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评论要求：随意   </p><p> </p><p> </p><p> </p><p>  </p><p>——————————————  </p><p>温室 </p><p> </p><p>普拉尔用滴管小心地将营养液滴入一排试管。试管里，是嫩绿色的橡胶草幼苗，在恒温恒湿的培育箱里，长得整齐划一。他记录下数据：温度、湿度、生长刻度。 </p><p> </p><p>完成之后，他走到旁边的温室。这里的橡胶草已经移栽到特制的营养土里，植株挺拔，叶片舒展，比传统土地里生长的苗株显得更加规整。 </p><p> </p><p>这里是第七区农业科研站。几个月前，还有穿着制服的人来参观，拍着他的肩膀说，这项高产橡胶草的研究，是为前线后勤供给的重要保障。普拉尔当时只是点点头。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 </p><p> </p><p>外面的世界不太平，他是知道的。但在混凝土和强化玻璃构成的科研站里，他能听到的，只有循环系统低沉的嗡嗡声。 </p><p> </p><p>———————————— </p><p> </p><p>戴维是被征调的。通知下得急，他只能匆匆收拾东西。 </p><p> </p><p>“我得走了，”戴维看着普拉尔，脸上有些无奈，“去农场。这里……你多保重。” </p><p> </p><p>普拉尔“嗯”了一声。他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憋出一句，“你也保重。” </p><p> </p><p>戴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气密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轻微的嘶声。 </p><p> </p><p>普拉尔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拿起记录本。他心想，外面怎么样，是外面的事。他只要管好这些橡胶草，做好自己的研究，其他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p><p> </p><p>—————————————— </p><p> </p><p>但事情还是一件件的发生了。 </p><p> </p><p>先是他的助手被调走了，说是去了一个战地急救培训，那边更缺人。普拉尔没说什么，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只是每天在温室里待的时间更长了。 </p><p> </p><p>接着，是进口的营养液断供了。仓库的人送来一批本地合成的替代品，效果差了很多。橡胶草的叶片不再像以前那样油亮，生长速度也有些慢了。普拉尔试着调整光照周期，但效果有限。他看着那些叶片，心里有些烦躁，但更多的是无奈。他告诉自己，克服困难，做好眼前的事。 </p><p> </p><p>真正的麻烦来自冬天。站里接到了能源管制的通知，他们这些非核心研究项目被划为次级保障，夜间的供暖被切断了。 </p><p> </p><p>第一夜温度骤降，普拉尔几乎没睡。温室里的寒气透过衣服渗进来。他担心幼苗受冻，找来了几个旧式的电热管，勉强接在应急电源上。电热管发出暗红色的光，带来一些暖意，但也让空气变得干燥。他守在旁边，看着温度计上艰难爬升的刻度。 </p><p> </p><p>他不知道应急电源能支撑多久，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p><p> </p><p>白天，还有短暂的日照。夜里，就靠着这几根电热管勉强维持。他眼圈总是黑的，但他心里憋着一股劲，仿佛只要还能维持一天，他的研究就有价值。况且，外面就算炮火连天，也打不到他的科研站里来。他是这么相信的。 </p><p> </p><p>他偶尔会收到家里的信。内容越来越简单。最近的一次只是说，“我们还好，别担心。” </p><p> </p><p>—————————— </p><p> </p><p>关闭的通知来得毫无预兆。 </p><p> </p><p> </p><p>那天下午，站里的负责人来找他，递给他一份文件。没有解释，没有缓冲，只是一纸冷冰冰的通知：因战略形势变化，科研站即日起无限期关闭。 </p><p> </p><p>负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也走了。 </p><p> </p><p>普拉尔拿着那张纸，在桌子前坐了很久。然后，他站起身，走进温室。 </p><p> </p><p>供暖供电已经关闭两天了。温室里的温度早已和外面一样低，呵出的气凝成白雾，久久不散。那些他精心照料的橡胶草，失去了恒温环境的庇护，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死亡。最先表现出迹象的是最娇嫩的顶芽和新生叶片，它们已经发黑、腐烂。原本挺拔的植株支撑不住，开始东倒西歪地伏在枯萎的藤蔓上。大部分老叶也卷曲起来，边缘呈现出被冻伤后的黑褐色。他伸手摸了摸土壤，冰冷的，僵硬的，和那些植株一样，失去了所有活力。 </p><p> </p><p>他走到电热管旁，金属外壳早已冰凉。 </p><p> </p><p>那天晚上，他收到了一封信。是家里发来的。信很短，告诉他，老家那边局势恶化，城里进行了疏散，他们跟着车队去了西边的安置点，让他自己保重。 </p><p> </p><p>信纸从他指间滑落，飘到地上。 </p><p> </p><p>他突然明白了。 </p><p> </p><p>战争不需要真的打到你的门口。它只需要让你在乎的东西在你眼前慢慢死去，再用远方亲人的流离失所告诉你无处可逃。它一步步地逼近，压缩你的空间，摧毁你的凭依，这个过程，和你的个人意愿毫无关系。 </p><p> </p><p>他以为自己在为一个有价值的未来努力，其实他只是在一个即将被淹没的孤岛上，小心翼翼地堆着沙堡。 </p><p> </p><p>他回到冰冷的温室里站了一夜。 </p><p> </p><p>几天后的清晨，他回到科研站外。主建筑的门紧闭着，温室的观察窗后面，是一片死寂的、冻毙的灰褐色。 </p><p> </p><p>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粗布军装，抱着钢盔。他的左臂上，套着一个崭新的白色臂章，上面印着一个鲜红的十字。 </p><p> </p><p>他拉紧了肩上的背带，沉默地转过身，走向远处那片扬着尘土的广场。那里，几辆卡车正发动着引擎。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