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亚修塔的个人剧情,主要是交代一些背景
*没时间查错了对不起!!但是我是一边写一边检查的所以顶多是些错别字和一些地方可能会出现重复描写……吧,之后查一遍会再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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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树林与光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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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把海平线远处的水面和与之相连的天空染成紫红色,天色已晚,深蓝色的星空也渐渐从背后的森林升起。
转眼间一年已经过去了一半多,萨那西乌已经进入了深夏。就算是稍微降温的傍晚,初春那种还带着五分寒冷气息的微风也已经彻底感觉不到了,凉气被挤走,剩下的只有从空气中黏到身上密集又细小的水珠。七月闷热的海风吹到脸上可不怎么舒服,水汽带来的低压就这样直接糊在皮肤上,与时不时吹到脸上的发丝混在一起,当试着把他们拂去时还会在发根留下一丝刺痛。
亚修塔此时正在海滩上散步,脚下干燥蓬松的沙子发出富有节奏感的簌簌声。如同春天那次除草任务时一样,他没有提前告诉家里人他要出门,但是布兰奇一定感觉到了。那个孩子很聪明,就算自己不挑明她也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这个时候前往海边·。
——每年七月十四日的海员节夜晚,是属于那些在海上葬身的亡灵们的时间。
在不远处,已经有人们开始聚集了,他们的喃喃低语随着空气飘到耳中。与祭典欢庆时兴奋又嘈杂的噪音不同,此时大家似乎是怕惊扰到死者地窃窃私语着。再过不久,天完全黑下来后,人们就要开始纪念亡灵了,但是亚修塔并没有加入他们的想法。
每年的这个时候,当人们结束纪念活动四下散去,海岸线上都会出现一条不输于天上那般闪耀的星河。他总是觉得水中那些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鳞片,就好像那些世世代代沉于海中的生命在昏暗的水底闪闪发光。
不过那之中并没有自己思念已久的搭档。先不说他并非葬身于海中,亚修塔根本就不想用纪念亡灵的方式来纪念他,因为他总有一天会被自己夺回来,从死亡的手中。这样做总让人感觉……他永远回不来了似的。
亚修塔的目的地是一片伫立在海岸的红树林。
太阳带着它的光芒彻底消失在海平线下,黑色渐渐霸占了整片天空。远处的某个方向传来了歌声,一团团的荧蓝色随着憧憧的人影晃动。而在这样的气氛中,亚修塔踏向了与人群截然相反的方向,笔直的脚印指向了一片丛生的矮树。脚下的细沙渐渐与泥土相接,接着完全被土地取代,最后草叶划过脚踝时带来的丝丝凉意透过单薄的布料传给皮肤。
这片坐落在海边的小树林中有一块空地,尚未长到一起的树冠空出来了一个直径大概两米的圆形,从中刚好可以看到一片天空。亚修塔走到空地边缘在树根上磕掉了脚底残留的沙子,走到那一小片星空的正下方,在草地上盘腿坐了下来。
在夏季,夜晚刚刚降临直到午夜的一段时间,这里的星光是最适合他使用魔法的。亚修塔魔法的特性使得他可以与任何强度的光源共振,不过能让他的魔法发挥出全部能力的,还是星光最适合。
茂密的树枝与树叶制造了树林里大部分的阴影,星光从树的枝干中间倾泻亚修塔身上,从远处看,就好像他坐在光柱里一样。
他把右手伸向夜空、浸在星光中,调动其中的魔力,把它们都聚集在一处。很快,他的食指指尖冒出了暗淡的白色光点。那一点微光吸收着周围星星的光芒,迅速变大、变亮,最后一个聚满了星光的光球附在指尖,随着亚修塔垂下手的动作在空气中拖出一条尾巴。
现在聚集了足够的光。而最能显出光的地方则是黑暗……或者说,影子。
亚修塔站起身,走向这个小空地中一个树冠长得最茂盛,以至于完全挡住了天空的角落。以影子为画布,指尖的星光为颜料,他抿起嘴,开始在空中画画。
吸收附近的光并把它们浓缩在一个点,然后再按照一定的轨道有目的地释放。这是一个简单又便利的魔法,只要有光源、有影子,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使用,画出来的痕迹也不会自己消失。
以前在学会研究运算复杂的术式时,他也经常用这个方法在空中打草稿,直到整个房间都被自己散发着幽幽白光的字塞满为止。一般在这个时候,他的搭档就会停下手上的笔,帮他把不需要的、或者是运算错误的部分消除掉。那些光聚集在他搭档的魔杖尖,接着归还给它们的源头。
距离这样的情景发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纵使那时候的记忆依然深深地存留在亚修塔的脑海里,他的搭档在十年前已经被里政府杀害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火的颜色布满了那一天的夜空,浓浓的黑色烟雾与亮度早已盖过了星光。人们临死前的哀鸣、爆炸发所出的巨大响声与热度、掌心里感受到的妹妹恐惧的颤抖、以及脑海中轰隆轰隆地响彻着宣告自己已经失去一切的声音占据了他的感官。
如果放在平时,即使是阴雨天,厚厚的云层遮住了繁星,亚修塔也能通过魔力的共振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唯独那一夜,直到他牵着妹妹的手找到一个暂时的歇脚点、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睡去,也没有再次感受到星星的照耀。
那确实是一段哪怕时至今日,仅仅是想起来都会觉得心痛的回忆。
被复数的光条映得苍白的手指依然在小心翼翼地在空中描绘着什么。亮度差距过大的画布与颜料已经开始让亚修塔的眼睛感到酸痛,不经常眨一下眼的话视线也会变得模糊,但是他并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带着妹妹布兰奇四处逃亡、寻找栖身之处的那三个月是亚修塔过得最狼狈的三个月。失去家族与挚爱之人的悔恨与悲伤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而不管逃到哪里,总能不经意间看到写着自己与妹妹的寻人启事从来没让他的大脑放松过一刻。亚修塔只能压下每天都在体内翻涌着的所有情感,幸运的是,在两人的身心到达极限之前,他们顺着勃郎家史中留下的细小线索,找到了愿意收留他们的克因丝。
在逃亡的途中,亚修塔想了很多很多。最开始充斥着整个人,几乎将他撕成两半的强烈情感是失去一切的悲伤与对里政府的愤怒,再后来慢慢转变成对里政府的恐惧,最后能够冷静下来回顾整个事件时,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是被保护、被帮助着的那个。纵使自己拥有可以恢复一切伤口与痛苦的力量,却不能够在这些发生之前就加以阻止,而当一切都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时,自己也只能痛苦地感叹自己的无力。
克因丝大姐最后把他们带到了萨那西乌,据说是一个不论是里政府还是魔法师的势力都没有那么强大的地方。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亚修塔终于不得不开始思考他不愿意去面对的未来。
学会曾经是自己的容身之地,那里不仅有自己最好的搭档,还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志。然而那个地方早就不在了,连着自己的回忆、在意的人们、还有成堆的研究成果一起变成了灰。
那么……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复仇?但是连一个最简单的防身魔法都学不会的自己要怎么复仇,怎么面对一群专门设计来对付魔法师的军人?就算奇迹发生,自己的复仇成功了,已经失去的人们也不会回来,亚修塔也不能确认这是不是他们想要的,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感情。
更何况自己也不可能留下布兰奇一个人在世上,虽然克因丝表姐和表哥都可以照顾她,说到底自己还是她的亲哥哥。
所幸亚修塔还活着,只要没死就还没有失去研究的资格。纵使所有资料和器具都已经被毁掉,存在脑中的知识与技术却从不会背叛自己。
这样的话,比起复仇,还是把力量都放在寻找把人从死神那里夺回来的方法好了。在袭击时为了救自己而死在里政府攻击中的自己的搭档,他是那么优秀的人,不该为了这种事死去,他也还有自己的研究,我也……还想再一次见到他,再一次和他一起……不论是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的搭档……只要卡那卡能够回来就好。
卡那卡,你生前一直在探寻的复活,就由我来代为完成,然后亲手让你再度看到那片你深爱的星空。
搭档生前一直在探寻的复活,就由自己来代为完成。
而这也就是亚修塔会在十年后的这个时候来到海边的树林里,还用星光造了一条真实的光之鱼出来的原因。
指尖的星光滑过鱼尾,在上面烙下最后一道花纹。亚修塔把食指对准树冠的空隙中洒下来的星光吹了一口气,本来附着在指尖的光球随着空气飘起,飞回到了光源。
自古以来也不是没人研究过复活术,但是留下的资料却很少,至少亚修塔不曾接触过。而卡那卡生前研究的复活则是基于自己的治愈与恢复魔法,这无疑也是完全错误的方向。
那就只剩下自己完全没接触过的黑魔法了。这是曾经父亲擅长的领域,亚修塔在小时候也瞥见过一瞬,那是火山场的力量扭被强行曲后的结果,像是没有星星、只有黑暗与死一般寂静的永夜一样,浓厚又无比浓稠,不会流动。以前的他对这种魔法从来避之不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必须要这样做,就算那黑暗会浸透自己也无所谓。
后来他确实用黑魔法造出了一具身体。
距离现在大约一年前,当所有的准备只剩下最后一样必要的元素时,亚修塔回到了学会的废墟,爆炸时的巨大声响与惨叫从他的回忆里冲击着鼓膜,一同袭来的还有那天怎么也没看清的卡那卡最后的表情。新家人们渐渐填上的空洞被回忆冲击,不断往下坍陷。视野摇晃着模糊了起来,从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落下来了,搬开碎石的手也开始颤抖。
在崩溃的边缘,他终于找到了卡那卡的遗骸,也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卡那卡的死。纵使只剩下一具白骨,也还是能轻易地看出,这具白骨的主人在死前非常平静,没有任何遗憾一般,坦然地接受了死亡。如此放松的姿态甚至让亚修塔想起了两人一起度过的许多个午间,他趴在桌子上安详午睡的姿态。在那个瞬间,亚修塔突然觉得,让他就这样安眠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亚修塔最后还是把卡那卡的遗骸带了回去,靠着从家人那里借来的书本的帮助,重现了他的身体。在看到那局躯体开始呼吸时,他极力压下自己的喜悦,不断告诉自己,离成功还有很远,还不可以现在就庆祝。
仅有身体是不够的,想要让卡那卡醒过来,还需要他的意识。
十年间他一直在寻找从火山场把意识拉回来的方法,只是找到特定、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融化了的意识很困难。
尽管如此亚修塔还是找到了办法,他从表哥那里借来了魔法书,靠着书上的一些方法,终于有希望了。
希望就是光之鱼,也就是亚修塔在画的东西,虽然这一开始只是个没有任何用处的观赏性魔法,但是亚修塔可以给画出来的东西注入魔力,让它拥有特殊的功效,活过来变成自己的使魔。
光之鱼的传说不仅仅是传说,它确实可以把思念送到心上人身边,哪怕是跨越表世界与火山场的缝隙。把光之鱼送到里世界去,让鱼寻找卡那卡·斯塔曼融掉的意志,再把它们带回到表世界来。
画完鱼之后将魔力注入鳞片,把鳞片贴到鱼身上,接着念咒语,一条光之鱼就做好了。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午夜。亚修塔走到森林的边缘。
无数的生命在水底发光,它们随着海浪慢慢浮起又落下,有节奏地忽明忽暗着,好像在呼吸一样。时间已经将近午夜,完成了纪念的人群已经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也被这景色迷住的黑点还留在海滩上。天上的银河正好与海面垂直,远远看过去,尽管这并非彼此的倒影,却是如此相似。
亚修塔站在树林的边缘注视着眼前的景色,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几颗眼泪悄悄从眼眶滑出,砸进脚下的沙土。
二十多年前的晴朗夜晚,还是一个孩子的亚修塔拿着从母亲那里收到的望远镜对准了星空,怀着对天体的好奇与期待,从另一端看了进去。
而宇宙从来没让他失望过。在他从望远镜中看向夜空的那一瞬间,一道流星划过黑暗,像是要切开黑暗与寂静似地,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紧接着就是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光点在黑色的背景上闪着光,时暗时明。
小小的亚修塔着迷地盯着望远镜里的那个世界。望着那些闪耀着的天体。渐渐地,好像能听到什么声音,一开始只是细微的声响,紧接着越来越清晰,那是数以万计的星星们的低语,它们交织在一起,讲述着过去与未来,无序却有迹可循。就好像它们都活着一样。
——星星们是活着的,它们一定是承载着生命。亚修塔一直这样相信着,也是因为这个才开始倾听它们的低语。
于是,在那片他所爱的群星的照耀下,他走到了同样承载着生命与思念的另一条银河旁边。他挥挥手,先前画好的光之鱼便出现在身边。
“去吧,”他小声说,“把我的思念带给他,然后把他的灵魂带回来给我。”
光之鱼甩甩尾巴,朝着海中的那条银河游去,钻进了沉着无数生命的水底。
《梦中的星光》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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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海岸与白日有很大的不同,白天有多么的热闹,充满人与人之间的欢颜笑语,晚上就有多么的安静,又或着说,死寂。
尽管此时在岸上的人数仍旧不少,但彼此都默契地维持着一份凝重的沉默。
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手上都拿着微微发光的东西,那是光之鱼的鳞片加工而成的装饰物。有的人手上只拿了一个,也有的拿了两个,三个,或更多。
马德琳今日难得的没有携带伞剑出门,只拎了一个小袋。身上的衣饰风格也与平日不同,是一件靛蓝色的半袖巴斯尔长裙,裙边的层层蕾丝装饰像是拍打上岸礁的浪花,随风飘动。
往常随意绑成一撮马尾就了事的头发也在今天被细细的编成一条麻花辫,然后在脑后盘起固定,与裙装同色的礼帽微微斜倚在头上,帽子边上滚着一圈黑纱,恰巧的遮挡住了马德琳没有笑容的脸庞。
仔细瞧去,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是类似的神情,有的落寞,有的难过。
若是一个刚来到萨那西乌的旅客见到此景,一定会感到万分不可思议,一群在早上还欢笑闹腾庆祝节日的人们,怎么一到了晚上都像是奔丧一样苦着脸。
海员节是一个特别的节日,生者们在白日大肆喧哗,一个个彷佛都有用不完的精力,街上闹腾声音不止。可是一到了晚上,所有的人像是清醒过来似的,离开了欢乐的氛围,带着寄托着思念的鱼鳞,静悄悄的来到海岸边将那一点点光芒放进水里,看着潮起浪去,那一点微小的光点就那样越漂越远,直在再也见不到为止。
逝者已去,生者只能靠着现存的事物和仪式感来提醒着自己还活着的事实,聊表慰借。
轻轻绕过人群,走过岸边沙滩,她走到一处人较稀少的地方,却见到了站在较远处的艾维斯。
对方显然不是一个人,马德琳注意到他的目光放在不远处的一名女性上,那位妇女脸上带着的浓厚哀愁,就像化不开的雾一样的笼罩着她。
马德琳认出那是艾维斯的母亲艾德拉。
她又看向艾维斯的方向,注意到他似乎是悄悄跟在后头,站的位置比较隐蔽,只是可以感觉到他望向艾德拉的眼神里透出了担忧和难过。
来到这里的人就没有不伤心的,也不知道她选择在今天说这件事是否是个缺乏思虑的决定。
马德琳收回视线,决定还是先把手上的事完成了再谈别的。
最后她选了个在艾德拉附近的位子站定。摊开握住已久的手心,不同样式的鳞片甚至在她手上画出红痕。
一共四个鳞片。
其中两个被串在一起,一个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另一个则是显现出了奇异的光彩,一如她那性格相异的父母亲。
另外两个则是单独的个体,在马德琳的委托下,加工店的店长替她将两个鱼鳞分别小心翼翼的雕上长枪与佩剑的图样。
⋯⋯
仅愿长眠之下不再有痛苦。
她双手于胸前合十的在内心祈愿。
之后便倾身将手浸于海水中,看着浪花将四个鳞片揽去,同其他鳞片一样化作这片被夜空浸染成墨蓝色深海下的星星点点,带着生者对逝者的思念,接受月光的指引向着目的地前去。
但其实这么做,光之鱼的灵魂又是否真能将还活着的人们的思念寄往他们的思念所在呢?没有人会问这种问题,也许所有人都清楚,这无非只是一种念想。
那一片在深蓝中闪烁的星光,是可以寄托的,好让自己有动力生存下去的,光。
见着光鳞远去,马德琳转过身看往艾维斯站着的地方,发现对方还在原地,便走了过去。
也许是从跟艾德拉过来之后就一直站在这了,马德琳瞧见艾维斯还没放下光之鱼的鳞片,轻拿着手中的微弱荧光愣愣的看着她走来。
“先去放吧。”马德琳对他露出浅笑,在面对艾维斯时她总会多了些柔和。
对方向她点头,在目送了艾德拉离去之后他才走上前,把光之鱼的鳞片洒进海里,同他人一样看着渐渐飘远的荧光,接着就伫在原地不动了。
熟知他习性的马德琳知道,艾维斯这又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如同往常,她没有出声的走到他旁边,两人无声凝视着一年一次寂静而又奇丽的海景,一时之间海滩上彷佛只剩下他们。
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艾维斯,“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许是注意到了马德琳没有带着平时的西洋伞,他补充道:“夜里外面不太安全。”
一阵海风吹过,马德琳拂过面前的黑纱,轻声回道:“没关系,今晚是属于思念过人往事的时间。”微微闭眼,声音低了下去,“没有人会想扰了这份安宁。”
平时遇上就打那是职业素养,无论生死都得淡然处之,但要在海员节的夜晚也打起来,那就是人品问题了。
且不论在这打起来会不会伤及无辜,就破坏庄重肃穆的气氛这件事来说就很不合理了。
“也是,”艾维斯表示赞同,“就算是里政府那群人也会有想要思念的对象吧。”
之后两人没有对话。
今晚的月亮已经升至最高点,悬挂在夜幕之中,位置正正对着海岸边的人们,洒落的银光铺在海上,如同一条银毯引领着光之鱼的灵魂前行。
彷佛是逝去之人感应到生者们的伤心而流泪,时而吹过的海风夹杂着腥咸。白日的风高声呼啸,夜晚的风低声哀鸣。
静默的时候,马德琳在想关于这几日发行的报纸,上头的消息无不在妨碍着观星社日后的活动和发展,而且也不知里政府是否还在暗中策划什么,要是放任事情发展只会让他们将来更难行动。
思及此,她轻叹一口气,“今天之后,只怕观星社的立场会更加险峻。”
虽然平时就被冠上了捣乱分子还有邪教这类称呼,但其实很多观星社的人也没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大部分来讲姑且是这样。
不过那些少部分在研究黑魔法的人,包括她自己,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被打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
她可能是吹海风吹到神智不清了。
不知道马德琳内心活动的艾维斯语气如常地说:“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这样。”他转过头来,“之后还要经常战斗吧,小心点。”
听到艾维斯的声音马德琳收回飘远的思绪,若无其事的对他笑了笑,“嗯,有艾维斯做后援辅助,我倒是没那么担心。”
只见艾维斯静静注视了她的脸少顷,蓦地叹气,“那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已,上次要不是我在附近备战那个里政府可就要得手了。”语气中带着对搭挡的运气和性格感到无可奈何。
平时上别人家门找茬是一回事,走在路上也会遇到袭击才是真的不可思议。虽然这也有可能就是惹祸太多的结果。
马德琳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上次跟伊芙丽特的战斗,尴尬的想打哈哈混过去,“抱歉,下次会小心点。”
上次受伤后她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艾维斯似乎忘了,又或是太过了解对方性格,知道她不管嘴上怎么说,别人转个头她就又能惹出事情来。
只道:“那就好。我⋯⋯我们可不希望看到一个病殃殃的马德琳啊。”
他似乎发觉自己差点说漏什么的迅速改口,最后带上一个难得的笑容。
马德琳听出了他突然的改口但没有点破,眼中也多了一丝笑意。
倒是病殃殃这个字眼,让她想起了艾德拉,自艾维斯的父亲过世以后她几乎再没见到过这位女士面带笑容的样子。倒也能理解艾维斯当时说不想让她上前线,以及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活着的人在现实中的挣扎,远不比对逝人思念的苦痛少多少。
这里的氛围不自觉让两人都有些沉重,马德琳思索片刻,还是从袋中拿出一个半张手掌大小的天鹅绒袋子。
“所以好险有你在我身旁,谢谢你。”然后将其递给了艾维斯。
对方被这一举动弄得愣了一会,有些吃惊但还是乖乖接了过去,“这里面是?”顺道问,“给我的吗?”
见着对方有些茫然却又乖巧的模样,马德琳轻轻勾了勾嘴角,“嗯,只是一个简单的领夹。”
由于海员节的缘故,许多做手工艺的工匠纷纷出来摆摊,就在傍晚的时候马德琳出门路过刚好碰见几个摊贩,便走去逛了其中一个。摊贩的老匠人很有趣,两人相谈甚欢,刚才的四个鳞片也是在这个地方买的。
而给艾维斯的礼物,倒也不是一时兴起,只是她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要送什么小东西给对方好。老匠人瞧她的目光在其他艺品中流连,便打趣问她是否要找送给恋人的。
还不算是。当时她这么回答,脸上带着心事被捅破的窘迫。
老匠人哈哈大笑,像个亲切的老爷爷一样拍了拍她的头,同她说在这日子里告白的人有,但不多,说着的同时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
察觉出对方心情的马德琳适时保持沉默。
老匠人也没有要叙述自己的故事的意思,他向马德琳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之后拿出一个玻璃收纳盒,里面分成一格一格的,分别装著不同样式的石头和其他饰物。
石头都被精心妥善地收好,在光照下各自散发着不同的色泽和光彩。马德琳对老匠人的收藏表示赞叹,后者则是一笑,让她从中选一个。
马德琳自然是想拒绝的,但老匠人笑说这些石子与其让它永不见光,倒不如赠予有缘人,让它见证一段故事,才是好的。
最后马德琳还是从中挑出了一个光之鱼的鳞片。
说是鳞片但经过打磨后边缘十分光滑,而且经过保养后它非但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失去光泽,随着光照不同反而产生了种水在上头流动的错觉。
就是它了。
在看见它的第一眼,马德琳就确定了。
然后老匠人便将那个鳞片镶嵌在一个银色底托上,再装进天鹅绒的袋子里和其他鳞片一同交给马德琳。
祝福妳。
她得到了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的简短祝福。
在老匠人和蔼的笑容下离开那里时,马德琳内心充盈着对等会要做的事情的期待与忐忑,深藏于心底的哀痛也被这份心情冲淡了些许。
她稍微退离海边,“等会还有其他事情吗?”
也许是有些紧张,她的右手不自觉抓起衣服的一角,眼睛左右晃动,时不时观察着艾维斯脸上的表情。
“我过一会没有事情,”见到马德琳的举动,艾维斯也跟着往后退几步,并对她弯起一只手,“马德琳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对于艾维斯自然的举止,感到自己这样紧张也没什么意义,而且这并不像自己的作风。马德琳心下放松,伸手轻挽着他,示意先让出这里让给其他人。
于是两人在月下漫步走在沙滩上,比起过来时海边的人已经散了许多。毕竟已是夜深,人们在哀悼完之后还是得回家睡觉才有精神继续面对新的一天。
耳边传来的是海浪轻轻拍打沙子和礁石的声音,彷佛是温柔的安眠曲一般,哄着今日人们遗留在岸边的悲伤沉沉睡去。
穿过岩石堆与树木的风声也来合唱这一曲,它同时从马德琳身后吹过,像是带着催促意味的推了她一把。
他们两个走到了岸上的街道,马德琳停下脚步,艾维斯偏头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这片土地,艾维斯的眼睛在银月之下顯得明亮澄澈,马德琳的心中似乎被什么刺痛,抿了抿唇,似乎在想要怎么开口。
想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似的,她对上他的目光。
“在这个混乱的时期,艾维斯,你的善良就像是留在过去的自己,”马德琳弯起眼眸,对他一笑,只是多少有些苦涩,“这令我羡慕不已。”
她是知道的。自己未来终将与他走上不同的道路,可是她忍不住心中的这份憧憬和悸动。
就让她再贪婪一回吧。
“这是个自私的愿景,我期望观星社终能有个和平的结局。”顿了会,微微深呼吸,“在那之前,艾维斯,你是否愿意一直与我相伴?”
这可以理解成是作为搭挡的请求,又或者是作为其他的什么,马德琳没有明说。
她可能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的这个想法终有天会害了他,让他失了眼中的光彩,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场景,所以选择了隐晦的表达自己的心意。
艾维斯被这问题问得愣在原地,月光在他眼中停止流动,他显得有些讶异后沉默了。马德琳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其中并没有不安或是困扰,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是在思索该如何答覆。
哪怕对方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负面上的情绪,并且她也很了解对方,不会在这几秒之间就给出答案,但短时间的等待还是让她感觉恍若一个正在等待被处决的受刑人一样焦灼。
对于这个问题,艾维斯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也认为需要再多思虑几天。因此,他此时只有对马德琳微笑说道:“当然,我很乐意,马德琳。”
并不意外得到这个答案的马德琳也对他回以一笑,心头闪过暂且躲过的侥幸心里。或许再等个几天,就会迎来一个正式的答覆。
既希望被发现,但又不希望对方知晓,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她感到挣扎。
但她既然都问出口了,那势必要有个回答,他也清楚着这点。
双方的默契早已在这段期间的相处中默默产生。
月下,两人心照不宣的往归处走去。
同伊芙丽特的遭遇战之后又过了几天。
在艾维斯的治疗下马德琳好了许多,至少在和道恩他们喝过一次下午茶后,已经可以偷偷趁艾维斯不注意的时候溜出门。
当然这也可能是在对方的默许下进行的,毕竟艾维斯就算再不希望她在伤势尚未完全康复前就独自出门,但也知道自己拦不住所以也就放任她去了。
走在路上的马德琳饶有兴致地看着街边的摊贩,头顶毒辣的阳光全都被手中压低的洋伞遮挡住,但她仍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像是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样,近来时常发生的战斗已经将她的危机意识培养得十分敏感。
不过她没有马上抬起头四处张望寻找视线来源,而是继续若无其事的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既然对方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没有第一时间下手,那就不会是伊芙丽特那种没有沟通可能的对象。这样她倒也不怎么担心,只是随时保持着警戒,以防意外发生。
但是,她是不是应该开始考虑以后不该一个人出门,不然怎么就运气这么差,不用出任务的时候偏偏都能遇上。
那道视线一直跟随着她。
马德琳开始烦了,没有人会高兴自己在逛街的时候被人监视,这种感觉就像是遇到一个滔滔不绝地向你推销产品的店家一样令人厌烦。
虽然内心有些不悦,但这没有影响她的行动。马德琳照常逛着街,还时不时跟小贩聊几句,但是移动的路线开始偏离闹区。
可能对方也发现她察觉到了什么,紧随在后。
直到绕过一个转角,背后的视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前方的一道男性嗓音。
“马德琳・约克?”似乎是在确认般,句末的语气有些疑惑的微微上扬。
稍稍举起洋伞,马德琳这才看见跟着自己的人长什么样。
那是一个灰发蓝眼的青年,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仿,而他身上的制服已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目前没有表露敌意,就站在五步之外的距离。
马德琳注视着他的面庞,开始在脑内思索对于这人她有没有印象。
不用多久,她就想到了,因为他前几天才跟观星社的其他人发生一场战斗。
“肖恩,”马德琳没有否认的收起伞,拿在右手上,“没记错吧?”
根据那人的转述,眼前的人擅长空手搏击。与她偏向后发反击的体术相反,肖恩的近战风格极具攻击性,要是不注意很可能会轻易被他击晕。
她用伞尖点了点地,偏头问到:“那么现在来找我,是要打一场?”
肖恩是在里政府的记录里查到了这个来自观星社的魔法师,案底颇丰,显然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曝露。
本是出于任务前来寻找,但在发现对方是名女性后,他没有立刻动手。
“不一定。”对方如是回答。
挺好的,要是里政府的其他人也这么好说话肯定能减少很多损伤,可以想像如果艾维斯在场的话现在肯定拉着自己头也不回的走了。
马德琳这么想着的同时,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比伊芙丽特那人要好得多,至少还有谈话空间。”
说完,她想了下,自己因为养伤的关系休养了几天,感觉自己躺得快生锈了好不容易才出来,既然对方都找上门了,打一场也无所谓。
不过回去大概又要在艾维斯无奈的眼神下接受治疗了,毕竟她的状态还算不上全盛,这一打还能够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不高。
“让你空手而归似乎也不好,你说呢?”
话音刚落,马德琳迅速上前拉近距离,随之也发现对方气场改变,摆出迎战姿态。
肖恩率先出拳,速度极快,但是马德琳早有预料,以右手的伞轻巧推开对方手腕。前者一击未中,立刻接上踢击,马德琳现在处于中心前倾的状态,硬接下这招估计会被击倒在地。
没有犹豫,她旋身反手格挡的同时右手向后急抬,伞柄的握把瞄准了肖恩的下颚,他屈手招架。两人力量相抵,肖恩往后退步,马德琳在一个前手翻后再次回过身面对他。
异性之间的力量差距颇大,马德琳反覆握紧又放松拿着伞的手。
刚才的试探让她对肖恩有了大致上的掌握。
两个人都偏向击倒而非击杀对方的招式,不致命却能致残,但也有可能是对方暂时没有要击溃她的打算。在技巧经验接近的情况下,除非她能一直集中精神准确预判对方的招式,不然情况对她不利。
这一次没有等到马德琳再次行动,肖恩压低身形冲上前,右手作出预备出拳的动作。手中的伞换至左手,马德琳一脚向后跨步挥出,没想肖恩一个急停变换,变作旋身踢击,她此时中空大开不及收回手势,只有下腰躲过,在向后翻的同时蹬踢,肖恩暂退,但马上又欺身而上。
才刚起身站稳之时拳头已近,这时马德琳停下攻击转为防守,顺着拳击的方向顺势侧身后退,对方步步紧逼但她不急不慢,配合手部及伞的防护动作很是流畅,一时之间肖恩无法对她对出有效打击。
直到马德琳抓住刹那破绽,迎着肖恩正面直拳贴身擦过的时候背身握住了他的手腕并向前一带,左手向后一肘后松开,回身侧踢将人踢倒。
但是肖恩耐力比她好得多,这一击没有打中要害很快又起身应战,接着马德琳感觉到对方使出的力量似乎比刚才强上些许,看来到刚才为止都没有拿出几成力。
与用剑的人进行中近距离战斗不同,近身搏斗十分消耗体力,马德琳即使在借力打力的情况下战斗也渐渐出现疲态。一没注意就在侧踢时被卡住关节,直接被肖恩给摔飞出去,好在反应即时以侧手翻抵销了冲击。
她半蹲在地,而肖恩已经绕到身后准备肘击,这时她没有多想, 向前俯冲时返身将伞倚靠在左手臂上抵挡伤害。
不料,意外发生,就在肖恩的肘击落在马德琳的伞上时,他们都听见一声细微的啪擦声响。
肖恩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声音,但是马德琳的眼睛微微瞪大,脸唰一下的就白了。
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那是伞柄开裂的声音。
从母亲那继承了这把伞与体术之后,她就与这把伞一同战斗至今,一直尽量以不容易使它断裂的方式行动,却没想到现在因为肘击的力量而被打坏了。
这一打击让她顿时恍惚一瞬,这在战斗中是很是要命,她连肖恩接下来的踢击都无法好好躲闪,勘勘躲过了要害部位,被击倒在地。
火辣辣的疼痛从腰部顺着身体蔓延而上,令她回过神,自己还在战斗途中却被打乱了节奏,不禁在内心自嘲的同时咬紧牙关起身向后彻。
她将伞收到身后,显然已经没有打下去的意愿,肖恩注意到她的状态后也跟着停下动作。
马德琳紧皱眉头,眼圈微微发红,看上去脸色很不好,但哪怕在怒极之时,她仍没有口出恶言。
“你⋯⋯”
发现实在找不到词语来表达,最后她放弃似的嘴里轻念几个音节,微抬右手。
光元素在她的手上飞快成团,肖恩来不及躲避,对面的光球已飞至眼前,强光暂时夺走了他的视觉,但能从脚步声听出对方已经离去。
向着观星社的方向一路狂奔,马德琳此时顾不上身上的伤和肖恩,她现在满脑子的只有回去找出父亲留下的笔记——里面记载了关于伞剑的构造和修复方式。
大力推开门后无视了一旁正准备和自己搭话的艾维斯,她匆匆跑上楼走进房摔上门,把伞取下后放在桌上,人便在书柜前坐下,低头翻出那一叠专门存放着重要资料的书信。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马德琳的手颤抖不止,慌乱的一页页翻过手上的书籍,找不到便丢下换另一本,直到终于看见记载着伞剑的地方时,她才松口气一般,整个人疲软的靠在书架边上。
这时她听见了敲门声。
“马德琳,妳还好吗?”是艾维斯,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担忧。
马德琳仰头看着天花板,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旁,她目光有些呆滞,好一会才抬起一只手遮着眼睛,“不怎么样,艾维斯,我现在有点累。”
门外的声音静下了,似乎在想该说什么才好,“妳需要一杯茶吗?”
这也许是最适合现在的问话,至少对他们来说都是。
“啊啊,麻烦你了,”她咬了下唇,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过一会,能陪我去一趟LGIS工作室吗?”
听到对方回覆后离去的声音,马德琳放下手,转过头看向被放在桌上的洋伞。
下午的阳光透过桌前的窗户洒进一片温柔,伞面上的法阵不知何时自行启动,光元素如轻风一般拂过她的发丝和面颊,仿佛过去父亲也是这么的安慰自己。
就算知道洋伞是能够复原的,但是珍视的事物被毁坏时的难过依旧不可避免。
马德琳环抱住屈起的双膝,将头埋在膝间,两肩时不时发抖,“对不起⋯⋯”
室内只剩下低声呜咽的声音。
狭小的空间沉浸在各种甜点气味的氛围,刚出炉的奶油饼干的香甜、泡好的红茶的清香、淡淡的牛奶布丁的味道,各式各样的点心气息包围着道恩和柯利弗。
雷打不动的下午茶习惯不全然只有观星社的人们才有,也许除了一些忙得不可开交而没有时间闲下来静静品味的人之外,没有人会讨厌饭后来点甜点。
今天马德琳与艾维斯收到了来自道恩的下午茶邀请。
说来有意思,在这个舆论处处对观星社不利的情况下,一位是LAVA的讲师一个是红色学会护卫队的正式成员,居然与观星社的成员关系友好。
这要让那些最近忙得焦头乱额的里政府人员知道可就好玩了,要是没记错最近里政府才和红色学会协议停战?
听到艾维斯读着手中的信函,马德琳不由恶趣味的想到。
也许火山场最近出了点问题才导致了些许奇怪迹象——异常的高温、横行的魔兽之类,再加上前阵子的失踪案,人们开始浮躁不安起来。
这也使得里政府的活动更加频繁,尽管马德琳和艾维斯不是很懂他们跑去剿灭魔女的行为有什么意义,但也乐见对方减少找观星社麻烦的次数。
在接近海员节的日子,路上行人不断,一切都还在正常运行。
看来在灾难还没正式摆在自己面前,百姓们多也不会加以在意。
走过一条小巷,他们此刻的位子就在道恩家的甜点店——这家店位置有些隐密,但生意却异常火爆,要是没有道恩事先帮他们预留甜点,可能走到这里的时候就只能见到一个“售完”的牌子挂在门口。
里头比外面凉爽一些,他们到的时候道恩与柯利弗就坐在窗边的小圆桌,两人在交谈时道恩率先注意到马德琳与艾维斯的到来,对他们招了招手。
“午好,这阵子很热呢。”道恩对他们笑了下,表示让他们先坐下他去拿点心过来。
柯利弗则拿起一旁倒放的玻璃杯,装上柠檬水后轻放至两人的面前。
艾维斯微笑颔首,马德琳接过水杯后道谢,也对道恩刚才说的天气问题表示同意。
在一个简短的招呼后,等待道恩端来准备好的甜点,开始他们今日的活动。
四人中最早相识的是道恩和艾维斯。
据后者描述,两人是在摊贩上认识。起因也很简单,艾维斯在购买食材和草药的时候路过了道恩的摊子,正好有点饿了就在现场买了个点心。
光听到这里,马德琳已经可以想像出后面是什么剧情。
如她所料,道恩做的甜点对艾维斯来说一点味道都没有,两人就甜味的问题聊了几句,一来二去就算认识了。
马德琳到现在都还记得艾维斯那时回来后讲的话,说是认识了一个红色学会的魔法师,做的甜点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是很好吃。
后来补充一句,要是下次能吃到有甜味的版本就好了。
当时她无奈地笑着摇头,也不管那句话里的逻辑问题,默默地把糖罐推给他。
后来艾维斯时不时能收到来自红色学会,也就是道恩寄来的包裹,里面都是一些小饼干小点心,是艾维斯期待的有甜味的版本。
在他的分享下,马德琳也对道恩有了更多的认识——他做的甜点确实好吃,而为艾维斯专门特制化的点心也是非常的“有味道”,以至于她在面无表情地吃下后又灌了两杯没加糖的红茶。
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没过多久店家就在门口挂上了完售的牌子,晚来一步的客人只能摇摇头叹息一下自己的运气,然后转身离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四人和柜台的店员。
因为柯林弗擅长近战格斗,所以三人的话题主要都围绕在剑术技巧上,直到道恩端来甜点,三人才稍稍停下交流。
见到他们聊得愉快,他面带笑意的放下托盘上的东西——两壶热茶、一盘维多利亚蛋糕、一份达克瓦兹,另外还有一小碟浅色马卡龙特别放在了艾维斯面前。
“这顿下午茶很丰盛,”甚至有点太丰盛了。马德琳看着中间那盘蛋糕,眨眼,不免有些担心是否会影响到店家的盈利。
把托盘拿回去放好,道恩走过来时道:“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开心就好,不用介意。”
客随主便。马德琳先端起红茶轻抿后眼前一亮,烘培适中的茶叶在适当的水温冲泡下香气四溢,仅一口就令茶香充溢口腔,后韵回甘。
她收藏的茶种不少,其中中上品居多,但道恩这里的红茶品质仍超乎她的想像,让人惊喜。
“是妳会喜欢的茶呢。”艾维斯注意到马德琳的表情,也跟着笑了。
虽然他在柯林弗不敢相信的目光下加了常人无法接受的糖块颗数后才喝下,但这似乎没有影响到他对茶类的品味。
听见他的话,道恩对马德琳一笑,“能合妳的口味真是太好了。”
马德琳用力的点头,“真的很好喝,”大概也只有这时她才会露出符合年龄的单纯模样,右手半掩着面容,仅露出的眉眼如月牙般轻轻弯起,喜悦的神情自然流露。
能得到客人赞誉自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道恩和善的对她微笑,伸出手示意她可以试试配着其他茶点享用。
一旁的艾维斯已经开始享用他面前的马卡龙,虽然是十分少女的甜点但意外地与他的气质很是融和,在马德琳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分了一块给她。
后者不意外,也夹了一块达克瓦兹到他碟中,然后神色自若的咬下那块特制的马卡龙,就当是平日一般的甜点一样吃完了。
柯利弗只当两人都是相同口味不以为意,但是知道艾维斯的味觉异于他人的道恩愣了下,就艾维斯与他说过,马德琳在甜食上的喜好明显是与他相反的。
也许是瞟到道恩的反应,马德琳在喝下一口热茶后只是朝他一笑,没有多作解释,但在见到她看向艾维斯的眼神时,道恩倒也理解了。
那是一种宠溺的包容,就同他们一样。
之后几人实在吃不下蛋糕了,道恩便将它分成几块装盒,施以一点冷却的魔法确保能够维持一段时间不会坏掉再交给他们。
“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去逛逛?”四人走出门外,道恩将门锁上时顺道问,“带妳去看看那家进茶叶的地方。”
后面这话是对马德琳说的,她当然没有拒绝,于是他们又沿着小巷走到了道恩所说的店,在经过一番挑选后,手上又多了几样战利品。
接着他们打算原路返回,准备在交叉路口附近道别。
但是路上总有那么一些预料不到的事情。
柯利弗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忽然瞄到一间应该是小店的地方,不自觉停下脚步,而身旁的几人也跟着停下来看过去。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门口除了一个波斯风格强烈的帘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一阵阵微弱的光穿帘而出,也没有门,直接掀开布帘就可以走进去。
眼力好的马德琳瞧见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些木制家具和玻璃制品,“也许是什么古董杂货店之类的,要去看看吗?”她问。
平日就在附近走动却从没见过这家店的柯利弗也有些感兴趣,另外两人不用多说也就跟着自家人走了进去。
里头陈设杂乱,看上去除了大致规划一下物品种类的放置区块就没有多加理会,但其实在细节上还是能感觉出店主的心思。
门口的木柜上除了样式简约的玻璃制品外还有精细的金色描边碗盘,上面绘有华丽花纹,两者摆放在一起很有视觉冲击。往里面走,左侧是一张古朴的皮质沙发,几件女士皮件就随意摆在那,沙发前还有一两双高跟鞋,彷佛有种女主人才刚回来的生活感。
附近还有一些饰品之类的小配件,马德琳没有细看,但她发现这里的东西一律没有价格标签,可能是出价全看老板心情和客人的眼缘了。
道恩和柯利弗进来后也是四处探索,难得有这样琳琅满目的小店,怎么说也得好好逛一番。
出于习惯,马德琳想先摸清这里的大概构造,所以走到了较深处,这时她经过了一个小隔间,眼尖的她马上就看到了里面坐着一个人。
要不是有预想过这种没有门的店家老板总不可能大门开开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是应该会是在某个地方看着,马德琳恐怕会吓得叫出声。
但是会窝在这么里面,看起来压根就不在乎有没有人来的老板,她还真是没有想到。
对方本来是在低头看着眼前的水晶球,在马德琳的动作下才抬起头看向她。
这会马德琳细看的时候才看到,这个小隔间里光线微弱,仅有个散发着光芒的水晶球作为映照的光源,在那旁边,还有一副堆放整齐的塔罗牌。
“请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一个水晶球会发光这点已经有点不科学了,要是让里政府的人看到肯定是送上一颗子弹的事情。
对方朝她点点头,并问:“小姑娘,要来看看命运吗?”
老板的声音低沉好听,但是雌雄莫辨,在对方裹着一条大披巾的情况下,马德琳判断不出对方的年龄和性别。
她没有点头摇头,也没有动。
像是知道她有些犹豫,老板又说,“要是不放心可以叫上妳的同伴一起,”顿了下,接着道,“那个跟妳来自同地的人。”
后面这话听起来挺有趣,马德琳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同地不同方。”她说道。
话音刚落,艾维斯正好走到马德琳的后头,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眼老板,又看向她。
“老板问我要不要看看命运,一起吗?”
马德琳回过头,笑着问他,艾维斯没有拒绝,两人便在老板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
直到出了店家门,几人脸上若有所思。
在马德琳与艾维斯听完老板的话后,道恩他们也去试了试。
今天的这场活动就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下结束了。
走在路上的途中,马德琳还是时不时回想起老板在凝视着水晶球片刻后,在他们两人的脸上视线来回,最后说出口的话语。
“
太阳为一切带来光明,却有一日隐去
失去阳光照耀的月亮,失了一切光彩
冰冷的暗月沉入湖中,寒冰顺流而上
平静的水面浮出杀机,周遭无一幸免
终能得以恢复了的阳,寻不得往日月
”
太阳与月亮分别代表什么,她没有细想。
唯恐结果是自己所担忧的那般,这股对着未知命运的恐惧在今晚如烟雾缭绕着她。
今日是个不眠之夜。
事情到底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呢?马德琳微眯起眼眸,紧盯着面前不远处的女性。
两人之间相隔了一段距离,周围地面一片狼籍,甚至还有几道干涸的血迹,可见她们的状况也不太好,身上多少带着伤痕。
这里是接近城郊的地方,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住宅,仅有几间贩卖稀少古玩的店面,马德琳也是为此而来——掏掏看有没有新的古董茶具。
这儿平时可说是人烟稀少,再加上海员节又快到了常人更不会来到这里,所以会遇上里政府的人真的是出乎她的意料。
至于场面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马德琳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概就是,好好的走在路上,远远的看见一抹穿着里政府制服的身影从对面走来,原本是抱着“把伞压低一点对方应该就见不到我了”的心态走过去。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或着是对方眼力太好,早就认出自己而选择不动声色,等到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突然就拔剑直刺而来。
虽然一直紧惕着对方的举动但还是被吓了一跳的马德琳反手挥动手中的伞,对方的银剑与伞柄擦出了金属的声响,但她终究反应慢了一步,右手肘的衣料被挥破,血液也随之喷出。
一阵刺痛使马德琳轻蹙眉头,但身体的动作没有丝毫减慢,收伞换至左手进行格挡,本该是不堪一击的丝绸伞面却能够挡下银剑的挥落。接着她左手微微偏移,双手握着伞柄的空隙卡住的对方的腕关节,果断地下腰将对方投摔出去。
“一声招呼都没有就打可是很失礼的呢,”马德琳向后一跃,再次撑开伞并向对方微微一笑,神情彷佛是右手的伤口并不存在一般的淡然。
“不过是个该死的虫子……”对方很快就站起身,目光带着一丝恼怒。
看来今天是无法愉快的逛街了。马德琳看着那名女子的眼神,不无这么想着。
之后两人又经过一场战斗,双方都受了不轻的伤。
马德琳感觉到有血顺着右手肘的伤口滑下,掺杂着湿咸的汗液,伤口微微发麻疼痛——右手的状况已经不方便继续战斗下去。
判断出自身情况,马德琳决定速战速决,但还没想出办法。
出门前也是出于习惯才随身带着伞剑,又哪能料到普通的出门上街也能遇上里政府的人,只能说运气不好吧。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对面的女人开口了:“你这家伙倒挺顽强的,真不愧是观星社的蛀虫。”
本着良好的教养,马德琳忍住了想对对方翻白眼的举动。
她想错了,今天运气岂止是不好,是非常的差劲,也许出门前就该把父亲留下的占卜笔记也看一遍,说不定还能知道些什么好避免这场无妄之灾。
原本难得出来放松休息的好心情,早就被眼前这个二话不说上来就打的女人全都败光了,马德琳皱起眉头,想着的同时心情越发不悦。
今天是个好天,阳光高照,时不时吹过的风缓解了地面的燥热,但完全无法使此时的冲突得到任何缓解。
再继续打下去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还有可能引来其他援兵,只是眼前的对手过于难缠,要是能找到一个时机她还能试着跑跑看。
但是现在对方都打上头了,正面脱离战斗的机率能有多高,还得好好想想。
已经开始考虑逃跑的成功率有多大的马德琳在这时感受到了一股魔法气息——一阵丝凉的水元素拂过了她的右手,轻轻环绕在上头并将她手上的血液带走。
原本无色的水就这样染上了暗红,它清凉如丝的就像一条丝带,一如使用这种魔法的主人一样温柔,彷佛在无声地安抚着她。
看来艾维斯快到了。
想起那个今早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发现而说会在后头备战的搭档,不知要说对方乌鸦嘴,还是直觉惊人。
不论是哪个,至少现在的情况不会更糟了。
这个认知让马德琳稍微安心下来。
她把伞收至身后,同时右手微微抬起,腕具里的魔杖发出共振,周遭的光元素逐渐聚集,连带着刚才的水元素一起。
“说什么呢,里政府的臭虫们。”不得不承认,计划被破坏之后的马德琳确实比以往焦躁,她对着眼前面容艳丽的女性没好气的说着。
若没记错的话,对方好像是叫伊芙丽特?
这时候她想起了前阵子魔法师之间的交流活动,其中就有提到需要格外注意的对象。
据说是个只要是魔法师就格杀勿论的人,而且她那一把金色蔷薇护手的佩剑实在晃眼,只是事发突然她才一时没有想到。
不过现在才知道也没有什么作用,打都打了。
再说,会在这里遇到这种对象本身来讲就很倒霉了。
伊芙丽特也不管对方说什么,直接摆好阵势,“别废话,乖乖给我接受制裁就好了!”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巫师杀手,这人在面对魔法师时压根就没有一点犹豫也没有沟通可能。马德琳无奈叹气,算是切实体会到之前被袭击的人的感受了。
在心底抱怨一下对方后便敛下糟糕的心情,她专心于眼前的施法,口中念着根据父亲的笔记更改过的咒语。
“
Cover with mirror
Vile all the water
Far away from the shadow *
”
不同于父亲操纵时温和柔顺的光元素,它们在马德琳的手上显得更加活泼且变幻莫测。
风卷来的光元素在空气中成团,像是燃烧的烈焰火舌一样在空中飞舞。
注视着如烟飘缈却散发荧光的光团,马德琳想起过去同父亲学习的时候,母亲常常会在一旁笑说自己——明明学的是运用在辅助和治愈的光系魔法,但用起来却如她使用的火元素一般,艳丽,而又富有攻击性。
听着像是嬉笑的话语,语气中却隐隐带着一种对孩子的骄傲。
父亲不以为意,只是和蔼的笑着摸她的头,“魔法能够直观地体现魔法师的性格,元素们也有不同的几面。马德琳能够发掘出光元素的另一面,也是学习魔法时的一种可能性。”
擅长治疗的父亲既是优秀的魔法师,也是一个善于结合魔法和工科技巧的研究者,当年被马德琳毁去的屋子里就有父亲根据其结构留下的咒语。
之后他也为自己留下了许多适合的魔法咒式,其中就有一个制造幻境的大型魔法「光景」。虽然马德琳还不会使用它,但也根据这个咒语改编出了另一种适合在战斗时使用——
一种可在短时间内发动的光镜。
拜晴天所赐,光元素能够迅速的聚集。光与光之间的交集形成一块块肉眼可见的晶片,时间紧凑的缘故,晶片们参差不齐的互相交叠。
最后马德琳双手一合,那群小晶片在烟雾中形成两片镜面状的晶体。
刚才的水元素就在两片镜中流动,在阳光的直射下产生了奇特的彩光,看上去宛若一人身高的万花镜片。
可惜这个诡妙的景象不过瞬息就被击碎。
奇异的是,被击碎的镜像没有发出破裂声,更没有碎裂成片,而是化成了爆炸状的烟,遮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但这丝毫都不影响伊芙丽特前进的步伐,和即将挥下的剑。
“天真,”伊芙丽特的声音近在咫尺,“妳躲不过的!”
即使隔着光镜,马德琳也能清楚地见到那抹深蓝色身影朝她的方向飞速冲上前,手上的银剑带着能划破一切虚幻的气势汹汹而来。
知道光镜撑不了几秒,马德琳的左手摸上了伞柄。
即使这是场硬战也得扛下去,她的目光紧锁着前方准备再次迎战。
就在光镜消散的惊险时刻,有人从后头拉过马德琳,一个箭步上前替代她的位子,手上的魔杖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恰巧击中了伊芙丽特的剑锋使其偏移。
艾维斯赶上了。
“绝对是你这家伙先动的手吧,混蛋。”挡在马德琳身前的艾维斯语气不善的说。
面对本该击中对象却因为对方的援军到了而导致挥空的场面,伊芙丽特彷佛兴致正高时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一时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
就在情况从尴尬转向胶着时,面对伊芙丽特的两人都看到了她身后有两个身影正快步走来——阳光下深蓝色的制服上的吊饰反射出属于金属的冷光。
来者的身份不言而喻。
趁着对方叫住伊芙丽特的那刻,马德琳打开伞向前划过,这次鹅黄色的伞面上显现出亮色的咒术纹路,附近的光元素蠢蠢欲动。与此同时艾维斯口中发出几个简短的音节,手上的魔杖再次发出光芒。
按理说火元素与水元素相碰能产生变化,马德琳则运用了光与水的结合后产生的变幻,刚才的光镜也是在有水元素的情况下才产生了近似万花筒的现象。
而她的伞,本身就附有她施以的光属性魔法,除了用以防御,也有类似幻术的魔法,说白了就是个利用光线折射的小技巧。
一开始伞面的咒术只是缓慢旋转,随着艾维斯念出咒语,咒术旋转的越来越快,最后闪过一道亮光后,咒术隐去,伞面随之浮现淡淡的纹路。
马德琳将伞撑在她与艾维斯之间,配合艾维斯操控的水元素,周身制造出了能够迷惑他人的眼睛小型空间,他们走的无声无息。
等到伊芙丽特回过神,两人早已消失不知道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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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自Muniam Alfaker— 《Escape》
*是前往红学之前的一部分剧情。
相关插图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13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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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完全沉下了海面,同时也带走了白天的暑意。西方的天空里依稀能分辨出些许闪烁的星星,而早早升空的金星则已经悬挂在天顶,昭告着自己的存在。
对于平常人而言,这是关上店门,挂上明日赶早的小门牌,进入悠闲晚间的生活时间;而对于港口附近的红灯区而言,这才是一天的生意刚刚开张的时候。
尽管前段日子魔女的流言纷起,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偶尔会听到零星的枪声——然而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呢。好吧,或许会对她们的客源稍有影响,但流莺们依然如同往常一样,抹上厚厚的脂粉,在眼皮上刷上浓艳的色彩,往耳根手腕点上劣质的香水,挂上营业式的笑容,搜寻猎物般的眼神停留在每一个从她们身前路过的行人上。
埃勒瑞有些拘谨地坐着沙发上。自从在酒馆和那两位“医生”见面之后,不知道是为了隐秘性,还是纯粹为了看他的好戏——他深深地觉得是第二个理由,阿列克谢将他带到了这个他以前从不会经过的区域,并且在穿过一系列弯弯绕绕的小巷之后,以一种特有的节奏敲开了这幢楼底下的大门。
“欢迎,这就是——第二个老地方。”金发的男人有些夸张地弯下腰,伸展开手臂摆出请进的姿势,开启的门内隐隐透着有些可疑的粉红灯光。
——随即埃勒瑞便浑浑噩噩地坐在了这里,周围挤满了各式浓妆艳抹的姑娘,鼻尖则充斥着劣质脂粉的气味。
他的表情僵硬极了——白花花的脸或者手占满了他的视线,女性柔媚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他耳边说笑,而他曾经在课堂上使用的警告性的眼神在这样的地方也似乎并不太好用——姑娘们咯咯地笑着,被他瞪视的那一位笑得尤为大声。
而正主,那两位“医生”,见怪不怪地坐在对面的位置上,年轻的那一位甚是熟练地和每一位他叫得上名字的女孩打着招呼。
“好了,安妮——别再折腾这位小伙子啦。”
大约是终于看够了戏,那位年迈的老者终于开了口,声音粗砥得如同沙砾。他黝黑的眼睛扫过这两位位来客,眼神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明亮 。
“都散啦都散啦——好姑娘们,”年轻些的男人微笑着拍着手,“你们的热情这两位客人想必已经感受到了——但是今晚,”有着代表异域血统的棕色皮肤的男人环视了一下周围,重新将目光转向了对面。
“他们是我们的客人。”
“所以,劳您两位专程跑到我们的落脚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收起和女孩们调笑的表情,名为黑蛇的父子看着他们。灯光里,他们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鹰钩鼻子在脸上投下了深邃的阴翳。
“除了和你们讨要酒钱还能是什么——噢,顺便带着他来开开荤。”有些不舍地将目光从姑娘们的胸和臀上移开,阿列克谢随手指了指边上的埃勒瑞,大咧咧地往单人沙发的后背上一靠。劣质的皮革家具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仿佛是不堪重负的呻吟,“真怀疑什么时候这个破玩意就会撒成一摊。”
“成日与姑娘们作伴并不像你想象得那样有趣。”年轻些的男人陷在皮椅中,手指把玩着手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般地皱了皱眉,而年长者神情微妙地瞥了他一眼。埃勒瑞不太确定,但他仿佛从对方布满沟壑的面孔里察觉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啧啧,饱汉不知饿汉饥啊。”阿列克谢看着埃勒瑞站起身,检查了一下门锁,转头向他点了点头,便重新开启了话题,“那么,接下来就是正事了。新鲜的肉变多了,但是想要取走却变得困难起来了……青鹫们看护得很紧。最近的觅食也更频繁了——我想你们也知道原因。”
“总而言之,低调行事。”
……
他们从幽暗的小巷里钻出来,橙黄的灯光照在埃勒瑞的脸上,让他有些不习惯地低了低头。初夏的夜晚还带着些许凉意,他紧了紧身上的薄风衣,转头看了看黝深的小巷。黑发鹰钩鼻的男人在巷口注视着他们,嘴角带着莫测的笑意。“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举起手杖,点了点帽檐,“那么,有空常来。”黑蛇转身匿入黑暗,格纹的外套随着他的动作摆动起来,如同蛇鳞折射着月光。
“那么……我也要办属于我的正事啦。”阿列克谢舒展了一下身体,伸开的手臂顺便拍了拍埃勒瑞的肩膀,“天使街的那一家最近有了些新花样,那个叫肖恩的小子学得很快。如何,要不要跟我去玩一把?”
“不了,多谢。”埃勒瑞面无表情地将对方的手推开,“以及请您收敛一些,我不想午饭赊账名单上再多加一个人了。”
“啊,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无情——知道吗这样下去你连红灯区的姑娘们都泡不上的——”
阿列克谢调笑的话语很快止住了。
皮靴在青石板的路面上踩出了嗒嗒的清脆响声。一个同样不该在这个混乱街区出现的人从灯光照不到的角落走了出来,矫健的身躯被合体的短制服勾勒出优美的曲线,银色的长发在昏黄的灯光里依然散发着冷意。她翠绿的眼睛和胸口幽绿的胸针一样在灯光中折射着宝石的光芒,如同在暗夜里行走的猫科动物。
“晚好,别列克夫小组长。以及,”女人的视线转向了埃勒瑞,“前科研组的,霍克先生。”
被那双浅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埃勒瑞忽然感觉到一阵战栗。
那是属于危险的狩猎者的目光,而他体内流淌着的那种不属于普通人的力量,似乎也同样在被这样的目光细细地搜索着。
——不是家猫,是猎豹。他沉下眼,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
“嚯……真是难得啊,伊希切尔处长。”阿列克谢意外的眼神很快地被掩盖下来,“一起去喝一杯?”
“提议不错——但不是今天。”银发的女人笑了笑,视线却依然停留在埃勒瑞的脸上。
“晚好,伊希切尔处长。”埃勒瑞谨慎地向对方点了点头。尽管对方的目光明显地令他不舒服,但至少他能确定,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什么时候露出过马脚。
毕竟这个女人是以猎杀巫师出名的,即使是在科研组的时期,他也曾听说过这位可怕的行动处处长的一系列事迹。
“废话我也不多说了——霍克,跟我走一趟。”
女人开了口,指令性的口吻语调平稳,咬字清晰,语气和指令一样毫无热度。
“抱歉,伊希切尔处长,作为霍克的顶头上司,我并没有收到命令——今晚有什么需要用到他的任务?”
金发的男人忍不住出声,察觉到埃勒瑞有些疑惑的眼神撇向了他,他也只能丢回去一个“别问我我也不清楚”的表情让对方自行体会。
女人挑了挑眉,目光终于转向了阿列克谢,而埃勒瑞一直以来承受着的被审视的压迫感也终于随之消失了。
“突发事件——放心,不是什么坏事。”她眨了眨眼,在这里等候的时间里,她就注意到了墙角不起眼处划着暧昧的性别符号,而现在的距离也足以让她嗅到两人身上残留着的脂粉味——这足以证实他们之前是待在了何处——“还有……节制点,别列克夫小组长。”她转过身,长发从容地甩出了银色的波浪,“跟上,霍克,别让人久等。”
埃勒瑞沉默地跟着女人,直到路线变得越来越熟悉,最后有些惊诧地发现对方带他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地点——里政府。
夜晚的旗塔失去了人气,显得冷冷清清,唯有一两处依然亮着灯。埃勒瑞跟着诺尔·伊希切尔,两双皮靴踩击地面的声音错落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是什么人要见他?阿列克谢是个老手,按理来说,他在危险边缘试探的行为,应该还没有人会察觉。
诺尔应该不知情——不然刚刚就不该是带他走,而是直接将他们两个就地正法……
能动用得上行动处处长的…无非就只是那几位了……
埃勒瑞攒着眉头,一边快速地思考着,一边脚步不停,跟随着带路的处长转过了亮着灯的档案室,一路向上,最终竟然停留在一扇厚重暗沉的办公室门前。
——代表着,里政府最高统治者所在的大门。
埃勒瑞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当首领打开抽屉,抽出那一份写着他名字的档案,并且温和地示意他随意翻看的时候,他盯着上面“疑似法师潜质”的一行字,沉默不语。
“所以,您都知道了。”
他抬起头,盯着桌后的首领。
棕发的男人没有接话。他站起身,绕出办公桌,来到窗边,俯瞰着星空下街区里的点点灯火。
“……法师们在下一盘棋,一盘想要毁灭秩序,却从不考虑收局的棋。
里政府需要介入这盘棋局。
而我,现在需要一名棋手。”
布雷泽挥动长枪,随意的击杀了试图逃窜的绿色史莱姆。球形的史莱姆爆开,绿色的汁液向四周炸开落在地面上,看上去黏黏乎乎的。
布雷泽扭了扭脖子,转了转肩膀。击杀一只史莱姆对他而言当然是毫不费力。只是这个动作在短短的两小时内他已经重复了上百次(也可能更多)。机械系性的重复相同的动作让他感到肌肉酸痛。
城镇内大部分魔物的战斗力于史莱姆相差无几,威胁性并不高(但你也不能说它们不危险,即使个体力量微弱,数量庞大的群体依旧能展露出惊人的破坏力),即使是一个年幼的孩童随处捡起一根结实的木棍,都能与之一战。
使它们具有威胁的是群众们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不过也没人想让这些魔物变成对群众而言的已知生物,魔法世界不能暴露给普通群众。
沃姆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事实证明,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他派不上什么用场。布雷泽和柯利弗都不可能会因这种弱小的魔物而负伤。
“难不成你没睡饱?不会吧,你的睡眠时长可几乎是柯利弗的两倍。”布雷泽开玩笑的损了沃姆一句。沃姆鼓着腮帮子,似乎想让自己看上去在很生气,却引的柯利弗笑出了声,只好不停小声嘟囔这着“布雷泽你这是诽谤”。
我的睡眠时间可能还没到沃姆的二分之一,柯利弗这么想着。
“你觉得无聊,那就来帮忙吧。”
“我有在努力找。”
以史莱姆为代表的魔物喜欢躲在阴暗不起眼的角落,又或者是杂物堆里,总的来说,不显眼的地方容易成为实力弱小的魔物的落脚处。显然魔物也有智力,也会为自己的安全考虑。即便如此,与魔物战斗也比和有着相同实力的人类战斗要轻松的多,人类太过狡诈。
在如今的情况下,比起与魔物战斗,寻找并发现魔物反倒要更加费力。大量魔物涌入城内只是与往日里的“没有魔物”相比较而得出的比较概念,魔物并不会随处可见,街道上更没有满是魔物。如果到了那种情况,离最坏的结果大概也就不远了,那可不仅仅只是魔法世界暴露这么简单的后果。
布雷泽保持着警惕,目前遭遇的魔物都能轻松解决,但这并不代表事情会一直如此顺利。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过于炎热的天气,街道上一直没有什么人。柯利弗将魔杖那在手中(从外观上看那像是一根从地上捡起来的树枝),指着史莱姆的尸骸,小声念出咒语。地上的遗体悄无声息的燃烧了起来。或许那不能称为燃烧,因为几乎没有火光。尸骸最终化为了灰烬,一阵卷着热气的风吹来,便连最后的灰也四散,不留下任何踪迹。
直到走完这个片区内的最后一条街,布雷泽才稍微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虽然他一直表现出的是缺乏紧张的态度)。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是让人高兴的好事,但过于轻松又让他没来由的感到不安。布雷泽有这种感觉,某种危险正在在暗中酝酿着,逐渐向他们逼近,他们确浑然不知。
“就好像……本来应该在这里的魔物去到了别的地方。”柯利弗突然开口,说出了布雷泽的想法。
沃姆也点了点头。
三人正站在房屋投下的阴影里。
城镇周围的情况并无异常,甚至在远离城区后,环境也没有任何的异常,没有遇到任何魔物。在当今火山场活动异常的情况下,这种正常反倒是最大的异常。
遭遇大量魔物,直面危险,战斗至精疲力竭。这是原本的预期。
有只乌鸦落在一颗枯树上,干枯的树枝仿佛濒死之人伸出的求助的手。没有任何人握住那只手,它便悲凉的死去了。
柯利弗没有在意那只乌鸦。象征不幸的乌鸦与黑猫常常被人厌恶,但柯利弗知道,那不过是些可爱的小生物,从来不是灾厄的召唤者。
布雷泽也没在意那只乌鸦,直到听到它们的叫声。这不是寻常乌鸦的鸣叫,那过于凄厉,与正在遭受拷问的俘虏的惨叫如出一辙。
布雷泽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中随性的抛着。突然,他猛的将石头向乌鸦丢去,可怜的鸟儿没能躲开,不幸的从树枝上坠落,在撞击地面时发出岩石相互碰撞的声响,摔的四分五裂。
是魔物。
布雷泽皱了皱眉,在实际中遇到也好、在资料上的记录也好,他从未见过这种魔物。这种魔物与平常的生物太过相似,假若不是那奇异的叫声和当下的特殊情况,他也不会将其和魔物联系起来。在确认没有危险后,布雷泽走近魔物的残骸。他看见了“乌鸦”的喙——尖锐而又锋利,或许能毫不费力的戳穿钢板。布雷泽将滚落至一旁、发出诡异光芒的两颗球形绿宝石收好——那本来是“乌鸦”双眼,准备在回去后将其交给那些善于钻研的魔法师们研究。
“我们遇到麻烦了。”
布雷泽抬头,发现一大群猫正从远处呈包围态势缓缓朝他们靠近。那显然不是普通的猫,它们的行动姿势过于僵硬——它们有着与布雷泽刚刚击落的乌鸦相似的特征。它们是同一种魔物,至少是同一种类的魔物。
“能解决的麻烦不是麻烦。“布雷泽嘴硬道,接着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仅是成百,而是上千的乌鸦,黑压压一片,像黑色的海浪从更遥远的天边涌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凄惨鸣叫声使人头皮发麻,无数翅膀扇动激起的风声中夹杂着岩石相互碰撞的声响。
岩石不应在天空中飞翔,不过此刻并没有时间给三人用于思考这些“乌鸦”得以飞翔的原理。
“好吧,我承认我们现在的情况有点危险了。”布雷泽一边对柯利弗说,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他小心的向后退了几步以拉近自己与柯利弗之间的距离。
事情常常会向着预期中最坏的情况发展,有时甚至会远超预期。他们可没想到“大量”会是能将他们完全包围的数量。
柯利弗握紧了右手中的魔杖。他的手有些发抖,有人曾把这解释为“好战者的兴奋”,然而柯利弗知道,这不过是因为自己幼时的莽撞举动而留下的心理阴影——他曾在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大群魔物追赶。如果是现在,他或许不会将那些魔物放在眼里,而当时他却拼尽了全力逃命,后来则幸运的被佐伊救下。
柯利弗将负责治疗的沃姆护在身后,压低了声音说:“有点危险?这大概是个过于乐观的局势判断。”
“它们看上去似乎很饿。很显然我们三个人的肉的份量并不够给它们用来塞牙缝……找一个比较薄弱的地方试着突围吧。”布雷泽提议道,“虽然很想说把它们全部消灭,但现在我们只有三个人,不保存体力,毫无保留的打上去被消灭的恐怕不会是它们了。”
“在要赶在乌鸦接近之前突围。”柯利弗补充了一句。
没有经过任何商量,三人就默契的一同朝着东南方冲去。没有人清楚那是否是包围最薄弱的方向,但那是通往红色学会的方向。他们清楚,他们要避开城镇,他们不能将这些危险的家伙引过去。沃姆没再说话,他的心高悬着,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危险的情况。他扫了眼柯利弗与布雷泽 ,试图获取一些安慰,得到的却是相反的结果——两人极度严肃的表情让他感到更的紧张。
万幸,这种魔物似乎智商不高。那些猫似乎没有预料到三人会朝自己冲来。在三人逼近后,有的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有的四处逃窜,只有一小部分仍然无畏的向着三人袭来。布雷泽挥舞长枪,像挥动棒球棒击球那样将那些猫击飞。
红色的火焰在柯利弗的左手指尖聚集成一团红色的光球。柯利弗一次次的将这些光球向魔物丢出。火焰无法伤及这些石头身躯的魔物,它们甚至没有减速,于是柯利弗又补上了冰封的魔法。魔物的速度稍微减慢了,岩石上出现了裂痕。柯利弗握住剑柄与剑鞘的连接处,用剑鞘大力敲击接近他们的魔物身体上的裂痕。裂痕逐渐扩大,最终瓦解了魔物。身躯断裂的魔物变成了彻底的石头,再也一动不动。
敌人的数目过于庞大,面对来自四面八方、锋利度不输剑锋的爪子与尖牙的攻击,布雷泽与柯利弗不可避免的受伤了。好在那都不是重伤,即使是一边全力奔跑,沃姆也能同时为二人进行治疗。伤口迅速愈合,只留下撕裂的布料。
那些原本愣在原地的猫似乎终于理解了事态,怒吼着袭来。只是为时已晚,三人已经突破了包围圈。岩石那过于沉重的身躯使它们无法像真正的猫那样极速奔跑,便逐渐被甩远了。可那些乌鸦仍然紧逼在身后,像一团黑色的乌云,眼睛闪现着骇人的绿色光芒。
这可太糟了,那些乌鸦越来越近,就像一张厚重的地毯,即将向三人扑来。而布雷泽已经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了,他知道沃姆此刻的情况肯定更差。
乌鸦们又一次爆发出尖锐的鸣叫,像是在吹响进攻的号角。
突然间,一切声响都消失了。耳边再没有了磨人的鸣叫声。布雷泽难以置信的回头,发现那些乌鸦也不见了踪影。
布雷泽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学会的方向跑去,另外二人紧紧的跟着他,沃姆被护在中间,柯利弗垫后。
布雷泽否定了幻觉的可能,衣服上的破洞正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的证明之一。他找出之前收好的绿宝石,它仍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不论怎样,当务之急是将情况上报,这已不是他们三人能解决的问题。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