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的云层沉淀在天空,天光被压低,应当是下午时分却似临进夜晚,偶尔几声响雷从远处传来,云层里便闪过细碎的光。大风吹拂树木枝叶,风声和叶子碰撞的声音好似在催促着路途上的人们,加紧脚步寻找一个能够避雨的地方。
“二级无害天灾即将落下,伴随雷雨。请各位市民尽快进入建筑物,避免高空落物砸伤……”
空旷的街道上,矗立着一座尖顶房屋。它独立于其他建筑,白墙青瓦间又有钢铁的光泽闪烁,作为骨架的晶体合金毫不在乎地暴露在外,肃杀与严肃从不离去。而在它后方,则是厚重高大的城墙——每隔数块砖石就有一处使用晶体合金,内部镶嵌的共鸣结晶如在呼吸般亮起熄灭。
其上的各类的伤痕表明这里并不安全,面前是生长着无数深灰晶体的荒野,徘徊在废弃城市里的野兽们也不会在乎修缮工作是否完成,等到时机合适,他们就会再次向文明发起冲锋,在它身伤痕上继续留下,而城墙就这么屹立在此,沉默而威严。
而突兀的,有车从荒野中绕出,油门到底,速度拉满,惊险地穿梭在一处又一处晶体簇间,灰黑色的车身有着各种刮蹭痕迹,后座的车门与顶盖更是不翼而飞,车头处的撞击杠已经凹陷下去一大块,勉强没有影响到引擎,副驾有人拿起通讯器,早已调试好的信号立刻发送到了尖顶房屋内部。
“巡游者206,请求城门通过和保护,后方有晶兽狮子群!再次重复,巡游者206,请求门哨通过和保护!”
很快,通讯器内就有了回应:“明白,请正常通过并在城门接受检查。”
在巡游者206的后方,狮群正在狂奔,它们的鬃毛已经部分晶化,脊椎到尾尖都覆盖着一层晶体骨骼,牙齿与四爪彻底晶化,有着破坏钢铁的锋利程度。
巡游者206再次加速,呼啸着路过那尖顶房屋,而几乎同时,那房屋里便走出一队人来,他们手持特殊枪炮,开始对狮群进行轰炸!
看上去很新的旧式实弹炮与看上去很旧的试作型能量炮同时开火,白光和爆炸唐突地闪烁在荒野上,屋中的记录人员一刻不停地记录着回传的数据,很快这些数据就会被传回数据中心,作为参考记录在案。
而让这只小队欢呼的更大原因其实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行动都不限弹药,开发人员给出的要求是更加完备的数据,平时他们节省弹药比食物储备还省,多用一颗实弹都得写份报告,这次既不用写报告也不用数弹药,他们甚至开始抱怨抱怨怎么没晶兽来找死,啊不,袭击。
“新武器的报备已经完成,轰它丫的!一只都不能放过去!”
“过载准备一下!狮群数量有限,我们需要的数据很多!”
“明白!过载能量炮!炸翻它们!”
爆炸声响起时,巡游者206也在进行减速,驾驶座的高大女性看着能源表上的黄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和副驾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用心疼的目光看着能源表,副驾还看了看天——从现在开始,他们的车都是敞篷的了。
希望晶碎雨不要那么快下来。
女性转头往后座看去,语气终于带着轻松,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损失?”
后座放的都是他们这次带回来的晶核与未开采晶矿样本,哪怕丢了一个都比能源表上没了大半的压缩晶能让人心疼。
“报告,没有损失,这次准备的固定钢绳运气好没被那些狮子抓烂,连人带货一个没丢。”
“那就好,这次收获很大,回去还能领面旗,之后一段时间的压缩晶能有折扣算,这小子算是最贵的了。”高大女性干脆将方向盘给了副驾,两人干净利落地换了位子。
在巡游者206的后座,有三个大箱子,和一个被绑在箱子上的人。感谢老天,他们买的箱子和绳子都足够牢固,这么剧烈的奔逃都稳稳的定在车子上。
“不过,老大啊,这小子怎么还不醒,我都怕他死了。”后座的青年一边罗列损失表一边说道,他甚至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发现仍然平稳而虚弱后更加不解了:“没什么外伤,也没有结晶病的早期征兆,一个人平安地昏倒在重度晶区外,什么运气啊……”
高大女性伸手摸了摸这人的额头:体温偏低,和刚发现他是一样,于是便耸耸肩:“鬼知道,就算是运气也是人家的,你少管。”
“我就这么一说嘛。”
“闭嘴想想报告怎么写吧,作为全队唯一的知识分子你要给力啊!”
“我都写了三次了!不能吧!”
城门。
检查官表情微妙地看着这份简报,身后站着几个同僚,同样表情微妙。
“真的假的,那不是‘落星’事件的晶区吗?那地方还能呆活人?”他向后一靠,椅子发出吱呀一声。
“也不是不行,运气好躲过所有游荡晶源和晶化兽就能活。”
“认真的?”
“那不然他怎么活下来的。”
检察官摸摸脑袋,决定把这个问题丢在旁边:“先去查查失踪人口吧,重点是三年前的墨珏山城。”
巡游者206已经被拖入维修间,高大女性在付过维修费后便来到了临时居住地。这里建造着廉价的水泥房,家具简单条件勉强还日常漏风,但好过荒野上天被地床的生活。
顺便还充当着临时病房。
“醒了没?”她敲敲房门,医师已经给她交代过了,很快他们就能拿到搜救折扣,这小子之后会被带去观察区进一步检查。
她听到脚步声接近,便退后一步等那门打开。
门开了一点,接着从门缝里冒出半个头:“……你好。”
“嗯,你好。”她一把扯开碍事的门,锈了的门轴响亮的吱了一声,她看到这个黑毛小子捂住耳朵,干瘦的脸上表情十分痛苦,“检查官联系我了,今晚你就能进城,会有人负责安排你回家。”
“谢谢。”他放下双手,眨眨眼睛,纯黑的瞳孔里带着茫然和呆滞,就像是还没睡醒。
体检分明没什么问题,难道和医师说的一样是精神问题?
“不客气。”高大女性决定放弃思考,只要能拿到搜救折扣就行,多管闲事容易把自己折腾破产。
门被关上了,他站在门后听那脚步声远去,憋在喉咙里的咳嗽才轻轻出来。
女性给了他一封文件袋,里面是他填的信息表格的复印件,最初的一份是代写,因为他忘了如何提笔写字,还是由这只队伍里的青年代写的。
幸好,他还没忘记如何说话,也能说话。
“姓名?”
“夏……遥旭。”
“性别?”
“……”
“呃,年龄?”
“……十九?”
他一边咳嗽一边回答完了所有问题,不少事情都记不得了,更多的则是随着回忆而想起,表格填的马马虎虎,关注到他的身体状况,那位检察官也没太为难他,拿着一份大片空白的表格回去对照失踪人口档案了。
夏遥旭坐回床上,似有所觉,目光挪到倚靠在床头的那把刀,此时它正在逐渐向地面倾斜。
啪!
那把刀倒在地上,刀柄向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夏遥旭安静地注视着它,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地,弯下腰,将它捡起。
拔刀出鞘时,轻微的风声从门缝传出,这是即将下雨的征兆。夏遥旭握着刀,手很稳,几乎看不出虚弱。
他撩起左袖,手臂上一道道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却都愈合地很好,没有任何化脓和感染。他将刀锋搭上手臂,稍稍用力,就仿佛血肉自行吞没了刀锋般,轻易的切入了内部。然而一滴血都没有流出,血液全被那入肉的刀给吞食殆尽。
疼痛使他握紧拳头,夏遥旭抿着嘴,没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在失血过多前,将那刀从血肉中抬起。刀身发出微光,伤口便开始愈合,很快就只剩下一道疤痕证明着存在。
夏遥旭收刀入鞘,眼神清明起来,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刀,他眨了眨眼,又晃晃脑袋,不解地望了望门口,咕哝道:“好吧,希望没被看见。”
雨总算是下了来,细碎晶屑与雨滴一起,噼里啪啦的砸在房顶,又顺着光滑的斜坡滑入房檐吊着的管道里,最后精准进入地面的下水口。
他躺回床上,尝试入睡,然而细微的疼痛游走在全身,让他辗转难眠,难得入眠,祈祷着这次没有噩梦光顾。
迷乱的光影好像还停留在视网膜上,分明看不出其中的含义,却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亦或什么场景。
火焰附着在倾斜的楼体上,从楼内突出的巨大晶体也在燃烧,高温让所有人热汗淋漓,有尖叫在火中,里面爬出的是只有半个身子的骷髅,他在地上翻滚,然而火焰附着在他身上,血肉与骨骼也一同成为火焰,直到他慢慢不再动弹,最后成为了熄灭的灰烬。
而他与另外一人对立,死亡的预感让他呼吸加速,恐惧已经不在,他深知逃跑无用。
棕发的女人喉咙穿洞,他甚至能看到那个血洞后燃烧的火焰;放大的瞳孔闪着血光,她手中长刀刀尖点地,脊背却是佝偻的,四肢无力,仿佛是个人偶。
毫无疑问,这个女人已经死去,也许她的灵魂仍然在躯体里不肯离去,但她手中的刀显然用了什么办法驱动了她的身体,她便僵硬地行走在这处火场之中。
那双空洞的眼睛四处搜寻着活人的气息。夏遥旭咳嗽着,呼吸有些困难,他看着尸体似慢实快地将困在火场中的人收割。头颅落地的声音,开膛破腹的声音,血液泼洒又被火焰燃烧的声音……
她走向自己生前保护着的小小身影。
夏遥旭用力吸入沾着血和焦味的况空气,向前迈步。火焰随着他的意识向两边散开,他加快步伐,躲过刀锋,钳制住女人的胳膊,随着他的控制,火焰缠绕到女人身体上,开始燃烧她的身体。
呼吸间,肌肉被烧去,骨骼变得脆弱,他狠狠掰断女人的胳膊——
心脏在搏动,火焰燃烧的噼啪嘶嘶声里,似乎有人在哭嚎,还有混乱的脚步。
在握住刀柄的同时,女人的尸体倒在了他身上,重量压垮了他,火焰肆意燃烧着,却不曾伤到他。夏遥旭大口喘着气,想推开她,却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似乎并不想听话,细密的疼痛开始蔓延,夏遥旭努力呼吸着,在越来越烈的疼痛中勉强从尸体下挪离。
眼前黑暗下去,有纷乱重叠的人声响彻脑海,许多人在他脑中讲话,他们尖叫、嘶吼、控诉、不甘……他就像一叶扁舟在风暴中惊险的漂泊,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也听不见耳边的声音。
在大片杂音里,他浑浑噩噩地站起来,然后——
咚!
夏遥旭抱着脑袋,蜷缩在床边。他的脑袋结结实实地创在地上,给他痛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恶狠狠地看了看滑下去的薄被,这家伙滑下去大半,把自己也带了下来。他又想起自己的噩梦,心有余孽地摸了摸脊椎,思来想去半天也只是发出一声长叹,无奈地将床边的长刀抱在怀里,再次爬上床裹好被子。
然后再次强迫自己睡着。
城门,医疗室。
一份体检报告被上传,这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然而输送的渠道却决定了它不会仅仅只是被检阅。
加密文件在下一个终端停留些许,又通过内网上传至另更高权限的终端,在工作人员高效地确认真实性后,它被二次加密,通过一个几乎不被使用的渠道进入了最终目的地。
有人揉着太阳穴爬起来,乱糟糟的头发地下瞪着一双疲惫的眼睛,然而显示在晶体屏上的信息却让他精神一振,迅速浏览完毕后,他将这份文件给一个署名“奸商良医”的账号发去。
很快,对面发来回信:“知道了。”
于是屏幕前的人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看了看窗外已经亮起灯光的城市,趁着天色昏暗,又躺回去睡他被打断的回笼觉。
可没多久,开门声响起,脚步声停在躺着的人脑袋前,无声的注视就像针一般无时无刻刺着他,直到他再也躺不住,用一声隐含崩溃的长叹作为对话的开启信号。
“我真的不能睡觉吗?”他半睁着眼睛,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泪,差点把妆蹭花。
面前,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冷漠地看着他,手中的终端发出了几声传输完毕的提示音,他看了看,又抬起紫色的眸子,说:“工作还有很多,你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不能提个构思就跑,伏虺先生。”
“我做完了!”伏虺大声说道,不满地瞪起眼睛。
“现在有了。”年轻人又说,“您之前交代的编号003封印晶体已经开始装车,预计一天后抵达黎禾城门,并开往目的地,且相关文件需要签署。”
说道此处,年轻人顿了顿,微微弯下腰,冷漠地看着自己上司兼家人的眼睛,无情地说道:“请,工作。”
“……”
作者:苑竹
免责声明:笑语
由于作者有独立世界观和故事,此类作品仅作为单篇作品存在,本篇与后续其他作品无关。(连载故事会单独发在作者主页,客官不如赏光一看)
作品中任何人名、地点、三观等皆为虚构,仅为故事本身服务,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本篇打磨不够,观看建议:不要带脑子,当乐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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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有什么能够让人在零下十度的天气还在室外奔波,那肯定是该死的工作了。
车载空调没有开着,但由于过冷的天气,车子罢休了。
两个年轻人打开车门走出来,单薄的衣袍看上去一点防寒效果都没有,但他们一个比一个淡定,就好像脚裸高的雪地只是行走有点困难的柏油路。
雪花随着大风旋转飘飞,让人不由得抬手拉了拉帽檐。车子就这么被丢在路边,只是他们拿取装备的一会,一层薄薄的积雪就出现在车壳上。
个人终端丝毫不受影响地显示着地理位置:兰德镇。
兰德镇远离城市,一度消失在地图上,直到后来重新普查人口,才再次被标上地图。
大雪中看不清建筑,只有一片有一片或白或灰的隐约轮廓若隐若现,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这个小镇的富豪家宅,距离他们车子抛锚的地方还有三百米远。街边没人开门,房屋里也没有灯光亮着,除了风雪呼啸的声音,一点生息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都没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什么,沉默着顶着风雪接着行走。
这是一座相当气派的建筑物,它相当高大,足有四层,尖顶别墅,墙上有大片枯死的爬山虎,爬山虎后边是泛黄的墙壁。大门后的小型喷泉并未通水,水池已经被积雪淹没,路边的灌木还维持着最后的绿色,在阴沉的光线下也深得仿佛黑色。黑铁路灯没有亮着,或许在大雪来临前,这里还有一位尽职尽守的点灯人在工作。
他们停在门前,没急着敲门通知主人,而是看着红砖栅栏围墙下,一块椭圆的雪堆。它隐约有着人的面孔,拨开一些积雪,一撮干枯蓬乱的头发露出来,还有一只发白的、沾染着奇怪色彩的耳朵。
叮咚——
门铃敲响,有个低沉的声音从机器里传出:“是哪位先生在门外?”
“委托执行人,接取代号:昼夜。”
“……”
对面沉默了,隐约有脚步声快速走远,很快,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传来:“请进。”
机器上红色小灯熄灭的同时,铁门在他们面前打开。两人走进小庭院,绕过喷泉,在正门停下,那红木制作的厚实木门很快打开,一位身穿提拔黑衣的中年人迎上来,身后左侧是蓄着白胡的老管家。
根据规矩,两人中的一位拿出了委托文书的打印件,待中年人接过,他问道:“您是查理▪伦道夫吗?”
中年人拿出文件扫过几眼,确认后交换给他:“是的,请进吧,隔墙有耳。”
老管家上前一步:“请将衣袍交于我清洗。”
两人摘下兜帽,借开衣扣,其中一位犹豫了一下,才将袍子递出去。查理▪伦道夫便笑道:“看来两位都是异能者,发色都并非天生啊。”
“您所言极是。”红发的青年随意回应道,而旁边的白发女性则更加冷漠寡言。
来到房屋内部,听着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查理▪伦道夫进行了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伦道夫家的当代家主,也是兰德镇的镇长,很高兴见到两位。”
“夏尔,她是瑟琳娜。您不必客气,我们可以直接开始进行委托的了解。”
“好的,呃……说起来其实相当复杂。”查理▪伦道夫摸着指节,看上去有点支支吾吾。
随后就是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叙事:
兰德镇在半年前就出现了人口失踪,失踪的人名叫安娜,在孤儿院上学,父母开了一间小店,平时除了买东西,还帮镇民写信赚钱,一家人勉强维持生活。
半年前春天刚刚到来,积雪刚被扫除,安娜的父母就慌慌张张请求查理▪伦道夫寻找自己的女儿。
那时伦道夫家的家主还不是查理,而是他的祖父路易斯▪伦道夫,那起事件也是路易斯▪伦道夫着手调查,但即使找遍了整个镇子,安娜还是如清晨的雾气那样无影无踪。不久后,安娜的父母便闭门不出,直到他们的邻居莎伦前去讨债,才发现安娜家已经空无一人。
路易斯▪伦道夫组织了搜索,范围一度扩大到镇外数公里,都没能找到任何踪迹。
从这之后,镇子上就开始频繁出现失踪案件,路易斯在第三起失踪案件出现时就向外求助调查,可或许是兰德镇过于偏僻,事件又太小,一直没有人接取委托哪怕他们一再加码报酬,直到一个月前,路易斯成为了失踪者。
大受震惊的查理第二次发布了委托,并将委托金加到了之前的五倍,这才被代号白夜的两人接取下来。
“请您在委托书上签字,我们会马上开始调查。”夏尔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着,瑟琳娜端坐在一边,只是沉默。
屋子里没开暖气,未关紧的窗户嘎吱作响,风雪吹不进来,外面是一片色彩斑斓的天空。她向炉火望去,看到胡乱晕染的色彩随着火焰的跳动变化。她又看向查理▪伦道夫,这个中年人生动的表演着生前的样子,泛青的皮肤和扩散的瞳孔与尸体无异,而他俯下身在矮桌上签字的动作让他的左眼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挂在脸颊旁摇晃。
松弛的肌肉显然不能完成“签字”这个行为,于是胡乱的线条便留在了“委托人”后面,与临时手写出来的委托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完成了基础的交接,两人婉拒了查理的留宿提议,从耳朵冒蛆的老管家手中接过烘干的衣袍,抖掉几只小虫,他们再次迈入大雪中。
铁门在背后缓缓关上,他们绕开几个鼓起的雪堆,远离了黑暗的大宅,炉火的光还隐隐在闪烁,很快它也将在这个雪夜熄灭。
大雪纷飞,就和他们进入大宅前一样。
瑟琳娜停在一处屋檐下,琥珀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随后,缓慢向上,看向天空,仿佛丝状云彩那样清冷的声音响起,隐含着杀意,又想是下达冷酷的判决:“伪神。”
……
窗外的大雪停了,夏尔又回头看了眼缓缓闭合的光门,就像是撕裂伤一样——他第一次看见直接将小世界撕开口子闯入的蛮横办法。
模糊的色块构成了门窗、房屋、背景、支离破碎又糅杂混乱的色彩铺满了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中间反复描摹的线条是分界线,艰难地阻隔出物品的模样。除了他们,这里就像是打翻了在画布上的颜料盒,或者整盒融化的糖果,黏腻且充满让人不适的不真实感。
瑟琳娜向前走去,她跨过多跟线条绘画的门槛,夏尔在她后面,正因为被禁止插手而感到无聊,在到处乱看。
在这个儿童画一般的世界中心,祂,不,它正接受着人民的朝拜。
那是个穿着米白色裙子的女孩,棕色的头发中编入花与软枝,头上带着绿色的桂冠,一轮满月悬浮在它脑后,似乎是昭彰她的尊贵神名。脖子、手腕、腰间、脚踝上都戴着纯金的宝石饰品。它正坐在下弦月的秋千上,周围的则是失踪镇民,他们跪在地上,蛆虫在眼睛鼻孔嘴巴里四处爬动,尸体们对其顶礼膜拜。
瑟琳娜嘴角流露出十分明媚的笑容,神并不是那么遥远的存在,尤其对她来说。
她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曾经一个人在教堂里,孤独寂寞时,那位女神将神国降临在她的房间,用星光与她拼接物品和动物,教她认识教堂之外;祂用黑夜的权柄与她玩儿过捉迷藏;她在祂怀里观看过族群的历史;她也向神国中的历史英雄们学习战斗……每天她都在期待夜晚的到来,因为第二轮月亮升起时,神会带她去祂的神国。她甚至不需要去回忆更加宏观的影响,光是那威严美丽的大教堂就能看出族人对于这位神明的态度。
天哪,看看面前这个月神。
瑟琳娜从没觉得这么滑稽过,光铸的匕首在指间愉快地翻转旋转。它似乎真的觉得自己能够用区区一个兰德镇来让自己成为世间唯一的月之神呢。
世界中心的月神温和地笑,看向这位不速之客,表演着一位高位者应有的宽容与和蔼。瑟琳娜也笑得真诚平和,眼里闪闪发光。只有夏尔默默远离了战场并藏好了自己。
伪神笑颜如花,涂抹着红色唇妆的嘴巴刚刚开启,便被一支匕首钉入了眉心——
它还维持着那抹笑容。
瑟琳娜也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与明媚笑容。
“——”
尖啸从它口中爆发,持续了一个呼吸便停下,桂冠破碎,头颅落地。
光铸的刀在瑟琳娜手中,她收起了笑,白发扬起落下,轻易就将伪神斩首。
随后她后退两部,跳开数百米远,画似的世界并未动摇,伪神没有死去。
那只是个躯壳,是个用来示人的形象,哪怕让脸上的疤痕消失、断裂的左小指重新长出,戴上桂冠和金饰,用月相妆点自己,也不可能改变它原本是安娜的事实。
至于刚刚斩的是安娜还是伪神的首,瑟琳娜并不在乎。
流体一样的光从那具躯壳中逸散,却听咔嚓声响,地面龟裂,天空开口,上与下的深渊中探出无数柔若无骨的手臂,挥舞着玻璃碎片组成的餐具和棍棒,拍打袭向瑟琳娜——
她像是一叶扁舟,在仿佛浪潮的手臂中腾挪转移,光铸的武器在她手中出现破碎又出现,每一次闪烁都有数只手臂被斩断,重重砸落的在地上。
微光构成的踏板在空中提供了一次性的落脚地,瑟琳娜游刃有余地躲开手臂的攻击,甚至还能给自己扎一个高马尾。
这些不过是挣扎,结束的方法在进入这个小世界的时候就已经知晓,对常人来说,难度似乎大了些。瑟琳娜分了些眼神去看同伴的所在,发现那一撮红色在建筑间悠闲散步,还有闲心和她打招呼,挥手间不远处的一条手臂被烧成了灰烬。
这人造火炬的要传达的意思十分简单:无聊了,搞快点。
行吧。瑟琳娜单手挂在一根玻璃叉子上,手臂用力,将自己荡上去,活动了一下肩颈,觉得玩儿的差不多了,听那伪神愤怒到就差爆炸了。
“月之母神在上,今天帮您除去尊名下的一只蜱虫。”她在胸口画了一轮满月,神情轻松,隐含愉快。随后,纤细的身影从高空坠下,紧接着就是两只无骨的手臂相撞,发出巨响又一同断裂。
而半空中,她伸出手,一抹柔和洁白的光芒延伸、拉长、凝固,化作有着弦月般刀刃的光铸长镰——她并未向神明祈求,不过是杀掉一只蜱虫,还不需要混入哪怕一丝白金的月光。
她握住它,看向世界天空上,如同小儿作画出来的圆月,收身、拧腰,挥出锋利的一镰。
夏尔摸着脑袋,盯着个人终端上的一片空白抓耳挠腮,瞥了一眼战场,他立刻操作起终端,保存、关闭、打开相机全部预备,按下录像键的那一刻——
只见整个融化糖果般的世界中,那最为显眼、代表着神之名讳的圆月一分为二,无论是恐怖浪潮般的手臂,还是伪神愤怒凄厉的咆哮,都一瞬静止。
在数个寂静的呼吸后,第一片雪花从圆月的光滑规整的缝隙中飘了进来,它缓缓地、悠闲地飘落,仿佛是无声的宣告。在它落下地面的那刻,真实世界的狂风暴雪海啸般灌入,它们撕裂色彩斑斓地天空,淹没粗糙模糊的建筑,很快,雪夜特有的阴沉回到了夏尔身边。
瑟琳娜神情轻松地就像是做完了大扫除,她拍了拍手,细碎的光点散去,经过夏尔时手肘杵了他一下,领先他往车子抛锚的地方走去。
夏尔则不紧不慢地确认了一下终端里的录像,向前几步,从雪里捞出了什么,妥善装入了一个小盒子后,转身更上同伴踢着雪的愉快步伐。
大雪会将他们的脚印掩埋,或许也会让雪地里无处不在的鼓包成为积雪后的“平地”,等到来年开春,兰德镇可能才会迎来清理和改建。
不过,地图上确实不会再有兰德镇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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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兰德镇毁灭的报告书:
撰写人:夏遥旭,白秋夜
附录:幻想童话乡的目录书签
正文:
经确认,兰德镇无人生还,被祭祀者与其他镇民全部死亡。
事件的起因是一枚书签,全知之书上,归类为幻想类,名为‘幻想童话乡的目录书签’,这枚书签被镇民安娜获得,方式不明,后经过安娜对其的想象,制造出了‘童话兰德镇’,并以此书签为核心,在其中具现了‘月亮’的神明(特此说明,此事件与白秋夜信仰的神明并无关系)。以向月亮(实际为书签)进行祭祀的方式,真正的兰德镇不断发生人口失踪。
其次,无法确认查理▪伦道夫所言的“发出过二次委托”,此次任务的委托人为路易斯▪伦道夫,经确认,已死亡。
报告完毕,如有不详将在反馈后再作说明。另,白秋夜的信仰神与此次事件中的伪神并无关系,她仍然全权代表祂的意志,望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