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夜雨 </p><p>评论:随意 </p><p> </p><p> </p><p> </p><p> </p><p> </p><p>甬道很长,长到我开始奔跑以来的数十年,没有看到尽头也没有跑到重复的地界。 </p><p>停下来的人凿穿墙壁,有时会凿到另一条甬道。甬道和甬道之间就这样相连。这有点像开盲盒,你永远也不知道会凿到哪里去。 </p><p>于是,甬道和甬道组成了一个城市。 </p><p>在我刚开始奔跑的两年内,与其说奔跑,我更像是在一直求爷爷告奶奶让我“过去一下”。 </p><p>“抱歉。”“不好意思~”“啊,这里在办庙会吗?” </p><p>人们摩肩擦踵,我缩脖锁肩。欢乐的气氛跳跃着,而我一直低着头。 </p><p>我看见墙壁有微妙的曲度。那曲度一直存在。我靠着它一直走,然后它持续地回应着我。 </p><p>“存在。”“存在”“存在!”“存在!!” </p><p>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p><p>在奔跑的第五年,我逐渐失去了兴趣。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灯也变得稀少。我没法看清那该死的曲度,或许只是我不想看清。 </p><p>然后我撞倒了一个老头。我本来就看不太清,他还老是越跑越慢。他翻转一圈倒在地上,从兜里掉出一个古怪的仪器。 </p><p>他告诉我这叫量角器,并教会了我使用的方法。 </p><p>他陪我跑了半年,最后被甬道里突出的一个台阶绊倒,摔了好大一跤。 </p><p>“真,真破相了。”他在一片黑暗里这么说。我手摸着他的脸,想摸摸看他伤在哪里了。 </p><p>“别,别摸了,你把血抹我眼睛里。”他大叫道。 </p><p>他把量角器往我手里一塞,任凭我怎么问也不说话了。 </p><p>走前我探了探他的鼻息,他睡得很安稳。 </p><p>于是我就继续往前跑。 </p><p>甬道不总是那么黑,我跑个几个月就能来到有光的地方,有些地方甚至能重现开始时人挤人的盛景。 </p><p>我在人堆外傻眼,问坐在地上的小哥: </p><p>“这么多人都是从哪来的?” </p><p>他指了指墙上。墙上嵌着一个水龙头。 </p><p>我点点头,继续向前跑去。 </p><p>根据量角器的数据,我能算出我大概跑了多少圈。刚开始大概一个月就能跑完一圈,之后则越来越长。既然甬道和甬道能互相连通,我钻进去测了下数据,证实了我的猜想。 </p><p>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是一个顺时针一圈接一圈旋转的螺旋。 </p><p>我一边跑着,一边想着这个结论,几次差点被突然增高的台阶或者一颗石头绊倒。 </p><p>得出这个结论后的我按照往常一样,每隔一段距离就测量一次墙壁的曲度。一圈的距离从一个月变成两年三年。 </p><p>到现在已经是三十多年了。 </p><p>人,并不少。只是烟火味少了,他们都跟我一起跑着。连最开始都那个老头都追了上来。 </p><p>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他生还的鼻息一直激励着我。 </p><p>在黑暗之中。 </p><p> </p><p>突如其来的光照害得我眼睛痒痒的。眼泪流了下来,让我浑身发软。但我额头撞到了墙壁,我不得不停下来。 </p><p>“挖!!!~~~”光芒在我身上摇晃。 </p><p>光的一个源头挂在一个矮小的妖精身上,他蹦得很高,跳跃之间,光上上下下。 </p><p>叮叮当当的声音一直在响。我奇怪我为何一直听不见。两个相似的妖精拿着两把镐子敲着墙,敲了一会后,镐子从手中飞起,落到没事干,只是上窜下跳的那个妖精手里。 </p><p>三位腰间都绑着光源。因此光就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打在我的脸上。 </p><p>“你们,为什么?” </p><p>“为了祈福。”“为了祈福~”“为了祈福!”三位妖精的声音也像波浪一样传来。 </p><p>“祈福?” </p><p>“你不知道?答案就在你来的地方。再往前一点点。”叮叮当当之间,传来的是三位的回音。 </p><p>“我一路上测量了曲度,圈与圈之间的距离,我觉得,我们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p><p>我递出我在黑暗中一直涂涂画画的那张纸。光突兀地照在它的身上。有些地方是公式,有些地方是算数结果,有些地方是乱涂乱画。它们一层层地叠加,在摇摇晃晃的光下就是一团痕迹斑斑的黑色。 </p><p>叮叮当当暂时沉默下来。 </p><p>三位妖精凑过来看着那张黑黝黝的纸。 </p><p>“你居然没划破它~”左边的那个妖精说道。 </p><p>“但你算对了!”中间的妖精突然大叫起来。 </p><p>“你算对了!”右边的妖精也蹦了起来。 </p><p>“你算对了!”声音一直回荡着,“我们就是这样挖出来的!你是对的!” </p><p>在螺旋的暂时的尽头,我低头微笑起来。没过多久,叮叮当当再次响起。 </p><p>我搞不懂这些妖精为什么要干这种事。随着时间过去,它们或许会想挖出别的样子。到时就是别人的难题。他们会算出一堆螺旋和几个三角,但到头都会变成一张黑黝黝的纸。 </p><p>我祝福他们。 </p><p>我还有能回去的地方。我要到“开始的地方的前面一点点”那里去。 </p><p>就这样,又过了三十多年。 </p><p>我回去的时候,人像波浪一样扩散开了。人散布得更远,时不时就有个很挤的地方,让我回忆起开始的时候。 </p><p>最开始的地方反而不那么挤了。甚至没什么人。 </p><p>我拿起镐子开始凿。 </p><p>一点点的距离。镐子敲墙的声音在变化。最后终于变成“空空”的声音。 </p><p>墙壁垮塌了。 </p><p>里面是一个建筑,一座塔塞在了石头里。旁边有块板子,上面写着: </p><p>“绕佛,当如日月之由东,至南,至西,至北,不可由东,至北,至西,至南。以顺绕有功德,逆绕有罪过。” </p><p>“OK。”我说。 </p>
很奇妙的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我没读懂可依旧很喜欢x),有种宗教的不可名状但同时又非常科幻戏谑之感。我喜欢夜雨关于甬道的解读和描述——人在长长的没有尽头的甬道中奔跑,不知疲倦。它不狭窄,甚至可能柔软有温度,像肠道,或者是转钟,或是禅杖,或是某种轮回的渠道,里面的人是游荡的魂魄(我读起来的感觉)。
夜雨师傅的文里总是有很多意象,这篇让我尤其迷惑。我感觉到人们走的这条甬道很像DNA双螺旋,并且还是左手螺旋。这是一种牵强附会,但我的脑子接受了它,出生的起点与终点,人生和世界的方式模式道理道义,一切好像需要仔细推敲,但一切似乎又并不如我们所想。
很短,还行。
这个绕圈让我想起两本书,一本是《昆虫记》,里面有一章讲述的是昆虫学家把一队毛毛虫引导到了花盆边缘,把它们用来引路的丝线扫断了,于是虫虫们在花盆的边缘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几天后才终于巧合性地爬出来;另一本是以前登载在奇幻故事杂志上的地狱故事,落入地狱的家伙们丈量着地狱的直径,寻找着钻出地狱的几何方法。好在地狱里的数学家和几何学家们太多了,一代代计算下的众人终于找到了挖开地狱、回到人间的方式……
绕圈会让人想到人生一年又一年,简洁利落的收尾很虚无、很漂亮。再多一行就没那个劲了。
我很喜欢顺绕功德逆绕罪过这个点,解开谜题的主角比之其他一切进入这个螺旋的人都更有罪过,虽然罪过再大说破天也不过是“功过相抵”。关于这个螺旋,我的想象是,伊藤润二那种,再挖下去会让这个星球缩小一号。发现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你就没办法再走下去了,因为你已经“到了尽头”。而想要知道终极答案,你就要把自己的功德都清空,再次回到起点——这不会给世界带来任何改变。我其实希望主角多做一点什么,比如杀死祈福的妖精,又或者毁掉螺旋的入口,但是主角似乎接受了宗教和它的逻辑,没有宗教就没有自己的发现,虽然了悟就等于被宗教排斥出这个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