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十一招】二九 </p><p>免责声明:随意 </p><p>前文: </p><p>(一)<a href="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93342/"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93342/</a> </p><p> </p><p>梅原太一惊醒过来。他的枕巾已经被冷汗浸透。他以手肘缓慢地撑起上半身。天蒙蒙亮。窗外的灌木丛一阵簌簌响,不像是风,或许是野狗。他睁大眼,不敢眨。眼球在变得干涩的同时逐渐适应黑暗。他谨慎地把身体的重量转移到股骨头上,然后用手指触碰脖颈。 </p><p>梦里,一只苍白的手从他桌面上的瓷花瓶里伸出来,扼住他的咽喉。 </p><p>他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凑近花瓶。花瓶没有动弹。窗帘缝里泻出的一线光像把瓶子从中间劈开了一样。他抓住花瓶,把枕巾从床上扯下来,铺在地上。白色的花瓶横陈在白色枕巾上,与他记忆中的尸体重合起来。瓶身是冰凉的,没有心跳。他用垂下的床单包住自己的拳头,咬紧牙关,朝花瓶敲下去。 </p><p>瓶身上出现一道裂痕。他不断地敲下去。它终于裂开,敞开,露出空荡荡的腹腔。逐渐明晰的日光盛进来,阴影的边缘显得越发尖锐。 </p><p>他的指节发青。一阵钝痛传来。他跪在地板上,喘息。 </p><p> </p><p>花瓶是她送他的。 </p><p>第一次见她是在她家。他推门进去,烟味扑面而来。她侧坐在沙发上,隔着缭绕的烟雾看他。她发际线高,头发漂成亚麻色,像干草。发际线下的额头有几根皱纹,一抬眼就显出来。食指、中指和拇指,很使劲地掐着一支烟。 </p><p>他站在玄关,很生涩地叫:“杜老师。” </p><p>她姓杜,在大学工作,是这套房子的业主。见楼道里打扫得干净,就设法打听来他的联系方式,让他做一份家政的兼职。这是他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杜很少对他说起与他的工作无关的事。但她是个好主顾。每次喊他来,总是她准备出一段远门,让他中间来打扫几次。 </p><p>“你喜欢这花瓶吗?我见你总盯着它看呢。” </p><p>有一天她突然问他:那是他们第四次见面。 </p><p>“很好看。”他如实回答。 </p><p>“送你了。”她很干脆地说,“我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 </p><p>她带着他走到冰箱跟前。在此之前,她一向吩咐他,厨房是不能进的。 </p><p>“把下边门打开。”她命令他。“拉开最底下的抽屉。” </p><p>他缓慢地蹲下来,照做了。冰箱很老了,门轴不润滑,和他的膝关节一齐吱呀作响。最底下的抽屉边缘已经冻硬了,一层白霜覆在上边。他用手指去擦,冰渣子在他发红的指腹上化开,冷气像把锥子透过他手臂的骨髓,扎进心脏。他咬紧牙关。 </p><p>她还站在他身后,棉拖鞋的鞋尖抵着他磨出厚茧的脚跟。她的声音像是从他头骨里响起来的。 </p><p>“这抽屉里的,你都带走。”她说。“分几次带。” </p><p> </p><p>他听见门锁转动时,堪堪把冰箱门打开一条缝。 </p><p>杜提前回来了?不会。她开锁总是干脆利落,而当下开锁的人有两分犹豫不决,像第一次开这扇门。 </p><p>还有谁有钥匙?杜没告诉过他。以防万一,他摸向裤兜:开门以后,他马上把钥匙放了回去。一定还在。 </p><p>他的指尖沿着柔软的褶皱焦急地摸索。每经过一刻,他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p><p>空的。他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是空的。 </p><p>咔哒。门打开了。他无措地转过身去,背靠着冰箱。 </p><p>两个孩子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高些,一头扎眼的白发,骨相像是欧美人,皮肤白得发光。梅原看向她的手:苍白,颀长。是抢走他的肉的那只手。后边跟着的孩子更瘦小,黑头发,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双眼很有神采,滴溜溜地转。 </p><p>白发的孩子冷冷地打量着梅原。他咽下一口唾沫。 </p><p>“这是杜老师的家。”他开口说道,“你们要做什么?” </p><p>白发孩子打了个交警挥旗般的手势。一眨眼间,黑发孩子撒开腿,迅疾地冲了过来。梅原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细而有力的手臂已经勒上他的脖子,垂下来的右脚踢他的膝后:一、二、三。他跪下来。一只手按压住他的眼球,一对犬齿没入他的颈侧。手腕处传来冰凉的触感。 </p><p>他想起:小狗。 </p><p>按住他双眼的手撤开。光涌进来。他感到晕眩。孩子们比跪着的他要高。他看见他的双手上戴了手铐。为什么孩子们会有这种东西?一阵寒气包裹住他的躯干。他知道她们打开了冰箱。她们亲密地交谈着,语速很快,音节连缀起来,像咕噜咕噜的水声。他听不懂。他说:不要打开。她们没有反应。他提高了嗓音,说:不要打开! </p><p>她们停下,朝他转过来。白发孩子向他举起她手中的战利品。那是一个白色的泡沫饭盒,上面包着保鲜膜。 </p><p>保鲜膜下,是一根手指。抓着保鲜膜的、白发孩子的手指颤抖着。梅原抬眼看:她的眼里溢满了恨。为什么一个孩子的眼里会有这么多的恨? </p><p>他闭上眼。他明明知道的。 </p><p>“睁开眼,”她低声说。 </p><p>黑发孩子拍拍她的肩膀。黑发孩子的眼睛是悲伤的。白发孩子松开手。啪嗒。一根手指落在地上。黑发孩子回过身去,把抽屉全打开。从抽屉的深处她钓出更多手指。两根。三根。啪嗒。啪嗒。手指。手指。手指。手指。手指。手指。 </p><p>于是他意识到:她们要向他复仇。 </p><p> </p><p> </p><p>TBC </p><p> </p><p> </p><p> </p><p> </p>
哇……写的好好!刚刚把前篇看完了在此刻才发现死手指出现了。和前篇一样特别善于使用意象和心理活动塑造一种压抑的流动的氛围,特别有镜头感的ww……梅原的生活浸没在黑暗中,此刻更是濒临危险的边缘,更加期待后面的故事了——
感觉老师特别擅长使用对比的手法,好意的背后藏着的接近胁迫的要求,更加让绝望的气氛鲜明起来。尤其喜欢最后那个手指掉出来的场景。莫名感觉和前面花瓶碎掉的场景形成了照应……感觉在看见手指掉出来的那一刻,梅原会想起碎裂的花瓶吧。因为就像花瓶一样再也无法遮蔽了。总而言之妈妈饿饿饭饭后续——
啊啊啊啊啊怎么卡在了这么不得了的地方!从第一章读到这里,胃口正被高高吊起来结果就戛然而止了(泪)手指似乎是非常的一个意象,包括前篇中到处都是手指,承载着对梅原的那些讥讽的手指、梅原包裹住乌鸦温暖躯体的手指、他在无尽的洗涤浸泡中变得不再像常人那般有重量的手指和从另一扇窗里伸出来的苍白的孩童手指,但也许是文章还未完成的原因,看完这一篇我反倒不太能感觉到反复出现的手指是想要表达什么了。
从开头梅原捶碎花瓶的情节来看,文章末尾之后会发生的事,或许是让这样一个早早就脱离了同龄人的生长路程、沉默又隐蔽地生活着的孩子也无法接受的吧?我很喜欢文章中对人物的外貌描写和针对梅原的心理描写,两个孩子打开门走进来的那一幕真的充满了对峙的紧张感,期待后续的剧情发展!
能呈现出镜头感好开心哦!因为我其实不太擅长想象和刻画具体的场景,能从意象的角度去接近镜头语言或许算一种曲线救国(?)能有一定的效果真是太好了!是呢,梅原的生活似乎正在从“窒息”一步步推向无可挽回的“绝望”,一切都无法恢复原状了。谢谢星云老师的评论,我会好好努力写后续的!!
凰老师读得好细致哦,各处对手指的指代都留意到了……好荣幸!的确呢,写到这章结尾的时候,我也会感觉到出于想要强调这个意象的缘故,半无意识地堆砌了非常多的指代,反而可能模糊了意象本身想要传达的象征意义。之后我会尝试集中火力的!如果说有一种最想传达的含义的话,那大概是“罪”吧。希望后续的故事里能清晰地传达出这一点!
是的,老师说得很对,后文会发生的事对浸泡在近乎麻木的生活中的梅原来说,或许会是一段“重新发现痛苦”的历程吧。不过,重新发现痛苦的过程,也可能会是重新发现人性的过程,所以虽然会造成很大的冲击,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件好事情。谢谢老师用心的评论,让我更有动力继续创作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