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成功了，而且远超预期。</p><p><br></p><p>作者：【十一招】星云</p><p>免责声明：求知/笑语</p><p><br></p><p>本文又名《家人们捡个猫它想和我回家》《我草啊有传销》《流浪约克的花语是手慢无》《听说你最近养了条狗》《怎么反了啊没通知我啊》《当捞男是没有前途的》</p><p><br></p><p>本文与《陨落的太阳》《日之复焉》同一世界观，使用同样的观前提醒。</p><p><br></p><p>本文主角灵感来源《漂亮朋友》《红与黑》，但远不及两书的文学水平。请吃我这口安利求求了！</p><p><br></p><p><br></p><p><br></p><p>————正文————</p><p><br></p><p>【清历寂月四日</p><p>我还活着，这超乎我预期。但大概也活不久了，希望我还能填满这本子。这可是我用我最后的值钱玩意换的。</p><p>该死的翁巴老头肯定恨不得把我的脑袋砍了，但如果他早点看好自己的女儿，也不会人能趁虚而入。</p><p>我真是太傻了，幻想那些人会把我放在眼里，那样傲慢的、愚蠢的——】</p><p>“约克·鲁林！”外界的声音让他不慎在纸上划出一条难看的痕迹。</p><p>“呃……这儿。”红发的侞兰男人——约克·鲁林翻了个白眼，把手中巴掌大小的本子合上塞进挎包。</p><p>约克站起来，但脚踝的疼痛让他一个趔趄，脚镣早就被解开，但那锈迹斑斑的铁制品留下的挫伤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痊愈的。</p><p>但自己的名字催命般地在头上盘旋，点名者的耐心正在逐渐消耗，约克只得逼迫自己一瘸一拐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和杂物。</p><p>“嘿！鲁林！”被他挤开的几个士兵喊道。</p><p>呵，又来了。约克·鲁林决心再不回应他们半句，只是艰难地往前走。</p><p>“鲁林，再说一下你怎么钓上翁巴那死老头的宝贝女儿的？”</p><p>“她真会那样瞪着眼睛说我的心肝儿帅哥？”</p><p>“喂！你们上床了没有。”</p><p>“能和那么漂亮的姑娘睡上一次也值了……”</p><p>“唉？别走啊，你这人真没意思。”</p><p>约克把这些声音拋在身后，这是他仅剩的反抗方式——尊严早就在过去三个月的牢狱之灾中被磨成扎人的碎片，如果一个人对他挥拳，最好的应对方法不过是把另一边脸凑过去给他打。</p><p>这就对了，不论过得多糟糕，只要还活着……</p><p>“我看看，约克·鲁林，去先锋一队报道，晚上和他们走。”</p><p>“是……”约克下意识地应答，才反应过来他的去处，“等等？这，是不是哪搞错了。”</p><p>领队对他笑了一下，这种笑容约克见了许多次，最近的一次是他以为自己要被释放，却看见了领着他的狱卒这么笑着——嘲弄混合着怜悯，代表着这个人大概命不久矣。</p><p>“你被判以兵役代替死刑——薇拉娜拉小姐不忍心看你在她面前被吊死。”</p><p>他当时是怎么问的？“不，不，为什么！”</p><p>两个回答重叠起来，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你不知道自己惹了谁吗？”</p><p>约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也许得到了高贵的小姐一时的宠爱，却不足以让她的父亲放过自己。哪怕兵役只不过是慢性死亡的同义词，但那个恶毒的老头却仍等不及。</p><p>“不，求求你了，这一定是搞错了，我，我不能去'绝望先锋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约克已经顾不上什么上下级规矩了，他伸手想要抓住领队的衣摆，几乎跪倒在地上，“我不想死，我不想去那。”</p><p>领队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这种场景他看的早已不下千百遍，“晚了，鲁林，和我说是没用的。祝你好运——哦，不对，也许对你来说还是早死早解脱吧。”</p><p>他把衣摆从约克手中抢回来，转身离开了，“别想着逃，鲁林。”</p><p><br></p><p><br></p><p>【我从没想过，只是活着居然会如此艰难。】约克艰难地在几个人的缝隙里抽出自己的手，在本子上潦草又狠戾地划下字符，无光的车厢和抖动的手让这文字几乎无法阅读，但他早就顾不上了。隐隐的啜泣和沉痛的呻吟扎进他的耳朵，没人在乎他现在还忙着写东西的举动——要死的人怎么会在乎别人呢。</p><p>谁都知道，“绝望先锋队”里的人是活不到下一场仗的，对于这支只在战前组织的队伍，进攻的号角就是他们的死期，而属于他们的墓穴也只不过是战壕和坑洞。</p><p>【这就是我的生命的终结吗？为什么我会落得这种地步。我还不想死，我】</p><p>他写不下去了，手却仍攥着被抓皱了的本子，侞兰人特有的钩状指尖抠破了纸张，他想不出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只有这个还属于自己，他悲惨、无用、短暂的一生，也将在这个可怜的小本子的几页纸里终结。</p><p>那天的后半夜，约克·鲁林来到了山鲁佐德郡北方对峙的战线。</p><p>那些潦草的铁丝围栏不过是起了一个象征作用，约克看向远方的城池和空气中隐隐在流转的紫红色光泽，那是防护罩，用来阻隔魔法攻击。在想办法破坏它之前，进攻方很难获得任何优势。</p><p>这类防护罩只有一个弱点：无法识别没有魔力的普通人，比如他约克。</p><p>整个普通兵团的任务就是不断的发起冲锋，想尽办法干扰和破坏为防护罩提供魔力的各装置阵点，为后续的主力建立一个临时通道，至于他们需要面对什么样可怕的反击——这不是该考虑的，为精锐牺牲就是他们的任务。至于先锋一队，或者按照大家的说法“绝望先锋队”，就是必须冲在牺牲最前线的敢死队。</p><p>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在这个夜晚，约克·鲁林摸着自己的本子，脑中盘旋着一个他曾想过，却从没有真正思考过的问题：在死前的最后一天，我想如何度过。</p><p>“我想活下去。”他只能想到这个回答。</p><p><br></p><p><br></p><p>约克魂不守舍地回到营地，先锋一队的所在地离主力有一段距离，看守也更严。人当然不想送死，但当蓄势待发的能铳抵在背后时，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往前冲。</p><p>他钻进自己的帐篷，同住的其他十一人挤挤挨挨在一块，几乎没处下脚，他们的面容模糊成了如出一辙的麻木和绝望。约克已经没有说任何话的力气，只是轻轻地踢一下躺倒的人，再把自己填进狭小的空位中，拿出了笔。</p><p>【清历寂月五日</p><p>尊敬的什么人都好，我叫约克·鲁林，来自弥尔翁巴郡亚弥尔区，如果你还有这个善心翻开这本日记，拜托你将它和我的尸体一起烧毁吧。】</p><p><br></p><p><br></p><p>比日光先进入帐篷的，是长官的怒吼，约克一夜未眠，但他不想起来，或者说他不想面对自己的命运。</p><p>早饭是一份能看得出料的稀汤和泡在汤里的面包，绝望先锋队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死刑犯和犯错的奴隶，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丰盛的一餐了，这大概是对他们最大的怜悯——满打满算他们也就只能活上不到三天。约克食不知味地咽下面包，他左边的人一口未动便推开了碗，没几时便被他右边的人夺了去，一边哽咽着一边狠命塞进了肚子。</p><p>先锋一队的集结是开战前的最后一项准备，预备的进攻就在两天后的夜里，早饭完毕，约克排进队伍，领取了自己的装备——一件象征先锋的灰白短披风、作用有限的头盔和护甲、做工粗糙，装有长刺的能铳，以及一把匕首。</p><p>长官用冷硬的语气吼着，“看清楚了，在冲锋之前，拉开铳栓。对准敌人和魔晶装置开火，能铳的魔力足够在十秒内蓄满十发子弹，足够你们靠近敌人，然后给我豁出去打。你们这些人唯一能给所有人做点好事的最后机会，如果谁敢后退，我会让他死的更惨！”</p><p>稀稀拉拉地“遵命”响起，长官也并不在乎这群炮灰的态度。</p><p>约克曾经在书中看到过这种武器，但这是他第一次摸着铳身，这是根冰冷粗糙的铁管子，前段绑着刺刀，后段连接着一个简易的把手，上面镶嵌着一块红色浑浊的一次性火魔晶，周围绘制着最普通的蓄能和发射阵纹，蓄能开始后，魔晶中的魔力释放，再被金属压缩成珠子的大小，随后发射。约克扣上扳机，据说能铳在蓄能时会烫的如烙铁一般，牢牢地烙在人的掌心，以至于没有手套的士兵只能一直握着它，幸存者会在结束后连着血肉一起扯下来，更多的只会随着尸体下葬。</p><p>整个上午，他们听作战计划，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学着挥舞刺刀和匕首。午餐还是面包，搭配看不出原料的炖菜。下午依然是训练，晚餐和早餐则是没什么区别。</p><p>傍晚，先锋一队的营地依然死气沉沉，生命的倒计时嘀嗒作响，早上还在哭泣的人此刻也已停止，没人说话，没人互相交流，大家同样冰冷的手脚互相交叠，约克拿出自己的本子，盯着自己最后写下的话。</p><p><em>我甘心吗？</em></p><p><em>可我又能如何呢？</em></p><p><em>我不想死。</em></p><p><em>但我也活不成了。</em></p><p><em>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em></p><p><em>可我不想死。</em></p><p><em>这是不可能的。</em></p><p><em>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啊！</em></p><p>无言的帐篷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呜咽。恐惧和悲痛忽而又回来了，这样的骚动并不止出现在一个帐篷，但对于约克，这悲痛之中似乎孕育了另一种东西。他摸了下自己写下的那行字，缓慢但坚定地，将那一页撕了下来。</p><p><br></p><p><br></p><p>哭声慢慢安静下来，最后只剩下了近乎于无的呼吸声。约克爬起来，不可避免地推动了身边的人。一双，也许不止一双眼睛看着他。约克和他们对上视线，悲伤？一样。惊恐？都有。不甘心？没人甘心，不是吗。唯独愤怒、决心、不明的炽热火焰——约克·鲁林比他们多了这些。</p><p>约克走出了帐篷，几处火炬带来了一点微光，他悄悄摸向武器架，借着阴影抓起了一把能铳，把膝盖顶在连接处狠命一折，一声脆响被火的噼啪声掩盖过去，约克抓起铳把藏衣服下小小的挎包里——和他的日记本一起，把铁管踢进架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摸出去，装作自然地走到了营地边一个戴着项链的站岗士兵面前。</p><p>士兵：“干什么去。”</p><p>“拉屎。”约克捂着肚子说。他看着那条项链，吊坠是没有花纹的一块暗色金属牌。</p><p>不是魔导装置，他想，幸好。</p><p>士兵皱了下眉，约克咬咬牙，膝盖一折，背弓得更低了，“大人，求你了……”</p><p>士兵翻了个白眼，“给我快点。”</p><p>他跟在约克身后，那怀疑的目光如芒在背。</p><p>他们走到营地边上——当然没那专门的地方，只是一处叶子比较多的野地。</p><p>约克背对着他借着解开裤子，拉开铳栓。</p><p>魔晶突然散发出微光，渐渐亮了起来，滚烫的灼热感从法阵的纹路出蔓延，约克不敢松手，更不敢痛呼，十秒，他默念着，这感觉像握住了一块燃烧的火炭，甚至是一团火，一团岩浆，不易察觉的白烟从他的手上冒出来。</p><p>士兵本来不愿意靠近这块全是排泄物的地方，但一丝疑心和不多的责任感还是促使他往约克那里走去。</p><p>“你好了没？”</p><p>约克颤抖着回答，“等，等下……”</p><p>“够久了，你在干什么！”士兵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向前绕去，想看约克到底在干什么。</p><p>但等待他的是一团耀眼的的火光。</p><p>——管身的意义在于将一部分魔力压缩，并让它能朝某个特定的方向发射，没了管身，能铳当然还能用，只不过十次魔力子弹变成了一团只能朝前如半球扩散的魔力射线团。</p><p>约克是对准他的喉咙发射的，他不能让士兵叫出来。火光对着他的面门而去，眨眼间吞噬了他的上半身，他想要叫出来，但这魔力燃起的火焰甚至蔓延进来他嘴里，他扑倒在地，没看见约克将手上的铳托连着焦黑的皮肤扯了下来扔在地上，往林中逃去。</p><p>铳托上的魔晶自中心开裂，而那还没淌下的血已经被火焰烤干了。</p><p><br></p><p><br></p><p>他成功了，他逃走了！约克拼命地向前跑，看见斜坡就向下滑，跌倒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哪里树丛多就往哪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唯一的想法就是离那越远越好！</p><p>他感觉不到痛，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这不重要，他活下来了！</p><p>活着，我还活着！约克发出抑制不住的笑，笑声被喘息分割成破碎的嚎叫。</p><p>他又一次绊到了树根，头朝下滚下去。这次摔得有点狠了，约克眼冒金星地站起来，晃晃头，终于停了下来。</p><p>一点对未知的恐惧冒出来，立刻又被他压回心底，这不是现在该想的。南边是敌方，北边是他刚刚逃出来的地方，问题是约克现在分不清东南西北。</p><p>约克拍拍头发上的枯叶，犹豫了片刻，随便挑了个偏僻的方向走去。</p><p>深夜的森林无光却不寂静，虫鸣鸟鸣交织着，至少比营地的哭声振奋人心。约克艰难地翻过灌丛和断枝，手上终于开始尖锐地痛，手指蜷缩着，动弹不得。</p><p>没事的，他告诉自己，没事的，只要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好了。</p><p>自由就在眼前，他几乎可以看到亮光了——亮光？！</p><p>约克急忙眯眼看去，在密林之处，似乎有一点亮光，而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走回头路。权衡之下，他抬脚缓缓地靠近。</p><p>隐隐约约的亮光终于变得清晰，他意识到那是一个举着火把的人。</p><p>搜查者？来的这么快。约克的心脏被揪紧了。别激动，别出声，不管那是谁，自己应该没有被发现。</p><p>约克伏倒在地，缓慢地爬开，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人——他按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扎进了自己烫伤的手掌。</p><p>“呃…唔”约克捂住嘴，却来不及阻止那半声痛呼。完了，完了！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p><p>举着火把的人立刻转向了他的位置，微光慢慢扩大，约克的心也渐渐跌入谷底。</p><p>男人靠近了约克的藏身之处，仔细打量。约克早就屏住了呼吸，浑身僵硬。</p><p>男人四处照了照，似乎没找到他，怀疑地转了两圈。约克看见火光变暗，而脚步声慢慢小了。</p><p>他还不敢放松，直到森林重归黑暗，他才总算放下了手，呼出一口气。</p><p>“幸好……”约克闭上眼长舒一口气。</p><p>“你在这啊。”</p><p>约克的动作僵住了，他瞪大眼睛，隐藏在夜幕中，拎着熄灭的火把的长发男人从他身边探出头，月亮恰好从层云背后一闪而过，将他黑发中夹杂的白色发丝照的泛银。</p><p>约克·鲁林，卡壳了整整30秒。随后，树上的几只乌鸦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飞了。</p><p><br></p><p><br></p><p>“别杀我！”约克哭喊起来。黑发男鬼立马捂住了他的嘴，绿松石色的眼睛紧盯着约克那盈满泪水的蓝眼睛。</p><p>“想死吗？继续喊啊。”他说。</p><p>约克拼命摇头。</p><p>“冷静了没有？”</p><p>点头点头。</p><p>“可以好好说话了吗？”</p><p>点头。</p><p>男鬼松开他的嘴，“你是什么人。”</p><p>“约，约克·鲁林，弥，弥尔翁巴郡步兵军团先锋一队……”</p><p>“那你现在这是？”</p><p>“我逃跑了。”约克讷讷道，“我不想死，我想活着。”</p><p>“原来是个逃兵。”男鬼的眼睛向下瞟，看着约克一塌糊涂的双手，“好了，跟我走。”</p><p>“去哪？”</p><p>男鬼扯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带你见贼老大。”</p><p>约克很想跑，但他的腿软了。</p><p><br></p><p><br></p><p>【清历寂月六日</p><p>我还是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个鬼一样的男人自称萨特——我猜他大概是个混血的拉蛾人——他算是把我俘虏了？</p><p>可是真的有对俘虏这么好的人吗？他给我手上涂的那个药，起效快的不可思议（还有些疼，但我必须先写下来）！而且在翻看了我的包之后，他居然没有把我的日记本拿走，只是让我在这待着，还说让我给脚踝上也涂一下。</p><p>他的目的是什么？他说要让我见贼老大，所以他是个山贼？我看到了他的营地，这的人好像比绝望先锋队少。不过在这到底有什么人可抢呢？应该所有人都知道山鲁佐德郡被围攻要完蛋了吧，这儿都是隔壁几个郡的军团。</p><p>对了，好消息，介于他给了我这么好用的药，我猜他应该不会杀我，太好了，我还活着！】</p><p>帐篷的帘子被拉开，约克正好写完了这一段，他看去，表情又一次凝固了。</p><p>错不了的，这头发，这宝石耳坠，这玫红眼睛，还有这腰间的牧鞭——哪怕他穿着不符合作风的朴素皮甲和草绿斗篷。</p><p>“山鲁佐德伯爵？！”约克扑通一下滑倒在地，他本以为今夜不会再被吓到了呢。</p><p>“啊？不，现在不是伯爵了。”康塞尔·山鲁佐德——或者按照他自己给自己取的新名字，孔克塞尔把他扶起来说，“你认识我？”</p><p>约克赶紧低下头，“不敢不敢不敢……只是曾经见过您……”</p><p>在他还是薇拉娜拉小姐的贴身男仆的时候，翁巴曾打过让他的宝贝女儿和山鲁佐德伯爵见面并订婚的主意——哪怕伯爵的出格和疯癫人尽皆知，约克·鲁林就是那时候远远地看见过他，被黄金饰品环绕的伯爵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和此刻一模一样。</p><p>伯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约克胡思乱想着，他不是应该……应该，应该受书记官的传召去首都敕科浦黎特受罚，而他拒绝了，所以书记官要求周边包括弥尔翁巴在内的三郡围攻山鲁佐德郡，抓捕，前伯爵……</p><p>约克·鲁林终于反应过来了——贼老大，原来是反贼的意思。</p><p>孔克塞尔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想起来了？萨特告诉我你是翁巴那来的逃兵，这没什么，敌人的逃兵就是我的盟友——反正你也没处可去了。”</p><p>约克小声地说，“山鲁佐德伯，伯爵大人……”</p><p>“都说了别叫这个名字了。我现在既不是山鲁佐德也不是伯爵，他们把我除名了，忘了吗？”</p><p>“那，怎么称呼……”</p><p>“孔克塞尔就好。”</p><p>“是，孔克塞尔大人……”</p><p>“不是，你，唉，算了。”孔克塞尔叹气，“你逃出来很不容易吧。”</p><p>约克犹豫地点了点头。</p><p>“我知道你可能永远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但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孔克塞尔在他对面坐下，“约克·鲁林是吧？我想知道，你怎么会进了绝望先锋队。”</p><p>约克干笑了几声，这事不论揭开几次对他来说是一样的折磨，“我睡了格罗陶·翁巴的小女儿。结果那傻妞露馅了。”</p><p>“哦，原来三个月前和薇拉娜拉在花园里面亲嘴儿亲到衣服脱了一半的那个男仆是你啊。”</p><p>“呃！”约克发出一声难堪的响声，“是啊，不然我怎么在这呢。”</p><p>“我不觉得你多想念她，所以为什么。”</p><p>“真爱。哈哈，开玩笑的。”约克讥讽道，“你觉得这可能吗？她养我就像养条狗，而我呢，如果她真的沉迷在这种感情中，对我不是最好的吗？只要她愿意带着我，迟早有一天我能通过她找到比男仆更好的位置。”</p><p>“你比其他吃软饭的人优秀的一点是能把它说的这么光明正大。”孔克塞尔托着下巴评价。</p><p>“孔克塞尔<strong>大人</strong>，您就非要挖苦我吗？”</p><p>“为什么非要是她呢。我不是说你的择偶或者说目标选择问题。我是说，为什么你非要去追求那个前程呢。如果你老老实实做个男仆，绝不会沦落至此。”孔克塞尔淡淡地问。</p><p>约克攥拳，他掌心的肉才刚长出来，又被指尖戳伤，“老老实实？你觉得我是自己想当个男仆吗？这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就是我这样的人靠诚实就能改变命运。”</p><p>“我不怀疑你的生活经验。”孔克塞尔说，“但我有个问题——你恨她吗？”</p><p>“她做了她觉得最有情有义的决定，只是远不够让我活下来罢了。”约克耸肩，“就像所有无忧无虑同时又无知高傲的贵族小姐。事到如今我对她实在是没什么想法了。”</p><p>“那么，可以说，你所恨的另有其人？”</p><p>“当然了！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翁巴那头该死的猪！”</p><p>孔克塞尔微笑，蜡烛的暖光将他那暗玫红色的眼睛衬的如红碧玺般深沉，也如这宝石般诱人，“不，你说的不对，但这不重要。”</p><p>他开口道，“约克·鲁林，你想要砍下格罗陶·弥尔·翁巴的头吗？”</p><p>为什么我不想死呢，我这无用又卑微的生命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的一生这么恶心又悲惨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想回忆，可即使如此我也不想放弃生命。为什么呢——约克在监狱里曾这么想过。</p><p>不可言说的情绪，如地震般摧毁了他心中的壁垒，露出其中血淋淋而不甘心结局的那个灵魂，是什么情绪呢？在他逃出营地前，他的思想像是被烈火吞噬，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明了，并一齐尖叫着，是的，复仇！</p><p>是仇恨让他不肯安眠，仇恨让他活着，并且要活得远比仇人更久，“是的，我想！他必须付出代价，我要亲手砍下他的头！”</p><p>约克站起来，坚决地高声回答，“我要报仇！”</p><p>孔克塞尔，这个曾被众人议论，被贬为恶魔附身的疯子、反贼、前伯爵，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向他伸手，“哈！我受够了坐以待毙，是时候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怒火了！”</p><p>约克轻喘着，紧紧回握他的手，像抓住了人生最后一次机会。</p><p><br></p><p><br></p><p>孔克塞尔拉着他走出帐篷，清晨的冷气冻的约克一个哆嗦，狂热也渐渐冷却，他被迷昏了的头脑清醒了一半——等等，一个被三郡围攻，众叛亲离的前伯爵，和这支连军队都算不上的队伍，以及明天就要开始的进攻。</p><p>他是不是被骗了？这绝无可能胜利啊！</p><p>“萨特，过来，我们得和约克确认最后的计划。约克，这是法拉文锡·萨特·山鲁佐德——我最重要的搭档。你所知道的关于军营的一切都要告诉他，知道了吗。”</p><p>约克僵硬地看着那个黑白杂色头发的萨特向他走来。</p><p>“我会一字不落地记下来。”萨特面无表情地说。</p><p><br></p><p><br></p><p>约克·鲁林，时至今日依然能回忆起那一天的场景，在从他这问了军营布置和各队伍配置之后，孔克塞尔和萨特便拿出了他们的计划书——原来这场偷袭是早有策划，他给出的信息补全了最后一块拼图。</p><p>你知道这种靠死亡的恐惧聚集起来的军队，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孔克塞尔这么说，群龙无首——以及除了打仗以外的生路。</p><p>约克听着他的话，喉咙上下动了动，似乎预感到了接下来的一切。</p><p>和孔克塞尔同行的人肤色发色各异，大多面容年轻，所有人都带着一枚银色戒指造型的魔导，身着皮甲和涂着泥土树液的草绿披风，散入林子宛若一群迅捷的飞鸟，一下就消失在视野里。</p><p>孔克塞尔拉起斗篷的帽子戴上，遮住他过于显眼的耳坠魔导，随着那些绿鸟一起消失。只剩下萨特背着一个包裹来到他旁边。</p><p>“跟我来，我们有更重要的事。”</p><p>“你的魔导呢？”</p><p>“没有，不过那些孩子的魔导都是我做的。”萨特伸手，他的手指上空无一物，“如果你想要，回头我给你打一个。”</p><p>这诱惑太大了，约克脑子一热就点头了。</p><p>他们沿着一条新开辟出来的小路，一路向上，高大的树木逐渐变少，视野逐渐开阔起来，直到一处足有20多米的陡峭断崖阻拦在面前。</p><p>“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你来帮忙，对你应该不成问题吧。”萨特把包裹打开，拉出一捆长长的绳索和一副露指手套，“侞兰人的攀爪可不能只用来扎自己的手掌。”</p><p>“你就不怕我跑了吗？”约克踢掉自己的鞋子，接过绳子在自己腰背上绕了几圈戴上手套，挑眉笑道，“这对我可算不上什么。侞兰人学会了爬就学会了攀岩——倒是你，记得跟紧了。”</p><p>当接触到岩壁的时候，那尖尖的指爪就化身成最有力的楔子——当然侞兰人的脚上也有类似的趾爪——嵌入看似毫无缝隙的岩壁，约克娴熟地移动，像一只岩羊般向上攀，还能为身下的萨特寻找更好的落脚点。</p><p>萨特比想像的更有毅力，如果他坚持不住乱动，约克也许会费更大的功夫才能把他拽上去。但事实上这场攀登很快就抵达了终点。约克鲁林向四周看，他的身后是山鲁佐德郡，身前不远处则可以瞧见弥尔翁巴军团的营地。</p><p>孔克塞尔和他那群人倒是一点不见踪影。</p><p>萨特从包裹中继续拿出来一张叠着的纸和一大罐看起来亮闪闪的胶质液体。</p><p>“你知道什么所有的魔法该如何使用吗？不是靠魔导，而是魔阵——每个郡的防护罩就是这样形成的。”他铺开纸，上面绘制着一个巨大繁琐的阵图。</p><p>“同样为了防止这次行动不按照孔克塞尔的计划进行，我需要布置另一个魔阵。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地方我们上不去——当然了，艾克蒙也是侞兰人，可他太小了，没法带着我上来。”</p><p>——那个砖红色头发的男孩还和约克套过近乎，约克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满16岁。</p><p>萨特把罐子往他手里塞，打断了他的思考，“这是我调制的，用来保证魔力流通的凝胶，我开始画的时候，你就沿着痕迹均匀的倒上去，不要洒出来。”</p><p>“我从没有干过这种事……”没有一个男仆有资格去接触魔法，约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p><p>“没关系，我来教你啊。”萨特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是个很好的老师。”</p><p><br></p><p><br></p><p>约克平时第一次参与到魔阵绘制当中，这种事情离他极度遥远，魔法和他共存在同一个世界，却从没有机会来到他身边，直到今天。</p><p>他这种从奴隶中提拔出来的男仆，按照法律规定不能被传授任何魔法知识，约克小时候只能偷偷在半夜溜进那个书籍众多却落灰的藏书室，靠着昏暗的烛光去学习他被禁止接触的一切。</p><p>他无比渴求改变自己的身份，只是为了去了解去融入这个世界的规则，但规则却将他这样的人拒之门外，又以此为由将他们踩在脚下。</p><p>——直到现在，萨特说，“我来教你。”</p><p>我绝对不走了，约克想。</p><p><br></p><p><br></p><p>【清历寂月七日</p><p>天哪，我还是忘不了昨天发生的一切。那片火海居然只是孔克塞尔大人一个人做出来的？我站在山崖的位置都能看见那火柱升起，还有他那经过了放大的声音：</p><p>“你们的首领已经死了！停止反抗放下武器！小心下一个就是你！”</p><p>我原本以为他会说什么，“投降不杀”之类的话呢。但萨特告诉我，他们和我一样根本不希望打架，一旦阻碍他们逃跑的人死了，队伍立刻就四散而逃了。孔克塞尔就这样带着不过二十多人，冲散了不知道多少个营地。他的目标明确，只有发号施令的人才会被袭击，加上声势浩大，不一会这几万人的营地就乱成了一锅粥。而瓮巴引以为傲的精锐法师部队，居然连水花都翻不起，只是一个照面，火柱就如巨龙似的把他们都吞掉了。我差点站不稳，萨特却在那带着一副骄傲的笑容说：“我的搭档厉害吧。”</p><p>“那是禁术吗？”我问他。</p><p>“不，那是魔鞭的威力。而他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驯服魔鞭的人。”</p><p>“那个暴君之证，魔鞭'叱喝'？”</p><p>“是，不过他改了名字，触底必反，现在它叫'触反'。”</p><p>我只是听说过这个神秘宝物的传说，魔鞭不仅只有真正的暴君可以掌握，还会腐蚀人心，让使用者变得更加残暴，失去人性。但孔克塞尔并没有，要是如他所说是因为魔鞭已经被驯服，天哪，这个疯子要么意志坚定到常人远不及，要么就是比魔鞭更掌握恐惧的力量。</p><p>对于孔克塞尔，也许他在两者中都是佼佼者。</p><p>我猜我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我不仅不会死，还能有机会亲手干掉我的仇人，我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所有我这样的人的命运。我要把那些压在我们头上的啃食我们血肉的贵族寄生虫都杀光，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天哪，我可以改变世界，我甚至会青史留名，以后所有人都会记住我约克·鲁林。</p><p>我活着，而且远超预期。我的未来，将会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再达到的高度！】</p><p>约克·鲁林合上那小小的日记本。孔克塞尔站在外面，一天的战斗甚至没有留下除了擦伤以外的痕迹。</p><p>“欢迎你加入我们，约克·鲁林。”</p><p>是因为他啊，孔克塞尔。约克心想，我已经找到了荣耀所归之处，一切将向他俯首！</p><p>在十年后，人们提起约克·鲁林，说的就是那个革命军的“红狼”上将，一个没有任何魔力天赋可以凭借，却从未打出过败仗的天才，一个对敌人残酷无情的战争机器。</p><p>——一个再也不会有人能达到的高度。</p><p><br></p><p>————end————</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