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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联者:海野心葵 叶菲姆
风正呼吸。
一团云彩飘离视线。
一瓣多肉脱离根茎。
一只手将它斜插进刚浇过水的湿润泥土,把花盆推入阴凉中。
“老师?弥生老师——”
一声问询。
“弥生老师——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一定没有吧?你都没有带上可爱的学生!”
“就是啊!感觉被老师抛弃了呢!”
几句玩笑。
“老师,要给我们带礼物啊!”
“啊,我想要紫皮糖!”
“我要鲸鱼的明信片!”
“喂喂,那可是游轮啊!想点更上档次的伴手礼吧?”
“那普*亲笔签名的明信片!”
“好难啊喂?!啊对了我想看弥生rua熊时的照片。”
“魔鬼!弥生会被熊压得喘不过气的!”
更多的期盼。
“……师。”
“老、老师……可以…联系你吗?”
*** ****
“当然了。随时可以。有什么想要的吗?”对于这诸多发言,弥生仁的回复不外如此。
他很少拒绝别人,也不常有机会答应些什么,等临行统计时才发现手信清单已经列了五页长。
但这其实也在所难免——即使是在仁所任职的学校,邮轮旅行对大部分学生而言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即便那是发生在关系相近的人而非其自己身上。
这趟旅行也确实价值不菲。
但它的目的地是如此特殊,时机又恰好,仁无法说服自己拒绝。
起航了。
弥生仁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记录从可能常去的那些场所到救生船的最短路线——工作人员有组织乘客参加逃生演习,但只知道一条路线远远不够。
游轮很大,且回廊曲折,在小道的尽头可能有通向另一层的隐秘楼梯,从一家店的后门出去可能是另一家店的入口,如果慢悠悠地闲逛,即使电梯按键会标注楼层的主要功能多半也要花上好几天才能完全弄清。
笔记本上小动物贴纸的种类不断增加,仁踩着摩洛哥风格的地毯步入北欧风的旁厅,穿过波斯风格的长廊踏进巴洛克风的餐厅,轻音乐在一个拐角消失,圆舞曲接替。他为亲密相拥的恋人拍下合照,替语言不通的服务员与来自亚洲的游客翻译,如往常一样竭力地迅速融于环境之中,一直忙碌到了傍晚时分。
而接下来的时间属于他的学生……的手信。
接下去的半小时里,仁无奈地在免税商店的货柜前僵立,遗憾于自己尚未开始学习俄语。
他没有选择困难症,但商品品牌是那么的多,学生们的要求却慷慨随性地仅仅是“巧克力!”“曲奇饼干~”“签名明信片❤”这些大类,具体买什么全靠他自行回忆这些善变的年轻人的喜好。
身边娇小的亚裔女性也遭遇了同样的困境,她正盯着货柜为难不已地咕哝。仁在登船时见到过她,知道她和自己从同一个口岸上船。他浏览着商品靠近,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很轻,但足够他那惯于在课堂中分辨出低声交头接耳者的耳朵捕捉到只言片语。
她似乎是跟着导游来的,但那名红发的年轻人要带着的人不止她一个,此刻注意力正在其他人身上。
“俄罗斯的巧克力很受欢迎。”仁眨了眨眼,习惯性地为她也许正面临的问题作出解答。
也许是他开口介绍的语气太过熟稔,也可能是身高差距导致对方心生警惕,女性看向他时的神情颇有些怯生生的。
好在那位导游及时接过话头附议,甚至还做出了更具体的推荐。
“Vdokhnovenie……啊,有了。”仁迅速在货架的显眼处找到这个品牌,并通过包装图案分辨出甜度,身边的女性也一样拿起了两块,犹豫不决地来回看着。
仁把白巧放回货架上,“你好。牛奶巧克力可能会过甜。不是特别嗜甜可以尝试黑巧。”
这次他的用词更为拘谨,声音也更温和,不过对方好像仍旧受到了惊吓。
仁想,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个团体中总会有发号施令者、跟从者、无法融入者。眼前敛着眉眼的这位女性很可能是彻底的跟从者,几乎不自己做决定。
无害。
……且无力。
“谢谢您。那……就两种都拿一下吧。我是帮朋友带的,自己不是很喜欢吃……”
——她礼貌地、小心翼翼地向初次见面的仁解释。
仁像巴克比克一样向她颔首,试图让她觉得自在点儿。
“——弥生仁。我们同个口岸登陆的。很高兴又见到你……唔”他适时地中止,等待对方介绍自己。
“您好,弥生先生。我叫海野心葵,是心灵的‘心’与‘葵花的葵’,有点少见的名字。
”
【很漂亮,铺满心脏的海葵。】
弥生心想。
但这种话说出口过于轻佻,因此他只是中规中矩地夸赞,“很可爱的名字。”
这不算一段关系的开始,因为如常见的情况一样,在这之后他们各自继续挑选要带回去的礼物。仁听见红发青年不停根据询问者的需求做着推荐,这种效率性促使他试着询问对方,“您好,还有其他推荐购买的东西吗?”
刚听见的俄语发音还残留在他耳边,于是他顿了顿,学着听见的发音,“叶F……菲姆?”
青年别过头。
他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我喜欢这个鲨鱼布偶,很可爱?是这里的原创设计,听说是很有名的设计师做的。”
……会有人需要这个。
仁想着,随着他的指尖看去,取下一只看上去笨呼呼的鲨鱼。而青年继续说着, “之后有个小活动,先生也欢迎来参加哦。我是这边青年团的导游叶菲姆,很高兴认识您。”
名字的发音和仁所念出的有些微不同,仁分神去记忆,慢了点儿才去握住他伸出的手。
“弥生仁。您对并非自己团队的游客也这么耐心,真是位出色的导游。”
“我希望每一个来参加这次旅行的人,都能留下非常难忘的回忆。而且,这里的boss给我工资还是很高的。”
仁因之后听见的数额有些吃惊,不过还是本能地扶住了另一个险些摔倒的人——非常娇小的少女,或少年。
“要是东西太重,我帮你提一程吧?客房都在同一带。”
而方才结识的海野心葵已经直接伸了手:“没关系,我也经常帮父母提东西。”
他们在叶菲姆连声的“注意随身物品。”中相携离去。
叶菲姆显然是故意在警告他们这里有小偷,仁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他再谈谈这件事,示意心葵交给自己一部分东西,成功又将对方惊得缩起了肩膀。
——不过,这次她恢复平静的速度变快了。
一成不变的蝉鸣还在持续。
八月还没过第一周,大家已失去点餐的兴趣,也不再为鱼的品种增加而雀跃。甚至有人会在经过活鱼时露出反胃的神情——听说湖里是有碎尸的。
由于安藤的劝阻,曲乐多数时候还是留在旅馆里为外出探索的人准备食物。能从中获得乐趣的人少得可怜,大家都是一脸疲惫且迅速地解决生理需求而已。
因此,依旧对一切保持着积极态度的小春就像大家的吉祥物,总是被带着零食的人拜访。
曲乐觉得她也许是对现况最为了解的人——他自己也是拜访者中的一员,不过(自认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基本是去和小春商量大家的菜单并分担打扫工作,正事之后才会倒一碗茶,用不算太好的日语闲聊些旅馆里有飞头蛮之类的奇妙遭遇。
今天的话题从“森山雅人”开始。
“……今天森山警官惹望月姐姐生气了,他们看起来像是有旧。小春姐有听说吗?”
“姑且是听说了。”小春以相当微妙的神情点头。
“不过一直到现在才吵起来,森山先生也是在隐藏身份做什么吧?说不定就和希一样,拿出证件的时候会是另一个名字。”
曲乐以为小春会听过就算,可矮桌对面的女性放下茶杯,有点用力地握住它。
“……唔……恩……就算是那样……也一定是有苦衷的吧?他一直是个温柔的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大家的事情。”
这是对对方有所了解才会说的话,可小春明明说过在这之前从未见过森山。
“小春姐,你们其实认识吧——”少年带着好奇,像闻到食物的小狗一样前倾身体,得到对方稍显为难的笑容。
“关于这件事现在还不方便透露……要保密哦。我想想要从哪里说起……”
【可我想听的不是森山警官的事情。】
曲乐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看着她,提起了另一个自己有兴趣的话题。“那,那小春姐是不是其实也不叫小春?”
他不习惯打探别人的私事,紧张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过小春没有注意到。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修剪得洁净圆润的指甲捻着发丝,即使灯光昏黄,金色的发尾也像阳光下的麦穗般发着亮。“山崎小春只是伪名。不过为了方便起见,还是暂且把我当做月鸣庄的山崎小春来看待吧。”
“……我就叫曲乐。不过我妈喊我乐乐。”曲乐眨眨眼,把思绪从小春原本可能的发色上拽回来,渴求地看着她。
“噗嗤,”小春别过头,曲乐注意到她捻动发梢的速度又快了点儿,这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愉快。“我的真名是春奈,雨宫春奈……现在也不太用的上,等到任务结束之后就用真名来称呼我吧。”
“哎……春奈。”曲乐专心地跟着念了遍,撑在桌上的手肘又往前蹭,几乎占领半张桌子。
“小春姐要不要考虑把住所位置告诉可信的人哪?奇怪的东西现在越来越多了,小春姐总是在独自调查,要是、”没来由的心悸与可怕的想象让他顿了顿,可想知道更多信息的好奇心立即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要是某一天大家需要找小春姐,那样也算是有个方向。”
“住址啊……我确实是在旅馆之外租了一间小公寓。”小春摸着下巴思考,没立即说出方位。
曲乐于是垂下眼小声补充:“不一定是告诉我……不是我也没关系。”他很努力装作并不在乎小春决定要告诉谁,拳头却稍微捏紧了,掌心不知何时沁出潮湿而温暖的薄汗。
还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开着风扇还是这么热,他又听见小春说,“——在二栋的207号房间。如果有什么需要找我而我又不在的情况,说不定可以在那里找到我。啊,但是如果我在的话只要敲敲门我就会出来了哦,可不要像是……那天他们一样砸门进去。”
“二栋的207……”
曲乐动动手指要去拿纸笔,最后却只是歪着头复述了好几遍。
他坐正身体,把手汗擦在自己的裤子上,认真地望向对面神色端正的女性。
“好,我记住了。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会尽快去那里找小春姐。”
可山崎小春对此,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想让大家参与进这些事情,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曲先生就只要告诉华子前辈就可以了……那个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曲乐没能立即答应下来。“先生”这个称呼16岁的少年少有听闻,尽管知道这只是大部分日语使用者的习惯,他的心跳还是因此陡然加快。他紧紧盯着对方,不知道自身期望的是什么,却本能的不想接受这则提案。
“如果、如果那时候无法联络到华子小姐怎么办?由我想办法告诉其他可靠的人、和他一起去怎么样?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那样就好。万一曲先生因为我的而关系而遇到什么危险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您才好……”
“没关系的小春姐。就算真遇到什么,那也是我自己选的嘛。”曲乐向来不是会满足于独善其身的人,他会给迷途者指路、帮被欺负的人出头、把钱借给看起来有需要的人。
他上过当,受过骗,但从不觉得该因此收手。
可他没有因此得到小春的应允。
“……请不要说这种话,你还是个孩子呢。”小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大人要保护孩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在长大后一定也会这么做。危险和死亡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做出的选择,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经历这些。”
【——但我想保护你。】
曲乐眨眨眼,咽下突如其来的酸涩感。他听见自己反驳眼前这总是闪闪发亮的人,“小春姐,我初中三年都是体育委员,跑得很快。”
“我不会死的。”
可小春这么说。
“——但是总会有跑得更快的人,也会遇到没有办法逃跑的场面,那个时候又要怎么办呢?”
这是曲乐没有思考过的事情。
电风扇持续嗡鸣,曲乐被吵得想把它“啪”的关掉,可又不想离远哪怕半步。
他怔怔地看向小春:“……如果是小春姐,会怎么办?”
“……我就是为了能面对在这样的情况,才会一直努力到现在。曲先生还年轻呢,这种时候就只要找我们这种专业的人来对付……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有困难就找警察。”
距离倏忽拉远,尽管还是面对面的坐着、脑袋上也残留着小春手心的温度,曲乐却明白了自己还无法站在她身边——小春尚未期望他站在那儿。
“……这样吗。小春姐好帅啊!”曲乐低着头笑,挠挠自己的鼻子尖。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嘛!过几年我就长大了!】他想。
“我本来觉得帮助有希望逃走的人就足够了,但果然能直面危险将之击退更好。我也向这个方向努力吧!我会长得很高、很结实的。”他爽朗地笑着说,抬起头让对面的女孩儿倒映自己眼中。
“我要是也当了警察就是受小春姐影响了。虽然可能要很久、很久。那个,到时我可以请小春姐吃饭吗?”
在他眼中闪闪发亮的小春点头了,露出了十分怀念的、有点害羞的笑容。“可以啊!我小时候一直很软弱,记忆中的自己似乎总是哭哭啼啼的,那个时候多亏了邻居家的哥哥一直保护我……我也先要成为像他那样,能够和电视上经常演的正义伙伴一样保护别人的英雄,现在会选择这个职业也和以前的经历无不关系。那我就满怀期待地等着了。曲先生是个好孩子,以后也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好警察的。”
“可……”可曲乐做错了事,尚未承认。
——且无法承认。
他闭上嘴,收起笑容,带着点儿愧疚郑重地向他亏欠了一个道歉、却相信着他的小春许诺。
“我会记住的。我会做到的。”
“请……期待吧。”
他看了眼小春的手。
少年已经到了不会要求和女孩子拉钩的年龄。
【反正我答应了就会做到的】
他简单地、这么想。
应该算是主线剧情吧 或者算是互动???
其实还没写完,看啥时候有空再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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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这个词,带着大雨的味道。
第一次和他搭上话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仔细想来,应该是小学二年级时的某一个下午。
那天的天气有些阴,空气里总是泛起一丝泥土的腥气。不出所料,暴雨果然在下午三点左右降下来,本就灰霾的天空立时又蒙上了一层雨做的帘幕。
「呜哇——!下雨了啊,雨势好大!」班上最受欢迎的男孩子往窗户外探出了半个头,「诶诶,不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雨停,我先走了哦?」
「喂、等等我啦!」
「等会回家的时候要不要顺路去电玩城躲雨?」
「呜哇、你这小子……」
……
一群人爆发出乱七八糟的笑声,叽叽喳喳着从教室门口涌出去,又在楼道里和其他班级的朋友汇合,像一道快乐的旋风一般卷出了学校。
教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啊……是那个人。
鸣川葵,千春知道他的名字。
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好多事迹,知道他没什么朋友,甚至知道班上的同学老拿他家优渥的家境来取笑……但是没有和他说过话。
这是同窗近两年来他们第一次这么接近。
小男孩坐在窗边静静地看向窗外,任凭斜吹的风令雨丝沾湿了他的发梢和前襟。他纯白的衬衫上有几道刺目的灰渍,就是那个吗?午休时班上的男孩子们用沾了泥的沙包砸他留下的痕迹。
千春目睹了一切——所有人都目睹了一切,但是没有人挺身而出,没有人保护他,也没有任何人告发。被砸倒在地上的小男孩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用蹭破皮的手擦了擦泛着泪花的眼睛。
看热闹的同学呈环状将他包围在中间,他沉默着,而他们议论纷纷。千春霎时觉得自己的胸腔里盈满了热火一般,鼻子发酸、眼泪也即将溢出眼眶——好想、说些什么。好想替他做些什么。好想好想帮帮他……他握紧了双拳,却抓不住那份能与所有人对抗的勇气。
千春突然用小臂遮住眼睛夺路而逃。眼泪濡湿了他的袖口,他只知道,那一刻,他也是沉默的施暴者。
……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下雨了,你不回家吗?两句话梗在喉间,想吐出来,又怕唐突。
教室里的挂钟静静地走着,如此安静的环境里,指针的每一次颤动都清晰可闻。在千春单方面的度秒如年里,葵却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他直起身,将衣服上的灰渍拍到不仔细看的话看不清的程度,又提起了挂在书桌侧面的书包,好像打算离开。
「你带了伞吗?」话语脱口而出的一刻,千春才感受到了迟到的无措和尴尬。他用手扶住险些被自己突然起身的动作带倒的课桌,结结巴巴的解释:「呃、嗯……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没有带伞的话,我可以借你……那个、是我们可以一起走。」
嗒、嗒、嗒。秒针清晰地走了三下,而那个僵立在门口的身影一动不动。千春有些失落地咬下下唇,伸手挠了一下额头。
嗒、嗒、嗒。又三下。就在千春忍不住要收拾书包一口气冲出教室时,那个男孩回转过身,看着千春,轻轻地、轻轻地颔首。
*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完全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对你迎头痛击。
「诶——诶?!怎么会没有呢?我今早绝对带来了啊!就在这里、写了我名字的伞,放在这里……」千春急急忙忙地翻找着伞架,虽然上面已经显而易见的一把伞都没有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禁感觉到双颊一阵又一阵的发烫。内心惴惴,有些不敢回头看背后人的表情。
「那个……」背后有人轻轻伸出手指,戳了戳千春的肩膀。
他僵着脖子转过头去,正准备解释解释事情的原委、再痛斥一番偷伞贼时,却突然听到葵说:「那个,我说、我们冲出去吧?」
「诶?冲、冲出去?」
「对,就像这样。」小男孩将校服外套解开,兜头罩在了头顶。他小跑着冲进了雨幕中,又在大雨滂沱中停下、转过身来。头顶的校服迅速被浇湿,暴露在它防护之外的衣物吸透了水紧紧贴在身上。害怕自己的声音被轰隆隆的雨声所掩盖,葵提高声音在不远处大喊:「你快过来!我们一起回家!」
我们一起……
千春有学有样地将外套顶在头上,放声笑着追赶了上去。
*
千春和葵一起,顶着校服、夹着书包,大笑着在初秋的阵雨中奔跑。泥点飞溅起来弄脏了他们露在校服短裤外的一截小腿,他们高声讲一些没头没尾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他们的笑声席卷了一座公园和一条长长的坡道,终于在某间商店街的咖啡馆前停下。
小小的咖啡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店员坐在柜台后看报纸,只掀起眼皮瞅了一眼这两小只落汤鸡。一只老猫趴在柜台上,听见他们进来耳朵动了动,连眼皮都没掀。
两个小男孩蹑手蹑脚地关门,蹑手蹑脚地选了最远的座位,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咖啡店里今天特别配备的小暖炉。
「你觉不觉得,那个爷爷看起来有点点可怕?」千春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店员,凑在葵的耳边悄悄地说。
葵促狭地笑了,他也偷看了一眼,然后小幅度地点点头。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恢复了一点小孩子的快活天真。
千春想装作大人,点了一杯黑咖,葵则要了一杯美式拿铁。咖啡上来了,葵相当从容,千春却被苦得龇牙咧嘴,抓了一把桌上的免费棉花糖进嘴里大嚼,让对面的葵笑弯了眼睛。
千春嚼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想说:今天看到的你的笑容比我以往看到的所有都多。
但他只是摇了摇头,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怎么了?」葵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啊——我只是在想,怎么办啊!今天的卷子不是要带回家给父母看吗?可是我的……」千春抱怨着从湿透的书包里掏出潮了大半的卷子,「呜哇,果然!写分数的地方笔迹都融化掉了啊……」
葵顶着那隐约能看出来的五分噎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英语……」
「当然不介意!!」听到葵的话,千春就像找到了救星,一股脑地将所有卷子掏出来摊开,「不过先不用着急,先补习数学吧!啊、汉字我也认不太清,英语已经是我最好的一门了……」
「……最、最好的一门?」
「哈哈哈哈没办法嘛!我头脑不好!」
「……」
伴着他们的声音,柜台上的老猫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
*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衣服也差不多干了吧?」咖啡馆的座钟撞响了七下,暴雨停歇,窗外的天空也早已转化为一种静谧的颜色。靠近不远处的海岸线,水天交接的地方泛起瑰丽的粉色,最后一丝闷热的暑气也随之消散干净。
葵伸手摸了一下搭在小烤炉上的校服,衣服有些厚,贴在暖炉上的部分已经是干爽的了,另一面却依旧有些潮湿。他把胳膊套进袖筒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啊,没事吧?」一只暖融融的小手伸过来,轻轻地撩起葵的额发,让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七点到了,窗外的路灯由远至近一盏盏地亮起来,为对面的小男孩镀上一层柔软朦胧的辉光。有灯光穿透百叶窗和纱帘的缝隙、流连他的睫毛上,于是那双澄澈的双眼里便留下浅淡参差的虚影。这短短的一秒钟,竟突然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葵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睫毛、轻轻动了动,那只手迅速的收回了,他又忍不住暗怪自己的唐突。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烧。」千春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将那只手又贴回自己的额头上,「唔……嗯,好像是比我的额头烫点?但是也还好……阿嚏!」
千春的喷嚏比葵的惊天地泣鬼神得多,两个人都被震得有点发愣,仿佛被突然按了暂停键、连千春的鼻涕快流出来了都没发现。
「啊!纸、纸巾!不、那个、有没有手帕?!……」千春猛地醒悟过来,飞快地捂住鼻子。也不知对方看见了没有,窘迫地满脸通红。葵则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小小的白手帕,两个人又是一通手忙脚乱。
解决了脏兮兮的小问题,千春和葵对视一眼,又笑起来:「哈哈哈哈,看来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可能我们两个都感冒了哦?得赶紧回家洗热水澡才行!」他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嗯……舒服!你的家在哪边?远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葵也随之站起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指了指高档住宅区的方向:「不是很远……我从这边走回去,一下子就到了。」他顿了顿,低下头揪住衣角,「你……那个、你也快点回去吧,注意安全,不要感冒……」
「那好吧,我就先走咯?到家以后可以电话联络……呜哇!」小男孩一惊一乍地看向窗外,距离咖啡店门口不远处的车站处,正晃晃悠悠地停进一辆电车。千春飞快地捞起外套和书包,小马一样地冲出咖啡店,最后的一句话随风飘过来:「车来了,我先走了!明天见!」
隔着玻璃目送着男孩挤进了电车,又看到他隔着车窗动作夸张地挥舞着手臂。电车驶远,闹腾腾的小家伙走了,咖啡馆里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座钟和教室里的钟一样,嗒、嗒、嗒地走着,但是听的人和当时已全然是不一样的心情。
葵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自己的额头。他不知道的是,隔着好几公里,电车上的那个人的心跳,和此刻的他,是同样的频率。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什么也做不好,但是人缘却非常好的小園千春好像突然开始以鸣川葵的保护者自居。但凡在哪里看到后者,总能看到他跟屁虫一样的身影。
「喂!小園,你怎么回事啊?最近怎么总和那个闷葫芦在一起?和他讲十句也不一定回一句,你不觉得他超级没劲吗?」大个子的男孩自来熟地倚进了千春前面的一个座位,原本该坐在千春前座的女孩子无措地站在一边,似乎是想坐回座位、又不敢作声,看向千春的眼睛里积满了委屈的眼泪。
「没有啊?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挺自在的,他不和你讲话,你觉得啊、是不是你讲话的方式不对?」千春笑眯眯地从桌上的笔记中抬起头来。摊开的两本笔记,左边一本字迹工整漂亮、满满当当,右边一本嘛……从记录的量上来说应该也是相当认真的,但是那字迹就很有几分不敢恭维了。避开大个男生伸出来欲抓住他肩膀的手,千春遥指了一下前方的座位:「还有,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坐在我前面?这里有人的,而且快上课了。」
一抓不得手,大个男生的脸色变了,他把手用力地按在千春的桌面上,漂亮的笔记本被他粗鲁的动作蹭破、留下一个不小的缺口。他依旧嘴上不饶人:「你总和那样女孩子一样的人玩,小心自己也变成那样!啊,我知道了,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喜欢他吧!呜哇……真恶心,你知道他是男的吧,你……」
「可以请你不要这么说吗?」一只手用力地握在他的手腕上,将大个男孩放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抬起。他挣了挣,却没有挣脱开。大个男孩吃惊地看过去,对面的男孩子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了。看得出他亦用了全力,额头上都显露出隐隐可见的青筋。望过来的眼神和他以往所熟悉的完全不同,竟似乎带了几丝破釜沉舟——
这家伙、该不会疯了……脑海里突兀地滑过这个念头,大个男生颤了一下,再次用力地甩开那只手,这一次,千春很轻易地就放开了。
甩手的动作太过用力,大个男生被自己的力道带得往后仰去。他勉强保持住了平衡,却把身后的课桌撞得翻倒在地。一旁的女生吓得惊叫起来,他一脚踏过她穿着粉色纱裙的小熊挂件,把他制造出的一片混乱留在背后:「你这家伙,难道你还能一直在他身边吗?和我斗狠、给我等着……」
没有人理会他的宣言。背后,握着受伤小熊的女孩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千春蹲在地上,帮她收拾好散乱一地的物品,又拍着她抽动的脊背轻声安慰。
没有人理会他的宣言。
*
「小千!快看!我那个、我参演的角色是女主角噢……」学园祭的前夕,千春和其他的同学一起布置着教室。葵突然拎着裙摆匆匆地冲进来,愈近他走的越慢,最后连声音都渐渐小下来。
小小的男孩,长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他的两颊上布满了兴奋的红晕,有一点点汉水泌出来,将金色的假发黏在他的前额和唇边。漂亮的、蓝色的爱丽丝的裙装,堪堪遮住大腿的中段。往下延伸出一双蓝白相间的条纹长筒袜,长筒袜下面裹着两条笔直漂亮的细细的腿。
噢,他想起来了,原来他们班级的活动是演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舞台剧吗……
坐在高高的梯子上往天花板贴着彩色卡纸的千春,往下出神地俯视着这个冒失地闯入仙境的小公主。直到周围传来男生们的鼓掌和哄笑声,他方才如梦初醒般从刚才的世界里走出。
「呜哇!鸣川,你这样子真好看!」
「真的好适合,就是爱丽丝本人嘛!」
跑得不及葵快的女孩子们也纷纷涌入,有的帮葵整理着跑乱的衣服和假发,有的应和着男生乱七八糟的打趣。那只小熊的主人也在其中,她细心地掏出别针,测量着腰围放得过宽的部分。
「当然啦!也不看看这衣服是谁做的!」
「你不要再这样开小葵玩笑了啦!」
……
所有人的赞赏声里,葵红着脸,执拗地注视着上方的男孩。他抿紧唇,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千春就是知道,他很紧张——紧张地等着自己的评语。
「真的非常、非常适合!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好好地演绎这个角色的!」千春开心地比出大拇指。
他是真的真的很开心。
只有作为葵最好朋友的他,才知道当舞台剧主演这个又累又麻烦的烂摊子落在葵身上时,他有多紧张。不提难度问题,他还是一个被坏孩子侮辱为「娘里娘气」的小男孩,穿上这套衣服,他又克服了多少呢?即使是千春也无法体会。
他不断地复习台本、背诵台词,有时候两人一起学习的下午,他都会因为困顿而沉沉地睡过去——他爱舞台剧,而他知道。他此时如此光芒四射地站在这里,马上他还会更加璀璨地立于舞台中央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这男孩曾像一块璞玉,然而现在他已被打磨成最精美的模样。能够担任主演,他很开心。看到他这么多的成长、看到他如此开心……他更开心。
他会在明天成为所有人的女主角。
千春如此坚信。
九言今天的心情不是特别好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也不知是谁踩了自己的尾巴,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她手中的魔物图鉴掉落在地,被自己踩上了一脚。
“被我抓到踩我尾巴的人我一定叫他好看”
书页由于踩踏被撕坏,魔物图片因为脚印变得脏兮兮,一部分文字甚至因此被覆盖变得模糊不清。
“这可怎么办啊,这书可是向管理员先生借的”
“你还在这干什么!”
九言一听这洪亮的声音,立马抬头,三秒哥正插着腰站在自己面前。
还没能开口解释,手已经被抓住,“马上就要挑选魔兽了!快来!”
两人的身影愈行愈远只留下一本图鉴在小路上,显得格外扎眼。
风翻动着书页时九言还回头望了望,希望江川先生不要打我才好。
驯兽的人潮很快将九言挤到最后,好在即便看不到老师,也能听见老师讲的话,学校很贴心的配了传讯石,人手一份,可惜是一次性的,这次用完就得丢掉。
背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是盯着自己的翅膀
没有杀气,却带着一丝丝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年轻漂亮的小哥哥走在街上,被急着催自己女儿结婚的大妈盯上,说白了就像你喜欢的东西只剩最后一款了,但是还有人要和你,你看那件物品时的目光抢一样。
九言回头,顺着目光的来处寻去。
一只优雅的黑豹前爪叠加在一起,金色的眼眸中透着一丝淡漠和疏离,黑色的皮毛闪闪发亮,背上是一对洁白的翅膀,柔软的羽毛乖乖的依附于其上。
“噗,你好小啊”
起码对于九言来说,是这样的,一只不到手臂长的小东西,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看着九言。
“我要讲的东西就这么多,相信大家也明白了,由于是第一次驯服,学校特意准备了一些温顺,战斗力较低的魔兽……”
传讯石那边,老师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大约是过了范围。
“你听见了吗,小家伙”
九言勾起嘴角,两眼弯弯,“他说你战斗力弱呢”
那小家伙显然是不高兴了,耸了耸鼻子,露出洁白尖锐的牙齿。发出呼呼的声音。
“要证明给他看吗?”声音中带着一丝蛊惑
“我们一起”
后记
最后是把小黑豹骗到手了
取了个优雅的不失风度的名字墨河,但是这傲娇的小东西显然依旧不满意,于是最后九言给他起了个小名——皮蛋儿,他终于乖了,可惜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以后他大概不能经常听见墨河这个名字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亲切的,夹杂着笑意的,皮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