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33【乐园】温柔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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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琪雅   

 

标题: 温柔火 

 

是一个写好大纲之后放置了两三年没写的稿,看到乐园这个主题词感觉脑中有个东西被触发了于是把它完善了!依然是想要尽量留白的同时呈现更多信息量的尝试,想要让很多事情发生但是又足够让人理解发生了什么,虽然看起来好像是科幻!但那一天只是很温柔的很温柔的火。 

评价随意!7k字左右 

 

  

  

  

 

即使城市都已死去化作废墟,他依然喜欢这里。 

左锐阳抬头看看爬满铁线莲的天花板,大片大片的紫花开得恣肆。他掌心的解锁器发出细微的震动,顺时针一拧,锁头温顺地松了齿。这道老旧的门在被推开的同时发出吱的一声,虽然轻微,在一片寂静里也显得刺耳。 

他的防护面罩不知哪里有点奇怪,覆盖到脖颈部位的装置摩得他皮肤一阵刺痛。他按捺住想要卸下来挠一挠的冲动,平静地等了两息。 

屋内寂然无声。 

他将枪口向下压,谨慎地走了进去。 

这栋楼目测是办公楼,他刚才走上来的时候就留意到,连着好几层都是已经打碎的玻璃门,估计前辈们早已搜罗过一遍,按理不会再找到什么新东西。 

左锐阳走到巨大落地窗框前,谨慎地看向窗外的风景。 

有条不紊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大楼。这里和那些发展几十年的老城区不同,是按照当时最合理的优秀规划,经过数年论证研讨才定稿开始建设的,没有突兀且不顺心的巷道,也没有以往城建遗留的负累,这座城市用最快的速度落成,野心勃勃地想要引入更多的人才和金钱,所有的建筑看起来都充满自信和力量,简洁果断,没有后路。 

左锐阳点了一根烟。他本来想把面罩取下来,但最后他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支烟在他指尖燃尽。那点儿烟雾在空气中成形又飘散,他的目光顺着烟气在窗外停滞的马路上走了一路,然后他默默转身。 

梁晖的消息同时传了过来。 

——阿左,这里有信号。 

左锐阳左手按住通讯器,娴熟地打字。 

——好的,我就来。 

   

   

 

等到左锐阳进店的时候梁晖已经吃上了,他叫的红汤馄饨,撒了一把新鲜白芝麻,远远看到那一碗红油就感觉香气顺着牙根要灌进去,催生出馋涎。老板娘看到人进来立马就把之前已经舀出来的虾仁小馄饨往他们那桌一端,紧赶着去招呼其他进来的客人了。 

“叫你来都快二十分钟了,怎么迟这么久?” 梁晖自己被烫得不停抽气,还要分出半根舌头数落左锐阳,“再不来把你这份也吃了。” 

左锐阳头熟稔地一歪,躲过梁晖筷子粗暴起落迸射的油花。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一边掰着筷子一边轻轻哼着歌,虽然听起来有些跑调。 

梁晖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好奇地套他的话。“怎么怎么?是老师安排你带一下新来的转学生?” 

 “嗯。是个女生。”他简单地陈述了一下,将滚烫的小馄饨轻轻咬开,热辣的鲜香混合麻油的香味在他口里一塌糊涂地搅和。 

梁晖在他对面发出嗤笑。 

左锐阳认识梁晖的时机是初二换班。 

他初一下学期考试成绩花样跳水,被无情的教育系统精确地从尖子班踢进混子班,当然,系统是不会承认分班上有这种考虑。这事让父母在砸锅摔碗吵架时拿来说嘴的话题又多了一个,只是他已经不是躲在阴影里嚎哭得喘不上气的小男孩,知道这套没用,等争吵的分贝up到受不了的程度,他就揣着钥匙出门。 

青春期小孩不扛饿,左锐阳站在摊子前面目光呆滞地看着摊主卖出去五个,在兜里摸不出钥匙之外的东西,只能狂吸油脂的香气,鸡蛋在铁板上滋啦的声音和肚子的轰鸣互相应和。 

梁晖是那个掏钱请他吃了一个手抓饼的家伙。 

头发不合校规地留得过长,特意抓出耍帅的造型,直直盯过来的样子像是挑衅,仔细看眼角又带有笑容的弧度。这人带着善意请左锐阳吃饭,问出来的话却讨厌:从高级班下来的人都这么呆的吗?学习学傻了?左锐阳这才察觉这家伙是今天班级里草草扫过的五十二个新同学里的一个,面对对方有点好奇的笑,左锐阳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到期中考试,两人的称呼已经从装模作样的“左同学”“梁同学”变成互相恶心彼此的“阿左”和“娘(梁)子”。左锐阳做事情一板一眼,在旁人看来确实有股呆气,但是他深谙自我保护的中庸之道,再加上梁晖积极地给别人散发着“这人我罩着”的信息,他安然无恙地度过了换班的磕磕碰碰,偶尔还能考得更好一点让老师抱有点希望。 

他们一起直升了同校高中,成绩不好不坏,努努力能考个大学,不努力老师也不太管。 

高一下学期,随着那碗红油馄饨,他们磨合稳定的生活里闯进了那个人。 

若干年后回想起这一开端,左锐阳总是能想起那碗红油馄饨,记忆真是混乱的载体,她从未在这一段剧情中登场,却一无所知地和这碗馄饨绑在一起。他后来和她谈及此事,得到的是对方摇摇晃晃的笑容,像映在水里的太阳,他想再看清一些,又随水波荡到不知哪里去。 

他总觉得她就坐在他们吃馄饨的小店里,可能就在斜后方的一张小桌,安静地等着老板娘给她上菜。少年气的短发如果配合她的笑容,爽朗又平易近人。但板起脸时比班主任还吓人,被她凉凉地看两眼,会有点担心自己后脖子的安危。 

她是詹旻尔。 

    

    

   

 

梁晖靠在天台的墙上,反复拨弄着手里的采集器。 

阳光肆意地洒落在周围,在病毒肆虐后的这个世界里,阳光比任何其他的东西都更振奋人心。从楼梯走出来的瞬间,左锐阳已经习惯了阴暗视野的眼睛会不由自主地眯起来。如此充足的阳光,让人很想自由地呼吸。 

左锐阳轻手轻脚地走到梁晖身边,对方显然早就发现他了,却非要等他过来再凶狠地对他展开迟钝的攻击,两个人不做声地抱在一起互相试图把对方掀倒在地,身上的装备发出不堪重负且没眼看的吱嘎声,仿佛在提醒“夭寿啦!不要命啦!有感染生物在附近你们就死定了!” 

两人相持了四五分钟,没有任何一方占得显著上风。二人气喘吁吁地躺在衰朽的天台地板上,一起发出了出发到现在第一声畅快的笑。 

“所以这次也解错了?”左锐阳看着梁晖手里的信号采集器。 

梁晖点点头,手臂无意识地朝上方扬起,像是对虚空中的某个人投降。 

“詹,旻,尔。”他颇有点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怎么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整这种东西啊!居然还这么难!” 

左锐阳看了一眼今天的收获,向挚友伸出手,“走,回去整理一下。” 

之前检索到的信号是以前的外出小组留下的标记点。 

但,并不是他们想寻找的东西。 

梁晖在左锐阳来之前已经把对应资讯输入给堡垒,堡垒会根据他们回传的信息分配对应的点数。后续如果要扩大堡垒防护区,这些信息都将有其价值。 

有太阳的时候感染生物的行动力会变弱,所以白天的探索集中在清理区域寻找物资上面,现在已经是病毒爆发的第十年,已经稳定的据点听说已经能恢复生产自给自足,但左锐阳和梁晖都不打算一直呆在堡垒里,他们是最早在堡垒外开始进行清扫探索工作的小组成员,所以即使在情势好转的现在,他们依然愿意去冒险。 

他们本次的任务时间是两周,申报来这里探索除了换点数,还有一个原因,这是他们解码出来的某个坐标的位置。 

三年前,堡垒向全世界传讯宣布第一个清洁区建好了。庆贺的晚会上,左锐阳一眼看见了她。 

她的脸和学生时代并无差别,头发理得很短,腰背挺得很直,坐在那里的身体线条像是随时可以暴起,下一秒可以是攻击可以是逃跑。梁晖正准备挥手打招呼,手却停了一下,左锐阳看到她侧过身体,露出了右边的脸庞。 

那残酷的伤痕让两人的脚步同时顿住,她出现的时候左锐阳错觉回到了高中,而这伤让他骤然意识到,这个重逢的瞬间,和自己无数次想要沉湎回顾的少年时代决然不同。 

好久不见。 

詹旻尔笑着先向他们挥动了手臂,她站在那里,好像拥有某种改变空气质感的魔法,让光在穿过她周遭的时候变得清透。高中混熟之后,梁晖说她好像大喝一口之后汽水后,瓶子上端的那一截空气,感觉是空的,又好像是甜的。 

左锐阳下意识地想要向前伸手触碰她无神的右眼眼窝,即使知道这行为莽撞无礼。 

她和左锐阳以及梁晖的视线依次相交,好像洞察了他们一切的想法,她露出潇洒的笑容。 

“我在世界各地留下了加密信息。”她眉眼弯弯地跟左锐阳和梁晖说,“我知道活着就很艰难了,做这种事好像在胡闹,但是如果有余力的话,去找找看吧。” 

  

  

  

左锐阳看起来一板一眼,做事情循规蹈矩,不了解他的人会把他当做古板无聊的前优等生,四班活跃红人梁晖的小跟班。 

但他并不迟钝。 

左锐阳坐在图书馆通往二楼的螺旋台阶上,腿上摊放着一本推理小说,套着生物练习册的封皮。这里是监管老师的视野盲区,听说会有情窦初开的小情侣在这里亲昵的拥抱接吻。 

他其实看不进推理小说,边阅读边思考会让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翔到数光年之外的异次元角落,那里有悬泉飞瀑濛濛清光微风徐来落英缤纷,唯独不会和他阅读的内容有任何关联。左锐阳小时候最爱这样放空大脑,父母开始吵架后,他就只能通过读书来寻求这种超凡的休憩。 

“左锐阳。” 

詹旻尔提着帆布袋站在台阶下方看着他。 

左锐阳早就发现她了,但是他在神游,而且因为某些原因,他不太想和她讲话,所以继续神游。 

詹旻尔笑笑,往台阶迈了两步,距离一拉近,左锐阳就不能再假装没听到,他“唰”地合上书站起身,确保自己占有身高上的优势,不至于对上视线就被对方看得心慌意乱。 

“你最近都没和梁晖说话,是生气我们在做那个课外项目吗?”她一上来就单刀直入地挑破这件事,让左锐阳预备好的敷衍话术统统失效,他张了张嘴,有些泄气,又不想点头表示同意,只是把目光移开。 

左锐阳在四班是可以考到班级第一的,只是他觉得努力考到这个位置没有意义,既然家里没有人会为这件事开心,那努力学习也只是尝试一下的作态。但不妨碍老师们依然觉得他是值得培养的,所以詹旻尔转学来之后,老师安排左锐阳来带她熟悉班里的情况。 

詹旻尔是很容易交上朋友的性格,没有人会讨厌她,左锐阳只是花了一天的时间带她熟悉了一下学校的明面暗面的角落,适当分享了一些校园八卦,第三天,她身边已经不缺聊天的朋友。她头发很短,看着爽朗大方,平常却最爱穿裙子,所以绝不会被错认成男孩子。左锐阳从第一天见她就在想,这个人身上有种很奇妙的有冲突感的气质。 

那种气质,他不讨厌,就像第一次见到梁晖那样,让他松弛,让他可以在对方面前露出不太寻常的真实。 

他享受这种有点特殊的接触,可是当他发现梁晖的固定娱乐从和自己一起打球,轮流去对方家里(左锐阳要确定自己家里没人才能邀请)打游戏,以及周末找个地方看电影之外,突然又多了一个和詹旻尔跑课外项目,左锐阳必须承认,他不喜欢这种改动。 

“一起来做嘛。”她把一份地图递过来,“我们去看了几个合适的地点,你一定会喜欢的。”左锐阳大感惊讶,心想对方居然直接跳过解释的环节改为邀请入伙,想起来梁晖评价上一届威名赫赫的学生会学姐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足够无耻”,他觉得詹旻尔也有类似的特质。 

他脑中盘桓了三秒钟如何恶狠狠地羞辱式的拒绝对方的邀请,张嘴吐出来的话是:“好。” 

一讲完,就看到从来不进图书馆的梁晖蹑手蹑脚地从另一个角落蹿进来,冲着他讨好地笑了笑,从宽大的校服里掏出两听可乐。 

他们没有在图书馆当场喝和解可乐。疑心大起过来查看的监管老师当场抓获不良行为,他俩被双双赶出阅读室。詹旻尔自在地在一旁翻阅蝴蝶标本写真册,好像和这两人的闹剧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那年花了两个月一起完成了这个左锐阳觉得很无聊的定向越野赛的筹划,包括每个打卡地点的选择,谜题的设计,三个人一起绞尽脑汁要让解谜能解出来又不会太容易,还要给所有参赛选手足够的线索来发现隐藏信息。左锐阳本以为一定无人参与,结果愿意花钱报名来找罪受的“冒险者”数量比他的认知多很多。 

定向越野赛收掉的那天,詹旻尔颇有点懊恼地说:“结果还是有谜题没有被发现啊。”左锐阳和梁晖假惺惺地安慰她两句,收获一边一个不轻不重的肘击,但少女被人解开苦心设计的谜题而露出的笑颜,那光景长久地映射在左锐阳的心中。 

所以他知道,梁晖也知道,她就是喜欢这一套。 

    

   

   

詹旻尔留下的加密信息并不是海市蜃楼。 

在日渐稳固的堡垒内网,也有少数人讨论这个奇妙的解谜,她失踪之前,已经陆续公开了五组信息码,有11个点位已被人采集并公开。 

大部分是一个物资箱配一小段音频。音频会以今天的日期时间作为开场,随后是她的堡垒编号ID,她有时候是分享一段最近发生的事,有时候是念一首自己喜欢的诗,还有的时候她会轻声唱一段歌。这在一开始似乎只是她为了稳定自己的精神做出的尝试,像一本跟全世界公开播放的日记,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倾听。 

左锐阳和梁晖找到过六段信息。他相信梁晖和他一样,无数次地重复听过詹旻尔的声音,听她说“这里是詹旻尔,谢谢你找到这段信息”,左锐阳会把手放在胸口逐渐握紧,感觉像在共谋着分享同一个私密的梦。 

左锐阳和梁晖不是一开始就在一个小组里的。 

混乱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应对什么,恐慌的爆发比病毒的爆发说不好谁更致命。左锐阳现在回忆起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也得承认命运给了他太多机会,任何一次选择稍有迟疑,他就会化作迟缓前进没有神志的感染生物。 

两人在安全掩体内相见的时候久久地拥抱在一起,久到梁晖最后要装作不在乎地擦掉眼泪再把左锐阳推开,不可思议的感激与劫后余生的茫然相重叠,从那之后两人就没有再分开过。梁晖开玩笑和他说如果自己感染了,希望左锐阳送他走。但左锐阳相信,梁晖一定会第一时间自杀,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竟然会变成被感染的怪物。 

不过,谁又知道呢,面对生死的大恐惧,情感脆弱如同枯干的落叶,会被轻易碾碎成沫。左锐阳自己有无数次想要从永无止境的恐惧里解脱,感染生物大概率没有意志,只是被病毒驱动着活动,那么没有意志的自己,即使非常丑陋,是否也不再为怨憎苦难所折磨呢?左锐阳相信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思考方向。 

和詹旻尔短暂的重逢让他回忆起自己不能说不快乐的高中。可这对他现在的生活没有帮助。所以他依然重复着探索与休息的固有生活模式,在这永无止境的重复中,再一次让他提起精神去探索那些加密信息的,是詹旻尔失踪的消息。 

这也许说明人类就是不到失去就不明白其价值的生物,如果他从来没有与她重逢,他绯色的少年时代的记忆只会在他深度睡眠的梦里偶尔浮现一丝,可如果他明明知道曾经她与他们一样挨过了病毒与混乱,却在情势逐渐平稳越来越好的当下消失在荒野,那种说不出的痛苦只会更加尖锐。 

寻找詹旻尔的加密信息变成了一种新的执念,仿佛只要多找到一些,她还活在人世的希望就会无端放大,那道声音就会在胸膛里反复回响,永不褪色。 

左锐阳接到梁晖的信息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一边自我开解这里距离清洁区不远,已经很难遇到有威胁性的感染生物,一边苦笑着心想之前以为算错的坐标,居然只是找错了解码方式。 

今天白天的天气非常好,阳光普照,不知是哪层楼的玻璃制品阴差阳错地引燃了布料,梁晖背对着他站在熊熊燃烧的大楼前,影子在他身后画出厚重的黝黑。 

梁晖手中的采集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今天是……” 

“我是堡垒无界限医生成员,ID……” 

中间的一段因为介质损毁,完全听不出在说什么,隐隐约约识别出来的声音似乎是柴陵郁禅师的那首示圆阇梨偈。 

“我有明……颗,久……劳关锁,今朝……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左锐阳和梁晖没有交换眼神,但他们彼此知道他们想起了什么。左锐阳只觉得这剧烈燃烧的火焰好温暖。那跳跃的光,让他想起他们三人在阳台观看到划破天空的巨大彩焰,每个人都隐隐觉得有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发生了,而他们却在庆幸那一夜,有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没有讲出口。每个人都想要往前一步或退后一步,将错就错想要讲出的心事,最终熄灭在互相凝望的视线中。 

那是对他们三人来说平淡无奇的一日,和曾经相伴的三年里每一个日夜一样。但对千疮百孔的世界来说,那是一切悲剧的开幕。 

“这里是詹旻尔,谢谢你找到这段信息。” 

   

   

   

他们顺利考上同一所大学的几率比小行星撞地球的概率要高很多。 

这两件事情相继发生了。 

左锐阳,梁晖和詹旻尔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他们那不太平衡却又非常稳固的关系,没有因为高考而骤然终结,反而像是知道一旦到了大学,这种感情会加速变质成互相都不想面对的更深的牵扯,所以三个人在大学相见,都觉得那只是高中延续的一点尾音。 

他们在ktv唱歌,詹旻尔滴酒不沾,但梁晖喝了很多瓶。左锐阳很早就意识到他们三个人熟稔地共同行动,带给他的除了炽热到有些飘然的快乐外,还同时带来难以形容的微苦,他一边苦思冥想有没有合适的理由逐渐回避和他俩的共处,一边又觉得和任何一边切断都会让他心灵上大受打击。 

“你们知道吗?今天晚上,那颗被报道了一年多的小行星会擦过地球。我们这里可以看得到。” 

苦思冥想的结果是选择一个感觉比较安全的话题开启讨论。 

全世界都知道那颗直径50m的小行星很高概率会撞击地球,提前一年,相关媒体就纷纷预告这件事,也对坠落地点做了预测和应对,因为考虑到直径大小带来的冲击,并没有人对此抱有很悲观的心态,过去的一百年这种事情并不是没发生过。 

人员伤亡,财产受损,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但政府部门也乐观地认为损失会在可控范围内。 

如果所有人提前知道这颗小行星带来了什么,世界会因此改变吗?左锐阳觉得一定有无数人考虑过这件事,即使知道“如果”是最虚无的妄想演练。 

詹旻尔家楼顶有个视野很好的天台,提到今晚可以看到仿佛盛大彗星一样的景象,三人还是决定结伴去看看。三个人里有两个人带着醉意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而一点酒没喝的那个人眼睛亮如星火。嘈杂的街道上,疾驰而过的机动车的发动机声让人有些烦躁,好在没什么人大煞风景地狂按喇叭。白天的夏日还带有闷闷的潮湿,入夜却因为小风吹拂显得凉爽。 

左锐阳路上讲了自己父母终于离婚,还分别和他表述自己为了孩子多年的隐忍辛苦,梁晖讲了抚养自己多年的奶奶今年住院了,他要经常去陪护,好在老人家身体还好,感觉再过段时间能恢复,詹旻尔则提到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突然告诉她其实她是领养的,只是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大人似乎觉得过了十八岁,孩子们就一瞬间成长为什么都能接受的样子,左锐阳想,那为什么自己还是和高中一样,面对三个人同步向前的风景,依然做不出任何选择。 

左锐阳很想说自己不知道原因。但他觉得自己知道,恐怕梁晖也知道,詹旻尔也知道。 

大家在阳台上看到那颗随后为人类的命运画下转折号的小行星,它划破天际的彩焰如此迷人温柔,而左锐阳用余光看向自己两位挚友的脸,这一夜的辉光会在他心中永久留影,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夜后,原以为不会给世界带来任何改变的小行星给地球带来了邪恶的病毒,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最终没有讲出口的某些话语被他咀嚼再三,吞吃入腹。这一夜的所有纠结,挣扎,也许最终会湮灭为不值一提的青春里的一件小事。 

本该如此。 

可是应该倾听的二人或许早已接收到没有人想要戳破的幻影背后的真心。而三人以为可以这样在平静夏夜晚风中度过的日常,就此天翻地覆。 

只有此时此刻,彼时彼刻,那照亮整个天际的坠星尾焰,只是一道让人惊艳的温柔的火。 

詹旻尔的加密信息在梁晖手中的采集器里逐渐变成了听不清的沙沙声,那声音与他们当年醉意中相聊的声音重叠,他看到梁晖和詹旻尔十八岁的脸,大家带着不说破的笑容,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凝视天空,詹旻尔断断续续地念着: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发布时间:2024/08/31 18:47:11

最后修改时间:2024/08/31 18:47:46

2024/08/31 Literary Prison 【233】您没事儿吧/祈祷/心经/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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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高以谰 :

    很喜欢的一篇。虽然设定上有着比较残酷的背景,但是整体读来是一个流畅又温柔的故事。时空交错的记叙下,情节非常明晰,所有后来发生的事在以前的时间线里都能找到对应,这一点上我觉得作者想要尝试的“想要让很多事情发生但是又足够让人理解发生了什么”是很成功的。回到故事本身,无论处于哪个时空,生活里好像都有不能忽视的刺痛,但是主角们相互扶持走过青春岁月,这种情谊也让他们拥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我很喜欢结尾处三人一同观看行星坠落那里,真的很浪漫,即使后面发生了灾祸,即使后面可能渐行渐远,即使这是世界灾祸的开始,但对他们来说那一刻永远是弥足珍贵的回忆。遗憾之处在于,感觉对梁和詹的人物塑造还有进一步挖掘空间,我很想知道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是一段怎样的故事。((还有,詹为什么要在后来用加密的方式隐藏信息呢?仅仅是因为喜欢这样做吗(小声)

    2024/09/01 11:21:42 回复
  • 二九 :

    非常喜欢,小行星坠落的瞬间即是这篇文最恰切的象征,在宏大的、世界性的运命和灾祸面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既是琐碎而渺小的,但同时又似乎充盈于一切的空间。三人之间的情感是苦涩又甜蜜的,非常真切动人:高中毕业以后残忍的成人世界反倒容不下真实而复杂的情感吐露,原本可以顺利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春残响混为一谈的情愫却被灾难打断,被其中一人抛下的两人只能无休止地追寻她留下的痕迹。和高以谰老师有着类似疑问的部分是,为什么除了左锐阳和梁晖两人以外,还有其他人关心詹旻尔留下的解谜游戏呢,是因为游戏对于人类和堡垒的存续本身也可能有某种意义吗?

    2024/09/01 12:42:17 回复
  • 暮夜 :

    特别喜欢c段的开头,有种日常和残酷末日交织的感觉,也很有全文带给人的那一种在世界已经变得残酷的情况下主角们的情谊依然闪耀着温暖光芒的感觉,追寻着詹旻尔留下的讯息,感觉也像是一种对于希望的寄托,或许在追寻这些信息的未来某日里,又会迎来三人重聚的日子,其他人会关心这些谜题我是觉得不太意外,毕竟好奇是人类的天性,而且末日背景下詹旻尔现在本身是什么状态或许也已经不太重要了,通过追寻她留下的谜题,既能消磨时间,或许也能给人一些时光还在过去的感觉吧

    2024/09/01 20:36:55 回复
  • 米琪雅 : 回复 高以谰:

    感谢高高的阅读!!!本来说当晚就来回复结果突发若干事我生活安排大混乱!现在赶紧抓时间出来回wwww。这篇在写大纲的时候先提炼的核就是“当世界面临崩坏的瞬间,普通的少男少女只在意自己微小如尘埃的细碎心事”,结果花时间最多的是思考什么灾难能有持久的破坏力,还去查什么大小的小行星能造成伤亡但是又不会让人类直接全部嘎掉哈哈哈哈哈,本来想写这个行星是突然来的结果一查发现哦吼原来很多有危险的行星现在可以提前二十年就发现它要来…………然后关于人物塑造!我以前写东西要求尽善尽美,我能想到的我全部要掏出来给读者看,这篇特意努力克制了这种欲望,有很多细节最后只留在小提纲里了,所以这篇虽然是第三人称但是基本都是以左锐阳为核心来展开,梁晖和詹旻尔都只有一些些小细节能偶然窥见一丝,确实理论上可以再加一两章小剧情来强化大家wwww。关于最后的问题,因为她想要让这个崩坏的世界成为一个自己的乐园,确实是一种只是因为喜欢就去做的事!

    2024/09/06 11:36:47 回复
  • 米琪雅 : 回复 二九:

    感谢二九桑的阅读!你的评论里的前三句话可以说是超级完美地把我写的时候想要放进去的那种感觉讲出来了!原本可以平静自然地化为年少记忆的感情,因为巨变而变成晶莹的琥珀,因为外界变了所以有些东西反而再也不会变了。我的世界观设想是灾后的人类一定是尽可能地收拢可以回归秩序的人,那么大家就会有交流网,那么除了维持生存的东西之外,就会有人在上面交流基本信息以外的事情,就像现在的论坛会有人讨论都市传说之类,这是人类的本性,在病毒蔓延区留下密码信号这件事听起来很荒诞,所以反而因为其神秘性会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当然肯定还有更多的人对此是完全不关心啦嘎嘎嘎

    2024/09/06 11:39:48 回复
  • 米琪雅 : 回复 暮夜:

    感谢暮夜桑的阅读!我哐哐写回复让键盘起火!是的暮夜老师的回答正好是和上面两位形成了一个互答,人就是会关心一些生存之外好像很有意思的东西捏。寻找她的信息一方面是巩固自己的回忆,因为人的记忆一定是无法抵过时间的,脑中喜欢过的少女的脸庞会逐渐模糊,但是在追寻她的信息的时候又会被大脑再次重组,即是希望也是对过去苦涩的不稳定三角的锚点,别先破坏三角形!即使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2024/09/06 11:42:00 回复
  • :

    很漂亮的故事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形容但就是想说很漂亮……虽然从开头就能大概猜到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前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吸引着人想要读下去呢。我很喜欢关于城市建筑的那一段描写,对于人类用心设计的用以承载文明的东西,现在却成为了随处可能藏着“宝藏”的“探险地点”,小行星带来意料之外的毁灭,却仍未让希望彻底灭绝,关于那个剧变发生的夜晚和之前的一切回忆,仿佛都在温柔的火里宁静地燃烧起来了,而缺失了三人中的一角之后,剩下的两个人还能这样坚持多久呢?

    2024/09/07 23:20:48 回复
  • 月生 :

    作为故事核心的三人组之间的情感传达得非常好,在不可抗拒的灾难面前,人愈发需要抓住那些能够支撑自己的情感,于是在左锐阳的视角里,他开始一遍一遍地回忆曾经的往事,那种少年少女微妙的、“微苦”的情愫非常动人。米琪雅在回忆或现实里没有直接去写三人的喜欢或者表白,我喜欢这种处理方式,青春的感情未必真的浓到可称爱意的程度,更像是蜻蜓点水后泛起的一场涟漪,但因为在涟漪泛起之后整个水塘都倾覆,所以让人不能不记住那一瞬间的轻盈的美好。

    2024/09/10 19:38:3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