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
对于一个杀手,被拖入地狱大概是我最好赎罪的方法吧…
我是一个杀手,失败的杀手,在从小经过十年的训练,我在第一次任务就失败了。
为什么?因为我不只消灭了我自己的目标外加所有人,我直接消灭了一个军团,和自己的伙伴。
没错我暴走了,我渴望血,渴望杀人。
【啊…还要更多更多的人....】尸体被堆砌成了一个山...
【从颈动脉喷射出来的血啊…太棒了】
所以现在我成为了佣兵,也是一个通缉犯。
大概也是因为我渴望夺取更多灵魂,恶魔来找我了
【对吧恶魔阿萨谢尔?】
眼前的这个男人啊…大概是要带我去死亡去地狱吧…并不想询问太多,我只是跟着恶魔的脚步,走向一个黑色的深渊。
当我再次醒来,我看到的不是地狱,哦不,这也许是地狱毕竟谁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呢?一样是无尽的黑暗。
【在这个世界,白天的时候你可以随意杀人哦~】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作为一个职业杀手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究竟是我退步,还是这个男人太可怕。【这是你的渴望吧?杀人,夺取生命】转身看着这个风流的男子。
【确实是呢~我第一个想杀的就是你...不过我不能因为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那就在未来的日子慢慢问吧~】说着一阵浓烟飘散,那个男人消失了....
安度因在通往地下的通道门口埋地雷修工事已经整整半个月了,今天是收尾的日子,为此安度因相当开心,连趴在地上刨坑埋雷都是哼着小曲干活的。
看着天边的太阳一点点落山,安度因最后一个地雷的引线也已经拉好了,拍拍身上的土,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安度因审视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他点点头,完美。
虽然工作半个月每天早出晚归!虽然花费巨资(自掏腰包)!虽然每天弄得自己都和出土文物似的连潘多拉见他都是一脚踢到浴室里而不是先来一发日常抱抱!但安度因认为这都是值得的!就凭这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地雷阵,就足够爬完楼梯累得像死狗一样的地下人喝上一壶的!
“这才对嘛,战斗什么的跟我有毛线关系,阵地战才是我的强项啊!不愧是本大爷的地雷阵!完美的连我自己都出不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靠!忘了留自己出路啊啊啊啊!”
就在安度因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感叹‘悲伤辣么大’的时候,腰间的手机(注意是腰间!要是有谁吐槽是裤裆我跟他急!)一阵震动,他连忙掏出来一看,是BOSS。
“喂BOSS啊是我,怎么了?哦。。。。哦。。。。亚当啊,我看见他了,早上急匆匆的从我这里。。。。。啊对,就是下去了,下地去了,对对对,到现在还没回来。什么?不是BOSS你布置的任务?那我就不知道了。。。。。哦,成,那我在这里守着吧,要是他活着回来了我就把他带回去,放心吧BOSS好挂了。”
得,安度因看着通道那黑黢黢的入口,回想着早上亚当不知道为什么,端着他黑又硬的电磁炮一脸杀气的冲下去的情形,不由得摇了摇头,心说亚当啊你长点心吧,要不是我这里地雷阵没布完,你早踩雷上天了。。。。。
“算了,我就在这守夜吧。”安度因想了想,“不行,我知道这里有地雷阵,亚当不知道啊,万一大晚上我没见亚当上来,结果他又不知道我在那里埋了地雷。。。。。。妈妈咪呀要真是亚当踩了我埋得雷被炸死我不得被我师傅还有BOSS合力撕吧撕吧蘸辣椒酱生吃了?不行不行。”
想来想去,安度因还是叹了口气,“算喽算喽,我就自当是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吧。”
捡起刚才埋地雷之后剩下的木头箱子,从上面拆下几块木板,再加上自己的铲子和从袍子上扯下来的布条捆成了个牌子。安度因又掏出根荧光笔在牌子上写了几个字‘前方雷区,小心脚下,如若炸伤,你自己看着办!’
安度因写完想了想又加了一行小字,‘Ps:埋地雷的人是安度因,本人承接一切土木工程、防御工事修建、买凶杀人和抢劫银行,同时承接替写作业、代送情书、欺负女同学的业务,价格面议,联系电话:13XXXXXXXXXX。’
“这样就能安心的找地方偷懒睡懒觉了嘿嘿嘿,要不要叫潘多拉过来一起待到天亮呢?”这么想着的安度因将牌子插在地上,转头又看了看通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总觉得有人在窥视我。。。。。错觉吗?应该不是吧,一般这种觉得是错觉的时候其实你的直觉很正确的,嘛算了,管我什么事。”
“黑夜给了我金黄色的眼睛,我就用它看黄书。。。。。啧啧啧,瞧瞧这一期封面女郎真是美啊!这身材,这样貌。。。。。。话说地下会不会也有这样有益身心健康的杂志呢?要是有真想看一看,地下照不到太阳妹子们的皮肤都应该白嫩嫩得吧?嘿嘿嘿嘿嘿嘿。。。。。”
安度因此时正躲在一颗大树上,穷奢极欲的带着夜视仪看黄书,这种低俗的爱好平日里因为和潘多拉同在一个屋檐下难以得到释放,今天可算逮到机会了自然要一饱眼福。
“恩?那是。。。。。”突然出现在夜视仪上的一个小光点引起了正在兴头上的安度因的注意,哪个方向是通道出口,而光点代表着有某个有生命体征的生物正在那里活动,而且个头绝对比老鼠大。
“亚当回来了?这都半夜三更了你说我也没带点夜宵给同事充饥。。。。。。恩?不对吧,亚当的黑又硬哪去了?”
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安度因一把抄起身旁的高倍望远镜,稍稍调焦,“那个发型。。。。亚当在底下理发换发型了?哎我去,脸也变了脸也变了!难道亚当还整容了?哎哎哎哎!怎么个头也变矮了!靠这不是亚当吧!难道说我刚布置好地雷阵就有敌人上来了?别这么有眼力件好不好?不对,亚当没回来反倒是上来一个敌人。。。。。不不不,亚当有他的黑又硬怎么可能挂在底下!一定是。。。。一定是。。。。可恶果然是牺牲了吧?”
安度因一紧张就碎嘴子的毛病看来一时半会改不掉了。
透过望远镜,安度因看着那个新上来的(姑且算是)敌人,作为埋了半个月地雷差点把自己埋进去的地雷阵的布置者,安顿因对他的防御工事相当放心。
那敌人显然看见了安度因立在那里的牌子,在通道门口踌躇着,看到这,安度因心里这个恨呐,你说我要是早知道亚当已经牺牲了我还立着那破牌子干什么用?这不是给敌人提醒吗!这要是让他一脚踩进去这会已经放烟花了吧!
“哎呦?那小子胆子挺大啊?还不往家跑还赶往我的地雷阵里伸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找死。。。。。诶我刚才啃了一半的鸡腿哪去了?”
从袍子里摸出刚才啃了一般的鸡腿,安度因接着看戏,敌人看起来对于‘前方雷区’四个字还是有点忌惮的,他现在正拿着根不知道哪里变出来长木棍满地捅呢。安度因看到这差点没笑出声来,“孩子你作死不是这么作死的,你见过谁家的探雷器使用木棍做的?你这么捅我看到时候捅在地雷上炸不死你!”
他已经看到一朵漂亮的烟花绽放于通道口那傻孩子身旁。
果然如同安度因所想象的,没过几秒钟一颗反步兵地雷‘轰’的一声爆炸了,“nice,安度因拿下地下一血亚当我替你报仇了。。。。。卧槽什么鬼?我没看走眼吧?那货还活着?正面吃了一颗反步兵地雷还活蹦乱跳的?卧槽别闹啊!这不是科幻片也不是动画片更不是走近科学现场!你应该满身是血浑身是眼的倒下才对吧!潘多拉在上,我看到了什么?他是怎么做到几乎没有受伤的?难道他的皮肤和凯夫拉有一批吗?还是说丫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外星生物?难道说地下人其实是外星人伪装的?天老爷我在拯救世界吗!”
安度因内心再次凌乱了,这一点可以从他激动地把黄书都撕了这一点看出来。
“不过没关系,这才一颗地雷,只是一颗比较基础的反步兵地雷,待会还有寡妇雷和腰斩雷等着他呢。”
叼着鸡骨头肉,安度因举着望远镜接着观察。很显然仔细看去刚才的爆炸对敌人还是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是很反常,那敌人的出血量相当的少,好像伤口在出现的同时就会自动收口一样,而且显然敌人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在地雷爆照的一瞬间他就完成了寻找掩体、卧倒、掩护要害三个重要动作。
“真是敏捷的不可思议。”安度因感叹道,“师傅一定会喜欢他的,要是能活捉多好。”
不过敌人显然有准备好了第二轮试探,根据安度因的印象,敌人即将踏入的区域,正是腰斩雷大量埋放的区域。腰斩雷,跳雷的一种,一次爆炸产生强烈的冲击波,同时将用来二次爆炸的爆炸物弹射到大概一米左右的位置,二次引爆将产生大量破片,这些破片四散飞射将对附近步兵造成类似于腰斩的伤害,所以被叫为腰斩雷。而且这种地雷对付那些试图通过卧倒躲过一劫的步兵也有奇效,所以这一次安度因相信那可怜的敌人待会就会变成一句满身窟窿眼的尸体了!
亲眼看着敌人走向死亡陷阱真是一种奇特的感受,安度因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这种有计划性并且严格按照他计划走的战斗,不仅仅是敌人进攻的节奏,就连他死亡的节奏也被自己算的清清楚楚。
不过安度因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这敌人刚刚突破了他第一层地雷阵。
虽然那层地雷阵相当简易。
轰。
第二声爆炸。安度因预料的第二次爆炸果然来自一颗腰斩雷,但是敌人的情况果然要比他预计的要好一些——没有当场死亡,但是也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安度因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皮肤真的挺有韧性的,即便是腰斩雷的破片也只是在上面留下伤口而没能击穿。
“啧,这家伙,他的皮肤真的是什么生化材料吗?地下真是可怕,看来我果然还是应该送些非人道武器下去人道毁灭一下。”安度因砸吧砸吧嘴,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位不知道名字的敌人怎么可能连腰斩雷都弄不死。
突然,多年佣兵生涯磨练出来的第六感突然猛烈的起了反应,完全来不及安度因多想,猛地一翻身跃下大树,就在他离开那个地方的一瞬间,一片寒光烁烁的刀片‘咻’的一声贴着他脑门钉在了刚刚他藏身的位置。
安度因所在的位置距离地雷阵少说也有五六十米的距离,虽然说不上安全但是也不可能这么快被发现!可对方的攻击又不像是随手蒙的,那么这么看来,对方夜战索敌和利根有一拼啊?
不过更严重的问题是——被发现了!
这可是相当严重的问题,今天安度因出门没看黄历,以为主要工作是埋地雷的他除了带了小黄书根本没带多少武器,这种情况下面对一个看起来扔刀片扔的很利索的家伙,安度因很明智选择了——跑啊!
不过敌人显然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他命好还是安度因倒霉,那敌人愣是踩着二十米宽的地雷阵直直的朝着安度因追过来!
安度因的心在滴血!他都快哭了,你说说人家这幸运值,我地雷都埋得小地雷叠大地雷了丫竟然一个没踩上!
“别闹啊!你丫幸运多少啊!虽说幸运是很重要的选项但是你也别点的那么高好不好?老天爷不开眼啊我最近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你这么折磨我搞毛线啊我就是在这里等人要不要给我找个生化人当敌人吧?你追我追的那么紧干什么我又不是女的!你要真想打架你直说我给你找人去你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工兵算什么英雄好汉!”
没有人回答话唠安度因,但是几声‘咻咻咻’的尖锐破空声显然是那敌人对安度因的回答。
虽然不知道对方扔了什么过来,但是本能驱使安度因反身甩出一把黄豆大小的铁珠,这些本应该装在炸弹里当破片的小球专门用来对付投掷类武器,也正是那一瞬间安度因看清了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丝线!竟然是绕指柔这种玄乎到家的武器!
而且这玩意锋利到没谱啊!铁珠都被切开了!!!!!
要是被这玩意切上一下,安度因吞了口口水,那铁定了一块肉就没了!说不定直接截肢都是可能的啊!
“我说你是地下的屠夫吗!你切肉的家伙怎么天天都带着啊!我又不是死猪不想被切碎啊!你离我远一点听见了没有!卧槽还来!混蛋!真的很疼啊!”
小心小心安度因还是中招了,一道钢丝抽在了他的胳膊上,万幸的是,安度因的袍子也不是一般的大路货,这袍子用硝制牛皮加厚过,对于割裂上有一定的防护,但即便如此,安度因的胳膊也是一道一指深血口子。
血顺着胳膊往外流淌,安度因已经顾不上疼了,他很清楚,如果不能赶快摆脱敌人追杀,不以体力见长的他一定会跟案板上的猪肉一样被切碎的!
我的肉不好吃你别切我了!安度因真的想这么喊一嗓子,不顾喊了也没用。
“啧,这是你逼我的!”
一手掏出防毒面具扣在脸上,一手掏出俩鸡蛋大小的小球奋力往地上一摔,一股伸手不见五指的白烟顿时笼罩了四周。
“能逼得我用强效催眠瓦斯你也是赢了,哼,没追上来嘛。。。。。看来逃过一劫了,嘶,真疼,混蛋你给我记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捂着伤口,安度因消失在城市中。
主线:
安度因:“我回来了,靠有没有人给我拿点药啊!”
亚当:“哎安度因!你怎么才回来?哇你受伤了?”
安度因:“我去亚当你怎么在这里!我还在通道门口等着接应你呢!”
亚当:“我早回来了?你说什么呢?”
安度因:“没事了。。。。。我伤的真冤。”
相关图片:
中华冠毛犬:http://pic.aigou.com/upload/shopping/2011/01/21/94931380.snap_m.jpg
阿富汗猎犬:http://news.sxxw.net/uploadfile/news/file/2007-8-22/2007082212233040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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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老六来说,莱伊比作中药的话,是三七。
不光是因为三七专治莱伊日常吐血和他三七分的头毛。
三七三七,三分客套,七分和善,十分虚伪。
这个人似乎已经虚伪到了就算直接把这个评语甩到他脸上,他也顶多就是笑着“哦”一声,连那面具壳子一样的笑容都不会出现一丝罅隙。
想到这儿,边刷着内部论坛边做着海报的勤劳小大夫不禁有点好奇,以这家伙的冰块儿一样的心肠,也不知道到底什么话才能让他觉得愤怒。
从第一次见到莱伊算起,到现在也有快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老六还是小小地惊艳了一把的。莱伊的皮相有种中性的清丽,偏偏还生的肩平背直腿挺长,长了副很爷们的骨架子。身高虽然差不了太多,但自己那有点儿溜的肩膀和上下一边长的小短腿,往他旁边一站顿时显得气场弱了一头。
那时老六刚回岛没多久,正被岛上炒鸡不便利不人性化的公共通信系统搞得焦头烂额。或许是岛上人本就不多,有权限随时接触外部网络的人更是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教廷里竟然连一部富余的岛内外两用智能机都找不着。申请了定制机以后被通知要十个工作日。按里洛尼亚跟宗主国意大利如出一辙的低下工作效率,说是10天,少说也得一个半月才能兑现,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开业在即,老六急于联络药材进口事项,只能跑到离小院不远的这个市里图书馆机房上网。
弗罗恩的上机手续远不似外界的网吧或者资料室那么方便,每次都得去图书馆前台找管理员登记,预约使用时间,然后给随身的ID卡充权限,才能进前台后面那间一共没有几台dell老台机的小机房。权限都是单次的,出来就算上个厕所都要再登记一次,上个网搞得跟坐牢一样。
如果机房是牢房的话,莱伊大概就是门口的狱卒吧。或者看门犬更贴切一些?老六暗挫挫地想着犬化的莱伊,觉得这只笑脸面瘫的阿富汗还真是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拿狗来比自己的话,会是啥呢?苏牧?突然很在意的六子随手点开了岛内的内部聊天app,把签名改成了“大家说我比较像什么狗?”
几分钟以后一刷,底下多了好几条回复。
huck/ 中华田园犬 (……)
snug/ 古牧吧。(我有那么胖?)
赫西亚/……灵缇?(赫西亚你对我真好,这腿比阿富汗还长呢)
大主教/假装自己是中华田园犬的金毛。
老六怔了下,觉得卧槽不愧是主教,完全无法反驳,还有点儿小骄傲呢。金毛好歹也是最受欢迎犬种,还有种深藏不露的感觉嘿嘿。
正准备赞颂一下主教机智,这时候莱安发了一条:
/六六,我觉得你像中华冠毛犬诶!/
看着这个听着陌生的名字,他一脸问号地打开了google搜索。看着蹦出来那张照片先是一愣,然后趴在桌子上生生笑了五分钟,然后红着脸毅然决然地删掉了刚才那条状态。
你才是中华冠毛犬,你们还是松狮二哈牛头梗呢哼!已经完全忘了来机房目的的六六森森地怨念起门口那个祸首阿富汗起来。(莱伊在门口咳嗽了一阵,又默默吐了一口血。)
要说这么好看还温柔的人,就算体弱多病了点也应该是招人疼而不是讨厌才对。事实上莱伊的人缘也确实很好,不光有个蝴蝶犬一样头发加了特效,看起来飘乎乎的臭小子老来找他。貌似还有个死忠小粉丝常驻图书馆盯梢,每次老六去找莱伊“开房”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后脖梗子上刺刺的目光,一回头时不时还能看到书架子缝隙间露出充满怨念的粉色呆毛。
可莱伊对这些关心他的人的态度总是那么不远不近的。
有一回亚乌和莱安在讨论着一本小说,亚乌听了莱安的介绍很想看,莱安却忘了书的名字,俩小孩在书架边上走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找到。那时候老六刚走到机房门口准备回家。无意间看到了莱伊悄悄地把自己手上那本看了一半的书阖了起来,摆在身边还书车上最显眼的位置。俩少年寻找无果,借了另外的书来了前台,一眼就看到了莱伊刚摆过去的那本。
“啊啊啊就是这个!我说怎么找不到,原来有人刚借过。”莱安指着书大声说到,然后被亚乌打了下头,“嘘!小声点。”少年一脸尴尬地左右看了看。
等少年们心满意足地借了“正巧发现”的小说开开心心地出了门。老六绕到前台,把ID卡甩到柜台里,一手撑着腮帮子看着莱伊登记。
“刚才我看到你放书了,直接叫他们过来拿不就好了。他俩不是跟你挺熟的吗。”
莱伊头都没抬,确认了下桌上电子钟的数字,抄录在一张几乎只有老六名字的表格上。
“我不知道他们要借,刚巧看完了而已。”说着有意无意地抬手掩住了面前刚刚从书中拿下来,刚刚写上了书名和页码的书签。
这人也太别扭了,老六想不通。
有病吧?
没过多久,他发现莱伊真的很‘有病’还病得不轻。
记得还是八月中旬,流火的天气。图书馆里虽然有空调,但不知怎的机房和前台这边的那台空调一直有问题。热得老六脱了短褂,只穿着个跨栏小背心,还把老糊后背的烦人发丝拿铅笔绕着在脑后歪歪扭扭地搞了个道士髻。
之前联系的中国那边的代理商老王头是师父的朋友,一直很好说话。最近他腰有点儿问题,住了医院,他二儿子王二暂时接手生意。这小年轻不知道情况,还有点轴,什么事都要反复说三遍才能明白,急的老六一脑门子汗。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越是着急的时候,越有人添堵。
正跟那二货解释第三遍关于那批三七的产地不对,不是汶山,是云南的文山。最后一个“山”字还没敲完,电脑“咔吧”一下热重启了,还卡在了开机画面一动不动。老六等了两分钟,决定还是召唤门口的莱伊进来帮忙看看。
大热的天,常年反着冷光的美青年却跟完全没感觉到一样,还穿着那身长衣长裤,脖子上裹了个大围脖,看得老六都觉得又热了几分。
“怎么了?”
“电脑自动重启完卡住了,关机没反应,再帮我开一台吧。”
“我看看。”莱伊走过去,站在六子后面,左手扶着椅子背,伸出右手跨过他耳畔,按上了桌上主机的关机键。本以为有新电脑用,没有让开地儿的老六被这突然拉近的距离吓了一跳。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弄得他头都不敢回。只是偷偷瞄着脸旁几缕闪着金属光泽的浅色长发,发梢还碰到了他光着的肩膀,扫得人心里直痒痒。
这几秒钟长得吓人。
老六感觉得他几个小时都没喘气儿。
“bi”的一声,屏幕一黑又重新亮起。看着莱伊把手伸向键盘,他往后一靠本想给腾个地方,忽略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是极尽了,插着根筷子的脑袋一下子埋进了莱伊怀里。
吓了跳的老六赶忙回头想道歉,就见莱伊一口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
六子整个人吓傻了,满脑子都是我勒个大槽这一头是要撞死人了我投好硬?赶紧抢救争取戴罪立功少判两年欸我救命金针没带身上怎么办。
还没等他的脑子过完这个超长的念头,‘重伤’的受害者却抢先开了口。
“抱歉有点没忍住……老毛病了。”莱伊低头看看满手的鲜血,脸色苍白,眼圈发黑,气息颤抖地说着。
这景象让老六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随着他的气息一揪一揪的,拧着疼。
强行说服自己是医者本能作祟,病人在前应该尽职尽责,于是他一把抓住了莱伊还顺着往下淌血的手腕。
莱伊愣了下。
看到他吐血什么反应的人都有,皱眉头躲开的家人,面无表情地递纸巾的医生护士们,一下子哭出来的木星,他们的举动都很容易理解。这样突然拉住手是几个意思,莱伊被这个还算不上熟人的雀斑青年的举动和一脸认真纠结的表情给弄糊涂了。
“气血两虚,脾胃不和,心肺衰弱,肝胆气滞,肾有阴虚。除了肠子好像还没什么大问题,你这五脏六腑倒是坏得挺整齐。” 这个人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这内脏明显有缺失,应该动过不少次手术,身体虚寒入骨,怪不得大热的天还穿这么多。
听着这番话,莱伊也隐约想起来对方似乎是刚从中国回来的医生。拉手原来是东方医术的“把脉诊断”?虽然青年说的话有些单词不大理解。但大体上的病情竟是说的分毫不差。他对之前只在书本上见过的中医顿时多了几分崇敬。
老六说完了诊断,没舍得放开那手感极佳的腕子。他偏头看了下还抓在自己手里那只白皙的长手,心想这人美手就是好看。就是都沾上了血,看着真心疼。突然灵机一动,一把将沾了血的小背心脱了下来,给自己胡乱抹了把脸,然后朝莱伊一递。
“凑合先擦一下吧,一会儿去洗手。”
看莱伊没有接过去的架势,老六心想糟糕自己真是傻了,那背心又是汗又是血的,还刚抹了把脸。自己糙人当惯了不觉得,人家看上去那么干净怎么用的下手。
莱伊这时其实没看到他伸过来的手。他是被青年背上身上扭曲着的几道巨大伤疤引走了注意力。不同于自己身上数次手术留下的蜈蚣一样长长的缝合痕迹。这个人的伤疤看起来更加狰狞,似乎是受过严重的外伤。有些伤口很容易想象到当时有多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这个人,能活着也是不容易。
莱伊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拿起那件正要往回收的小背心。习惯性地温柔一笑,抬手拿背心擦了下嘴角的血迹。
“谢谢,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没事。” 尴尬地他脸有点红。
刚想告诉他背心有点臭,擦手就好了。
啊,已经晚了o/////o。
那次之后,老六再去图书馆机房联系业务,总会拿上些配好的药丸。那天跟王老二买的一整批上好的云南三七几乎都用在了这些药丸里。
终于做完了海报的药房准老板撇了撇嘴,想起了前几天的争执。
哼,要知道他其实是这么别扭的人,当初就不该对他那么好。
心情有些莫名烦躁的六六不想那么快登记下机,主要是不想见登记的人。他顺手点开了桌面上存的那张长毛阿富汗的照片,开始拿鼠标给狗子画蓝围巾。
这时坐在前台的莱伊正默默看着电脑监控画面。最大的那个窗口中,扎着辫子的青年正一边涂着一只带围巾穿衬衫风衣的狗。
莱伊无奈地笑了下。
看来上次话说得太直接,他确实是生气了。
也罢,等他的药房正式开起来,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总是过来这里,对自己应该也就淡了吧。像我这种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的活死人,何必还要拖累人家。
莱伊自嘲地笑笑,关上电脑走到窗前。有点寂寞地看着对面那间已经挂上了绿色灯牌的小房子。
三七,主产自云南。《本草纲目》中称其可止血散血,亦主吐血衄血。曾是当年救下老六这条小命的主要功臣。给莱伊配着药,他总是忍不住回味起卧床不起的那段时光中每日服用的汤药。
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苦涩味道。
只是等过这苦,回味时总会有一丝甜。
【超短,只是在骗更……】
弗罗恩岛一点都不像个只有男人的地方。
稍一回想,老六发现自己这几年好像都是在男人堆里混过来的。
大学时候的研究室里从导师到学长同班都是纯爷们,实验忙起来的时候经常大家一起脸也不洗衣服也不换,脱了防护服就四仰八叉地摊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要赶上人多的时候,谁不当心摸了谁的手一下都要好一阵恶心。恨不得踹两脚过去才解恨。道观里那几年更是,一群中老年男人,平常闻的除了浓浓的香火味儿,就是每日练功的汉子们身上脚上的酸臭味。
和这里真是一点都不像。
这里不仅没有汗臭,反而到处都是穿得飘飘亮亮甚至花枝招展的美丽青年。世道也真是开放,留着腰的,披着大波浪长发的,甚至还有穿小短裙大腿袜的。时不时地就能看到俩人要么拉着手,要么搂着腰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散发着“酸酸甜甜就是我”的恋爱味道,闪瞎着这个26岁老魔法师的氪金狗眼。
老六托着腮坐在药房门口,完全忽视了自己身边这个摊子才是这“恋爱的酸甜味”的源头。
前些日子中国那边儿的代理商老王头生病,那代班的二儿子有点喇乎。他要的五斤药用山楂片,送来的却是二十公斤的大个新鲜山楂,帮忙去提货的小波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车也没开,生生从港口搬着走过来差点没闪到腰。
前一阵山楂片消耗得快,眼看就要见底了。最近岛上总下雨,到处都是湿答答的,自己晒山楂怕是全都要长霉,只得重定了一次。
看着这四十斤红灿灿的大红果,老六突然灵光一闪,打起了做些点心,丰富下贫瘠的岛民伙食的主意。
山楂糕山楂片,冰糖葫芦炒红果,再滚制些这几年中国那边颇受欢迎的糖雪球满满摆上一桌。潦草地地涂了个“两欧元一份,五块钱三包”的标牌,老六支了个马扎坐在门口摆起了地摊。
黎掌柜这几日都被放前台的假,一大早就过来,然后就直接发配到了厨房去发光发热。还好他也乐意,看在晚上可以打包一些当日做得最成功的小点心,回家投喂那两个似乎总也吃不饱的青少年的份上,加班的工钱提都没提。
酸酸甜甜的香味吸引了不少岛上小孩子的目光。不过这些点心看着好陌生,又是药店老板卖的,大家都有点不敢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老六倒也不急,支着个脸边走神边笑眯眯地等着。
没多久,就让他等来了个好契机。
看到之前帮忙开挂盖房子的雷契尔从图书馆方向走了过来,老六赶忙把他招呼过来。精心挑选了一串刚刚出锅,冰糖还脆热爽口的糖葫芦,一把塞进他手里。雷契尔有点方,但在他怂恿的眼神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开开心心地点头看着药店小老板。目击了少年刹那绽放的幸福表情,旁边几个小孩子都有点按捺不住了,纷纷开始掏兜翻找硬币。一时间小小的摊位被围的水泄不通。
临近中午,感觉到有点饿,抱着刚借的新书从图书馆出来打算去随便吃个饭的法安,一出门看到的就是街对面这一群孩子围着老六的药房买东西的景象。
法安觉得有点懵。
一群小孩争先恐后买中药?
接着他就嗅到了那股勾人的酸甜味。几个刚买了糖雪球的小孩欢天喜地地抱着个袋子走过他身边,为首的孩子手上举还着一颗小巧的红色果实,包裹着粘着白白的糖霜。
中国的甜品吗,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看起来有点像个坏人的青年,意外地喜欢着甜甜的东西。默默地捏了张十欧的钞票,法安不着痕迹地站到了队伍后面。
与此同时,高大的亚裔青年御城朝和看起来像个乖巧小男孩的红发修普诺斯挽着手拐进了这条比平日稍显热闹了些的街道。御城听说这里新开了家药房,里面卖的东方茶叶似乎评价不错,特地绕路过来看看,正好就遇上这难得的特卖活动。
御城看到修普诺斯对摊子上的小点蛮有兴致的样子,便跟着一起排起了队,正好站在法安后面。修普诺斯则是先走到摊子前去看看有什么种类。
时针分针此刻终于在钟面正上方的位置团聚,教堂的第一声报时钟声铛铛地敲了起来。
数十道金光掩在钟声里,悄无声息地从岛上某处炸散开来。
同一时刻,法安已经站到了摊位前,指着仅剩的一串冰糖葫芦,老六正伸手递着上一个客人找的零钱。忽略了身边身后两个人骤然间散了一下焦点的眼神。
那时的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让全岛陷入长达24小时的混乱状态的大事件,已经拉开了帷幕。
TBC
11月8日,天气晴,有微风。
十一月的第二个礼拜日,比起前几天的喧嚣,今天的弗罗恩岛明显安静了许多。
克制住围观唱诗班小正太们的强烈愿望,老六翘掉了礼拜日。与其去教堂根烟那帮老古董们扯皮,还不如呆在家里为难得的节日作作准备。
一觉睡到了自然醒没型没样地蜷着腿半蹲半坐在新院子的石凳上,一边儿哼着最近追的电视剧主题曲,一边儿挥舞着药杵子“哐哐哐”地捣着些灰白色的植物根茎。哼到喜欢的段落,还时不时地抻抻脖子,唱出几个似是而非的句子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六从大早上起来就眉飞色舞的,整个人活泼得堪比那月亮上捣年糕的兔子。
日子难得,虽然是周日,大掌柜的黎先生还是在做完礼拜后来了药房报道,开展起了他算账之外另一个重要工作——大厨。
厨房里刀光阵阵,黑发飘逸英姿飒爽的华裔青年舞着两把双立人破骨刀,哒哒哒地剁着案板上好大的一块猪肉。三分肥七分瘦五花三层的上好猪肚腩在他的刀光剑影下,不出半晌的功夫就成了半点儿风骨也无的肉糜。案板上肉末四溅,用劲儿却极是巧妙。这个生性爱装逼的青年拒绝了老六特地准备的花边围裙。生凭着刀功,将血沫肉泥完全控制在了案板上,一点儿也没沾染到他光洁挺括的真丝黑长袍。
约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勤工俭学周末骑着电瓶车挨家送货的吴小波载着一大堆的食物和药材来了。
小波把车往路边随便一靠,一手拎着土鸡蛋、奶酪等农副产品,一手抱着一大麻袋新鲜草药,踉踉跄跄地怼开了后院那个纯属摆设的小门。进了院子,预料中该出来迎接一下的主人正在院子里唱着歌捣鼓着什么,连个头都没回,丝毫没有打算帮忙的架势。小波心虚地想起前几日泡温泉时候的意外,看来老六是还没消气。他摇头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膝盖往上顶了顶那眼看就要掉下来的红薯袋子,半拖半拽着往厨房边上的储物间走去。
假装怄气其实只是在犯懒的老六早就听着了院儿里的动静。悄悄歪头撇了一眼动作扭曲着前进的小波,见今天的货量还不算太大,便放下了过去帮个忙的打算,回过头来继续捣药。他这一走神,唱跑了一个高音,强装着镇定,脸上的雀斑似是又红亮了些。
秋高气爽,欧洲百年难得一见的酷暑总算是过去了。想着七月底回岛,跑前跑后办手续的日子,还有扛着八月下火般猛烈的日头搬砖头抹洋灰盖房子的辛苦,冷不丁觉得时间过的真快。
上个月,药铺开张。托岛内留言版的福,没用多久就招到了个又能算帐又能打,还做了一手好菜的大掌柜。最难得的是,这个掌柜家里头那位羊先生貌似是个有钱的主,黎过来说是打工,其实就是闲着闷的慌出来找点事情做,顺便也满足下个人爱好。工钱要的可少,学习药材知识还特别上心。
研究所那边,虽有个药剂师的身份,空挂了那么多年的职,其实老六对这个机构压根没概念。第一天去报道时候发现同事们倒是意外的好相处。还以茶会友结识了位养了猫的知性大叔。时不时去取任务用品的维稳科大哥长得很像自家大哥,名字都差不多。借着这份亲切感,老六也跟他聊得投机,成了个酒友。
日常事务上刚稳定了些,人事处就忙不迭地给加了个体检医生的活儿,安排他给这群小羊小狗们拿中医的路子看看。岛上人大半没看过中医。更有些从小没出过岛的羔羊,连中国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进来就战战兢兢地撩衣服脱裤子,整得老六简直哭笑不得。
体检次日,老六想给自己放放假,约着手底下第一大病号的图书馆理员莱伊和试验田帮着种药草的大个青年阿什雷德一起去泡泡温泉。结果还被隔壁瞎胡闹的木星空投过来的小波砸个正着,回家生生躺了半个星期。
几天没出门,外面气温一日低似一日。本就不长的秋天一晃眼地就过去了,转眼间已经到了立冬时分。比起万圣节,感恩节这些家乡的节典,对于老六来说,反倒是这中国的二十四节气更让他觉得温暖。
小时候家里孩子太多,俩哥哥仨姐姐还有个小妹妹。二哥三岁发现是羔羊,早早地送上了岛。其他七口人全靠爸爸在岛上维稳科任职寄过来的那点儿工资勉强饿不死,但衣服总是不够穿。每每过节的时候商场有活动,大哥就带着大家出去打零工。假日工资高,穿着玩偶服卖卖萌,轻轻松松就能挣到一条新裤子或者新鞋子的钱。哪个节日有什么传统全都没概念,只记得收工回家时,家里弥漫着的苹果派的香味。
17岁考上了里洛尼亚的公费留学生,家里没钱供他,Leo只能边打工边住着年中华街小饭馆楼上的免费员工房。每到中国的节日,收工以后谢顶的胖老板钱大叔一家都会拉上他一起吃晚饭。给他讲节日的由来,教他做各种节气的特色食物。
那几年一个人在外读书,错过了哥哥被确认牧羊犬强迫带上岛的那天。也错过了三胞胎姐姐们的葬礼。只是每年圣诞节回家,家里的亲人似乎都要少上几个,妈妈生了满头的白发,家里再也闻不到苹果派的香气,只剩下一股霉味。
老六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怀疑国教的。
如果我们的主真的存在,为什么要赋予子民这种害人的能力还美其名曰恩典呢?Stanford一家里都是虔诚的信徒,平平常常的好人,为什么偏偏落到了经文中说的叛教者的下场?
随着母亲的消沉,妹妹担起了养家的责任,和他的联系也渐渐变少了。临毕业的时候,有一整个月的时间Leo没回住处,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做学位论文的大实验。一时间都没去注意已经很久没接到过家里的电话这件事。直到做完了实验,爆睡了两天以后回到中餐馆,钱老板递给他一封薄薄的信。信上的署名是弗罗恩岛教廷。
质地朴实的A4纸上,印着有如机械般冰冷的字句。叙述了一场5死一伤的“事故”。将全部的责任推给了探亲时没吃药暴走了的一个黑羊。
看完他呆了半天,最近干脆笑出了声来。弄得钱老板还以为他得了什么好消息。
他其实只是觉得主真是太特么扯淡了,搞意外搞得如此不用心。夺走了他半数亲人,父亲母亲二哥和小妹的这场恩典爆炸竟跟他家半点关系也没有,那惹事儿的黑羊家属竟然只是折了一条腿。
那天起,他就再也不想跟那个有病的岛再有任何交集。
然而这魔性的岛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没过多久,正在等成绩等毕业顺便找工作的Leo突然接到了大哥的来信。信封里除了两张纸,一个ID卡还有一部看起来样式很老旧的手机。信上说这回维稳科要去中国执行一个任务。之前听妹妹说Leo学了中文以后就一直想去看看,就在岛上给他谋了个研究所研究员的职位,让他去跟着当翻译兼队医,说任务不算危险,就当跟着去旅游。
他想想,去中国也好,离那个该死的教廷越远越好。
可惜,跨了半个地球,这个脑子有坑的主丧心病狂的诅咒反倒像是能力加倍了一般。任务中所有能出问题的步骤都出了问题,最关键的是因为神庭方面对目标恩典的错误评估,任务成员根本没有能力抓住这只黑羊,甚至没有足够的能力抵抗他异常强大且极度不稳定的恩典。
最后他们只能试图逃走。
事实证明这也是无谓的徒劳。Leo眼睁睁地看着离他们本来有五百米开外的目标,只一刹那间就闪到了队伍正中央。身边的大哥Lenard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Leo扔飞了出去。然后只见蓝光一闪,一个巨大的光球凭空出现,笼罩了始作俑者和维稳小分队全体四名队员。再一闪,整个山头方圆数十米的物质随着光芒的消逝泯灭在虚无之中。
还好大哥这一把刚好把他扔下了悬崖,不然光凭人力根本不可能逃脱光球的膨胀速度。
还好深山里有个破道观,观里医术高明的老道士正巧那天突发奇想,自己上山去采药材,不然就算是被别人看到,送到附近的医院也早就为时晚矣。
更侥幸那悬崖虽高,树木倒是不少,落地前卸掉了大半的冲力。所以老六仅仅是没了最后一个亲人,断了八九根肋骨,摔断了右边的锁骨,还有根树杈擦过大动脉直接穿过了他的大腿。
总好过丢掉一条小命。
从此以后,无家可归,无亲无故的三无青年Leo就在在道观住了下来。认了老道士当师父,成了个格外洋气的道教俗家弟子。这一呆就是四年多。养伤养了半年,顺便跟着师父学起了各种中医疗伤治病的手法。名字也被师兄们给叫成了乡土气息浓厚的“老六”。老六觉得一直这样也挺好。每天跟着师父晨练打打拳,练练剑。帮着给来拜道君的信徒们义诊。闲了下棋喝茶磨磨药。比起之前那糟心的日子,似乎这么活着才像个人样。
尤其是到了过节的时候,观里老老小小都聚在一起,做上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每次师父高兴了,还会拿出些大款香客送的茅台五粮液,给大伙一人分上那么几杯。老六喝多了酒就脸红,整颗脑袋着了火一般,逮哪儿睡哪儿,是不是还要叫唤几句大家都听不懂的里洛尼亚语胡话。有时候撒起酒疯,黏的像个牛皮糖一样,搂住个人就不撒手,烦得要死。弄得大家都不敢给他酒喝。
今年端午节那天,三师兄正好过阳历生日,一个没看住让老六又喝多了。这回断片儿断得厉害,第二天醒过来就是晌午了,老六排着脑子死命回忆,就是一点儿昨夜的记忆都没有。也不知怎的,师兄弟们看着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当天下午师父把他叫到房里,递给了他一个绿布口袋。里面装着一张回国的机票,一本里洛尼亚寄过来的护照还有捆成个小卷的一千欧元,还有一些常用好歹的中医用具。
“走吧,了了尘缘再回来。”
那天到底干嘛了呢。师父的话也是莫名其妙的,全家就剩我一个了,哪儿还有什么尘缘。
想到这儿,头顶几声零星的雀鸣打断了他飘了十万八千里的思路,把注意力重新拉回这个简陋的小院里。他抬头看了看院里的那棵躯干焦黑的老苹果树,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正拿嫩黄的小喙戳着树上半红不绿的小苹果。
这棵树就是那场“事故”留下来唯一的活物。
回到岛上后,教廷把大哥那点财产转到了老六名下,还给了他一笔相当丰厚的伤亡抚恤金。由于挂着研究院的值,岛上按公务员标准能给老六分配住房。让他自己挑宿舍,要愿意自己花钱盖,也可以去挑块闲着的土地。
老六其实没怎么来过岛上,唯一去过的就是现在已经没有了的老面会处。还记得那是个二层小楼,旁边有棵挺大的苹果树。当年他来的时候还看到过有小羊站在树底下,拿能力让熟透的苹果自己掉下来。当时年少的自己还很是羡慕了一番。想着想着他决定再去看这个地方一眼,看看这个唯一熟悉,却也带走了他一半家人的故地。
从码头往北,过三个路口,看到图书馆左转,再走五百步,嗯按现在的步幅应该是二百步,然后……右转。
二层小楼已经没有了,地上斜斜向上伸着几根绣迹斑斑的钢筋。表示着地基的位置。旁边的苹果树树干焦黑,远远看上去像是死了一般。走近再看,却能清楚看见枯黑的树冠上,生着几根不算粗壮的树杈,其中一根顶端还结着孤孤单单一颗又青又小的小果子。他盯着这棵树看了半晌,然后转身走回财务处,签下了这片废墟。
之后两个多月时间,老六除了去图书馆上网和研究院报道,把心思都扑在了这片土地上。借研究院同事的光,找了几个有着便利能力的羊朋友开挂,颇为迅速地环着苹果树盖起了一座四方形的平房小院。后院里挨着大黑树放上了石桌石凳,东边一个卧室,西边建个厨房,南面分别是厕所储物间中间用一到木门隔开。北面临街的那间前后都开了门,有模有样地在门框上面搞了个绿十字灯,当起了药店老板兼坐堂大夫。
小波搬完了东西,听到储物间隔壁的声响,走过去靠在在厨房门口探头往里边儿看着热闹。“黎大哥在呢,做什么好吃的呢?” 院子里头的老六停了手里的杵子,拿一口略显生涩的普通话抢着回了他:“今天立冬,黎在包饺子,小波要不也一起吃吧。”
“好啊,饺子我好几个月没吃着了,正馋这口呢。黎哥我来帮你。有白菜吗?我们家家传的白菜饺子可是一绝。”眼睛发光的青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挽起了袖子。黎伸伸手指着一盆剁的碎碎的白菜。“那盆切好的已经杀好水了,拿块屉布拧一下。”
“那就麻烦小波了,我搞点东西,一会儿来帮你们。”老六边招呼着边进了厨房,拎了个罐子又走了出去。“行啦,你弄你的。包好了叫你过来吃现成的。” 小波翻蒸笼找屉布。
前几天被小波一砸,触动了锁骨上的旧伤,之后又染上了点风寒,开始一阵一阵的头痛。几日的缠绵病榻,让一向精神的老六隐约透出点病弱的架势来,简直有了点莱伊的药罐子风范。正好前几日师父托药商跟着药材一起给捎来了几罐陈年的老酒,店里也还有不少上好的毛当归,打算泡点药酒祛祛湿寒。
临近冬日,白天短了许多。不过才五点多钟天色就擦黑了。老六紧了紧夹棉的外套,抱着混好的药酒走进了厨房。小波和黎两个人已经和好了馅,切好了剂子。黎正在擀皮,小波站在旁边包。面皮擀又快又圆,外薄内厚,堪称模范,小波虽然是个熟手,但包的还是有点跟不上手速。
看着老六走进来,黎抬头看了他一眼。“六先生,你来擀会儿皮。我去做水煮两个试试咸淡。”看着黎的成品,老六自觉水平实在有点拿不出手,自告奋勇地跑去烧水煮饺子。小锅沸了放上几个饺子,点两过凉水。白胖胖的饺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翻着肚皮飘了起来。
老六搛起一个胡乱吹了吹,拿手虚接着送到小波面前。小波含糊的说了声谢谢,偏了个身,低头直接一整个地把热饺子叼进了嘴里。皮虽然已经凉了,内里面汤汁丰富的饺子馅还烫得很。一经咬破,滚烫的汤汁把他烫的张着嘴呼呼地哈气儿,表情精彩得像点满了颜艺技能树一般。老六举着筷子跑远了一些,看着他扭曲的蠢样笑得直不起腰。
一旁的黎默默地白了顽童老板一眼,自己拿了双筷子,夹走了自己那颗试吃品。在碗里戳开,仔细吹好后才送进嘴里。一入口,黎不由得挑了下眉毛。
家传的味道果然不错,下次按这个做给家里那两个吃好了。
廿七的下弦月散着淡淡的白色光芒,温和地照亮这个与中国太不一样南部的欧洲岛屿,照亮这间像跑错了片场一样的中式小院。
老六把卧室的方桌往门口挪了挪,搬个椅子坐在正对着门口能看到月亮的位子上,一副大爷的神态目送两个大厨进进出出地端着饺子,调料和碗筷。小波接过黎给调好的饺子醋,一偏头看见了老六手边的小酒壶和杯子,不由得一乐。
“老六真不愧是中国通,「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一把抄起小壶。“刚才烫我那下这壶酒就算还了哈。”说着拿起来悬着空往嘴里倒。没有看到倾出的酒浆不是寻常的透明,而是有点浑浊的淡灰色。这一口下去小波差点没吐出来。“你这什么酒啊,又苦又涩的。”
“药酒,未成年人,别瞎喝。”说着他自己也尝了一口。确实苦了点,之后有时间还是拿整个的当归慢慢泡,再加点红枣桂圆冰糖什么的调一下味道,甜甜的应该好卖。桌上忙了一下午的两人没功夫管脑子里正打着小算盘的老六,正对饺子发起了一波强势的进攻。小波吃的大开大合,颇为豪迈,一脸淡定斯文相的黎竟然速度上也不落下风,动作却透着风度翩翩。
“喂,你们给我留点!”放下酒壶。抄起筷子加入了饺子争夺战中。碗里的不如盘里的,盘里的不如别人的。打着筷子仗,老六突然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胳膊都舞得格外得劲儿。伤啊病的全都自动消散了一般。
看来这当归酒挺有用,改天给那个药罐子送点儿过去吧。心满意足地夹着一个从小波碗里抢来的饺子,老六咧开嘴笑成了朵烂花儿。
《本草汇言》:重齿毛当归。善行血分,祛风行湿散寒之药也。民间素有当归泡酒,可益精血,补肝肾的说法。
《药学词典》云,当归因能调气养血,使气血各有所归,故名当归。一般取用干燥的根部入药,这一味中药,名唤独活。
对于老六来说,这味药的名字真是有点一语成谶。
家当归时已无家,昔人何在,但求莫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