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补完了,到底为什么会字数破万小编也不知道,但希望你们看得出来我为什么滑跪着也要把这章塞进企划tag(。
【大字咆哮:请回来磕磕我cp,不要逼我跪下来……我跪下来了求你们了QAQ!!!】
关联剧情:
· 把接力棒交给费老师www(待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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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积了整个冬天的冰雪随着气温的攀升逐渐开始消融的时候,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也开始悄悄地蔓延开来。
教会里有阴谋。他们说,从阴影和拐角里,轻声地。他们说那座宏伟的、庄严的、仁慈和公正的教会并不像自己所宣扬的那样,在尽心竭力地维持人类与血族之间微妙的平衡。被教会豢养的圣女——是的,他们说,豢养——也并非出于自愿与宗教的热忱而甘心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怎么,你不相信?那要怎么解释上个冬天圣女出逃的那档子事?倘若她们未曾受过胁迫,又怎么会需要逃跑呢?何况在她逃跑之后,教会还发布了措辞那样严厉的通缉令。
为什么是通缉令?他们低声地问道。明明一开始说是自愿的不是吗,既然自愿加入,那就应当可以自愿退出才对。可那些自愿退出的女孩们去了哪里?他们互相询问。没有人再见过那些因为“资质不够”而发愿成为隐修女的孩子们,她们真的在哪个偏僻角落的小修道院里虔修吗?还是说因为知晓了一些不应当被外人知道的秘密,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呢?
说到底,这个“资质”指的到底又是什么东西?他们质问。健康的身体?可是教会在挑拣圣女的时候从未避忌过病痛与残疾,那位离经叛道的圣女珍珠在入选的时候甚至完全是盲的。信仰的虔诚?难道教会里已经侍奉神明多年的神父与修女,还不比这些不太懂事的孩子们更适合为了自己的信仰献上身躯吗?她们当中的一些在被带走之前,根本都没有接受过像样的洗礼。
但教会只要女孩儿。只要那些娇弱的、纯洁的、没有反抗之力的少女。你不觉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大对劲吗?他们悄悄问。圣女的尸血可以成为杀死吸血鬼的致命武器,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活着的老人记得没有圣女制度时候的样子,人类对狩猎他们的血族几乎束手无策,是的,但那时也没有铺天盖地的疫病,毫无道理、无迹可寻地将人类卷入朝不保夕的恐惧。
那么疫病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他们问。几乎和圣女制度一起,仿佛一夜之间教会就得到了什么圣灵的启示:血族的血液是治愈疫病的良药,而圣女的尸血可以杀死血族。完美,而又绝妙的平衡,教会张开双臂的慈悲圣母站在天秤正中心,维系着血族和人类之间脆弱而敏感的关系。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吗?他们抬高音量说。真的不是因为疫病本身就是一种设计好的灾难,为了让教会以救世主的姿态介入这场争斗,以便从中渔利?
雷涅把手里抱着的一大捧木料重重地掼在了地上。用力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必要,引得靠在墙角窃窃私语的那两个家伙警觉地看了过来。其中的一个朝他抬起下巴,似乎打算发作,他的同伴应该是认得雷涅,息事宁人般地扯扯他的衣袖,拽着他走开了。雷涅瞪着他们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重重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低下头,用靴尖把散落的零星几根木条拨回成一堆。
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虔诚的教徒,很少去参加弥撒,即便去了,也只会选择最后一排的位置,就好像他于这场庄严的仪式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外来者。但他敬重着教会,以及那些将自己的精力与时间奉献给教会的圣职者。他亲眼见他们祈祷、布道、教导蒙昧无知的百姓、安慰病痛中的灵魂,见他们用孱弱的身躯高举起照亮前路的火把,用染血的手掌抚过死难者的眼皮。那是非常高尚的事业,在这样艰难的世道里拯救人们的心灵,同时拯救人们的身体。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该遭受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阴谋论者心怀叵测的污蔑与构陷。
“啊,雷涅。你在这儿。”
他循声抬起头,莱茵在他面前停下来,肩上还拖拽着为纳塔城在建的小教堂运输的大块石料,朝他短暂地微笑了一下,然后笑容就隐没在了有些严肃的表情里。
“方便吗?”他开门见山地问,“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雷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曾经做过神父的猎人坦然地回应他的注视,雷涅点了点头。
“稍等我片刻。”莱茵说,示意他需要将手头的石料送到工地边。雷涅站在原地等他,看着莱茵将材料运到指定的堆放地点。未来的小教堂地基已经初具规模,石匠们正一块一块地将厚重的石头码齐,夯平,结实地筑牢。教会方面派出来的监工是参与了最初和猎人公会谈判的多姆神父,这并不意外;只是那位护送他来到纳塔城的教会猎人安纳托也继续跟了过来,还带了几个教会猎人“帮忙”,搞得好好的工地大白天里也充满着血族那令人不快的气息。
叫人不快的罪魁祸首站在教堂的地基边上,捧着本巨大的册子正在清点材料。莱茵走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安纳托回他一个莞尔,指着册子上的几行给他看,莱茵便凑过去看了眼,也笑着向他点点头,看起来气氛十分融洽。等到莱茵交割完毕,回身朝雷涅走过来,招了招手,示意他稍微避开人流往来的路口,走到墙角来说话。好巧不巧,恰好就是方才那两个被雷涅瞪跑的人待过的位置。
“我相信你最近听说了一些关于教会的事。”
莱茵一如既往地从不浪费时间在拐弯抹角的开场白上。雷涅有些不快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莱茵看着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有关湖骸和疫病的来源,或许同教会相关的传闻……”
“相关?”雷涅沉着脸反问,他看起来很不高兴,“你想说什么?你愿意相信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流氓捏造的谎言?”
“如果我说,这些谎言或许并不全是无稽之谈呢?”
雷涅瞪着莱茵,好像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事物。但莱茵率直地回望他,浅色的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与赤诚,他无法把这当成一个拙劣的玩笑。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雷涅的声音中透着显而易见的警告意味。
“非常清楚。”莱茵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即回答,坚定得掷地有声。随后他叹了口气:“相信我,雷涅。我和你一样不愿意听到这些污蔑的言辞。其中许多的确只是胡乱编造的谎话,我在圣伯拉大教堂工作过,我清楚事实。然而另外的一些……我不知道,雷涅。我不曾亲眼目睹过证据,但我有一些信源让我很难怀疑它们的真实性。原谅我,我答应了对方不能透露消息来处,可是教会……我觉得教会的确对一些东西有所隐瞒。而那些东西……可能很危险。甚至或许不一定是人力所能控制……”
“你到底想说什么?”雷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可能’,‘或许’,你特意来找我说这些拐弯抹角的猜测,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莱茵,我敬重你曾经是一位神父。但你离开教堂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散播这些肮脏的瞎话吗?”
“我……”面对指责,莱茵张了张嘴,似乎想为自己抗辩几句,但他最后只是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咽下辩解的话语。
“我并不想从你那里得到任何东西。这只是一些友善的提醒。”莱茵平静——或者说尽量平静地解释道,并且在雷涅对“友善”这个词发出冷笑般的短促音节时无视了他的嘲讽,径直往下说完,“我觉得教会藏匿了一些危险的东西。如果你需要更具体的话,对,我说的就是圣伯拉大教堂。那尊圣母像你见过吧——那尊因为偶尔流出黑色眼泪而被视作神迹的圣母像。她流出的黑泪和湖骸身上的黏液有相似之处,这真的只是阴谋论者的恶意联想吗?我无法确认。因为从新年起,圣伯拉大教堂就以修缮重塑的理由谢绝了一切对圣母像的瞻仰。或许这只是一件普通的巧合,我也希望它是,但是当巧合发生得太多的时候只能让人产生疑问,而我的疑问并没有得到更合理的解答。”
“就这么多吗?”雷涅问,他的双眼严厉地凝视着莱茵的眼睛,然而后者只是困惑地抬了抬眉毛。
“什么?”
“只是这么一点捕风捉影的巧合,就足以让你怀疑教会,让你把对神最基础的敬畏之心抛到脑后去了吗?”
“当然不是!”莱茵条件反射地反驳,提高的音量惹得经过的路人投来目光,却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吐出一口气,“我会自己去确认这些信息。你当然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但是雷涅,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因为你是露缇娅的朋友,也是露西娅嬷嬷的弟子。如果可能的话……”
他停了下来,似乎对即将出口的话有些疑虑,又或许是不知如何筹划词句。但最终莱茵还是抬起头,直视雷涅尖锐的目光。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想办法让她们离开大教堂。”
“……离开?”雷涅用一种低沉的,充满怒意的声音反问道,“像你这样?还是像贴在圣伯拉大教堂门口的那张通缉令那样?你想让我冲进大教堂,像个罪犯一样绑架走圣女,就为了你那点荒唐可笑的怀疑吗?”
“我没有那个意……”
“你就是那个意思!”高大的猎人几近咆哮地低吼道,扑面而来的威慑力让莱茵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你明明应当清楚她们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付出了多么珍贵的代价,为了换取那么一丁点人类在吸血鬼面前的筹码。你明明知道,却还要用这样轻浮的言辞来亵渎她们的牺牲。帕拉帝索·莱茵,我看错了你。你不过只是侥幸靠着些巧言善辩混入过圣职者的队伍,谢天谢地,圣伯拉把你清除出了他们的队伍!”
“恕我无法接受这样过分的指控!”莱茵同样抬高了声音,难得严厉而又肃然地顶了回去。他们已经演变成争执的谈话使得工地附近不少人停驻脚步观望,但无论是两人中的哪一个都没有闲暇分心去关注。莱茵挺直后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灼灼地燃着浓烈的色彩:“你可以质疑我的发言,但我自认无愧于教会给予我的洗礼、坚振,无愧于曾经交付到我手里牧引信众的权柄。我保证我在此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全然出自于神所教导的诚实与虔敬。在质疑我的信仰之前,请你慎重你的言辞。”
“慎重言辞?”雷涅冷笑了一声,“在你大放厥词鼓励圣女逃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考虑过这个?应当慎重言辞的是你,装模作样地扮演神父的家伙。”
“我那样说是因为我以为你把露缇娅当做朋友。”莱茵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他牵起唇角,眼神中却殊无笑意,“所以呢?你和那些无动于衷的猎人一样,因为只想要她牺牲和奉献的成果,所以并不在意她作为普通女孩的愿望和意志吗?”
“我从没说过她是朋友。”
“更糟了。因为据我所知,露缇娅是真诚地把你当做一位她十分关心的朋友来看待。你就打算用这个来回报她吗?”
雷涅没有回答。他把嘴唇紧抿成一条细线,对着莱茵怒目而视的眼中似乎能喷出实实在在的火焰。
“……滚开。”半晌之后他嘶哑地说,一字一顿。
莱茵张了张嘴,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但雷涅紧握的拳头砸在了离他的脸只有几公分远的墙面上,沉闷的声响带得那半堵从爆炸中幸存下来的墙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我说,滚开。”
“雷涅。”
他抬起头来,费恩穿着斗篷站在他面前。
三月过去大半,早春的气息已经蓬勃地铺展开来。温暖的雨水取代了冰冷的雪,濡湿正在逐渐恢复人气的街道。风把那些牛毛般细密的雨丝随性地吹向四周,只有在原本属于临街店面的柱廊里,还有小块地面姑且保持着干燥。
雷涅坐在因为爆炸后出现裂缝而不再使用的建筑门廊底下,看着阶梯尽头的费恩摘掉斗篷的兜帽。雨点像过分浓厚的雾气一样亲热地拥过来,沾湿她短短的银色发丝,像是会在日出时分出现的新鲜露珠。
“我要去圣伯拉大教堂调查一些事情,明天早晨就走。你和我一起来吗?”
雷涅怔了怔。
“……为什么?”他问。圣伯拉大教堂,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在和他提起圣伯拉大教堂。一丝难以名状的烦躁从喉咙里直往上浮,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它压回去。
“因为我觉得你需要用自己的双眼去看,而不是待在这里等着别人给你结论。”费恩干脆利落地说,她甩了甩头,把一绺被雨滴润湿的额发从眼睛前面拨开,“我听到你和莱茵的争吵了。”
“那你就应该也听见了,他们目前谢绝了一切对圣母像的瞻仰。”
“这只是个借口,雷涅。”她毫不客气地说,冰蓝色的眼睛锐利地凝视他,“你觉得你是待在纳塔城什么都不做,还是跟我去圣伯拉看看情况,要更容易接触到事情的真相?要是你更愿意留在这里,每天找一个不同的人吵你自己也根本没见过的事,你可以当我没跟你说过这些话。”
雷涅没有作声。他垂下眼睛,盯着门廊上拼花的地砖,好像这样就能沉默而又体面地退出这场对话。
“日出的时候,西城门边。”费恩只停顿了他数到第三块红砖的时间,雷涅听见她把兜帽戴回去,“我不会等太久。”
她没有等太久。准确地说,她没有等。
费恩抵达纳塔城的西门时天色微明,云层在天边不太厚重地堆积在一起。这一天的早晨没有雨,鸟儿从城外的树林间发出倦怠的悠长鸣叫,可能是画眉,也可能是别的什么。雷涅靠在门边等她,带着行装,镰刀松松地倚在肘边。她停下来,迎上他注视的目光,勾了勾嘴角,展露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
他们没有交换言语。雷涅只是沉默地拿起武器,跟上了她的脚步。
通往圣伯拉的道路在去年年末因为湖骸入侵而遭到一些破坏,桥塌了两座,部分路面也已经面目全非,往来的人只能被迫绕行一段南面的旧道。雷涅在新年之前刚护送恩斯特神父走过那段路,荒废已久的旧道年久失修,许多地方直接隐没在崎岖的山林之间,现在至少需要花费以前两倍的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
费恩没有带马,在这种路况条件下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银枪的身姿即便被掩盖在深色的斗篷底下也依然显得灵巧而优美,她当先走在雷涅的前面,步履轻盈,银色的短发随着身体的韵律轻轻摇晃,像只精神抖擞的山雀。
她真的很好看。这个念头无端地撞进雷涅的脑子里,又被他像挥走苍蝇一样驱赶出去。好在费恩并不回头审讯她的同行人是否走神,她只是轻快、稳健而从容地迈步向前,仿佛与她素来所习惯的孤身旅行并无什么不同。
山林中的空气清新而湿润,早春的气温还很低,但山间的融雪已经汩汩地形成了细小的溪流淌过林地,给本就时断时续的旧道带来更多的阻碍。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年以来走的人变多了,许多松软的地面塌陷下去形成齐膝深的沟谷。费恩轻捷得像只燕子,从仅可容足的落脚点飞踏而过,但雷涅就要沉重许多,被迫只能踩在泥泞的沟底或者拽着新折断的树木枝干攀援过去。
雷涅觉得他们应该可以再往前赶一点路。这条故道曾经穿过的人类村庄有些早就在时光中湮灭,剩下的也没能撑过疫病的洗劫,不过他知道有一两座还没完全被风雨摧毁的屋棚,上一次带着恩斯特神父经过时他们曾在那里歇过脚。两位猎人的体力总比自幼虚弱的恩斯特神父强些,也许他们今晚能够睡在有屋檐的房子里。
但是费恩停下来说,歇一会儿,于是雷涅顺从地在她身旁拣个地方坐了下来。经历过一番活动,血色微微地泛上费恩的脸颊,平素略显苍白的皮肤看起来仿佛多了一丝温暖的活气。可她并不倚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腰背挺得笔直,甚至略微向前倾着身子,紧握长枪的枪杆,好像完全没有打算放松的意思。
似乎是感觉到雷涅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费恩抬起眼睛,扬起了一条眉毛。雷涅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视线从那双直视他的蓝眼睛上挪开,过了片刻,又欲盖弥彰地挪回来,不太自在似的清了清嗓子。
“……你不休息吗?”他问。
费恩看着他。
“我正在休息。”她平静地回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握住枪杆的手指全然没有放松,指节处微微发白。
雷涅收回目光,看着地面,然后他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
“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守……”
他说,然后突兀地止住了话头。镰刀落进手里,下一秒他已经绷紧肌肉,飞快朝前迈出一步拦在费恩身前。几乎与此同时他的后腰被她的手肘——也可能是枪杆——敲了一下,温热的呼吸从他后颈根部擦过去,又快速向侧面移开,就好像她差点整个人撞在这堵突然移过来的墙上。
“做什么!”费恩皱着眉低声叱喝,雷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保护姿态对于这位杰出的猎手来说不仅毫无必要,反而挡住了她的路。
他略带歉意地撤开半步。只这么一个错身的耽搁,发出响动的灌木丛里窸窸窣窣地钻出来一只野猪,明显是近几年变异过的品种,比寻常野猪要大出一圈,周身遍布鼓胀的、丑陋的瘤子,獠牙长而尖锐。它用豆大的眼珠盯住两个人类,只在原地徘徊了两步,便扎煞鬃毛,毫不犹豫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撞过来。
费恩的枪尖比她本人先一步出手,银亮的星芒准确地刺向野猪双眼之间最为脆弱的部位,却被粗厚的兽皮弹开。经验丰富的猎手连眉毛也没动弹一下,电光火石之间轻抖枪杆,链枪顺着野猪的冲力回收咬合,她双手握紧长枪的枪柄,把枪尾踩向地面。全速撞上来的野猪生生把自己的全副体重掼在了竖起的枪头上,直接被挑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重重砸在不远处潮湿的泥土上。
显然被激怒了的野猪从泥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前额上淌着血,发出哼哧哼哧的咆哮,飞快发起第二轮进攻。这次抢到先手的是雷涅,他眼疾手快地抬起镰刀,从侧面拦腰勾住那只野猪,带着弧度的刃尖扎进它脆弱的腹部。野猪痛嚎着意图挣脱,反而使伤口被顺势撕扯得更大,星星点点的血被泼溅在地面上,疼痛令这只野兽发出震天的怒吼,发狂地扭动起来。变异的兽类力气大得惊人,雷涅艰难地与它角力,意图把它撂倒在地面上,几次都没能成功,反而险些叫它甩开武器。野猪示威般地拱着尖锐的獠牙,试图撞向他小腿,雷涅被迫后撤脚步来躲避攻击,手上的力道便相对稍有松动。野猪抓住机会朝前蹿出半个身子,又被站稳脚跟的雷涅压住后半身使劲杵回去,后足跪倒在泥地上,只能凶猛地咆哮着,用力挣动前足想要脱身。
在雷涅即将控制不住这只暴烈的野兽之前,费恩的银枪如绚丽的长虹般呼啸而至。她似乎拣选了一个稍高的落点,借助跳跃的冲力,把枪尖像长矛一样精准而稳健地送入野猪的咽喉。野猪呜咽着发出悲鸣,血顺着枪尖像溪流般汩汩而下,可它却像是浑然不受这致命伤影响似的,负隅顽抗地摆动着短小的四肢,挣开雷涅的镰刀,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顶着她的枪头奋力角抵回去。费恩被它撞得连退两步,但依然牢牢握紧了枪杆,在雷涅赶上来用镰刀与靴子重新压制住它的身体之后,她将全身的重量抵在那柄斜插进野猪喉咙的枪上,死死按住枪头,任由垂死挣扎的猛兽不甘心地顶撞、耸动,用蹄子刨踢地面,直到最后断气。
一时间森林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个猎手尚未平复下来的呼吸声。
雷涅把镰刀抬起来,用靴跟磕了磕野猪一动不动的身体,黝黑的野兽没有任何动静。他把刀刃上的血在附近的草叶上随意地擦了擦,回过头去的时候费恩才开始慢吞吞地从尸体上收起枪头。一开始甚至没能马上拔出来,她的手在枪杆上打滑了一下,停顿片刻,才重新伸下去,使了点劲把枪尖往回拽。银亮的枪头脱离野兽的喉咙,犹在滴落着鲜红浓稠的兽血,她没有动,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微妙地浮上雷涅的心头,但他还没能组织起合适的语言,费恩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她倒提长枪,向着道路的方向迈出一步,又一步,然后突然像是垮塌般地跪了下去,左手紧紧按在胸前,仿佛在极力忍耐着痛苦。
“费恩?”雷涅大吃一惊,扑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凑到近处他才意识到费恩的脸苍白得像张纸,前额和上唇迅速地挂上细密的冷汗。紧紧咬住牙齿让她的下颚线条显得紧绷而僵硬,他手掌底下托住的纤细手肘甚至难以抑制地在轻微颤抖。她仿佛有些喘不太上来气,呼吸短促而急切,像是竭力想从颤抖的间隙中努力地汲取空气。
幸而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雷涅看着血色逐渐回到她的嘴唇,颤抖平息下来,她的呼吸也慢慢恢复平缓。费恩缓缓放松绷紧的肩膀,似乎这才觉察到雷涅扶住自己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几乎接近半个拥抱。她立刻推开他站起身来,像是在恼怒自己的失态般皱着眉,显然也没有打算要做解释。
“怎么回事?”而雷涅显然也并没有放她蒙混过去的意思。
“我没事。”她生硬地说,翻转手腕看了看枪尖上的血,嫌恶地甩了两下。
“那只野猪根本就没有碰到过你。”雷涅锲而不舍地指出,她身上看起来也完全没有外伤,很难相信让人相信那一下垂死挣扎的冲撞能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
“只是去年冬天的旧伤没有完全痊愈罢了。”她不耐烦地疾走两步,像是要像和他拉开距离似地抛下这个恼人的追问,“没什么大不了的。”
“去年冬天?可是当时你说……”
“雷涅。”她猛地回过头来,“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雷涅在即将追上她的两步之外突兀地停下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毫无防备地露出难以置信般的表情,张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下去,轻轻垂下目光,无声无息地落到地面上,好像指望脚边不起眼的野花可以为她提供问题的答案。
但费恩没有追问答案,她只是转过身,不发一语地回到大路上。直到雷涅可以再度平静地抬起头注视她背影的时候,他发现她不知何时拉起了兜帽,遮住颜色明亮的头发,整个人的轮廓愈发融化进逐渐稠密的山林里。如果不跟紧一些也许轻易就会弄丢她的踪影。
比一开始还要沉默的旅途行进了几个小时,也或许没有,但当雷涅出声希望休息的时候,费恩没有反对。
他们歇在一棵红松底下,地面堆积着的厚实松针散发出浓烈的松脂气味。费恩把枪横搁在膝头,腰背抵在树干上,雷涅站着,从背包里掏出水壶,拧开壶盖,倒上满满一杯清水,然后默不作声地递到她的手边。
费恩抬起头看着他。雷涅棕色的眼睛没有躲避她的视线,他从高处望着她,带点祈和的试探,但更多的是坦率、真诚的关切。她垂下眼睛,把水接过来,小口小口慢慢喝完,递回去的时候雷涅依然在注视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比刚才松缓一些,或许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微笑,没来由地叫她好像也轻轻地放开了什么一直悬吊在心口上的东西。隐约的疼痛并没有完全离开她,像春天的阴云一样持续笼罩在胸口,但她突然觉得这或许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天晚上他们没能睡在有屋檐的房子里,但雷涅主动承担了整晚守夜的任务。费恩没拗过他,便在白天的旅程里坚持要他休整时补足一定量的睡眠。原本就因为道路不畅而延长的旅途被进一步放缓了节奏,然而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没有对此表示不满。
同样被默契地绝口不提的还有费恩的身体状况。自从那次突然的发作之后她的脸色一直算不上太好,但或许因为没再遭遇需要战斗的场面,基本没有再出现过像上次那样突发的剧烈疼痛。雷涅悄悄地关注着她的步幅和身体的姿态,默不作声地调整前进的速度和休息的间隔。很难说费恩有没有发现他的意图,但至少她没有对此发表意见。雷涅会在休息的时候点燃小堆的篝火,煨暖杯子里的水再塞进她手里,企图让她冰凉的手指稍微回复一点温度。
这天黄昏他们稍微提前了一点扎营休息的时间,因为费恩觉得不舒服。雷涅尽量迅速地生起火来,往常在这个时候她会过来帮忙,或者偶尔聊上一两句彼此熟悉的话题,但今天在他背后响起的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沉重,不太规则,呼吸的主人很明显正在忍耐着什么。
“水过一会儿就热好。”他在费恩面前屈膝跪下来,低声说。她几乎半蜷着坐在和火堆还有一段距离的随便一块石头上,石头看起来凸凹不平,不是太适合作为凳子的样子,然而费恩好像并不在意,也可能是没有过多的余力去在意。“你要坐到离火近一点的地方吗?”
他向费恩伸出手去,后者抬起蓝色的眼睛无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反复掂量应不应当接受帮助。和过去的几次一样,她最终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费恩把手放进雷涅宽厚、温暖的手掌里,让他把自己从那块不适合歇息的岩石上轻轻拉起来。起身的晕眩让她摇晃了一下,但雷涅的手臂稳当地接住了她。费恩闭着眼睛在那个值得信赖的怀抱里待了一会儿,晚风似乎知道太阳正在缓缓沉向被茂盛山林所遮蔽的地平线,急不可耐地掠过叶梢,带来属于夜晚的凉意。她觉得冷。可环绕着她的另一个人的体温舒适而又令人感到安心,甚至连心口的疼痛也显得没那么难耐起来。
“雷涅。”她喃喃地说,“我很累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雷涅用随身的铺盖在落叶最厚实的地方为她铺了张尽量舒适的床,但胸痛让费恩无法平直地躺下。她蜷着小腿坐在那里,雷涅把热水从火边端过来递给她,看着她喝下掺了少量烈酒的温暖液体——他指望这多少能让她暖和点儿。费恩没把喝空的杯子还给他,在他示意地伸出手的时候,她只是自然地——或许太过自然地——挪了挪身子,把重心往后移,让自己的后背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胸口上。
她合上了眼睛。
雷涅僵在了当场,第一个念头是希望费恩听不见他擂鼓般的心跳声。
隔着薄薄一层肋骨的剧烈鼓噪在他自己的脑子里震耳欲聋,直到胸口憋得有些发疼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屏着呼吸,像是担心哪怕最轻微的一下移动,都会惊扰到歇在他怀里的那个人。可费恩睡得很安稳。她平缓而又悠长地呼吸,带动胸口轻柔地起伏,似乎分毫没有觉察到脑袋下面枕着的那个胸膛里有什么异状。雷涅隐约地闻到一丝极其浅淡的,柔和、温暖、洁净而又干燥的气味,从银色的发丝间,从她的耳后与脖颈,似有若无地被体温熏蒸出来,甜蜜得叫他发晕。在他的心底里有个声音低语着,高喊着,山呼海啸般吼叫着,要他亲吻她、抱紧她、把她碾碎在自己怀里,直到每一根骨头和每一滴血液都与他融为一体,直到没有任何已知的力量能把他们分离开来。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雷涅缓慢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把她腰背倚靠着的位置稍稍往大腿外侧移动几寸,避开一些因为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叫他觉得尴尬的部位。谢天谢地,她靠过来的方向是那条没有被改造成储血器的左腿,至少他觉得血肉之躯可以让她觉得更舒适一点。他的手无意之间擦过费恩的手背,很冷,那杯温热的水看起来完全没有达到他所期待的效果。雷涅犹豫地张开手指,又攥了回去,最后像下定决心似地伸出去,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悄无声息地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手背,试图将一点温暖传递过去。
费恩没有动弹,连眼睫毛也没有翕动一下。雷涅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身体的不适让她无暇理睬不重要的琐事,但他确实感觉贴在他胸口的身体在缓慢地,非常缓慢地松弛下来。他在想她是这样纤细,靠在他怀里时甚至抱不满一臂,拢在他掌心里的手那么小、那样柔软,似乎他稍微用力一点就能轻易折断。雷涅知道她是名噪工会的“银枪”费恩,杀死过的吸血鬼数量可能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可他无法控制自己觉得怀里搂着的是一捧清晨的新雪、是从巢穴里摔落的雏鸟、是奔向灯火的飞蛾,是这样脆弱而又美丽的东西。
他想他爱她。他无法再欺骗自己,说那些无法自制地向她投去的眼神,那些担忧与关切,那些悸动的心跳,都不过出于“她是艾德蒙的徒弟”,或者只是些最寻常而普通的好感。但他并不希冀回报。
雷涅守着她直到天色朦胧地亮起来。她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似乎还有些迷糊,盯着雷涅看了好一会儿,雷涅花费了很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今天的云层很厚,空气里有浓重的湿气,过一会儿恐怕又会下雨。
“该出发了。”他说。
露西娅到教堂后,生活就好像重新掉了个个儿,又像野马停足走进牧场,骤然发现黑夜重新成了黑夜,白天再一次充当白天。该这样说:从前的生活总是颠倒过来的,吸血鬼猎人追着他们昼伏夜出的猎物跑,到了日上三竿才想起倒头就睡。好猎人总在夜里精神矍铄,眼睛明亮,天晚渐冷时,工会里头不让点篝火,从齐马蒂来的好猎手们就上外边去,烧热了酒,大笑大叫,到后半夜,有人对视几眼,提枪而走,这一场才偃旗息鼓。
第三礼拜堂的一个尖顶立在整个圣伯拉大教堂的最东边,贴着亮闪闪的瓦片。到了冬天,太阳刚刚好升到那尖顶上,就是钟表转到第八轮的时候。天一亮,石头棱柱边缘最先开始发光:露西娅就在这时候醒来。她是圣伯拉大教堂里最早睁开眼睛的几个人之一。早些年,吸血鬼们喝下西比迪亚的血,走进教堂里,还老在夜间走来走去,近年来也学人类追着太阳作息,圣伯拉的夜晚又静下去,只剩下些莽撞的脚步声与病房里痛苦的呜咽。露西娅有时候会醒得很早,早到天还没亮,能听见血流在腹中空响。她就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那顽固的炎症消退,再慢腾腾地起身,穿过长廊和中庭,把食堂的炉子烧得通红亮堂。——圣伯拉不缺孩子的身影,年纪还小的见习修士,病房里的孩子,年轻而还未禁食的圣女,孩子们早上最不顶饿,于是她握缰绳的、盐和血渍过的手也习惯和进灰面粉和水中。加入黄油,加入奶,还要放进鸡蛋、更多的糖,秋季,树叶远离叶脉的边上开始打卷,供应给百合花广场的烘烤饼干从一早开始准备。
一个影子。一个漆黑的、佝偻的影子出现在厨房门口。巡夜人的脊柱永远往下垂着,像被提灯压弯了的枝梢。赫里伯特·罗根在圣伯拉巡夜的第十个年头,有一只钟在他的脑子里滴滴答答地走,一遇见光亮就响,把他赶回十尺见方的蝙蝠洞里。他是在圣母像和大书库间逡巡的沉默石像,阴影里的守密者,只在晨昏线中露出一点影子。罗根神父在这座教堂中负责巡夜这件事显得十分奇怪:大教堂不需要巡夜人,毋论教会猎人中分明有更好的人选。他大约每半年会遭遇一起夜间亡故,罗根神父便临时替那个可怜灵魂祷告,一星期里又有一两次,将太阳落山后还赖在礼拜堂和书库中的孩子们遣送回他们该在的地方。仅此而已。这是一份简单到乏味的多余工作,没有别的用处,好像只是把他从太阳底下扫进夜里。
这时天快亮了,露西娅正在厨房里灵活地忙碌,她可以同时看着窑炉下的火苗、煎锅里正在焦化的白糖与发酵面团,自然还能留意罗根神父到场。于是露西娅和善地问候:“你今天来早啦。”
那团黑色的影子动了一下。一只提灯的手从袍子里伸出来,把近乎烧尽的马灯放到一旁,里面只剩微弱的火。罗根神父说:“我带来了羊奶。”
他袍子下的另一只手提着一只铁桶,落到案台上,沉闷地“咕咚”一声。露西娅探头看了看,紧接着回答:“请等一下。”
她提走那桶羊奶,归置到厨房另一头去,而罗根神父点点头,走到角落里,在那儿安静地待着。不过几分钟,露西娅打开窑炉,这里面顿时充盈了一股蓬松的热气,像被阳光炙烤过。她往罗根神父怀里塞进去一块热气腾腾的面包和半个烘烤过的土豆,并拍拍他的胳膊。罗根还是垂着头。他们年纪相仿,男人脸上的皮肤因年龄增长而皱巴巴地垮到了嘴角,露西娅就比他更容光焕发,脂肪在安逸的生活里取代了紧实的胳膊,就像糖取代盐,使她看上去愈发丰腴和和蔼。过了好久,罗根用着沙沙作响的嗓子,对露西娅说:“今天会有太阳,是个晒豆子的好日子。”
“噢。”露西娅愉快地说,“谢谢,罗根神父,我正要问。”
罗根提着他生锈的灯走了。太阳已经越过第三礼拜堂的尖顶,将它慷慨的光亮倾斜到圣伯拉的中庭。他小心避开一切阳光照射的地方,沿着墙根的阴影前行。先是鸟儿在叫,然后是水声与人声,这座大教堂正在阳光下醒过来,显出它活泛的那一面。
罗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了门,拉上窗帘,在黑暗中吃掉还冒着气儿的面包和土豆,就了点水。他呆呆地在桌前又静坐一会儿,才咯吱、咯吱地艰难起身,摸到床沿,背对着门和窗和衣躺下,在太阳高悬之前,沉沉睡去了。
赫里伯特正往灯中添油。他的手哆嗦着,油泼洒到灯的外侧,又顺着玻璃弧面淌下去,在桌面上滴成一小滩。门在这时候响了,“笃、笃”两声,赫里伯特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为门外的人开门。敲门的是修女玛歌,她手中握着一盏蜡烛,深黄色的烛光照出她紧抿着的嘴唇和深凹的眼窝。赫里伯特急促呼吸了几次,紧紧攥住门把,右手指尖探了几次,摸索到提灯手柄,沙哑地说:“玛歌修女,我正要出门。”
“把灯放下吧,罗根神父。”
门外的修女说。她的视线顺着赫里伯特肩膀和胳膊落到马灯旁的那一小滩油上,停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今晚不用再巡夜了。安纳托会代您的班。请跟我来。”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长廊上。玛歌握着蜡烛,一团温吞的光,只照亮些空气,聊胜于无。但是她走得很快,就像这条路早已经熟稔于心,赫里伯特缀在背后,没带上那盏最后也没能添上油的提灯,佝偻着,他很高,却整个被拖进黑暗里。他的喉咙抽动着,滚了好几次,没能蹦出一星半点的词句来,只是一些粗重的呼吸,在黑夜里一起一伏。倒是玛歌在行走到第二礼拜堂时静静开口了,她露在外面那只金色眼睛在烛光中快要化成黏稠的琥珀色,直直盯着前方,那里是一团漆黑的夜晚。
“您应当知道,”她说,“艾莉夏·罗根没有提出别的愿望,在神圣成年前最后一个夜晚,她希望待在父亲身边。”
“……感谢您,玛歌修女。”赫里伯特脚步虚浮,梦游般地跟在背后,滞了很久才如此开场,声音小而远,他像是遗忘了语言和文字,正一个从梦里把它们找回来,于是说得很慢,语法也有些颠三倒四,声音又压得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您也许不知道……我和阿莉……从南方的村落里来。她没有见过她的,母亲。我那时候是个……是个记信员,到秋天,也在,田里替别人做算数。阿莉跟着我,坐着骡子拉的车,赶一场接一场的丰收。”
“我知道这些事。”玛歌沉静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我进入教会前曾在乡下生活,往山里赶蜜蜂。阿莉说你们也跟着蜂农追过花期,还说您会用草叶编织动物。”
“是吗……是这样。我以前会,她喜欢您。”赫里伯特的声音快起来,仍然细小如蚊呐,“我还会看一些天气,一些天气,靠云的形状和风的方向。不是每次都准。阿莉喜欢这些,但是她总看不准。于是我们打赌,她什么时候猜中了天气,而我又走了眼,我就去集市上为她买一件礼物。”
“您是个好父亲。”
“不,不。我总是说话不算话。直到阿莉十一岁的时候,我攒了些钱,赶集时买了一双新鞋给她。她穿着那双鞋,从集市上一直走到家里,到家时,我才发现鞋跟磨破了她的脚。她难受的时候从来不愿意向我喊疼,也不向我说我没有见到的时候,她在教堂里做什么。”赫里伯特的声音放得更低,双手在袍子下交叉握紧,他哀求似的问,“但是我在她的手臂上发现了那些痕迹,玛歌修女,您告诉我,你们对她用过什么?那些东西……会疼吗?”
修女骤然停下脚步。赫里伯特一并停下,他们一前一后凝固在走廊中。时间静静地从他们身边流过。
好一会儿,才有人有了动作。玛歌目不旁视,将手里的蜡烛抬高一些,艾莉夏·罗根那小小的名字镌刻在烛光下流动着金色的线,她冷冷道:“到了。”
他们推开门,这响动才被屋内的圣女留意,里面发出小小的一声惊叫。“爸爸!”女孩儿从房间里扑出来,赫里伯特连忙从玛歌身后向前了几步,从黑暗里接住她。屋里有灯。阿莉和他的面孔被火光照亮了一半,他的后背留在黑暗中,修女静静站在那里,和她的烛火一起。赫里伯特就着火光仔仔细细看着女儿的脸,阿莉的面孔像他自己——像他,而不是早早就去世的母亲,她的眼角下垂,颌骨上本应该有个圆弧的轮廓,却因为久未进食长出不合理的棱角。她的声音和脸上都没有喜悦,下嘴唇很薄,咬得发白。阿莉紧紧抓住她的父亲,握住教士袍的下摆揪成一团,紧接着,从他肩上往后看,怯懦地说:
“晚上好,玛歌。”
“晚上好,阿莉。”
玛歌仍秉着烛光,眼中阴晴不定。她确认过那女孩儿已经看见自己的问候,转过身去,带着她的烛火安静地退进夜色中,很快便远去,再看不见了。阿莉在父亲怀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啜泣。
她大哭起来,像一场来得又急又快的雨。雨水打穿顶棚、打落树叶,把微弱的火苗打成一阵烟。赫里伯特慢慢跪下来,让她的脸颊靠着自己的,手掌放在瘦削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
雨下了半夜,过午夜后渐渐小了。赫里伯特替她擦干净脸,掖紧被角,艾莉夏侧躺在床边,细小的胸膛随着抽噎颤抖。她的父亲坐在一旁。
“爸爸,”女孩张着眼睛,看着火,眼泪流进枕中,眼睛里倒映着父亲,“我好害怕,我好害怕,爸爸。”
赫里伯特握着她的手,在潮湿的手掌中写道,
“睡吧,阿莉。睡吧。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赫里伯特·罗根带着他的女儿刚到圣伯拉大教堂时,城下町只有如今规模的一半大小。百合花广场还没有种满百合花,尖耳朵们走在城里还被人戒备。第二年天气转凉,圣伯拉忽然开始筹备舞会,几位修女和神父彼此问候,找不到提案者,就去问阿尔文·伊诺克,阿尔文只说不是他的主意,又朝他们眨眨眼睛,说,这样有何不可?阿莉那时候还听得见,她既不会跳交际舞,也不会唱歌,好在那时候圣女不在舞会前献歌,人也少,她只管拉着父亲跳进池子里,跳他们会在田野里跳的踢踏舞。一开始只有城下町的居民会来,后来他们种上铃兰湖的种子,百合花广场就成了百合花广场,教会猎人的身影也出现在舞池中,渐渐从北方来的尖耳朵客人也悄然造访。玛歌为圣女们挑了一支圣歌,只是阿莉几近失聪,不再有机会学了。
罗根神父已经十年没有走进人群中去。醒来时,天色从窗帘下遗落了一小截。罗根迟缓地眨着眼睛,嗓子干得发疼,投影在桌面上巴掌大的橙黄色光晕告诉他又逃过一个白天。巡夜人醒来后第一件事是给生锈的提灯添油,只有那灯亮着,他才看得见路。教士袍的袖子被挽到手肘,同一件事做了十年,他稳稳当当地让油流进灯芯里去,窗外,夕阳也正流进山坳里。
罗根推开门。
从七点开始,十一点、两点各添一次油,礼拜堂、病房、书库、马厩,最后是墓地,巡夜人沿固定的路线在大教堂建筑群里逡巡,十年如一日。这天圣伯拉大教堂也睡得较平常更晚,不断有陌生客人造访西比迪亚的会客厅,礼拜堂的圣母像注视着他们经过,低垂眼睛,只差流下眼泪。厨房里的甜香福音随着修女和神父们走动而四处撒播,人多起来,就显得巡夜人不再像夜里游荡的幽灵,只是人群里最孤僻的那一个,他匆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袍子漆黑得像浓夜染色,里头跳着一小撮火光。
添完第一轮灯油,教堂里的人就少了。
巡夜人登上礼拜堂东侧的一座钟楼。这座钟楼比阿尔文·伊诺克发表演说的那一个矮一些,登楼门前长了很深的杂草,鲜有人来。好几年里,巡夜人在这儿只遇见过波赫约拉,今夜见到了第二个。年轻人从钟塔上往下俯视,单片镜的链条垂到肩上,他所面朝的方向能看见百合花广场的一角。罗根登上石阶的响动惊扰对方,年轻人收回目光,他们彼此对视,巡夜人举起灯,端详他片刻,问道:“阿洛伊斯?”
被他叫做阿洛伊斯的少年人怔了一会儿,“您还记得我?”他这样说,又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而巡夜人已经把灯放下了,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后来去病房里看过你的名字。夜晚里发生的事情不多,过去多少年也一样。”
“我如今叫恩斯特。”年轻人老老实实地说。他穿着教士服,圣徽垂在胸前,不再是住在病房里的孩子,而是行走在圣伯拉教堂里的一位年轻神父。巡夜人又登上几阶,站在他身边,即使佝偻着脊背,也比他高出一大截来。他是不是看得更远?恩斯特想道。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度过了夜晚中的一小部分。那百合花广场一角的光景连番变化,跳舞的人不断转来又轮走,像月光下一些交错的弧线。他们都戴着面具,即使正在跳舞,彼此也看不见面容。恩斯特只是远远看着。
巡夜人离开前问他:“你会加入他们吗?”
恩斯特犹豫片刻:“或许会吧。”
“那很好。”罗根说,“那很好。”
他垂下双手,转身走了,黑色的背影很快溶解在钟楼下的黑暗中。
第二次添完灯油,罗根遇见修女玛歌送圣女们回房间去。他隔着一条长廊看见那条明亮的队列,玛歌领在排头,也见到他,略微致意后错身而过。她这时候像守着羊群的狗。在十数位圣女中,罗根只刻意留意了缀在最后的一个。圣女艾薇已经十七岁,比其他同伴高出一截,她在今天将头发放下了,换了新的发饰、新的裙子,正在那队列的最末左顾右盼。巡夜人第一次见到——或者说抓到——这女孩是在马厩中。这倒是个不寻常事件。就像他与阿洛伊斯——如今叫恩斯特的神父提及,夜里发生的事情很少,少到巡夜人记得里面的每一桩和每一件。让孩子们回到他们该回的地方去也是夜间工作的一部分。他常在大书库和礼拜堂里抓到忘记日头落山的孩子,空病房也有一次,马厩倒还是头一遭。那女孩是切利人,嗓门很亮,用浓厚的口音向他解释她从房间里溜出来是为了生病的马匹,上一个照顾马儿的修女前些日子因故离开了,她知道如何不被马踢。她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讲完,才讷讷地摸自己的鼻子,问:“你是不是没有听懂?”
“我农忙时也跑过切利,能听懂。”巡夜人说,“我过去有一个女儿,她和你一样喜欢动物。”
罗根目送着圣女的队列消失在黑暗中。等到他查看过马厩和第三礼拜堂外的花园里蓬勃生长的大蒜,绕回中庭时,里面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圣歌。巡夜人在墙根处停住脚步,静静地聆听,那支圣歌已经接近尾声,末梢的一个音符消散后,一阵短暂的寂静充盈了中庭。
歌声再响起时,声音的主人唱起了一支切利小调。
罗根提起灯走过去。那个切利女孩放下了头发,着新的发饰、新的裙子、脚上的鞋也是新的,她在唱着田野和湖泊的切利小调中转着圈,跳一支不成样的舞。巡夜人打断这一切,艾薇小幅度地一抽气,显得前所未有地慌张。罗根弯下腰,握住她的一只手。
“我不告诉玛歌修女。”他在那只因为紧张而显得潮湿的手掌中写道,“那双鞋会磨脚吗?”
“不会。”艾薇很快又很小声地回答。
“不会吗?”
“有一点,”那女孩说,“可是我还想跳舞。”
那时月亮正升到半空。
巡夜人握着女孩的手,让她踩到自己的脚背上,而他踩着那支切利小调的节点。如果你在过去听过切利人唱歌,就会发现他们的歌声和腔调一样是饱满的圆弧,像稻穗垂在田埂上或是丰收节时月亮在井中的倒影。因此,他们的舞蹈也是一些圆弧,一、二、三、转一个圈。那时月亮正升到半空,中庭里一片敞亮,地面就像浸了水,巡夜人放在墙边的灯火也摇摇晃晃,显得微弱,又好似也在跳舞。
等罗根再次提起灯,月亮已经沉到塔楼后面,中庭又涌上一片轻柔的黑暗。艾薇重新踩进她的新鞋子里,脚跟只磨得有点红,没有破皮和流血。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巡夜人身后,沿他和玛歌修女曾一前一后走过的路回到自己的房间。巡夜人在这条路的终点又成了一棵佝偻着的沉默寡言的枯树,枝条上挂一盏灯。
艾薇抬头望着他,眼中火光闪动:“晚安,罗根神父。”
“晚安,艾薇。”巡夜人也低声说道,“我想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一个中秋节突发paro段子也要拿上来嘚瑟一下,是的,是我。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有分栏啊——想要paro分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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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涅把头枕在向导的大腿上。
他一开始是有些犹豫的,他刚从四天没有合眼的战场上下来,向看起来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神父摇了摇头。“有点脏。”他低声说,或许指的不仅仅是物理意义。
年轻的神父朝他微笑。“没关系的。”恩斯特说,拉过洁白的外袍在自己腿上铺平,甚至还邀请似地拍了拍,“这样您更舒服一些,不是吗?”
神父仰望着他,柔软的浅色眼睛里带着他所熟悉的、诚挚的恳求,就像是他才是那个请求帮忙梳理乱糟糟的精神世界的人。
雷涅无法对神父说“不”。于是他顺从地躺下来,打开自己,让神父开始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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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斯特行走在墓园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走进雷涅的精神世界,也不是他看到的最糟糕的样子。情况不是很好,但也远谈不上糟,他知道这个哨兵足够坚韧,可以承受更多。但他不应该默默忍受这些,只要自己在场。
向导像个魔术师一样擦亮阴沉的天空,摆放明媚的、下午三点钟的柔和暖阳,撒下几缕点缀晴空的丝绵般的云朵。他抹去墓碑旁边横斜蔓生的杂草,唤醒新生的、带着露水的嫩草覆盖荒芜的地面。恩斯特一块块擦净那些静默矗立着的石碑,直到它们像打磨过的表面泛着柔和的光。然后他俯身,挨个在墓前放下一支洁白的百合花。放到正中间那块大理石的墓碑面前他犹豫了一下,换成一支鲜红的、开得正是最美时候的玫瑰,想了想,又配上一支娇嫩的、半开的粉色花苞,用缎带仔细地系好,轻轻地、端正地摆放在那里。
他无声地从雷涅的墓园里退出来,哨兵似乎已经睡着了,搁在他腿上的脑袋发出轻柔而均匀的呼吸。向导屏着呼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以一种缓慢的、绝不会惊动哨兵防御机制的速度调节着他的感官,把听觉与触觉的阈值滑块往下拨动,低到尽可能的底线,低到周围的风声、簌簌的叶子震动的声音、偶尔响起的鸟鸣和远方沉闷的枪声都无法打扰他的安眠。低到哨兵无法觉察落到沉睡中的自己头发上的手指。恩斯特梳理着他的头发,就像刚才为他梳理精神世界里冗余的杂物,温柔地打开被血和灰尘纠缠的发结,捻去硝烟留在上面的痕迹。哨兵的头发和他给人的那种粗粝和严肃的感觉完全不同,它们细软而服帖地擦过他的手指,像山羊肚子底下柔顺卷曲的内层绒毛。
睡吧,哨兵。恩斯特把低语着的精神波长从指间轻柔地散发出去。你还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夜色中奔跑的调查员们·第一弹!
时间是12月8日——12月11日深夜 I7-E8的位置
从序章就开始嚎想写的角色们!终于满足了也快燃尽了(x
谢谢老师们—— !
期待与同事们纳塔城篇再会~!
费恩的时间线: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2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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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生气盎然的森林。
我不清楚它被称为「森林」是否恰当,这与欧罗大陆所见过的任何一片森林都不同,能从中感受到自然传达出的更加旺盛的生命力与活力。阳光透过层叠叶片的间隙照射而下,从未见过的阔叶植物与斑斓绚丽的花朵争先恐后地拥挤在视野之中,从未听过的动物们的低鸣声时深时浅地为这片「森林」更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我随着莫名的芬芳将视线寻觅而去,色彩温暖的果实成堆地聚集在树梢上,犹如顽皮的孩子在嬉笑着踏入净土的外乡人。
我恍惚了一下,想到了曾听阿洛伊斯说起的南方国度,大概是这样的光景吧。
*
12月的白昼变得极为短暂,无需耗费过多的闲暇,斯奎尔的农场迎来了属于它的隆重夜晚。今夜是盈月祭举办的日子,会场从一大早便开始着手置办最后的点缀。在夜晚还未完全降临之前已有不少人提前抵达,他们高声阔谈着喜悦之心等不及地去享受节日前欢快的氛围。
放在往年的话,作为农场主的斯奎尔小姐只会邀请同族以及担任守卫工作的猎人们入场,可以说是仅面向残月血族的私人聚会。今年不论是从侍从准备食物的种类,还是在会场为宾客们设置的取暖设备数量来看,都可以说得上是迄今为止最大一次大规模的祭典。看着开始徐徐入场的宾客们,凑在一角的工会猎人们难免抱着同样的疑虑唠叨了起来。他们原本打着各自的盘算,在不约而同地提到丰厚的酬劳后三两聚集的人群便作鸟兽散,履行起各自的职务来。
此时的青年正漫步在农场的周围,做着巡视的工作。比起实打实地为了酬劳慕名而来的同僚,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了解盈月祭本身。迄今为止他本人很少能接到相关的委托或是邀请,恰巧今年斯奎尔小姐改变了以往的方针,给了他能像这样近距离去观摩的机会。
隆冬的寒冷比预想中来得严酷,处于完全露天位置的他在几阵寒风吹拂下,也忍不住裹紧了斗篷。
嗯?
来自斗篷一角奇妙的触感牵扯住他,随着那股力道看去。眼前是一个面容如雪般通透的小女孩,她身着颜色鲜艳的外套,挂在身上的米色毛毯因为抬手的动作半耷拉在了地上。即便如此小小的手也还是紧握住斗篷的尾部,暗红的双眸里写满了欣喜之情。
“故事先生!”
还未等青年的询问,少女迫不及待地向他打起招呼。
“你是……”他在脑海中思索了一阵“舞会上的那位!”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女孩兴奋地点了点头,随即放下了拽着斗篷的手。回过神来的她慌忙地整理起自己的仪表,然后郑重地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
“你好,我叫爱尔莲。”
“爱尔莲小姐,你好,我是帕拉帝索·莱茵。”他半蹲下来回应她“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遇到你,舞会之后过得还愉快吗?”
“嗯!非常开心!”
“不过……”他下意识地环顾了周围”这次也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她摇摇头,有些慌张地在比划着
“不、不是。是伊恩papa送我来的,不过他没有办法进来,所以只有我一个人……”
“这样啊,不介意地话由我来送你进去吧。”
“莱茵好像在忙……没关系吗?”她再次惊喜地看向眼前的人。
他摇摇头,连忙站起来。
“我们正好顺路。”
“嗯!”
这会儿的人群已经比刚才还要来得密集,他放慢了脚步去配合着爱尔莲的步调。而她也是几乎紧贴在青年的身旁,向着内侧的小手在空中比划了好几下,最终却还是握在了斗篷的边角上。
“回去的时候需要帮忙吗?”
“应该没关系……伊恩papa会到刚刚那边来接我的……”
女孩不安的情绪随着斗篷阵阵牵扯传达给了自己,他不做声息地把武器袋背向了另一侧,将自己的手握在了有些颤抖的那只手上。爱尔莲起初还有些不太确定这份触感,她保持着握住斗篷的僵硬姿势许久不敢伸展,直到确定手掌上传来温柔后,她才鼓起勇气回握住他安稳结实的手掌。
“没事,结束的时候我再来接你吧。”他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女孩的脸埋入柔软的领口中,小心翼翼地琢磨着现在的心情。
“那个……我找到那朵花了。”
“真的?”他努力压抑住惊讶的口吻,看向她的方向。
寻找「泛着的微光百合花」是在假面舞会那一晚,他为了给予女孩勇气而编出的善意谎言。他本以为在一曲结束之后,在重新展现笑容的女孩面前,这个故事和自己的使命就画上了休止符。却没想到她早已这个故事记在了心里,并且真正寻到了那朵能带来幸运的花。
可那不过是个故事,难道是血族的能力让那朵花真实存在了吗?
“我能保证,就是那一朵!”她看着青年若有所思的神情,有些焦急地比划着“下次!下次莱茵来我家里玩吧,想让你也看看那朵花。”
“好,一定。”他确实因她的话被提起了兴趣。
……
耳边有什么鼓动的声响,他环顾周围尝试去寻找声音的方向。
“怎么了吗?”爱尔莲也学着青年的模样同样望向远处。
*
我向着林中唯一的小道行进,周围的景色似乎毫无变化。花、树木、果实、无法探寻真容的鸣叫声……这里的一切都令人眼花缭乱。我的潜意识中毫无来由地萌生出「不要去碰触任何植物」这样毫无根据的想法。可在产生这种想法的同时,我又认为这种认知是在妨碍我,让我片面地去确定这片秘境的意义。
真的是这样吗?这里究竟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
“……这位是古斯塔夫兹先生。”银发的猎人做完了简短的介绍,看向了自己雇主“他是帕拉帝索·莱茵。”
“你好。”绅士举止的男性脱掉了旅行的兜帽,向青年打招呼。
“一路上辛苦了,费恩小姐,古斯塔夫兹先生。”他学着对方的礼仪同样行礼 “正好我这边的工作还没开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啊,若是这样的话……”古斯塔夫兹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转身与费恩商量着。他也不好打扰,便绕过两人帮忙牵起了马儿的缰绳。
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不经意飘落在手上,他不由地抬起头看向天空,昏暗的云层中不断探出细碎的冰晶。
“奇怪?什么时候下起的雪。”
“从刚才起不就一直在下着小雪?”费恩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看向了他“看样子快停了。”
“路上我还在担心会不会影响到盈月祭,虽然配上皑皑白雪别有风味,不过,今天果然还是皎洁的月光更与之相衬。”古斯塔夫兹补的语气中流露着对今夜祭典的期许。
……
他将视线再次抛向了农场的周围,除了远处的树林中隐约能捕捉到几处零星的雪片以外,他无法找到能证明一路降雪的痕迹。
针刺般的异样感席卷了他的全身,关于雪的疑问才刚滚到嗓子眼,不得不被他艰难地吞咽入肚。
视线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闪现,是一位本不该「存在」于此的人。
为什么多姆会在这里?本不该存在?
他顾不上思考,一种发自内心的情绪驱使着他本能地迈出步伐,向多姆奔去。不合适宜的雪花忽然飞扬在农场的上空,就如他们说的那样,他踏出一路的雪迹而去。
*
我迷失了方向。
不论我顺着这条道路步行多久,到处都没有显示尽头的征兆。期初,我有想过尝试着脱离原本的道路探寻更多,当多次差点身陷泥泞之中后我只得放弃贸然行动的想法。
即便是唯一的道路,也应该有它的意义所在。我只好这样安慰自己,继续走下去。
这一次,我听到了有别于动物鸣叫的声音。尽管那个声音十分模糊不清,却能使我由衷地感到安心与熟悉。
……那是人?歌声?XX声?……
*
“多姆!”
身着神父装着的青年缓缓地转过身,浑然不知对方已呼唤了自己许久。
“莱茵?有什么事?”
“什么……我不能让你就这么独自离开,这太危险了!”他毫无意识地把话语吐出,但这却使他变得更加混乱,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吐出这样的言辞,甚至还对自己的这番话感到了即时感。在多姆诧异的神色下,他只得将这种种不适感原因归咎于那恼人的雪。
“抱歉……你不是回到切利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农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
“什么,你说什么?”
多姆不再说话,只是直直地指向了青年身后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明摆着的吗?”
青年还未来得及确认,震耳欲聋的声响从农场的方向传来。源源不绝的尖叫声、哭泣声、呼喊声……刺耳的旋律在他的耳边顿时炸开。
…………ein……
*
♪…………
一切不曾消失,孩子
由你的过去而来
向你的未来而往
他桎梏的双腿化为灵动的鳍尾
她枯朽的臂膀化作丰满的羽翼
他们往母亲那去……♬
*
他捂住了双耳,徒劳的举动并不能完全阻止恼人的回声浸透向身体。
黑色的粘稠物往农场的方向蜂拥而去,农场的篝火堆早已被避难的人群给推下筑成了一道火墙。尚有还未来得及逃跑的人、无法独自摆脱黑泥的束缚的人,全被那些东西蛊惑吞噬在了体内,然后再诞生出新的污秽之物。不论是人类,还是血族……在墙另一面的人也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融为怪物的一部分。
他放下双手,想要拔出武器打算冲入那些黑色的怪物堆里。可手上传来的触感却将他倏地拉回了眼前。昏迷已久的爱尔莲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另一只手早已握住了沾满了黑色粘稠液体的银色枪刃。
我应该……将爱尔莲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伊恩……得去寻找伊恩!
大脑机械地处理着眼前的信息,他别无选择只能握住这唯一的希望。他将爱尔莲护在斗篷之下,穿过如破浪波涛袭来的围攻,泥泞与残破的尸骸被他铺满一路,他向着爱尔莲之前指出的方向。
“喂,那边的人!”
身着斗篷的人从身后叫住了他,那人的眼神满是关切地看向了怀中熟睡的女孩。他回想起爱尔莲一路上与他提到过关于伊恩的只言片语,十分能确信眼前的人正是自己寻找的人。
“……您就是这孩子的父亲,伊恩先生吗?”
听到他的答复,伊恩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
“这孩子……都说了这么多次了,还是这样。等他醒了之后再教训她吧。”
伊恩展开怀抱示意青年将爱尔莲交付于自己,他将银刃放在脚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沾染在身上的黑色粘液将爱尔莲托付过去。
“回去的路上请多加小心。”
“谢谢,改天我再来正式感谢。”神态优雅的男子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孩,露出了无比安心的眼神。
“还没请教你的名字,请问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是……”
……Re……
*
不,那不能被称为是歌声,那混乱的旋律似咆哮,似呐喊,似怒号……它甚至不能被称为声音,它在奋力地颂唱着什么。我姑且随着那声音向前进,约摸走到了像是尽头的地方,便一度失去了声音的指引同时也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这或许是一个恶作剧,又或许是我单纯弄错了……
我这么想着时,不成形的音律悠扬地响起,它清晰地向我问道
“迷茫的孩子啊,说出你的疑问吧。”
*
啪、啪
几粒火星子顽皮地从篝火中跳出,呈金色的漂亮弧线落在脚边。青年收回了思绪的双眼重新聚焦移向远方,天与地的交界线再次泛起了红晕,林中的鸟儿成堆地叽叽喳喳地鸣叫着。
马上就该到出发的时间了。
他伸了个懒腰,去替巡逻的队友唤醒她的雇主。
前几日在与斯奎尔小姐一行与工会猎人们的奋力战斗下,大量的湖骸被消灭,农场也成功将损失降到了最小。他们还来不及庆贺胜利,克里斯便带来了纳塔城遇袭的消息。过于模糊的信息让人无法判定具体的受损情况,再多次尝试连接无果后,一行人当即决定连夜赶回纳塔城。
“早上好。”古斯塔夫兹睡眼惺忪地坐在了篝火的旁,看着身旁的人变戏法似地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麻布袋子摆在他面前。
“这些是什么?”
“储备的酱肉干,香料什么的。也有解闷的零食。”
古斯塔夫兹挺直了身子向青年的方向靠过去,他随手拎住一个袋子好奇地放在手中掂量着。
“那个袋子里面是些烘焙饼干,走的时候我随便抓了一把。要尝尝看吗?”听到他这么古斯塔夫兹便从中取走了一块,刚放入嘴里。眼前的青年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有些抱歉的表情,又从身后的包里掏出几包棉麻质地的麻袋子。
“对血族来说,这些口感或许会更好些,我有位血族朋友他总是喜欢嚼着这个。”他把袋子的束口解开放在古斯塔夫兹的面前,他稍显迟疑却也最终也抵不过友好的诱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这是城下町小铺的,他们一般会开到比较晚才收摊。”青年的手并没有停歇,又掏出了一个袋子摆放在古斯塔夫兹那边。
“……可惜,我不常去那一带。要是纳塔城的话,倒是可以去看看。”
“这是纳塔城产的,做法是一样的风味上稍显不同,整体感觉是香脆的口感,不过纳塔城的会偏咸一些。”
“唔……”古斯塔夫兹有些意外青年的周到,这一次他也不再客气大方地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你们在吃什么好吃的?”费恩从青年的身后探出头来,来顺手伸向了刚打开的袋子“这个还不错。”
“巡逻辛苦了,费恩小姐。”他站起来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了给费恩,再把早已盛好水的小锅架在了篝火架的挂钩上。费恩则是在一旁翻找挑选着剩下的袋子,趁着古斯塔夫兹还专注地摆弄着其他零食袋,她便顺手把刚才青年给他那袋子与之前的交换了过来。
“这个不是小街那家的酱肉干吗?”
“费恩小姐也常去吗?”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她的嘴里正咀嚼着肉干便只点了点头
“这种腌制法做的酱肉,可以直接和香料混合做成酱汤……”费恩说着将手中袋子肉干倒了些在刚沸腾的水中。
热水咕噜咕噜地裹着肉干翻滚了好几面,待肉质变得松软,她又熟练地将早已配好的香料撒入,滚烫的水泡将肉块与酱料分离,与独特的香辛料融合后又被赋予了新的风味。袅袅炊烟缓缓升起,浓郁的香味在小小的露营地逐渐扩散开。对于赶路的猎人来说,一天当中能像这样在篝火前享受着烟火气息,是最令人放松的。
古斯塔夫兹在一旁犹豫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也只是把手中的袋子系上又拉开,他最终是被热气腾腾的锅子所吸引好奇地盯着。青年捕捉到了他看似不经意地神色,于是顺手又抓了些许肉干放入汤中。
*
一时间我竟想不出什么问题,在决定靠着自己的双眼去亲眼见证,靠着自己的双脚去踏寻的那一刻,我便决定由自己去寻找所有的答案。在我思考的期间,询问之声不急不慢地又将刚才的问题复述了一遍。
我向身后看去,路过的小径已被植被掩盖没了踪迹。看来,为了抵达远处的终点,我不得不向它提出一个问题……
*
“……莱茵?”费恩再次呼唤着他。
入夜开始,白色的结晶仍旧落个不停,在通宵赶路的混战后周围最终陷入一片死寂。篝火周围蒙了层淡淡的雪幕,为这片原本灰暗的世界染上一丝温和的色彩。
“我……”他回想起在斯奎尔农场听到那番演讲,稍加思忖“的确……教会或许是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但他们不惜将人类转化为血族的话,目地又是什么呢……”
“追寻永恒的生命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的渴望,血族无限的寿命对一些人来说也许是充满诱惑力的吧,加上教会甚至掌握了让血族不需要再惧怕阳光的方法。”
“追求永恒的生命是为了什么呢,财富和权利?这片大陆上这两种东西大概都不算真正存在过。”提到后半他的口气变得缓和了许多“教会真的掌握了让血族不畏惧阳光的方法吗……?据我所知让血族能在阳光下的代价是非常沉重的。”
费恩透过眼神回应他,他也认真思考起来。
“……教会猎人的圣痕与普通的圣职者不太一样,他们虽然获得了神的加护,但是换来的是身体某处的永远无法恢复的溃烂。而为了抑制溃烂,他们必须时常去重复烙印的痛苦。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一种制约。”
听到这,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关于你刚才提到的问题……追求永恒生命的目的,人类追求财富和权利也是基于对有限的寿命和必然到来的死亡的恐惧而出现的欲望。”她看着身旁的青年突然一笑“不过你的话,确实不像是对死亡有所恐惧的人。我很也好奇你究竟在追寻什么?”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让他一时半会想不到合适的答复。
费恩一只手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向一脸愁容的他。
他曾单纯的以为只要消灭给人类带来威胁的血族,两族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紧张,圣女制度自然而然就不会再有它存在的意义。在成为猎人后,自己踏上了有别于往昔安稳的生活,也重新认识到血族曾经也是人类这件事。他明白自己因为选择再也无法洗净沾满鲜血的双手,甚至也没有资格再去倾听神的声音……但他仍旧决定要将自己选择的道路继续踏寻下去。
他做出了心中的决定,看向了那双毫无杂质的冰蓝双眸。
…………
*
我决定好了提出的问题,在我想要提出的瞬间刺骨的凉意灌入全身,有股莫名的力量从胃里泛出直涌上咽喉,原本成型的话语被咀嚼撕碎。我无助地掐握着脖颈,直到传来热辣的疼痛感我也无法道出半句。
“迷茫的孩子啊,说出你的疑问吧。”
它再次催促着我,我仍旧无法顺利地发出声音。唯有沉睡在身体中的人仍在铮铮有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回应它。我再次不顾一切地呼喊着,这次终于在耳旁听到了近乎于嘶哑的声音。
「我们何时才能迎来正确的存在方式?」
呵呵……
水纹自脚底回荡,腥甜香味的甘露如瀑涌出,黑红的海烧灼了每一寸土地与植物。树木腐朽瘫倒,果实溃烂腐败,动物们最后的悲鸣也被汹涌袭来的惊涛骇浪所淹没。所有的生物几乎同时迎来了死亡,一同溶于了这片不祥的海域之下。
“听啊,是海的呼唤。”诺艾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那股声音将我带往了新的血域,我于溺水的状态下看到远处的安纳托正向着他前方可怖的巨浪奔去。我朝他呼唤着,奔跑着但始终也追不上他,反而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脚下的波纹忽然变得不稳,大大小小的漩涡如煮沸的泡沫在水面收束。我的脚步越发沉重无力,望着远去的背影就这样地被落下。
下落
莱……茵……
我望向跌落的缺口处,那里早已被血海覆盖密不透风。周身是无数的血柱流淌而下,从头顶的位置倾泻而下的温热液体将我按压向更深的黑暗。
莱茵……!
熟悉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不同于至今为止听到的蛊惑之音,我非常肯定那是我值得信赖的呼唤。
我向离得最近的血柱伸出手,滚烫的触感是那么令人安心,暗红的血液回应我的呼唤,化作了活物从手掌缠绕而上沿着手臂爬向躯干、大脑……
*
“莱茵!!”
巨大的湖骸拖拽累赘的身躯停留在了眼神木讷的青年前,黝黑的深渊之口欲将青年吞并的刹那,赤黑色的光刃闪过庞然大物的躯体毫不留情地将其一刀两断。更多的猎食者向他涌来形成了一个环状将他团团围住,它们层层逼近中心唯一的目标,它们以为占了上风得意地唱着歌。
细长的银枪倏地闪现在眼前,几声闷响下来不及反应的几只眨眼被剁成了泥浆。
“谢了,费恩小姐。”
“我们弄好了,古斯塔夫兹先生也已经转移。”
听到她的回复,他只是放心地笑了笑。
从刚才起费恩便想问起他的状态,对方因为回声的影响还没能完全恢复,虽然能给出回应,但也几乎是靠着自身的毅力在挥动着武器。他当时提出计划时,原本费恩是想自己来做的,可他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自己来将湖骸群引向别处。她突然想再提醒些什么,周边再次涌动的湖骸不再打算给他们休息时间,新的一波再次向两人压制上来,他们紧握着各自的武器从对应的方向交错而过。
黑色的液体从内向外飞溅出漂亮的形状。
“走。”
这次换费恩打头阵率先冲出了包围,银枪在她的手从从左至右灵巧地在她身侧翻转,将本就残破的累赘之物完美粉碎。对于像她这样已经算得上半个老练的猎人来说,狩猎这等生物并不一定需要用到视觉辅助。每一下恰到好处的攻击,无一不是在展示作为猎人自豪的直感。
而在费恩身后的人便不及她这般娴熟,若是将武器比作搭档的话,那种胡乱的战斗方式可真说不准究竟谁才是作为「武器」的一方。相比便携的银枪,挥舞枪刃巨剑本身就需要消耗多余的时间,为了提升效率他几乎不会靠武器来阻挡敌人的攻击。若是敌人来袭他便化为遵从本能的掠食者,只需要看准时机朝着猎物撕咬下去,这是他想出来面对众多湖骸最为迅速的战斗方式。
沿着水道湖骸越聚越多,两人顾不上身上的负担,将湖骸引向了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里。在费恩与那些污秽之物周旋的期间他向后退去,他取出弹夹上几枚银子弹,上膛一气呵成。子弹如瞬息的流星跃向成堆湖骸,银弹与石面摩擦中飞溅出无数的星火,与油脂触碰下引爆了熊熊烈焰。扭曲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身后的湖骸却依旧不惧地向两人袭来。
“难缠。”
“费恩!上来!”
看到他巨剑摆放的方式,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向上发力的动作伴随着完美的跃动将她送往空中,银发猎人身影几乎就要与身后的白月化作一体。她手中的银枪再次化为了铁链相连的形状,银蛇扭动着身躯窜向烈焰,扭动着身躯吐露着火信子捕捉着漏网之鱼。不出片刻,被银蛇吞噬之处火燎席卷,焮天铄地。
收回银蛇再次变为银枪,底座铿锵有力地扎在了石堆上,费恩的脚没有着地而是将最后几只踢向火堆后,再次利用其惯性回到了青年所在的位置。
得到了腐败之物的滋养烈烧得越发旺盛,腐物被烧灼的声音逐渐盖过极为微弱的扭曲歌声,两种声音取长补短不可思议地协调着回响在空荡的郊外。
歌声悄无声息地渐渐盖过……这一次,猎人们没能及时察觉到身后的危机。
他们还未来得及扛起武器,从远处飞来了弹珠大小的东西溶向了眼前湖骸的身体。
嘭!
黝黑的块状物瞬间从中烧焦炸开,巨大的腐败物身后同样是一地残渣,一袭白衣的男性正将插在最后一只湖骸身上的刀拔下。他手中的武器看起来与猎人们所握着的武器外表大相径庭,仔细观察的话便能分辨出是由血液凝结而成的利刃。
或许是夜色太深,加上两位猎人在一番激战后早已变得破败不堪。那教会猎人瞅着湖骸似的两人看了许久,庆幸还好没有顺势将手中的利刃抛掷出去。
“你们没事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点点头。
从他们来的树林方向中又窜出了一位教会猎人,那人的个子相较眼前这位明显矮了一截。见到湖骸似的两人也着实发了楞,不过从他的眼神中却也没有读出太多惊奇的意思,那人缓过神来很是随意地倚在了同伴的身上。
“嗨,怎么这么巧。”
今夜的露营地难得比前几日前要来得热闹,却也比前几日更加让人感到疲惫。在相互做完简短的介绍完之后,大家便陷入沉默之中不约而同地干起了各自的杂活。
安纳托正独自坐在篝火堆旁,他那身满是湖骸污垢的衣服正被自己的好同事提法尔特一并拿去清洗,身着单衣的他只能先坐在这里直勾勾地盯跃动的火苗发呆。
青年正巧抱着换洗好的衣服过来烤火,撞见了友人难得一见的模样想瞧着有趣便顺势坐在一旁。
“你的手……”他注意到了安纳托手上的那些痕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声。
安纳托倒也不介意,直接将一只手展示在他面前。本就白皙的手臂不用借着篝火的光线也能看得出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是刀伤,有些像是指甲划破的痕迹,部分伤口甚至完全没有闭合。
从这些伤痕的新旧程度来看,他也能大致推测出安纳托一行一路战斗过来的情况,就连教会猎人也会陷入苦战。
“会好的,只是现在看起来比较惨而已。”安纳托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依旧平淡地说道。
他没来由地有些生气,学着兹米亚医生的架势找到最新的伤口捏了下去。安纳托被突如其来的举动疼得一个激灵,向他的小腿踹过去。
“你以为不会痛吗?找打。”
我看你就是觉得不会痛。
他取下刚缠上的手套抓着安纳托的手,熟练地将布条绑在了伤口的位置,安纳托被他这一连串的行为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我是血族,这点伤等下就会好了。”
“我知道,这只是提醒你用的。”他没有抬起头,依旧重复着手上的缠绕”不要太无节制地去伤害自己。”
“帕拉。”安纳托装作严肃的模样郑重地说道“我感觉你会变成好爸爸。”
他愣了几秒,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这个时候不应该说,好的,我知道了?”
“你真的把自己当我爸爸了啊?”安纳托猛地将手抽回来,这次换做对方脸色变得奇怪了。
“我才不想要你这么让人担心的儿子。”他摆摆手故意笑了笑“而且,你的话应该会有更聪明的战斗方式吧。”
“这是最快的,而且最省事。”安纳托无奈地摊着手“听着帕拉,我已经这么做几百年了,血族的血很便利,而且充满力量,这就是我作为教会猎人的战斗方式,你要是有什么意见?那么以后就在我出手之前先把问题解决掉吧。”
安纳托收起了平时的笑容。
“谢谢你的布,现在我要去吃饭了。”
安纳托直径往提法尔特所在的方向走去,留下青年独自一人坐在篝火前。
他明白自己或许是有些失言了,甚至还来不及想出更好的解释去回复那段话。他与血族交过手,也见识过安纳托的战斗方式。之所以会坚持这么做只是回想起安纳托曾向自己叮咛时的模样……自己不过也是想要多关心他一些而已。
正因为你是血族,才不会注意到这些。
火焰在夜色中随风摇曳,他看向友人离去的方向良久抬起了嘴角。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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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1.关于阿洛伊斯(恩斯特)提到的南国印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6744/
关于泛光的白百合的故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4794/
2.除了部分提到名字的角色以外,所有的互动是真实的,事件并不保证是真实的。具体可以等他几位老师的番剧开播,就能了解到故事正确的来龙去脉
3.湖骸回声影响的设定:大量湖骸聚集所咏唱的回声,能使人陷一定精神恍惚状态。外表来看的话也能看出来,比如眼睛失去高光。
4.从血柱中取出武器是E6描写的圣血武器,在原本的武器外观上做附魔处理,整体呈现暗红色。
5.最后的作战古斯也参与了陷阱制作!真的很勇敢,为这位学员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