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序章……到企划结束应该能写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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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
(三)
他让苏拉叫自己“杰克”。
这大概不是个真名,苏拉想,这样的人不会是“杰克”。
这样的,穿着考究、佩戴着许多派不上用场的装饰物、腿脚没有问题却拄着手杖的人。
他们并非并肩前行,巷子很长,但是太窄。他俩的身形能抵上2个半的李尔,男人比苏拉还要高几公分,他的步子比苏拉要大,跟在后头时好几回踢到苏拉的脚跟,像个急于押送小偷的警察。显然他习惯这步速,并且走路时没有低头的习惯。看见苏拉回头,他甚至还颇有礼貌地笑了笑。
啊呀,他该叫“费南德”、“麦迪逊”,或其他什么音节更长更不好记(李尔管这叫“富有意义”)的名字,又或者干脆只告诉他姓氏。
觉得上当受骗了?不不不。
“要是再早两个月,您管自己叫【香烟盒】我都会信以为真。”苏拉嘀咕着耸耸肩。
“我更喜欢雪茄。”男人说,“你要来一支吗?”
“不,谢谢,我试过香烟了。”
“雪茄不是烟。”
“就那样呗。”苏拉耸耸肩。刚学会吐烟圈的时候他是挺喜欢烟的,连气体灌进鼻腔的异样感都能无视,但新鲜劲总是会过去的。
男人也没坚持。他不住往四周看,注意力好像大多放在层层叠叠的涂鸦上,它们从路面生长到潮湿的墙面,有部分像树木般顶破砖瓦延伸到墙顶。
“你要去的赌场就快到了……哦!小心脚下。”苏拉跃过一箱空酒瓶,“这些箱子里可没什么好东西。”
“你打开看过?”
“打开过,也不小心踢翻过。一般都是些碎掉的酒瓶啦、垃圾啦、放过头的腌鱼啦之类的。你没看过吗……也是,你看起来就不会去碰它们。”
他听见男人的笑声。“相信我,我开过的货箱一定比你多。”
苏拉怀疑地看向他,对方却没再多解释,而是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抓了一把路过的风,又在他的注视中突然蹲下身。摘了一只手套去摸地上的泥土——苏拉这才发现这里的地面是湿润的。
可今天没下雨。
“感谢带路。”男人的指尖快速地敲在手杖顶端,他像是知道苏拉在想什么一样地说,“快要下雨了,小朋友。你该回去了。”
“可还得绕过两条巷子才到您说的赌场哪。”苏拉抬起头。现在还是深夜,但无疑天气明朗。月色皎洁,伴随星星和路灯一起闪着光,完全不像有雨云。
可男人说,“我闻见了。所以,我得先去照看我的宝藏。”
巷子里果然藏着好东西!
苏拉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开道,可他盯着男人的双眼闪闪发亮,一看就没打算走。
“好吧,好吧,它只会出现一小会儿,禁不住耽误。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男人投降似的叹了口气。脸上却挂着快活的笑。“来吧,来见见我的宝藏……人类。”
苏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当然不会有听力问题。
他确实说了“人类”!
——这是第一次被李尔以外的人看见、并且被当成人类!
苏拉哼起曲子跟在男人背后,踩着他的影子玩儿。
男人则注视着小巷深处。他像听见什么了一样侧过头,而后前行,停止,转了个弯,又停止。
在这之后,飘忽不定的风才将声音送到苏拉耳边——求饶与怒喝。
也许有人受伤了!
苏拉立即加快脚步,可男人的步速和先前相同,牢牢挡在了他前头。
“先生!请让让先生。”苏拉翻着口袋催他。“我们得跑起来了,我听见有人需要帮助!哦我能做些伤口缝合什么的,他们会需要我的。”
“……医生?”男人挑眉。
“李尔说我只能算见习医生。不过我已经学会了消毒、止血和基本缝合……就是几乎没有实际操作的机会。”
“很快就会有。只要您等在这儿。”
等在这儿?
“大部分人不待见幽灵。不过只要您等在这儿,数到300,这问题就不复存在了……您能数到300吧?”
“那我数到300。”苏拉没犹豫太久。
(1,2,3)
男人又绕进一道弯,那个在求饶的声音扯着嗓子叫唤,“杰克先生!!求您帮帮我,杰克先生!”又惶恐,又满是期待。
所以他真是“杰克”啊!苏拉小小地“哇”了一下,不过马上又继续起自己的任务了。
巷子深处。
“晚上好,莱曼先生。”而杰克,他停下脚步,像在散步时遇到友人般客气地躬身,尽管他有看见一只脚正不住踹着对方的啤酒肚,让他西瓜虫一样蜷着身体匍匐在地,没法好好回礼。
“站在那别动!我把他包里的钱分你三成。”正踹着莱曼的那个人体型不算结实,气势倒凶悍。就算知道和脚下的倒霉蛋相熟的人来了也没回头,踢人的动作越发狠。
只用脚踢大概是因他一只捏着酒瓶,一只提着切肉用的厨刀,再没有多的闲暇。
“我要全部。”杰克说。
(31,32,33)
“别做梦!”打劫者爆了句粗口,又狠狠给了莱曼一脚,“反正你去赌场也会输个精光,早点松手给我不好吗?!”
莱曼梦呓般小声道着歉,身上的赘肉因受到挤压而蜷成波浪。
接着,这打劫者又来瞪杰克、不幸的是他的视线只到杰克胸口。
他挥着刀,冲向他。
(78,79,80)
“莱曼先生,我的老朋友,您最近实在消瘦不少。”
“谢谢您,杰克先生,感谢您……”
“看样子,您是来还钱的?”
“是、是是的。我这就去把钱给对接人……”
“别急着走。您看,我是赌场的老板,自然该保护客人。可这是外头,又是私人时间。我得象征性收些报酬。”
“我...”莱曼避开他湛蓝的双眼,虚弱地攥紧皮包。
可杰克压根没看它。
“您想说什么?”他注视着赌徒,抬起手杖、猛地往下一跺。被他踩在脚下的打劫者发出痛嚎——他的手被贯穿了——吓得几只老鼠吱吱叫着跳进阴沟。
(122,123……)
“怎么了?”守在巷口的苏拉吓了一跳,探出半个身体往里看。可杰克梗在他和那两个人之间,他只瞧见了叠在一起的摇晃人影。
“我、我很感激!!我感激您先生!!” 莱曼不知自己正亲口推开说客。他伸长了脖子,从喉咙里逼出的叫声和老鼠差不多尖。
不过苏拉还是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摸摸鼻子把身子又转了回去——“感激”是个好词,里面的情况一定没问题。
(138,139,140)
“很好。”杰克点点头,“劳驾,帮我擦干净手杖,然后我们再谈正事。”手杖的末端仍卡在打劫者掌心,碎骨和蓬起血肉簇拥着它,让它像一株顶破地面生长的竹。莱曼蹲下的双腿发软,但还是死死瞪着那儿,脸颊上肌肉抽动。他捣了几回才拉出手杖。在那之后也没起身,而是徒劳地蜷缩着、擦着血水。
(179,180,181)
“我要一只眼睛。”一截碎玻片突然抵在他的下眼皮,把他吓出短促的泣音,又被塞进他虚握的拳心。(由于满手是汗,它实质上是被嵌进去的)
然后是一支火机。
“别紧张,莱曼先生...”杰克捻出支雪茄,这次,莱曼立即护着火苗替他点燃了它。
“谢谢。”杰克冲他笑了笑。碎玻片割得莱曼满手血,他却只是往裤子上擦了擦,肿胀的肌肉扯出牵强的笑容。
(202,203,204)
“一只眼睛。”杰克又说了一次,“我不是个吝啬的人,您可以用它抵两成债。”
“……两成……债。”莱曼迟缓地复述。他脸上爬满了汗水与绝望,嘴角却还在向上抽动“两成债……”
(234,235,236)
他举起胳膊,鲜血淋漓。
(239)
杰克又说,“我忘了说,不一定得是您自己的。“
莱曼愣愣地看向杰克,后者利刃般的视线下坠,下坠,钉在片刻前掰断他手指的打劫者身上。
(241)
火光在玻璃片上跳动。
莱曼浑浊的眼被照得透亮。
【tbc】
其实还是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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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
(二)
和内森·洛浦不同,这年轻人没有确切的目的地。
倒也不能说漫无目的:他像是觅食的雀鸟,不停在也许会有饵食的地方徘徊。又像是饥肠辘辘的猫咪,围着可能分出食物的人咪咪叫。
他的活动范围不小,有几回转悠到了更多人也在这么干的地方。苏拉以为他会迅速融进他们间。可他只是远远看了会儿,就又拐到其他更为偏僻的路去了。
他挨上的多是些穿着套装、面有疲色的中年人。这些人平日既不喂猫也不逗鸟,一双眼要不穿透松弛的腹部望着地面、要不盯着报纸,偶尔还会咒骂着挥手驱走这些索食的小东西,可年轻人看起来一点都不怕,他主动贴上他们的胳膊、搂住他们的肩膀,亲昵地跟他们搭话。
“先生,先生,您看起来很累,来放松会儿怎么样?”
“天,您身上……真好闻。能告诉我您是喝了什么酒吗?找个地方坐下说怎么样?”
“啊我见过您!您还认得我吗?或许您还记得……我这双手?”
要真有这么只热情活泼的猫崽子,苏拉觉得它溜达不到20分钟就会被收养。可换成语言相通的人类,这友好的招呼反倒叫听者离开得更快。
年轻人拖着长音叫唤了好一会儿,只有少数几个人肯停下来看看他。其中有一个好像是他的旧相识,笑着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捏来拧去,肥厚的手掌差点绷坏年轻人单薄的衬衣,还冻得他打了个颤。
他却笑得更高兴了。
……不过,这个人到底也没肯跟进巷子,只是把嘴里的烟塞进年轻人齿间:“半品脱的酒?你太贵了,皮克宝贝儿。”
哦对,他是叫皮克。苏拉想起这个名字了。
李尔不收皮克的诊疗费。
“为什么?”
“他有其它支付方式。”
“什么?人类不是只用钞票来交易吗?”
“本质上没差别。货币被用于商品交易。所以双方确定价值一致时,去掉这步也行。”
“可——可他付出了什么呢?你没从他身上拿走任何东西。他带的糖自己吃了,他的眼珠和内脏都完好。我听说有的店会收购头发,可你只是拉扯它而没有剪掉……”收拾床铺用不着嘴,可苏拉把手也停下了。
他扯起濡湿的被单,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该不会是用体液?可这也太难收了,李尔!好歹准备些不吸水的材料啊!”
而李尔正和苏拉看不见的什么人在说话,“……他对人类显然还是没什么了解。”
苏拉于是望向他身边的空椅子。它脱了漆、陂了腿,常在病患们坐下时不堪重负地嘎吱着往左后偏。它现在很安静。可埃德加肯定正使用它——就像自己一样,李尔的这位神秘朋友也只有他能看见。
“尽量吧,”讨论了一阵后,李尔转过头,“你该知道人类除了物质以外还有精神需求。因此有相当一部分的东西虽然对人体有害,却能卖到高价。”
“皮克所付的代价和这类似,且副作用更小。”
可,他到底付了什么?
结果苏拉那天还是没得到答案。
现在,年轻人,皮克,他嗅着那支烟,半笑不笑地叼住它,腾出的手摸在男人膝盖上。
“您知道我值。”
“下回吧,好皮克,你的屁股确实很棒,可惜老婆没给我剩你的份。”
皮克站在暗巷口,捻灭那支烟收进烟盒里头。对着他的背影啐了口吐沫。
苏拉蹲了半天,仍然没弄清楚他们在买卖什么。
也许答案藏在那些巷子里?
苏拉决定自己去看看。就像……就像李尔建议过的那样。
——“一个人死了,就只是具尸体。这时最该做的是摘下那些还活着的器官——这能救更多人。”
“可这个人还有气,李尔。”
“没死的当然应该救,不然我也不会让你把他搬到手术台上。不过他得再撑一会,我得先给工具消个毒。”
“……”
“要不你先帮他处理?做了比没做好,早做比晚做好。”
那个人最后还是没能活。苏拉找不到血浆,李尔忙着消毒,当手术刀贴近这垂死之人的鼻腔,上头没能出现代表生命的雾。于是刀刃切进伤口,空皮囊抛进河里,石头牵着它沉入河床。新鲜的内脏则躺在冰块中,去往更多人体内。
“要想做什么,就得尽快。”
苏拉咕哝着,学着阿尔文重新掖了衣角,撑起膝盖挤过皮克身边……尽管今晚头一回的,有人正主动和皮克搭话。
“抱歉,我也不知道,先生。”他听见皮克说。
“真遗憾,不过还是谢谢你。收下这个吧。”
“哗,别啊,我什么忙也没帮上。”仓促的脚步声靠过来,皮克小步超过他消失在拐角。
苏拉好奇地回过头,想看看他这是被什么吓着了。
“晚上好,先生。”一声招呼。西装革履的男人摘下帽子对他微微欠身,一支卷烟夹在他指间。
“您呢?您愿意告诉我,洛克尔街怎么走吗?”
*其实是序章内容,临时拿来打卡,正文后续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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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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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苏拉在打蝴蝶结。
他的手很灵巧,但内森·洛浦不打算等了。他看看诊室内歪斜的挂钟,发觉是时候去往下一个地方,于是摁灭烟头、收回尚在疼痛的胳膊,起身和李尔·埃万赫利斯塔握手告别。
缝合在更早之前完成,内森现在即使绷紧肌肉给谁一拳也不会崩裂伤口,可这让多出一截的肠线从苏拉的钳子中溜走,扯掉了他即将打好的蝴蝶结。
“啊呀,还是不够快。”苏拉懊恼地抓着头发,“医生,你们不能再聊个三五分钟吗?给他说点愈合的注意事项什么的……不过从伤痕来看,他肯定很了解这些。”
李尔没搭理他,而内森已整理好衣袖,推开吱呀作响的门。那截肠线像蛛丝一样荡着、荡着,黏住苏拉的视线,叫他将工具往兜里一揣就跟了上去。
太阳快落山了。
现在下着绵绵细雨,天色阴沉,但苏拉仍能分辨出这一点——慈济院门口能排出两个路口的队伍已经散去——当然,在这片狭窄、拥挤、间间房子都你推我挤却谁都高不了的地方,本来也无法看见太阳具体在哪里。房子们如同密林低洼地的蘑菇,齐齐藏在更远处的高楼底下,在阴暗与潮湿里簇拥着滋生,只有天气最好时才能看见小块的零碎光斑。被照亮的也绝非好光景,而是遍布屋顶的垃圾(来自周围稍高点的楼房)。
排队者们短暂地和内森同路,又在更为敞亮的地方分别,拐进偏僻的巷子里去。
苏拉几乎没在李尔的诊所里见过这些人,但他们依旧很好分辨:衣衫破落,捉襟见肘,穿得很少、却又总是很怕冷似的蜷成甲壳虫一样的形状。此外,无论男女老少,就像现在路过的这几个孩子一样,他们身上总散发着类似于臭鱼、腌肉、煤烟之类浓烈的气味。苏拉觉得那可能是“香水”,但它们闻起来和阿尔文诊所里那些人用的天差地别,一点儿也不叫人愉快。
他很好奇人类为什么要在身上使用这些味道,可内森只望了他们的背影片刻就收回目光,并没有要和谁搭讪的意思,他只好也赶忙踩着湿软的污泥跟上。
他们走了不少路,内森的鞋印从深陷进烙进泥里的半英寸逐渐浅到只剩干涸的薄薄土渣,当砖石路边出现明显是人为种植的草皮,他才再一次停下。苏拉看得出这就是目的地,可内森没有急着按响传唤铃,他先是在草地上碾掉鞋底剩余的泥、又把满胳膊的伤口细致地藏进衣衫、扣起袖扣、捏挺塌下的衣领……等挺起松垮的肩膀、舒展胸膛,他才招呼人来开门。
苏拉不明白内森一路走来都未注意仪表,怎么这时反倒讲究了起来,尤其这地方的孩童都和他一样好奇心旺盛,把一只只手伸向他。内森待了仅仅片刻就被抓乱了头发、扯皱了衬衣、摘掉了帽子。又过了一阵,他转而去厨房干活,熏人的热气解开他的衣领,纷飞的粉尘撩起他的衣袖、与火星一同亲吻他栗色的头发,让他先前的整理更像徒劳。
可内森不在乎。
他对手里正削皮的土豆全神贯注,周围的人也多是如此,等忙完这一步,他们又把精力放去分派食物上,直到所有不到还不到苏拉胸口高的小人类都开始进食,才有人提醒他拍打衣服。
由于他一直在行来走去,苏拉没能成功把肠线捏在手里。他踢踢地上的石子儿,像被胡萝卜钓着的马一样跟着对方踏进夜里,继续寻找下一次机会。
没等很久。内森就停在了一家关有许多动物的店。大多是狗,也有猫和……和一些细长的生物。苏拉在阿尔文的诊所见过它们的画像,但还不知道它们叫什么。他扒着厚厚的玻璃和它们大眼瞪小眼,险些把手伸进这些奇妙生物嘴里去拽它们的舌头。
——要不是内森和吠叫的狗儿们鱼贯而出时扯得门铃乱响,他就真这么做了。漂亮的犬只们牵着内森东歪西拐,不时交换位置或驻足品尝烟头和果核,在大方向上却保持着奇妙的默契,好像都很清楚自己要往哪里去。
“动物好像人。”
要是施纳贝尔现在在这里,苏拉就要拉着他说了,原先他只知道人类会有好几个去处,苏拉自己也是这样。他白天在李尔的诊所帮工,晚上则回到阿尔文那里找间空病房睡觉。
李尔问过他“你也像人类一样需要睡眠吗?”
苏拉说,“不,但我喜欢梦。”
他反问李尔,“人类需要睡觉,需要躺在床上。可为什么有的人精疲力竭还在行走,有的人要睡在地上?”
“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钱。”
“可阿尔文和你都没为睡觉被收过钱。”
“我们已经为房子付过,所以在里头干什么都免费……虽然可能存在期限。”
苏拉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虽然他还有更多问题,不过李尔总是忙着做这做那,他得自己找答案)却又从施纳贝尔那里得知,公园和街道向所有人开放且从未收费。
可困倦的人依旧不被容许睡在那里,他见过他们被赶跑。
这一点上,动物和人倒不一样。
狗儿们现在站在巷中,和原本就待在这里休息的流浪儿碰着鼻尖相互闻嗅。它们即使混在一起也很好分辨。内森牵着的狗都有优美健康的体态、经过打理的顺滑皮毛,以及漂亮的项圈和狗绳,原住民们则只拥有嶙峋的自身(遗憾的是,没有一只伤到需要手术的程度)。但等内森把狗粮撒在地上,它们头并头、身挤身吃食的架势并无二致,且都亲昵地蹭着他,一点也不介意他身上新燃起的烟味。
苏拉也不介意。
烟草在内森口中随着呼吸明灭,像盏小小的引航灯,苏拉着迷地盯了会儿,最后还是谨慎地没去碰。他蹲到走神的内森边上,捏起线头打了圈平结。
一圈,又一——
“哈,瞧我找到了什么。”
轻飘飘的口哨声陡然斜进巷中来,扯着内森转过身去。苏拉哀嚎着抓了抓头发,跟着他瞧向来人。
“你的烟很香,先生。”很年轻的一张脸,黑头发在路灯下像上过一层糖浆,瞳孔的色泽浅得叫苏拉惊叹。
他记得这张脸。它出现在李尔的诊所过,带着显而易见的痛楚和颓丧,可它现在轻松惬意。
苏拉看向他手里的扁瓶,哦,也许这就是酒精的魔力。
“……”内森好像不认识他,不然照苏拉所知道的礼节,他该和对方打招呼,而不是一语不发地绷着肩膀。
那个人拖着步子走近,扬着沙哑的声音问。“半盒烟,怎么样?”
“什么?”
“半盒烟,换一杯酒。”他如争吵中的猫,把尾音拉得很长很长,但内森的拒绝没有迟来半秒。他毫不犹豫地轻轻摇头。扯着狗绳要往外去,那个人又拦住了他。“哎,好啦,好啦,我不该开你这样的正派人的玩笑。作为赔礼,等你把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送走以后,我请你一杯……怎么样?”
“不,谢谢。”内森温和地说。他比这年轻人结实不少,也有应当要去的地方,却不像苏拉见过的忙人们那样撞开拦路者的肩膀继续赶路,而是等着对方避开。
他如愿以偿地向外去。
苏拉站在原地没动——他已经打好平结——接着,他跟上黑发的年轻人,因为他看起来更易受伤,能提供更多“实践机会”。
ff14 真是 太好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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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窗而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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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文凝视窗外。
时值1925年的春季,今日阳光明媚,然并非有游行活动的节日。而示威集会即使在声潮最热的两年前也未打扰过这片街区,遑论如今。
可外头有个戴着鸟嘴面具、在这平凡一日裹着全黑的兜帽长袍、从指尖到发丝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即使现在是初春,他穿得也太过厚实了,且与潮流完全脱了节……在这儿住的人不该这样。
他和阿尔文隔窗相望,站定了久到像在审视镜中自己的时间。
阿尔文很肯定对方确实是在看他。尽管那位先生——就身高来看如此——的面具将双眼部分藏在以茶褐色镜片封起的小小孔洞中,可这个方向……除了他也实在是没别人了。
“……您好。”阿尔文说。
他想继续和这位奇怪的绅士说点什么,可隔着没打开的窗户说话实在奇怪,所以他卡在那儿,礼貌地颔首,接着又低下头去看病历。
“Tang”
尖尖的喙部敲在玻璃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阿贝尔只觉得有些失望。
啊,好吧,他没法穿墙,就和徒然堂那些看起来像是巫师,却普通地在用美元付账的人一样。
“Tang!”
对方又敲了一下窗,这次音量更响。尽管街上男女对此保持视而不见,但阿尔文毫不怀疑,如果这位先生因反震作用摔倒,一定会有热心民众将“阿尔文诊所”与“求诊者昏迷”两事联系起来,添油加醋地通知给附近的小报。
他伸手开窗。
面具人的手也向上探。向上,向后,被手套紧密贴合的十指探进礼帽,束缚带从脑后垂落,黑色的鸦羽中,阿尔文看见对方缺乏白得像没有血管分布的双耳。
在他完全看清它们的形状(据说妖精血统的人有尖耳朵)前,更多层坠下的发丝将之遮住,帘幔般衬出对方的五官。其中唯一有血色的是薄薄嘴唇,它对着玻璃张开,哈出稀薄的雾气。
面具人的指头一笔一划。
【A l v I n】
“阿尔文·帕特尔”他,或许是她?以有些拗口的音调陈述,“我来,找你。”
阿尔文没听见。
他听不见。
他所有的注意力给了视觉。他看着对方的面容,看着他平滑的前额,浅浅的眼窝,柔和的颧骨,与深黑色的发,还有醒目的古旧着装。他不可能对陌生人一见钟情,所以,一定是这个人身上有什么在让他本能地注意。
是什么?
国别?法国人?
是了,他肯定不是美国人,他说英语很奇怪,着装也非常奇异。但我为什么会在意他的国籍?
说来没有人在偷瞄这里,他是不是……法师?他施了能让人忽略的法术?他特意来找我,我需要一名翻译……我买的那些古董里头是不是终于有一件魔法物品了?他是来要走它的?
他胡思乱想着,放任自己的视线越过镜片钉在这人身上,直到对方把窗户拉得更开,随着满溢的薄荷芳香一下子勾走他的眼镜。
“先生?”阿尔文愕然地站起,模模糊糊看见对方把它戴到自己脸上。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反应,这位不礼貌的陌生人又做出了更奇怪的行径——他试图从阿尔文颇为满意的大扇拱形窗爬进诊所里来。
阿尔文退后几步,抄起他的病历夹准备夺门而去。可惜的是,往日里他既有关门的习惯,又没有放声大叫的经历,错失了呼救的最好机会,被迅速提着长袍钻进来的对方挡在了门与办公桌间。
美人、寻觅、突然而至的邂逅。多么香艳的开头啊!可在这种突发情况下,对方那副人畜无害的柔美相貌没能起到任何安抚作用,阿尔文几乎要贴上背后的文件柜。
“找到你了,阿尔文·帕特尔,”对方又用那种奇怪的音调重复一遍他的名字,逼近过来。
他的尾音轻飘飘地扬起,柔和,却像是命令“我要待在这里。苏拉说,我可以这么做。”
“可,先生,这位“苏拉”是谁?”阿尔文盯着他,缓慢地将双手举起。
“手术钳。”那个人说。
“抱歉……手术钳?”
“是的,手术钳。他是、手术钳,我是Schnabel(鸟嘴面具)。”这怪人,施纳贝尔说。
拖延症要不得,真心要不得
伤心落泪第一日
字数:25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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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泉真司而言的“灾难”开始了。
不,先前说过,仅仅和一堆人七倒八歪在破屋里醒来勉强也,不算太大的事。
毕竟喝高兴以后一群人你推我挤的非要去第二场,最后集体断片,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是、可是!
酒。
没了。
泉真司跨过横躺之人的身体。他的嘴唇干裂,但连抿起来润一润的心思也生不出,只是皱着眉、挠着头,像具行尸般茫然地在屋内徘徊,偶尔弯下腰来盯着看似能放下箱子的地方。
是在他身下吗?
是在她背后吗?
是在地板里吗?
是在房梁上吗?
鹤见町的梅子酒、四国的烧酒、中原地区的清酒、进口百货店的梅花酿和伏特加……摞得整整齐齐摆着真司半条命的箱子不见了。
要是在第二轮喝掉,总该能找到几块碎片,可无论怎么找,就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太奇怪了……!”
真司是离不开酒的。
睡醒后抿一小盏梅子酒醒神。
看早报时点配一杯特调热鸡尾酒。
回程若要坐上片刻,必定饮下半瓶清酒。
中午与餐食一同呈上的饮料是撒了肉桂粉的热红酒。
作画的时候当然也不会少了调剂的饮品,半醉最佳,所以画室里头总是备好了日本酒。
谁能想现在却……
真不该错过半月前去往千羽鹤的那班车。
贪杯误事,宿醉误事!
话又说回来,四国产的烧酒一杯下去就能让人飘飘然,脚踩在云端,大脑飘在高空,实在是太妙,真想再多来几杯。
真司倚在烟熏火燎过般的墙壁,指头在墙上比划着酒瓶的样式,不一会儿就沾着墙灰画出了一大批。
人群在这期间开始苏醒,都是酒醉前见过的面孔。
“啊,我身上的东西都没了……”
“截稿日期还有多少天来着?”
“刚给加奈惠买的衣服……”
“……被拿走了啊,我的酒。”真司沉着脸打开门,一片雪白之中,寒风灌进他未作防护的衣领里,叫他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真司裹紧衣服
真司关上门。
片刻后,众人相携走入风雪。入目皆是白雪皑皑,昨日见到的热闹村庄仿佛海市蜃楼。
真司混杂于人群中,步履蹒跚,头脑昏然。
我们被花了多久搬到此处?
他们什么时候下的药?
临时起意?不,这倒一定是蓄意为之。
可他们为何留我们的命,随我们醒来,连绑也不绑?
我们真的还活着吗?
这是否噩梦一场?
何时才会终结?
可出现于空无一物的山中古宅,才更像是怪谈的起始点。
真司停下脚步,远远地眺望那栋建筑。同行者们如被驱赶的羊群般跟着名唤神堂清叶的少年前进。风雪让人难以看清道路,这带头人的脚步却毫无迟疑,像是故事中的吹笛人。
真司往后退去,可回头一看,离开时的小屋已经完全不见了。
他最终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上了其他人。
好在这栋大宅尽管破旧又森冷,却并不像是遭过鬼。真司从竹制栏杆的缝隙向内望去,庭院内的草木枯黄杂乱,长得很高,却毫无修剪痕迹,显然已很久没人居住。他绕回大门去看,门锁已锈黄,看上去脆弱不堪。
真司神差鬼使想起昨日见到的那场格斗。
如果是昨日那位猛士,想必徒手便能将这锁扯坏。不过他多半与将自己等人丢来的强人是一伙,又怎么会再次出现?
当时的顾虑真是正确:如果把他请回东京,真不知道到时候是谁绑架谁。
——结果看似单薄的神堂清叶一脚踹开了大门。
真司跟了进去,并早早地心生退意。这地方满是尘土,视线又昏暗,远远看向无窗无光也无灯的长廊,竟像是幅颜色特别晦暗的劣质画作,一眼就令人心生不快。地板也像被顽童涂鸦过般,遍布一道道陈旧的拖曳痕迹,阴森得很。
若这村子有绑人又丢弃的习俗,这地方就算有几具先前的旅人留下的尸骸也不为怪。
年久失修的拉门木轨。
沾上黑色污渍、被藏在座钟里的珍珠。
没有窗户的窄小和室。
被置物架、桌椅等大型家具堵得严严实实的主人房。
真司越是探查,越是觉得不适。
“……检查的事情交给胆大的人如何?说不定里头会有些……曾与我等一样处境的人”
真司说着,后退,退了出去。
可外头实在太冷了,他只站了片刻,便又回去了虽散着霉味儿却尚算干净的屋子里。
“再去其他地方看……??”话未喊完,他仔细一瞥遇难的同伴们,惊得失了声。
这下可不得了。
在腐朽的宅邸里,在昏暗的烛光中,在聚集起的众人身后,赫然多了个身型极为显眼的犯罪嫌疑人!
也不知他抱着什么心思,居然理直气壮地站在这儿。
真司慢慢靠近过去,听见其他人正围着他发问。
“能带我们回村子吗?”
“我们的行李和钱都去了哪里?”
“我的稿!我是说……我们的行李!!!”
这人脾性倒也不差,几乎可说是有问必答。
真司深吸几口气,尽量止住手脚的颤抖,打起了精神也去与他搭话:行李和钱归你们也罢,警察不会来这种地方,放我们离去罢”
他自认已是息事宁人的态度,这村的人既留他们一条性命,必然是因只想谋财,不欲沾了人命官司,那么自认倒霉过上几天也就是了。
可方的反应大大出乎他意料。
——“警察,是什么?”
——“行李,又是什么?”
这等问题叫真司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未有雪天进的水,也不是发了热听不分明,如此,多半是这村落简陋到了没有这些基础的东西……也就是说,即使报了警,多半警队也过不来,只能说些必将找回事物的空话。”
唉
酒,怕是都被分了。
真司意兴阑珊,勉勉强强地沉着脸把这两个问题给人说了遍,越是说,便越是生出怨。
偏偏这叫雪男的还要火上浇油。
“你们看上去有点,生气,真奇怪。取走……有什么不对吗?”
可气!可气!
气性让真司涨了胆子:“取走那些的,不就是你们村中的人吗?难不成在你们村子里有随意拿别人东西的风俗,我若看见一块肉,不告自取也无不对?”
他自觉这例子举得极为妥当。
这人一看便是喜欢吃肉的,昨日打成那样,怀中还揣着一块儿。
这里又定是缺肉的,那块肉染上了那等脏污,他竟然还舍不得扔。
将心比心,即使风俗有差别,他也一定理解得了。
可不想,这一拳还是打在了棉花上。
“原来如此。我懂了,你们想吃肉,所以生气。”——叫雪男的这人若有所思,但方向完全错了。
“我可不馋肉……”真司实在忍不住,知道不合时宜的话头在唇边转了几圈,还是飘了出来,“实话告诉你吧,雪男,我不可一日无酒,我实在是馋酒。你要是好心拿肉来,我等自然要感谢你,招待你,可一码事归一码事——我的酒都去了哪里哪?”
“有几个人说,想要,分了。”
“全分了?可还有剩下?若是有……你拿回些来,我为你备好下酒菜共饮如何?”
真司还抱有一丝希望。
“酒,闻着臭,我不喜欢。”雪男说着,又优哉游哉地偏着头开始想事儿……或许是还有剩?
在真司看来,这份闲适几乎是在戏弄他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
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通,真司只得仰着脖子苦等——靠近了更觉得这人也是够高,指不定有一米九,真真一堵墙。
雪男想了好一会儿,低头看下来。
真司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已经全分了。”
“没了。”
呜呼!
万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