张吊床。她打量周围,零星的火蚁歪歪扭扭地飞在寒气深重的溶洞里。
“但也没有关系。”她再次看了看待了不少年月的地方。
维塔拉对那个一直询问的声音搭话:“你愿意看我跳舞吗?”
红色舞裙的舞者在说完这句话后,如同一簇被吹熄的火苗,连半点烟气也没有留下。
她消失了。
【end】
…………………
翁德雷再次来到溶洞的时候,秉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和警惕,他在水边见到熟悉的穿着舞裙的舞者,猎人正准备和这缺德鬼搭话了解情况,就看到维塔拉旋身一转,裙摆漂漂亮亮地扬起来,朝他一笑。
他正觉得这姑娘又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看上去开朗得让人害怕,就看到那人形崩散,四散去的是明灭的火蚁罢了。
…………………………
大劫之后的洛卡沙漠渐渐化了冻,往来的旅人之间有了新的传闻:沙漠里出现了会跳舞的女性幽灵,走近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
【资料更新】
维塔拉•帕莱
一百年前比昂港口的酒馆舞女,被某个吸血鬼船长控制,高难度的舞蹈成为赌局的赌注,限制为为期数年,共一千零一场,为船长赢来了巨额的财富,但如果输了不仅将失去巨富,舞女也性命不保。
曾经收到过有恩于舞女的人员的头颅作为赌注,逐渐赌注变得更加血腥疯狂,舞女也变得嚣张乖戾,脾气古怪起来。
赢到九百九十九场时,比昂港口遭遇了小型海啸和海怪登岸破坏,舞女帕莱未能逃走,坚持跳完了舞并死于袭击,赢了赌局但失了性命。
在三年里名声大噪的舞者传说落幕。
有人看见过船长运送过一口钉死的棺材上船。
谢谢大家观看!我杀青啦!本来背景故事是准备写长的,但是写了几次都很不满意,所以有空后日谈的时候我再试试,总之更新了一点背景简介。
(四)
“.......”
“醒了。”
“…….”
“醒了?”
阳光,整洁的窗台,肿胀的脑袋……
好刺眼。
默利眯着眼睛,久眠之后睁眼,视野像被曝光处理的老照片。
身体似乎轻了不少,这一觉睡得很香,已经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唔…….咳咳!”
喉咙十分肿胀,感冒的前兆吗……
“禁魔印把你说话的能力也锁住了吗?”
“……..”
希德尔。
能确定这个名字的方法有很多,即使默利并没有凑近去看那张冷漠的脸。
只有希德尔会这样跟自己说话,也只有希德尔现在会跟自己说话。
但这对默利来讲,这些都是埋在心里的种子,身体里住着冬季精灵,种子不会发芽。
“给我点水。”
沙哑的声音,法术封禁的威力真大,不过能让这家伙闭嘴,也……非常不错。
“…….”
果然一张口就令人讨厌。
希德尔朝默利的方向丢去一个水壶,金属的壶身在木质地板上滚动缓慢,叮铃咣铛的声音显得十分刺耳。
希德尔有些后悔,似乎应该递给这家伙的。
默利有些呆滞,看着那个水壶从希德尔脚边滚到自己面前,触碰到自己的膝盖后停下。
水壶上画着一只粉色的小猪,咧着牙,笑得没心没肺。
什么情况,我现在是什么……囚犯吗?
外套的衣领从肩膀上滑下,分明是上好材质,现在却布满褶皱,看样子还缩水了不少。
“喝。”
希德尔趁着默利呆滞期间,捡起水壶,拧开,递了上去。
似乎是命令又似乎只是咬紧牙挤出的一个字。
默利垂着脑袋,接过了水壶。
说起来,怎么和这家伙认识的?
这是此刻,这是两个人脑袋里一同浮现出的疑问。
希德尔怀里抱着一本书从书库中跑出,古旧的典籍,快有半个身子那么大。
《上古魔法起源与龙》
在书库里不知吃了几个世纪的灰,钟塔里最年老的法师们都不愿翻开的书。
希德尔背着一个浅蓝色的小包,但似乎并不愿意将书放进去,似乎捧在怀里更能拉近自己与文字的距离。
正值午间,空气里积累着困意,走廊上静的出奇,阳光与风轻轻走过身侧,希德尔靠着窗台坐下,那本沉重的书本架在大腿上,初夏的日子,大理石地板有了解暑的作用。
纸屑与灰尘都很渺小,它们本关在书页见好几个世纪,如今终于获得自由。
如果说书里晦涩难懂的情节好像一个毛线团,那希德尔就是长着白色胡子的小猫。
指甲与牙还没长齐的小猫,当然不能将毛线团玩得明白。但只要有书有文字,午间的静默便被涂抹了颜色,变得有趣。
希德尔喜欢安静,也喜欢阳光落在皮肤上的感觉。
崆崆崆……
“传授我魔法的老师,是一头龙。”
“神明拜访了我与我的眼睛,我感知到了万物的脉流。”
“魔法的起源,埋在雪山的核心之中,唯有保持灵魂的深色,才能窥见其中一丝。”
崆崆崆……
“魔法分为一到六阶,四阶即以上为高阶魔法……”
“吐息间,将生命恩赐予宇宙,群星与心脏紧密相连……”
崆崆崆…….
崆崆崆…….
崆崆……
似乎有什么声音。
希德尔从口袋里取出一片枫叶,小心翼翼地夹在书中,在充当书签的同时,书页也会抽走叶子的汁水,这样枫叶便不会腐败了。
崆崆……
好奇心将希德尔从地板上扶起,顺着声音,来到走廊的尽头。
面前是一面珍珠石制成的墙壁,光滑细腻的材质几乎可以充当镜子。
希德尔抱着书,耐心等待着下一次声音的出现。
崆崆…..
怎么在墙里?
希德尔十分疑惑,珍珠石墙壁是钟塔里的特色结构,不仅是因为其珍珠一般的外观,坚硬无比的材质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希德尔十分确信,声援就在这面墙后。
叩叩叩…
希德尔轻轻在墙上敲了敲。
崆崆崆…
珍珠石回应着。
贴着墙壁仔细聆听,那声音里似乎还有这些其他成分。
“强化:倾听者。”
希德尔念动咒语。
“呜呜….呜呜呜”
“咳…..咳咳”
“嗯…….”
啜泣声,呼吸声,呻吟声。
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幽灵。
但与喜爱童话的孩子不同的是,希德尔并不害怕这些,比起对这些事物的畏惧,希德尔更愿意抱以好奇与兴趣。
“强化:感知”
“好渴…..好想出去…..”
“你是幽灵吗?”
“谁?有人吗?”
“幽灵先生,你住在里面吗?”
“已经出现幻听了吗……我会死在这吗。”
“诶?你不是幽灵吗?”
“我不是幽灵,你是吗?”
“我也不是。”
“是妈妈吗,我已经死了吗。”
“我不是妈妈,我是希德尔。”
“那你一定是爸爸。也对,上帝怎么会亲自来带我走。”
“我不是爸爸妈妈,我是希德尔。”
“希德尔,你也死了吗?”
“……..”
“强击:碎裂”
“啊!”
咔咔咔咔咔…..
默利蜷缩在珍珠石墙壁后面,这是一处狭窄的缝隙,坚硬的岩石牢牢卡住手臂与脖子。
被亚兹拉尔的练习魔法而送进墙壁里已经三天了,默利饿的头昏眼花,脑子里全是书上看到的山珍海味。
“说好就关两天的……”
“亚兹拉尔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呜呜呜呜……”
视野里出现一丝光,随即而到的是墙壁开裂瓦解的声音,新鲜的空气一涌而入。
“得……得救了。”
最高级的二十五阶魔法。
“希德尔”
吟唱时间极短,用途广泛,但一般在非常紧急的时候使用。
魔法创造者:默利
默利在日记里写道。
(五)
对默利来讲,重要的人有很多,或许亚兹拉尔也勉强被列在其中。
默利看着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亚兹拉尔比自己矮许多,银白色的头发梳理得整齐,左侧的鬓发上系着一个墨绿色的发带,沐恩会绑很多精致的绳结,但在他眼里,蝴蝶结永远都是最佳选择。
发带的颜色似乎是精心挑选的,与亚兹拉尔的眼瞳处于同一色系之中,从那双绿色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情绪,亚兹拉尔的眼睛睁开便只是睁开,如果眯起那一定是有风沙迎面而来。
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
这是默利对亚兹拉尔的第一印象。
此时此刻,陶瓷娃娃正坐在自己身边。
“很紧张吧。”
亚兹拉尔嘴角轻轻勾起,双眼却依然保持死寂。
这家伙…..是拼接出来的五官吧…..
奇怪的人。
默利撇开脑袋。
“有什么好紧张的?”默利回答道。
默利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世界上仅有两件事可以成为自己的噩梦内容。
首先是得到弟弟温德米尔的厌恶,其次便是亚兹拉尔的各种表情。
亚兹拉尔收起笑容,或许是笑容吧……
二人坐在魔法试炼教师的门外,这间教室做过特殊的结界处理,惨叫声依然可以听得十分清晰,在走廊上来回游荡。
显然,默利试炼的搭档是亚兹拉尔。
默利并不喜欢这门课,虽然大多数魔法课程都被默利排列在“笨蛋形成表”上。
魔法试炼,故名思义,是一堂实战课。由掌握结界魔法的教师打造特定的空间,空间里存在着许多魔物与难题,试炼学徒在规定的时间里需要完成特定的任务。虽然一切都是明先生制造的幻境,但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宣告着这门课程的难度。
默利到不怕这些,自认为还算精湛的魔法加上十分抗揍的体质,充沛的信心让等待中的默利有些犯困。
身旁的陶瓷娃娃就无法获得相同的自信了。
亚兹拉尔的指甲被咬得碎烂,默利捕捉到这些小动作,本想安慰这个紧张的少年,但看到那双眼正无神地盯着自己,牙齿紧咬食指指甲…….
施以好心的想法被完全打消。
诡异的画面。奇怪的人。
这家伙的眼睛真的是他本人的吗……
这是默利长久以来的疑惑。
“放轻松,亚兹拉尔。”
默利打了个哈欠,抓了抓额前的刘海,抬起的胳膊肘顺势架在身旁人的肩膀上。
亚兹拉尔的眼神出现一瞬的变化,随后快速变回平静,像一片树叶落在死水潭中,短暂的波纹拂过后消失无影。
咔擦。
教室的门被推开,两个身影从结界里走出,不同于其他魔法师们狼狈的模样,二人十分轻松,似乎刚才只是看完了一场无聊的戏剧。
希德尔拿着成绩单,上面印着两个醒目的红字。
卓越。
阿尔伯特跟在希德尔身后,不必想也知道,得到了和同伴一样的好成绩。
“轮到我们了。”
亚兹拉尔起身,朝默利说到。
“嗯哼。”
默利起身,轻轻舒展了手臂与肩膀。
“你的晶石呢?”
亚兹拉尔晃了晃手里的十字架,银色的光萦绕与十字架身侧。
“....好像在.....”
默利在口袋里翻了翻。
应该就在自己身上的某个地方......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从桌腿下拿出来了……
“在你脚边。”希德尔从默利身边走过,朝正前方空气里扔下一句话。
默利低头看去。
只见一块黑色的石头安静地躺在椅子下面。
“煤炭块一样。”
“不不不,煤炭块还能拿去烧火呢。”默利捡起煤炭块,握在手中轻轻向上抛去,“这玩意儿,垫桌角都不合适。”
晶石稳稳落在默利掌心,他的语气十分轻挑,浅黄色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身旁的希德尔。
“不得不承认,你的晶石和你的性格一样破旧。”
希德尔十分厌恶地撇过脑袋。
“感谢夸赞。”
默利转过身,将晶石丢在一旁的亚兹拉尔怀里。
“走吧。”
希德尔看着默利的背影,十分熟练地握紧拳头,然后松开。
获得愉快的方式有很多,有的人妄想得到丰收的爱与思念,而有的人只希望呼吸到新鲜空气、触摸到温热阳光。
希德尔与默利分别属于后者与前者。
希德尔与阿尔伯特走出了默利的视野,对默利来讲,决定自己想要的事物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就像往藕心里填泥土,当细小的孔洞遇上池底的淤泥,这本就不是两件可以匹配的事物。
所幸默利掏空了莲藕的心,渴望与愿望便能轻而易举地找到。
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和姐姐一起读到的童话,冬季的神明会在深秋时来到世界,在初雪降临前带走人们的遗憾,对于那个温柔灵魂而言,遗憾如果留在心里只会在寒冬里结冰开裂,心房里填满冰块,种子不会发芽。
有些东西无法改变,比如默利和钟塔的矛盾。即便他深知父亲母亲与约里德家族的其他人的所作所为,是极其恶劣不可原谅的,但那始终都是自己的家人,他没办法做到绝对的理智与正义。
家族被除名,父母被处决,被人从自家房子里赶出……
罢了。
至少现在还有莉莉娅和温德米尔,即使温德米尔患了龙化症…….
姐姐莉莉娅是一位炼金术士,而自己也将成为像父亲母亲一样强大的魔法师。
这样就好。
“想什么呢?”
亚兹拉尔用胳膊肘戳了戳默利。
“思考战略技巧。”
“真的吗?期待你的表演。”
亚兹拉尔笑着,和默利一同走进教室。
维德依然记得,他刚来银顶城时的感受。马车有些颠簸,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雪原还有如同积雪一样洁白的建筑。不知是银色的反光过于耀眼,还是魔力的流动太过庞大,他总觉得眼睛有些刺痛。除此之外,他对这座自己在未来将长久生活的城市并无更多感想。
作为护卫和未来的搭档随行而来的是他的姐姐,拉塔斯坐在他对面,语气一如既往毫无波澜:
“不必紧张,维德,你只是将要换一个领域深造。你依然是我们的家人,你依然是北境的骑士。”
时过境迁,在那一日之后维德的记忆总是混沌的,很多过去的事他都记不太清,唯有那段冗长的训词始终刻骨铭心:
“作为骑士,你要谦逊、仁爱、忠诚。你要时刻记得手中剑的分量,你要时刻记得我们的姓氏背后的含义。我们是聆听神言之人,我们——是侍奉公允之人!”
“你醒了?萨缪尔先生?”当维德意识到自己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康佩而是黄金之家的阿迦时,他大约花了三秒钟的时间才忍住不让自己再睡过去来假装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鄙人这点小伤怎敢惊动阿迦大架亲自探望,您如果有事差人吩咐一声,我即使在睡梦中也会直接冲去密室聆听您的教诲。”维德一边毫不掩饰地阴阳怪气,一边伸手去够架子上的茶叶。一些不太规律的作息让他习惯于时常准备一壶水放在加热的铭文上,并且保证架子上的茶叶或提神的草药始终有些剩余。
他为西敏沏了杯茶,而西敏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工坊主人的招待并且表示自己还要加一勺牛奶和一些砂糖,但维德素来不喜欢这种泡茶方式,他觉得这样味道很怪,所以他并没有按照西敏的要求照做,只是丢给他一块奶酪和一罐方糖让他自己将就一下。
“所以,老大亲自找我单独谈话,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维德靠着架子,观察着阿迦的表情。而西敏只是抿了口茶,反问他道:
“在那之前我需要先确认一个问题,您来到黄金之家时,我与您的约定是否依然作数?”
当时这家伙果然看到了,或许还出手了。维德早就想过这样的可能性。说实话,他只记得当时听到了钟声,然后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之后他就失控了——是的,字面意义。一切都是一种潜意识的行动,就像梦游一样,直到塔尔玛用令他怀疑她是不是想谋杀的力道制住了他,他才勉强清醒一点,并且意识到自己或许搞砸了一些事。
所以,无论西敏问他当时看到了什么,又或者做了什么,他自然无可奉告。但西敏既然用这个问题开头,说明当时他闯的祸确实不小。于是他非常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为了证明当时的情况:
“永远作数。前任阿迦想要守护的东西,与家姐想要守护的东西别无二致。无论后人如何评判他的行为,至少我不会轻易践踏他的遗志。”
“这样。”西敏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挑了挑眉,用有些抱怨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语调,非常自然地把话题引向了其他方向,“当时赛场上您的表现很亮眼,虽然那位骑士小姐堪称智勇双全,但您依然创造了不小的谈资。”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比如,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旁敲侧击,问我黄金之家是否真的获得了龙血。”
“噗。”维德听了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捂着嘴,花了一点功夫才勉强严肃下来询问阿迦:
“那老大认为,我的这点小把戏究竟是什么原理?”
“我只是黄金之家的管理人而非领导人,如果您真的有什么隐藏的独门秘方,我自然没办法强行令您将它公布于世。”而西敏则顾左右而言他,他转动手里的茶杯,挑了挑眉,“但在情报层面,无论真假,只要这种观点确实存在,我就会去聆听、去记录、去传播。”
“哦——我想我原来生活的地方,现在一定非常热闹?”维德歪着头问他。
“听闻场面确实精彩。”西敏的语气略带笑意。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维德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用西敏特意挑明,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耸耸肩,笑得明媚又爽朗,“毕竟这场骚乱因我而起——还请劳烦老大替我转告康佩,在庆典结束之前,我将闭门思过,深刻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
“啊——!”在塔尔玛将第数不清个纸团丢进纸篓时,她的叹息终于变成了一声悲鸣。她的信已经写好了开头,却唯独不知道如何结尾。一旁的爱尔莎很好奇她究竟是要把信寄给谁,要知道,塔尔玛可没有交笔友的习惯。但塔尔玛语焉不详,爱尔莎便也绝不多问。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代替拉塔斯成为维德的“姐姐”的?
塔尔玛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
三年的时间很长,足够很多人来了又走,足够很多人抹消一段记忆。维德寄给骑士团的信往往会因“查无此人”而被当做错误信件退回,有时候维德也会亲自来一趟骑士团,像一只路过曾经家门的流浪猫,只是远远地看着,过一会儿又孤独地走了。
塔尔玛忘了自己当时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也许是维德离开的背影令她回想起尔多和爱尔莎都离去的日子,她追了上去,告诉维德:
“把信给我吧,我帮你转交拉塔斯。”
从此她便用无数谎言去圆那天扯下的谎,从此她便假装拉塔斯依然作为一名高洁的魔纹骑士守护着银顶城的秩序。
她不知道拉塔斯写给维德的信究竟该是怎样的口吻,但她拙劣的模仿完全不曾遭到怀疑。但自从那天在钟塔见到维德时,她便有一种直觉,她快要瞒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被戳穿时该如何面对维德,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对是错。
所以她终究忍不住向爱尔莎寻求帮助: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问爱尔莎,“有一天我也得了龙化病,你会是什么心情?”
“……就算只是个假设,我也不是很喜欢你个问法。”爱尔莎沉默片刻,皱了皱眉,好像塔尔玛问了一个有些冒犯的话题,“难道得了病,你就不再是你了吗?”
“……但是骑士团容不下龙化病患者,而且蓝铃花惨案和玫瑰雪原战争也不是遥远的历史吧?”塔尔玛有些不知所措,但依然决定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爱尔莎看着她诚恳的眼神,不再赌气,而是认真回答她:
“我们都不是这些历史的亲历者,塔尔玛,历史的教训需要铭记,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尔多、你的妹妹,他们都是龙化病患者,但你觉得他们可怕吗?”
“怎么会!”塔尔玛摇头,“他们都是我骄傲的家人!”
“那你对我们也是如此。”爱尔莎笃定地说,“如果你真的不幸患病,那我绝对会想办法治好你。如果骑士团容不下你,那我们就一起躲起来,不过是回到过去的日子,那不是更好吗?我,尔多,莎尔,还有古斯塔夫……我们大家聚在一起总有办法重新开始的不是吗!”
“重新开始……吗……”塔尔玛重复着爱尔莎的话,突然笑了起来,她一把抱住爱尔莎,开心地说,“谢谢你,爱尔莎!我好像知道这封信该怎么结尾了!”
“哎?”爱尔莎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帮到了塔尔玛,但看她重新打起精神总归是好的,“能帮到你就好。”
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从加入骑士团的那一刻,她的家人享受了优待,却也成了掣肘她的人质。塔尔玛知道,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在她身上,为了家人,她只有举报自己这一条路可以走。
就像拉塔斯当年所做的那样。
而爱尔莎的话,让她似乎有些理解三年前维德的心情了。她这么想着,在信的结尾落款:
“爱你的拉塔斯。”
康佩感觉自己很无聊。
今天是枫华庆典的最后一天了,也就是说,维德已经足足有两周没有出门了。“闭门死过”?维德的老大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不太知道这是什么,但维德不出门也不理她,就算她隔着窗户和他聊天也会被无视,好像维德真的死过一次一样。
她努力回忆遇到维德之前自己的庆典都是怎么过的,可是思来想去,自己以前似乎根本不会关注什么庆典。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有任务就去接,不管是杀人还是杀魔物,或者去酒馆里端酒做饭,什么事都没有的话就去酒馆里喝酒,吃得饱饱的然后睡到自然醒。
这么一想,她过去的人生好无聊哇,虽然现在好像也很无聊。但好在今晚是庆典的最后一晚了,马上维德就可以出门了。她钓了些鱼,还特意买了些牛肉回去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饭,庆祝节日结束也庆祝维德复活。
但天还没完全黑,钓上来的鱼也已经够了,所以康佩便向着池塘丢石子。维德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丢的石子能在水上蹦好远,但她丢的却噗通一声就沉下去了。她问维德那是什么魔法,但维德却说那是技巧。她尝试了很多次,石头都不会蹦起来,这让她有些恼火。
“好巧啊,你是叫……康佩来着吧?”她听到有人叫她,回过头,看到一名熟悉的黑发青年正在身后朝她招手。傍晚的天色有些暗了,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在嗅了嗅他的气味后判断:
“啊!你是那位眼睛很有特色的老师对吧?”
“……希德尔。”希德尔沉默了一下,想来可能是上次没有好好自我介绍,所以正式和康佩介绍了一下自己。康佩点点头,好像记住了,但其实只是让下次见面的称呼变成了“眼睛很有特色的魔法师”。
“现在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哇?”康佩问他,“我以为魔法师都是那种轻易不出门,出门要带好多护卫的人。”
“也确实是有这样的魔法师,不过我嘛……”希德尔想了想,半开玩笑地同康佩说,“我算是来和我的护卫幽会的。”
他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看样子他的“护卫”还没有来,而他只是恰好在等那个人的时候遇到了康佩,所以便和她聊天来打发时间。
“有惠?”康佩似懂非懂地眯着眼,她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哦!就是男人每天晚上去暗巷里找女人的活动对吧?”
“……你和维德还真是人以群分。”希德尔一时说不好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带坏了谁。
“嗯,我和维德是好搭档嘛。”康佩点头,完全没理解希德尔这句话其实是一句调侃性质的暗讽。
“是吗……”希德尔事不关己地笑着,“拜他所赐,现在关于钟塔的舆论风向可是变换莫测。他的瞬间炼成让很多人猜测龙血是不是已经被发掘,而银舌雀偏偏在这个时候关他禁闭,这让更多的人认为是坐实了这个猜想……我倒是很想打听一下,作为他的搭档,你知不知道什么内幕呢?”
“哎?哎?”希德尔一连串的话绕得康佩脑袋疼,她几乎一句也没听懂,她只听懂这件事好像与龙有关,“龙血?那是很厉害的东西吗?不愧是龙哇!”
“维德没跟你提过龙血吗?”希德尔问她。
“没有哇,我和他都没见过龙。他如果拿到那种东西一定会给我看的。”康佩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无比确定自己绝对不会忘记与龙有关的东西长什么样。
“看来这些确实是贵族们无聊的臆断了。”希德尔对这个结果既不惊讶也不意外,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没头没尾地对康佩说:
“也是,维德怎么会用那种东西呢?——要知道,他应该是最讨厌龙的。”
“可是维德说过,他会陪我找到龙。”康佩对希德尔的话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似乎完全不担心维德会食言,“原来他想杀死龙哇,那好像也很了不起喔。”
“这种推论在知道他为什么离开钟塔的人群里并不罕见。”话题是由希德尔提起的,但他却始终秉持一种中立的态度,“倒是你,不好奇他究竟是怎么被钟塔除名的吗?”
“我只是笨,但我不傻啊。”康佩继续向池塘中丢石子,维德常说,她总能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一些看似很有哲理的废话,“我大概猜到维德没有跟我说实话,但他不告诉我一定是因为他不想告诉我,所以我也没必要向其他人打听。”
“即使他想伤害你崇拜的东西?”希德尔远远地观望着康佩不断重复的幼稚举动,好像真的听懂了她的意思。
不愧是魔法师,虽然说话弯弯绕绕的,但是头脑非常灵活。康佩心想,她又失败了,维德能让石子在水上蹦的原理究竟是什么?他不会用炼金术作弊了吧。康佩满脑子都是怎么让维德教她这项绝技,根本没把希德尔的话放在心上。
“那挺好哇。”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对希德尔说,“想要活下去事件好事,我理解不了太复杂的事,但如果杀死龙能让维德想要活下去,那我也会支持他。”
“如果这会导致他毁灭呢?”希德尔随口问道。
“人都是会死的哇。”康佩很自然地说着与方才前后矛盾的话。她算着维德的反省时间差不多也结束了,便和希德尔道别,提着钓上来的鱼又顺手从灌木丛上摘了一把浆果准备往回返,“我该回去了,你实在等不到人也早点回家吧,哪天见面都是一样的嘛。”
“……是啊,每一天都是今天。”希德尔远远注视着康佩的背影,在宣告庆典结束的音乐声中,借着月光和自城中远远扩散而来的灯光,向着幽暗的树林伸出手,“既然如此,我们在这无人之地能否暂时放下世俗的成见一起跳支舞呢?”
树林静悄悄的,他的话语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一串愈行愈远的、沙沙的脚步声代替主人做出了回答:他又一次被拒绝了。
维德放下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来提神。庆典末尾的音乐声隔着窗子也远远地传进紧闭的工坊之中。他不喜欢太多照明,仅有书桌上亮着一盏油灯,而吵闹的乐声则恰到好处地让这件屋子没那么空旷和孤独。
他打了个哈欠,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外套。从两周之前康佩就念叨着今晚要庆祝一番,他的窗边都快被写着她歪歪扭扭的字迹的纸条淹没了,今晚她肯定会闹腾到犯困为止,为了能早点睡觉,维德准备多灌她两杯酒。
他把空了的茶杯放在洗涤池里,他的余光落在了橱架上的砂糖罐,两周前西敏临走时的话语又回响在他的耳畔:
“如果你执意继续装睡,那你的噩梦只能永远持续下去。”
如果是康佩听了这句话,一定会反驳睡觉多好啊,做梦最舒坦了之类之类。他想到这里不禁发出了一声轻笑。
秋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没有夏天的那么热烈,但却好像比他故乡的雪还要冰冷。他没带伞,康佩也没有,但这丝毫不影响康佩见到他时的兴奋。
雨会突然下,但也总是会停的。康佩丝毫不担心这种问题。只是维德心中的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康佩想不出这么诗意的比喻,她也问不出这么充满文艺色彩的问题。她陪维德一起在雨中漫步,突然通过水洼的波纹看到了他们两人的倒影。她眯着眼看向维德,用手在他们的额头之间比划了一下,有些诧异地问他:
“维德,你是不是长高了一些哇?”
对于阿尔伯特来说,社交是一件很讨厌但不得不存在的事物,那些或因为他是贵族继承人,或因为他是有潜力的魔法学徒而接近他的人,都令他感到厌烦。正如他对希德尔抱怨的那些话:
“跟那些带着虚假笑容的家伙交谈,简直实在浪费时间!他们空洞的话语还没有一条魔法咒语来得实在!”
对于那些在社交场合不得不应付的人,出于礼貌,阿尔伯特会记住他们的脸跟名字,然后用相同的笑脸,可以用在多数场合使用的的话语去应付那些人。当然,这只适用于那些社交场合的过客,那些他在意的人,还是会用心对待。
阿尔伯特的心态,使得能让他认真对待的人并不多,而最近,一个人在他认真对待的名单上上榜了一半。
默利 约里德
这是一个在钟塔学徒中名声很不好的人,阿尔伯特对他的态度处在不得不应付的人与在意的人之间。
约里德家族因为进行禁忌的研究被发现而被钟塔除名,这件事当初在钟塔引起轩然大波。默利 约里德再次进入钟塔成为魔法学徒已然让很多人不满,再加上他经常出现的不尊重钟塔的行为,更令学徒们讨厌这个家伙。当然,这些事与阿尔伯特无关,一个与哈里斯家没有什么交集的家族而已,是盛是衰都与他不相干。他对约里德家最大的关注也就是一句:“他们做了我想做但无法去做的事情。”
真正令他对默利 约里德产生关注,还是因为希德尔。那是在实战课程时发生的事情。
“单纯依靠自己去对付那些魔兽还是有些困难,魔法的吟唱时间还是太长。”阿尔伯特回想着刚才的战斗。
“没有办法,听闻就连贤者爷爷才能将吟唱时间缩短一半。”希德尔回答道:“总之,这次我们做的不错,自创魔法的雏形也有了,接下来就是继续完善。”
“我会进行缩短吟唱时间的研究,至少自创魔法的吟唱时间要再短些。”
“难道你打算独自一人去战——”希德尔的声音突然停止,他看向一个方向,那里坐着两个学徒,看起来是在等待考试开始。
明明表情很是厌恶,但他还是走了过去,然后丢下一句:“在你脚边。”
脚边?阿尔伯特看向默利的脚边,一枚晶石静静地躺在那里,随后被默利捡起。看起来传言是真的,这就是一名不尊重钟塔的魔法师,就连晶石都会随意乱丢。没想到希德尔居然会关心这样的人。阿尔伯特突然对默利产生了些兴趣,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关心他。”阿尔伯特回头看了眼正往教室里走去的默利:“他跟你,完全不像一个世界的人。”一个热爱钟塔,崇拜龙的魔法师跟一个仇恨钟塔,对钟塔,对龙都不敬的魔法师,看似两条平行线,却因震动,产生了交集。
“我并不关心他,他的性格很糟糕。”希德尔没有犹豫的回答。
“是吗?不过相比之下,他还是进入了你的视线。”
闻言,希德尔突然笑了起来:“是啊,毕竟他干的事比你摔在我面前还要夸张~”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真亏你还记得!”
“你当时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果然还是很可爱,可惜没有记录下来~”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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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环顾着周围的书架,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书籍,但今天的无尽书库与往昔不同,本应安静的地方却传来了私语声。
课程取消……除名……约里德……杀人犯……
‘约里德?有些耳熟,似乎是那个希德尔关心的小子的姓氏,那个小子,是叫默利吧,这下希德尔要头疼了。’阿尔伯特略过这样一个想法。本以为再不会跟默利扯上什么关系,却没想到,在他经过钟塔门前时,看到了希德尔跟他的骑士带着倒地的默利离开,离开的方向是宿舍那边。
“希德尔学长居然跟那个杀人犯一起?”
“天哪,居然连希德尔学长都被他拉的堕落了吗?不要啊!”
“那个垃圾,真是害人不浅!”
“贤者大人干得好!这种人活该被丢出钟塔!”
“真不愧是出身约里德家!钟塔为什么还要收他!真是玷污了这块净地!”
雨下得很大,但是雨声也无法掩盖那些人对默利的恶意。阿尔伯特蹙眉,虽然知道人心险恶,但是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恶意,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心生不快,却不是因为默利的遭遇,而是因为他害的希德尔也被人所嫌弃。
‘希德尔这家伙,也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阿尔伯特走向宿舍,那些人的恶意,果然还是提醒他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