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烛樱和众多同伴一同出发,到路上队伍各奔东西,再到伊斯塔德,这次又和许许多多的猎人一同进了树海,虽然伊斯塔德的猎人联盟让大家一起行动,但一路上的经历让队伍中的成员渐渐觉得,可以信赖的只有妖怪们,还有其他五个同伴。
“喂,别让他们抢先了!”
一只斑斓大虎从众人背后一跃而起,青草和枯枝在它的巨掌下纷纷折断,就连树木也挡不住它富有力量的冲击而纷纷倒下,虎背上高大的男子挥动着战戟,同时清理着树木和藤蔓。
“呵呵,那个笨蛋,那种粗暴的方法怎么赶得上这个。”
另外两个女性猎人伸展着机械双翼,极其敏捷地掠过树梢,接着躲过横向伸展的树干,向树林深处飞去。
“前面的,都让开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后面说着。
随后,一声闷雷般的轰鸣,前方的树木被炮击开辟出一条通路。
……这就是伊斯塔德猎人吗。
学生们瞪大眼睛看着,在危险的世界里饱经历练的人类,几乎都有着不逊于学院里集中训练的实力。
而妖怪们,以更直接,更彻底的方式清除着草木,一步步向前迈进,原型本来就善于奔跑的,则抛下同伴,独自向树林深处奔去。他们知道,多在树海停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似乎也是打算先搜索青龙的所在,直接向那里进发。
“呜——”
远处传来了嘹亮的号角,似乎大地也为之震颤,枝头的树叶纷纷落下
“什,什么??”
“阿尔维利昂的巨像兵??!”
几个,几十个,上百个四五人高的铁甲‘骑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烟尘中出现,踩踏着树木出现在人们身边。正在向前行进的人类和妖怪都得小心躲开,才能免于被踏在脚下。看起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挡他们。
“那是古代帝国的巨大雕像,在花岗岩上罩了铁甲,因为附着了死去战士的意志而想要战斗,不知是什么让他们相信,讨伐世界之器能获得灵魂。”
“这……太诡异了!难道是从西域一直赶到这里吗?”
琉远远地看着,手中紧紧握着武器。阿尔维利昂是他在图书馆最常研究的一个课题。
“早就超出了狩猎的范围吧,这是……宣战啊。”凉分开交织的藤蔓,向树林深处望去。
——那里会有什么呢,面对做足准备,大张旗鼓入侵树海的人类和妖怪,会有什么等着他们?
……
树海的中心,生长了上千年的枞树、冷杉、云杉,围拢住一片林间空地,将那里构成了一座殿堂。
宫殿的主人抬起头,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透过树叶,洒落在她脸上。
她开心地笑了。
“孩子们,围猎开始了。”
……
队伍最前面传出了第一声惨叫。
那声音撕心裂肺,穿透了密密层层的的树枝,又慢慢削弱,最后随着一记重击戛然而止,仿佛有人活着被一点点肢解,最后一下断了气。
只是听到,就让人寒毛直竖。刚才一个劲向前的猎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
伊斯塔德联盟的领头猎人并没有慌乱,他们仔细搜寻着同伴的踪迹,这么短的时间,总不能连尸体都消失掉——
——不见了。
主人和妖怪,以及携带的所有行李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接着,是生着双翅的独角兽。
它原本在树林上空低低飞行,突然从下方的树林里深处伸出荆棘,像一张网一样,缠住了它的身体。它拼命挣扎,却像被水草缠住而溺水一样,拼命向上挣脱一次,就被往下拽一点。
荆棘似乎存在着意识,它勒紧脖子,缠绕四肢,并不急于杀死敌人,仿佛是在欣赏它的痛苦。
后面看不下去的妖怪伸出了利刃般的长爪,向荆棘砍去。
然而,下一瞬。
随着猛烈喷溅出的鲜血,掉在地上的是独角兽的头颅。
它的身体被切开了,头,前肢,腹部,后腿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腹腔里的内脏因为震荡,抛洒得到处都是。荆棘的纸条像蛇一样,蜷缩起来消失了。
失去了目标的妖怪,发出了愤怒的嚎叫。
猎人们认为这是敌人发动攻击的前兆,他们抽出了武器,如临大敌地观察四周的情况。妖怪们则毫不掩饰愤怒,它们狂奔着,冲击着,用牙齿,用爪子,用躯体上伸出的锐利武器驱赶挥击,树木纷纷应声倒下,枯枝燃起青蓝色火焰,树叶和泥土被卷得到处都是。
但林间重新归于静寂,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
就这样,队伍继续向树海中心推进着。除了最初牺牲的两名战士,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就在猎人们以为那不过意外的时候。树林又出现了骚动。
虽然狩猎季外来猎人多得数不胜数,但猎人联盟对此次进入树海的讨伐者大多作了登记。每一支规模较小的队伍也有领头人,他们对队伍里每个成员都很了解。
但是——
分配食物和饮水的时候。
安排夜间轮值的时候。
清晨起身出发清点人数的时候。
补给品总会莫名其妙地少掉一份,总有一个多出的‘人’出现在队伍里。
似乎态度随和,认识所有的同伴,但问队里每一个人,都叫不出这个家伙的名字。
“是短发的青年……模样很普通。”
“是扎着马尾,有点轻浮的男人……样子……不记得了。”
“我想……是黑发的女性吧,不怎么说话。”
“是……阴沉的家伙……看不清他的脸。”
不安和疑虑在猎人们心里生长,他们不知道是谁,想对他们做什么,原本和睦的队伍,渐渐开始了怀疑与争吵。
而妖怪那边,从白天到黑夜,都可以听到窃窃私语。
有个声音在他们耳边说着。说着悠长岁月久远的往事,告诉他们很久很久以前那和平安宁的时光。让他们想起自己还不是妖怪,而是在阳光下自由生长,自由奔跑的生命之时,所经历过的种种快乐。
然后,声音变得微弱而低沉。
“然后呢?你的亲人被残忍地杀害了,同族的头颅被割下穿在矛尖上,眼里流着血泪……”
“看过祭祀吧?本应一尘不染的羽毛被血玷污了,你想保护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变成了靠咬噬别人血肉存活的野兽……”
“你是谁,看看面前的这片水塘,你从哪儿来?要去作什么?失去了主人的你还要为谁战斗,为谁忠诚呢?你为什么还在这世界上游荡?”
仇恨与恐惧的种子在妖怪们心里生根发芽,靠漫长岁月抚平的情绪一旦被鼓动起来,再也难以平息下去。
终于有一天——
“啊啊啊啊啊……”
夜晚,某支队伍的猎人,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咙,大声喊起来。但那并没有持续很久,嘶哑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他的牙齿间吐出血沫,布满血丝的眼球凸出得几乎要爆裂开,就连耳朵、鼻子也都流出了血。
他身边的人随即痛苦地捂住腹部,接着张开嘴,把手伸进去拼命抓着,想要把什么吐出来,但猛烈的呛咳过后,吐出的只是唾液而已。
一个、两个,那只队伍里的人纷纷倒下,挣扎了一阵之后,便不动了。
人们惊慌地围拢过去,再惊慌地向后退却。
尸体的腹部、口鼻有内而外有什么像爬虫一样,悉悉索索地伸展出来。
——那是植物的根须。
仿佛在尚且温热的身体环抱下非常兴奋似的,那些根带着血和体液攀爬着,密密缠满了整个人体,接着树干、树枝、树叶迅速生长起来。树干是粗糙的青白色,上面满是皱褶,皱褶之间流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树枝胡乱伸展着、扩张着,构成难以形容的诡异景象。
然后,树上的叶芽缓缓张开,像生疹子一样绽开了细密的红色小‘花’,接着花朵枯萎,树上结出了果实——
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类想去撷取,恐怕连妖怪看了也会觉得可怖的果实。
那是橘子形状沉重的圆形果子,透明薄膜包裹着里面颤动着的东西——
——婴儿的头颅!
窒息死掉一样的青紫皮肤,肿胀的眼睛闭合着,裂开的嘴巴里面露出细小牙齿。
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间,就连最老练的猎人也几乎崩溃,他们拼命砍着尸体上的“树”,果实掉在地上摔破了,婴儿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着,用牙齿爬行了一段以后,发出震破耳膜的尖利嚎叫。
……
与此同时,妖怪的队伍却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无法与树海为敌的人类猎人,在砍杀中将同行的妖怪当做罪魁祸首,认为他们不是与树海主人合谋杀害人类,就是想要先一步夺取讨伐战的战果,混入人群的也肯定是妖怪无疑。而妖怪们似乎忘记了进入树海的目的,他们眼前的已不再是暂时结盟的人类,而是杀害他们亲人、同胞的凶手,他们开始与眼前的影子战斗。
于是在看到共同的猎物之前,猎人之间便爆发了争执。要塞里的盟约在幽深黑暗的树海里显得如此脆弱,伊斯塔德的老猎人们全力平息着冲突,一部分妖怪抛下队伍径直向树海深处逃去,剩下的,则陷入了争斗的疯狂。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悯洛望着乱成一片的营地。为了队友不受幻象的侵扰,他全力维持着结界,而唐衍也在用治疗法术补充着大家的体力和精力,因为这些,大家总算没有像其他猎人那样崩溃。
“倒不如说最后一定会变成这样吧。”琉毫不动摇地望着人影交错的争斗中心,仿佛要把所有的惨剧印入眼底。
“就快到了,苍炎……看到了吧,为了你我的愿望。”因为战斗,凉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他轻声对笺里的妖怪说着,“那之后,你就自由了。”
文明几乎是强忍着厌恶情绪,看着草木被蹂躏践踏,人类和妖怪在黑暗中失去性命。一路上的经历让这个孩子变得更加坚强,也更加沉默。她知道在这片森林里,最痛苦的不是巫师们,而是是笺里木系的妖怪——子清、茉泠和黎玄他们几个。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如染上瘴气般充满了恶意,对他们来说踏入其中每前进一步都像在黏稠腥臭的泥浆里游泳一样令人窒息,不仅不能战斗,连说话都很困难——
突然,原本在众人前方的唐衍的妖怪,鸦见,停下了脚步,怔怔地回望着巫师们。
“喂,怎么了?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我马上给你治疗!”
唐衍开始吟唱水系的法术。
瑞文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停下来。
鸦见黑色的眸子瞪得大大的,被烟火熏黑的脸上挂着泪痕。
“不要再前进了。”
“怎么了……”
“不要再前进了!!”
她用尽全部力气大喊着。
“从一开始——就……”
黎玄的声音从笺里艰难地传出来,
“是假的……快点逃。”
——“不然,会死!”
翱翔在梦境中的鸦,能够预见死亡的鸦,同时发出了这样的呼喊。
-和Tea子家朽木的互动-
出现在这个时间点的西域,对于时雨来说,绝对是个失败到不能再失败的意外。
是的,从很久之前那段时间发疯一样地练习时间巫术之后,他的身体就出现了多多少少的问题——拜错误的使用方法和过量使用所赐,他有轻微的记忆混乱,并且时常由于失控而导致类似“穿越”的效果。时间上的误差还是小事,但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其他地方,这才是令他头疼的所在。
就比如现在,不远处的沼泽可以让他不怎么费力地判断出身处西域,但是更进一步的信息却是一点也无。不同于飞速发展的人类区域,东西域的深处是长久都没有什么改变的。凭借脑海里对于西域地图的模糊印象,他随手捡了一根树枝防身,向着远离沼泽的方向走去。
大概走了几十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他的时间观念实在不怎么样——周围的景色逐渐发生了改变,树木变得低矮而相对稀疏,各种认识和不认识的植物则在空隙中蔓延开去。空气依然潮湿,不过已经没有沼泽所带来的,令人不快的气味了。
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忙于计划,时雨走在湿润的草丛中,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来过森林了。明明是生在东域,土生土长的纯正妖怪,直到那一年为止……
怎么变得比人类还像个人类。他暗自嘀咕着,用手中的树枝拨开面前植物纠缠在一起的枝叶,尝试性地探出头去,揉了揉眼睛。
不远处的树枝上坐着一个女孩,年纪不大的样子,长长的头发垂在腰间,和裙摆一样是绚丽好看的色彩。她微微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对方是妖,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难,难的,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时雨的体力并不好,这么长的一段路对他而言是有些辛苦的,在这时遇到其他的妖无疑是件好事,问清现在的年代和具体位置,如果能有暂住或者歇脚的地方更是再好不过。明明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思索再三,他走出树丛。
“那个……”
对方依然闭着眼睛,手里握着的木杖在指间摇摇欲坠。
“请问……”时雨稍稍提高了音量,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两次的失败尝试让他有些不爽,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有些较劲的感觉。他把树枝扔到草丛里,双手举到嘴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你——好——!!!”
女孩的身形猛地一抖,显然是受惊了。时雨还没来得及对自己感到满意,就看到对方手一松,木杖脱手而落,她尝试性的抓了几下,整个人失去平衡,从树枝上摔了下来。“好疼……”
真是糟透了。
时雨捏住玉佩,思考着合适的措辞。如果不是几乎无法使用能力,他一定要让时间倒流回两分钟之前,不,最好是一路倒回昨天晚上,这样就不用在莫名其妙的森林里遇到这样的蠢事了……
他看着草丛里撑起身子的熊孩子,揉了揉眉心。
真是,糟透了啊。
远道而来的旅行者,
个个神情疲惫,行色匆匆,
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何不坐下,稍事歇息,
听听这首遥远的歌?
你们走街串巷,见多识广,
可曾见过时间尽头,
湛蓝如宝石平滑如镜,
无风无浪的凝固海洋?
当城市还是荒原,
荒原连着山峰,
当树木没学会叹息,
群星睡在人们怀中。
道路相交的地方,
闪烁着两颗明星。
征服者之国乌拉诺尔城墙高耸,
黄金与宝石,盔甲与长剑,
奔驰的骏马迅捷如风。
明达者之国卡斯蒂利亚傲视群雄,
火焰与水流,大地与天空,
双手双唇就将力量操纵。
乌拉诺尔之矛就像丰收的麦浪,
骑士的盔甲闪闪发亮。
卡斯蒂利亚的歌谣比传说还要古老,
非人之物在此不再彷徨。
然而世界之理将星辰束缚,
黄金之国与白银之国也免不了战火。
屋檐下平静生活一朝破碎,
少年擦干泪发下最后的誓言。
复仇,复仇,
多少次也要把敌人逐出家园。
贤帝因恐惧被阴影吞噬,
歌唱真实的少女失去了双眼,
舞蹈,舞蹈,
从此只有哀歌伴随身边。
乌拉诺尔的凶星贝奥伦德,
驱驰时之轮碾碎一切。
卡斯蒂利亚之光芙蕾雅,
海妖的歌声送水手进入永眠。
而当刀剑交鸣,铁蹄踏碎战士的胸膛,
悲歌回响,母亲的眼泪滴在孩子脸上,
黄金骑士抚摸伤痕累累的盔甲,
发现不知何时已将家园遗忘。
当飓风呼啸,寒冬来临,
死亡的寂静中连啜泣声都停息,
大海之女手握枯萎的花朵,
想起过去曾为笑声而歌唱。
比仇恨更沉重的是生命,
比遗忘更持久的是希望。
沉默的骑士和盲眼歌姬牵起了手,
“即使黑暗笼罩大地,
背负背叛者之名为人唾弃。
至少有一条河流会为你唱一首歌,
至少有一把剑会守护你再多一刻。”
水流席卷了宫殿和楼阁,
书卷和长剑沉入海底。
波涛在这一瞬冻结成岩石,
等待时间将一切湮没。
——《金色骑士与青之歌姬》,无名吟游诗人作
那场战斗之后,讨伐青龙的猎人只剩了不到五分之一。他们作为树海的存活者回到了要塞,留守的居民像迎接胜利者一样迎接他们,但所有人对树海中的经历都缄口不言,除了一句“青龙不在那里,不要去送死了。”
这让猎人要塞的住民大失所望,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在某一条时间线葬身火海。
即使只是推迟了这座城市的毁灭,这个结果对初上战场的新人们已经够好了,以一位朋友的离开换取的胜利,在每个人心里多少留下了一分沉重。
就在剩下五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白猿再一次出现了。
“各位大人,廿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白猿看上去很健康,说话也流利了很多,据说它找到了同类,在树海南面的山里安了家,听说讨伐青龙的事情之后,心急如焚地跑来警告大家,但赶到时浩浩荡荡的猎人队伍已经出发,它几次想进入树海,都没敢走到深处。
“真是……对不起各位大人!”
白猿懊恼地抓着头上本来已经很稀疏的毛发。
“好了,我们能见到你就很高兴了。说说好消息吧。”悯洛笑着摸摸它的脑袋。
“对对!世界树中心的祭典要开始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名字离他们太过遥远,听起来根本没有实感。
“先是世界之器,接着是祭典??”唐衍凑近廿九,把小家伙吓得连连后退。
“比起世界之器,这个更不得了啊。”琉叹息道,“该说我们生不逢时还是生逢盛世……”
“廿九没有说谎,各位大人,邀请就在这里!”白猿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几片看起来像金色枯叶一样的东西,灵巧地摆弄几下,折成一盏灯笼。
“这个,是邀请?”悯洛好奇地握着像树枝一样的提杆。
灯笼突然冒出了青烟,小小的火苗在灯笼中跳动起来。
“这……不愧是各位大人!”白猿感动地看着灯笼,“居然有长明火种!”
“我完全不知道啊?这是?”悯洛感到困惑。
“这是朱雀的力量吧。从那东西里来的。”琉指指瑞文。
从封闭的异空间里离开时,凉送来了一片朱红色的羽毛。靠这个大家很快恢复了力量,凉修补苍炎面具的愿望也得以完成,最后,导师把它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
“不知是祝福还是诅咒,不过现在看来还不错。”瑞文也很感兴趣地端详着灯笼,“祭典是东方式的?”
“嗯!”文明用力点着头,“家……秋祭,故事,和这个,很像。”
“家父参加过类似的祭典,非常有意思。”唐衍也兴奋地响应。
“对了,想必各位大人听过各种各样关于祭典的传说,不过最重要的只有两条,一是发生冲突绝对不可伤人性命,二是……”
“不使用能力,不让这个离手。”导师重新折叠了灯笼,它变成不到手掌大小,接着被系在了手腕上。
“喂,老师,不用这么小心吧。”
“方便活动而已……”
导师看着唐衍和文明,两人已经开始折叠纸鹤和青蛙,玩得不亦乐乎。
众人满怀兴奋地向中心周边的世界树群出发,一路上,“人”越来越多,还有一些“妖怪”也随之加入。大家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根本是互换角色的变装:人类巫师利用能力生出翅膀和爪子,甚至整个改变形体,而妖怪也模仿人类,力量强的完全与普通人无异,而力量弱的就有点勉为其难了——
“快看!婆婆的尾巴露出来了呢。”
“那算什么,那边高个子的脸还是煎锅……”
“喂喂,头的方向反了哟。”
大家一边大笑着一边前进,盛装的队伍肩并肩涌动着,走向远处那盛开着灿烂花朵的巨大树木。
晴朗夜空下的世界树无愧盛名,在夜晚也微微发光的粉色和紫色花朵,形状柔美,数量惊人,如同瀑布向四面八方流泻,构成了祭典的巨大天蓬,从花朵中飞散出萤火般的微光,忽明忽灭地聚集在人们周围,参加祭典的人走在光流之中,就像在银河之中漫步一样。这种瑰丽奇异的景象,让不少人流下了眼泪,想来那其中不乏在生命之初见过这光流,而在生命行将结束之际,再一次看到这惊人奇景的长寿者吧。
而世界树底是一条条小巷,两边店铺高矮不一,窗口里、门帘后透着橘黄色的灯光,显得出乎意料地温馨朴实,比起多少人一生也无缘得见的奇妙祭典,这地方更让人感受到单纯的快乐——无论是经历过,还是没有经历过和平日子的访客,都沉浸在梦一般的安宁之中。
……
几个孩子蹲在一起,用薄纸捞着大水池里五光十色,看起来像“金鱼”的东西。金鱼在波光闪烁的水池里被纸网围攻,慌乱地摆动裙摆一般的巨大腹鳍和尾鳍,金色、红色、白色和黑色交织在一起,抖动的身体溅起水花,纸网一次次被挣破。终于有个孩子悄悄把纸网伸到一条鱼身体下方——
“成功了!”
正当满脸水珠的男孩撑开袋口去接在薄纸网上摇摇欲坠的鱼儿之时——
金鱼鼓起腮帮,吐出巨大的泡泡,把自己包裹起来,飘到空中去了。
“不是吧——骗人吗??”
孩子们哭丧着脸,看着装着金鱼的泡泡,像气球一样越飞越远。
“除了纸网,还得用捕虫网,胜负现在才开始呢!”
扎缠头的老板在他们身后大笑起来。
……
“苹果糖,苹果糖哟,新鲜甜蜜的苹果,咬一口一生也忘不掉~”
不远处传来唱歌一样的调子。
不少人立刻围拢过去,人群中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头公鹿昂头挺胸,迈着优雅的步伐,得意地在广场上踱了两圈,蹄子敲击石板地面锵锵有声。它的白色身体如同大理石雕琢而成,在星光下散发着柔光。
树枝一样的七杈大角上,坠着沉甸甸的红艳苹果。
“因为偷吃了神灵宴席上的果实,还喝了苹果酒大发酒疯,不在祭典上卖掉一千只苹果,就解除不了角上一直结苹果的诅咒——帮帮这个可怜的家伙吧。”
人们循着声音仔细寻找,终于在公鹿头顶发现穿着条纹衬衫戴礼帽的——一只老鼠。
老鼠抚抚雪白的胡须,黑亮的小眼睛一闪一闪。
“所以说,是良心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哟!后面也有苹果酒出售~”
游客们吃惊地看着无数穿戴整齐的小东西,翻滚着酒桶,搅拌着糖浆,出现在他们身后。
公鹿怨怼地翻了翻白眼,用力抖了一下鹿角。
苹果落到糖浆桶里,同时无数用来交换的奇特物品,也落进老鼠们撑开的口袋之中。
……
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从拥挤的街道穿过,垂着长耳朵与短尾巴的孩子骑在他脖子上,小口舔着手里的东西,旁边身着美丽和服的女性,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人们的目光落在这妖怪一家的身上,而更吸引孩子们的,是那支轻柔蓬松的棉花糖。他们纷纷央求父母长辈,向附近很大的一间店铺走去。
店面装饰略嫌粗糙,屋顶还开了一个大洞。
低头从门帘向里往的人都惊呼起来:房间里是一青一赤两条巨蟒。
看不出表情,也不会说话的巨蟒自顾自地动作着,青色那条用尾巴从水盆里拎起一块大毛巾,赤色那条接过毛巾缠在身上,向一堆微微冒烟的炭火爬去。
大人们拉住孩子一起屏声静气地看着,赤蟒使劲扭动,毛巾嗤嗤冒出了蒸汽。
蒸汽缓缓上升,从屋顶的大洞钻出去,形成了一小团云。
青蟒像弹簧一样弹跳起来,把云缠在竹签上。
第一次看到这种制作棉花糖的方式,不仅是孩子,就连大人也大声欢呼,门前立刻排起了长队。
……
——毕竟不是普通的祭典啊。
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是一副瞪大眼睛,咧开嘴笑个不停的模样。
“哇啊,还有这样的……了不起!”
“明明是那么让人不舒服的家伙……这一个,这个大概得用五六年才能做出来吧!”
一起露营的几个学生,正蹲在地上翻着一个包裹。
包裹里是数个金属制成的锁,形状像镶嵌在一起的星星,表面还装饰着古老的花纹,每个锁中间都有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宝石的光芒在锁芯里以心跳的节奏轻轻闪耀,好像拥有生命一样。
看得出来,宝石中都存放着巨大的力量,如果能解开锁取出来,大概到离开见烛樱为止的祭祀都不用担心了吧。
如果能解开锁……
学生们额头渗出汗珠,巧妙嵌合的锁看起来只要扭一下就能把宝石取出来,但关键时刻金属就咬合在一起,完全不为所动。
“混蛋!跟那个爱耍小把戏的家伙一样!砸了它!”
“喂,里面的宝石不会也……”
一个大块头的学生掏出腰间的匕首,向其中一个锁刺去。锵地一声火星四溅,锁却纹丝不动,连一道刻痕都没有留下。
“可恶!!”
大块头把锁扔在地上。
但是,他恼火的表情随即变成了恐惧。
锁的缝隙间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涌出大量长翅膀的虫,虫飞上他的手脚和面孔,开始咬噬皮肤。
“呜……”
他舞动双手想要挥去身上的虫,虫却顺着手臂绕上手指,张开嘴巴想要喊叫,口腔也迅速被虫填满。
剩下几个人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丢掉包裹转身逃走。
“所以说……聚在一起的家伙最讨厌了。”
琉从树荫下面走出来,准备拿走自己的所有物。都是他们自找的,他心里默念着。过不了多久,这个学生大概会被啃噬成一具白骨。
“解……解除法术!”
琉的脖子上感到金属的冰冷触感,手也被扭住了。
“说了让你解除!!快!!!”
“现在这样我没法施术。”
“你们这帮混蛋优等生,根本不懂我们这些没有力量的……不管怎么拼命……”
背后的人似乎陷入了自言自语的亢奋。
“一边担惊受怕,一边忍着嘲笑和屈辱,只为平安捱过这几年,可是走出来之后,等着我们的是什么?!一出校门就会死的!!”
“先放手。”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骗子,耍小聪明的!怪物!杀人犯!!”
后面的人用膝盖顶着琉的小腿,一步步把他往对面推。
——愚蠢。自己都活不下去,还要担心别人的性命吗?
琉找到迈步的空隙,用力支起身体,头重重地撞在胁迫他的人脸上。
后面的人猝不及防,仰面倒下,手中的匕首飞出老远。
虫潮从对面黑乎乎的人形上退去,留下奄奄一息的躯体。
刚才胁迫琉的人从后面爬起来,一边抽泣着一边奔向那具躯体。
是个女的啊。
她扶起那个浑身是血的家伙,以憎恨的眼光望着琉。
——快滚吧,你本来装作没看见就好了。
然而下一瞬,两人被拽离了地面。
阴影里出现的怪物扼住他们的脖子,接着爪子用力攥紧,两人的头颅破碎了,身体无力地掉在地上。
……
营地里一片骚乱,有人在奔跑中撞倒了火种,帐篷燃起了熊熊火焰,
突然出现在营地的丑陋怪物,浑身流淌着绿色的脓,对刀剑毫不在意,只是缓缓地,一步步逼近四散奔逃的人群,抓住,撕扯,咬噬。
凉和一个水系的学生躲在帐篷后面,看着这混乱的场面。
晚饭时文明没有回来,凉、悯洛和唐衍一起去找,凉在溪流附近搜索,悯洛和唐衍跑去半山,现在不仅那两个人一去不返,大群的怪物还不断从小径涌向营地。
凉稍微回想了一下,起初周围并没有怪物的气息,后来悯洛手中的笺爆发出冲击,他使役的妖怪犬川强烈要求被召唤出来,并表示山腰上的谷地里有什么。他们留下自己匆匆离开,不久战斗就开始了。
惊动了什么糟糕的东西吧。
这些人形怪物叫做托罗,土属性的它们行动迟缓、智力不高,但是对一般攻击抗性很强,让人意外的一点是,他们对通常克制土属性的木系法术也有一定的免疫,营地里的木系学生对此慌了手脚,这才造成了这种难以控制的局面。
“喂……逃吧。”
水系的学生小声说。
“那边有四五个怪物,趁他们没发现我们,应该可以偷偷溜出去的。”
“你不打算走?”
“我是白巫师,只会治疗法术,跑得也慢,你快点逃吧!之后叫人来帮忙!”
“这样不如一起杀出去。”
“快走啦!”
水系的学生急切地把凉推到帐篷外面。
然而外面的怪物立刻发现了凉而攻击过来,凉不得已一边退却着一边做出防御架势,怪物们蹲伏在地上,大地轰鸣,凉的脚下的土层开裂了,它们似乎是以操纵岩石困住猎物吃掉为生的,不知是不是也会囚禁活口作为祭品。
“苍炎!”
凉召唤出笺里的妖怪,少年模样的妖怪对面前的敌人展开了间不容发的攻击,随着轻盈舞蹈般的动作,他踩着敌人的肩膀和头部跃入空中,扭断脖子,炸开头颅,挖出胸膛里的“核心”,托罗化成泥浆和青苔混合的液体四溅开来,苍炎一脸嫌恶地扫视四周,敌人还在继续围拢过来。
凉看到帐篷后面有人一面胡乱挥动着短刀一边逃走,是那个水系的学生,他正往凉所在反方向的树林跑过去,但当他拨开灌木丛打算钻进去的时候,一只倒在地上的托罗抓住了他的脚踝。后面跟上来的立刻一拥而上,他的身体被淹没了。
他为什么要往那里逃呢?凉只疑惑了一瞬便明白了,自己才是被当成诱饵,那个学生一定是想趁着逃走的凉遭到攻击时,自己逃到树林里去,他的计划失败了。
真是笨蛋啊,逃到视野不开阔又难行走的树林原本就是最差的选择。就这样害我们陷入了苦战。
凉啐了一口,握紧胸前的项链,开始协助苍炎反击。
苍炎战斗的意志越来越旺盛,几乎是享受着战斗的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但是,敌人的数量依然没有减少的迹象。
凉尽量不去听帐篷后面发出的惨叫,努力思考着结束战斗的方法。
突然,那个水系学生附近的黑影突然摇晃起来。
“苍炎,回来!”
召唤回妖怪的同时,凉打开了空间转移的通道,接着抽出一把黑色长剑,以那个作为防身武器,直接来到刚才那个学生倒下的地方。
托罗的双脚粘在地上,开始融化,他们怒吼着,双手向天空乱抓,脚下却纹丝不动。
——水
那个学生腰间的铁水壶被踩碎了,不知是饮用还是施法使用的水浸湿了地面,托罗们就是踩上那个才变成了这样。
“凉,你们在哪?叫营地的人快走!另外过来帮我们一下!!”
凉胸前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来,悯洛和唐衍,还有那个小女孩还活着。
“能听到吗??”
通讯器里的声音非常嘈杂,凉想大声问问对方的情况——
但是,眼角瞥见的是一圈巨大的岩石,从身旁飞速合拢过来的景象。被那个击中会像被攥在拳头里一样,立刻粉身碎骨吧。
——利用空间法术离开的话……
“来不及了。”
“什么???”
“小溪……湖……”
凉的周围被黑暗笼罩。
野干神——
曾击退东域象征邪恶的九尾狐妖玉藻前,千百年来始终守卫着西域的安宁,是能够实现人们愿望的白色狐仙。传说在冬季之年的年末将写有愿望的金色铃铛挂在野干神社中,如果恰有西风吹过使铃铛发出响声,来年祈愿就会实现。这每四年一次的祈福活动格外的隆重,几乎能成为西域最为声势浩大的节日。
当然,这些只是在人间流传的那一部分。
虽然野干神是存在于人类的神话之中的虚构角色,但其似乎确实有一个原型,就如在东域同样名声大噪的玉藻前一样。只不过——
“——等等,也就是说,它只是神社里千万个铃铛中的一个而已了?”裘欢停下脚步指指胸前。指甲触到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泛红的夕日包裹着晃动的金属外壳,变幻出绮丽的色彩。
琉烁扶着树叹了口气。
“都说别那么心急了裘欢小弟弟,你都第几次打断我了!最为关键的是,传说野干神就是通过修炼成为九尾白狐的哦。”
“九尾白狐……”
“我说过吧,野干神是有原型的,不过不是妖怪罢了。”琉烁再次提醒道,“而且你妖化也是因为别的原因吧?”
裘欢颔首。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刚刚说只不过……?”
琉烁眨眨眼睛。他注意到她有些不自然地晃了两下尾巴。
“没什么。“黄色的狐妖少女逃避似地转过身指着前方,忽然抬高了声调,像一个不小心撞见了游乐园的孩童,”我们到了哦!“
顺着她的食指,裘欢看见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无法计数的红色鸟居鳞次栉比地排成笔直的一列,沿着山麓向上,形成一条鲜艳的回廊,通向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回廊入口的两旁分别有两座崭新的狐狸石像,不过都只有一条尾巴,神态亦没有任何生气,唯一特别之处是它们的眼睛:两只狐狸都失了左眼,只留有经过打磨的光滑眼窝。
裘欢跟着琉烁前行。太阳落山了,白天蛰伏在灯笼内的火蝇点燃了芯草,悬挂于鸟居横贯之上的灯笼便逐次亮起,地面上光斑相映,交叠出绵长的前路。裘欢伸手抚摸鸟居的立柱,一小块红色的漆松动剥落,露出其下暗棕的木纹。
蓦地,耳边传来一阵喧闹。似是孩童的嬉戏打闹,凌乱的脚步声中交杂着欢快的笑语,以及……铃铛的声音。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裘欢觉得有些不对劲。
“恩?什么?”琉烁回头。山间夜鹰的重唱乱了节奏,振翅声四起。她歪着头疑惑地看向直愣愣盯着自己身边的裘欢:“怎么了?”
红漆落在地上,无声地摔成粉碎。
“——没什么。”裘欢觉得喉咙干得发毛。
方才的一瞬,他清楚地看见幼儿模样的自己从身旁跑过,眼底是纯粹的快乐,脸上亦洋溢着明媚的笑容,胸前的铃铛清脆作响,而那声音却仿佛从脑髓中传来,在脑内冲撞,扰乱了心弦。远处有个看不清面容的白影,儿时的自己穿过琉烁的身体扑进那身影的怀里,它牵起他的手向山上走去,旋即二者化为飞沫,湮灭于黑暗之中。
这似乎是裘欢吞噬梦魇时被它蚕食的部分回忆。他摇摇脑袋,思绪却变得愈发混乱起来,犹如什么人带着恶意搅动着脑内的记忆,它们便像五色的颜料般混杂在一起,无法分辨。于是他暂时放弃了深究。
不觉间,鸟居消失在身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位于“神界”的野干神社。
“我原以为,这神社仅仅位于山顶……”裘欢仰首喃喃,被眼前的场景震撼。
“怎么会呢,这可是西域最大的一个野干神社了。”琉烁轻声,“看,整片山头都是——”
丝线。
细到普通人难以用肉眼察觉的银色丝线在林间交织,每一根上都串起三四个金色铃铛,裘欢随手拿起一颗仔细端详,上面写有“愿来年丰收,阖家平安。”耳畔又隐约传来铃声,也许只是这树海之中的某一根丝线被扰动了。
复行数十里,道路两旁都是一样的景色。直到树林也逐渐消失,两位不速之客跨入一片旷地,在月光的照耀下,偌大的庙宇于静谧的黑暗之中显现出它威严的身形。殿中仿佛有神明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访者,也许那便是野干神的塑像。
“今夜原来就是满月了……”琉烁蹲在一个水池旁,搅动着水中月亮的倒影,自言自语。“喂,裘欢,每个来神社祭拜的人都要先在这不垢泉中洗手祛除不净之物……”琉烁看到毫不理会自己、径直走向主殿的裘欢,兀自叹息,“算了,反正你也不是人。”
裘欢走近神社才发现,殿中有一座巨大的八尾狐石像。野干神端坐于殿堂中央,神情肃穆而不失一种广施恩泽的温和。方才在殿外感觉到的目光原来是石像双眼——蜜黄色猫眼石的左眼与翡翠质地的右眼——反射月光的结果。
琉烁走到他身旁,晃晃悬在空中的粗绳撞响风铃,然后像模像样地拍了两下手,闭眼祈祷起来:“神仙神仙快显灵吧,把你的后人带来啦……”用胳膊顶了一下裘欢的腰,他赶忙学起她的样子。
半晌,琉烁也嗅不出空气有什么异变,偷偷睁开一只眼,发现果真什么事都没发生,便有些失望地喃喃:“不会吧……难道这传说真是虚构的?”
“……”裘欢沉默地看着石像,巨大狐狸的神色使它看上去仿佛真的要挣脱凡间的桎梏般,然而却毫无反应。他试着摇响胸前的铃铛,但亦无用。
“算了,走吧。”
“就这么走了?不试试挂个铃铛在这里?”琉烁脱口而出,立刻捂上自己的嘴。
裘欢停下脚步,踌躇几分还是走回殿旁拿起一个空无一字的铃铛写了些什么,挂到离主殿最近的一棵树上,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琉烁跟了上去。她突然有些不安,在两人祈福完毕后便始终有一股阴魂不散的寒气萦绕于他们之间,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一个属于神界的地区会有什么不祥之物,但直觉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
TBC
众人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还残留着死亡的记忆,所有人都脸色青白,冷汗直流。他们摸摸自己的胸口,脸颊,再看看自己的身体……
——还活着。
远处传来好像隔着一个世界的武器撞击声。
“快点,都给我想起来,朱雀要开始进攻了。和木曜不一样,火曜的意图根本不是我们,而是摧毁猎人要塞,这附近有月系空间传送法术的触发点,说什么也要把朱雀弄到那里去。”
学生们看着面前的导师,他的黑发被血浸湿,左臂无力地下垂。鲜血从衣服上流到袖口,再滴到地上。
“好了,放心,只是骨头断了而已,还是你们想要回溯到出生之前去?”
这是导师使用时间回溯法术的代价,只是骨折的话,留给他们的时间大概不多吧。
队员们相视而笑,接着握紧武器,向激战正酣的人群走去。
……
他们立刻看到了那个身材高挑的红发女子。
从队伍看到她的一瞬间,每个人的法术就像设定好的精密仪器一样一刻不停地发动起来。
地上升起巨大的岩壁,冲散了人群,将那名女子紧紧关闭在其中。猎人们发出困惑和不满的喊叫,有几个甚至朝这边攻击过来,但是,没时间理会他们了。
岩壁很快出现了裂纹,一下,两下,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在岩壁飞散开的一瞬间,飞过去的宝石也同时碎裂。
闪光的飞尘沾上红发女子的铠甲,她用锐利的眼光怒视这边。接着直冲过来,举起手中的剑。
即使预计到她会这么做,唐衍举起阻挡的金属扇子还是几乎被一剑劈碎
“决不能让她恢复原本的样子。”
维持人形需要很大的力量,人形可用的攻击招式也有限,假如回复到世界之器的原型,几乎不可能击败她,连送她离开的机会都没有。琉的法术起效了,至少能让朱雀保持人形的时间再拖一会儿。
一瞬间朱雀的目标改变了,闪光的长剑在空中划出难以预测的轨迹,真的如同绽开的花朵,剑尖刺入银发少女的胸口。
但那只是文明的影子,凉将她转移到高处,随即闪光的箭雨从凉身后射出。朱雀敏捷地向后弹开,接着俯身躲过几颗银色子弹。
朱雀的表情明显是恼火了,她转过身向领队进攻,长剑攻击的次数越来越快,面前的男人在这么近的距离无法开枪,只能用枪管一边抵挡一边退却。
——杀了他,杀,杀……血。
深红色瞳孔里燃起了昂扬的战意,红发像旗帜一样在风中飘扬。男人的左肩受了伤,只是躲避的话一定会耗尽体力,但是朱雀现在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一味地沉浸在战斗的快感中。
——好,就是这样,再坚持一会儿就好。
一边忍受着身体一侧传来的刺骨疼痛,一边抓紧机会跳跃、躲闪,以飞踢攻击。男人的脸颊,胸口都留下了伤痕,但没有一剑能够致人死命。
朱雀开始想要快点结束这战斗了。
文明在树枝上轻捷地跳跃,凉和琉也向林中奔去,悯洛和唐衍一边掩护,一边向同一个方向移动。
红色的影子和青色的影子交替进攻,防守,移动。终于——
瑞文盯着被双手端平,呼啸而来的长剑,侧了侧身。
剑从右边肩胛骨下面刺入,穿透肌肉、筋腱、骨骼。鲜血之花在青蓝色的外套后面绽开。
朱雀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然后,两人一起被光柱吞没。
……
浮着微光的空间里一片寂静,静得只能听到心跳声。
虽然知道向世界之器发问,就像石子叩击山峰,只会换来轻视,然而面前的女性,看上去只是一个浴血奋战的普通人类而已。年轻的导师握着不再淌血的剑刃,无言地传达了问题。
——为什么要毁了要塞?这是火曜的意志吗?
没有任何迟疑,对方回答了。
——世界之器并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只凭自己的意志行动。
无需声音的语言在这个被制造出来的异空间里静静流动着。
——那是人类和妖怪可以共存的地方。
——也是将要引发混乱的地方。
——为了千万种可能性中的一种,要扼杀掉千万条性命?
——愚蠢,人类的性命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烛火。就算是妖怪,也不过是长卷中的一页,河流中的一个漩涡,你们会为了早上出生晚上就会死去的婴儿,让一个部族去陪葬吗?
暗红色的瞳孔里突然燃起火焰,似乎有笑声从寂静的空间里面传出来。
——胆敢操弄时间的人,你的时间到了,你的牺牲不会换来任何结果,但我会记住你,还有你试图保护的婴儿们,这对你来说,是至高的荣誉吧。
女子的红色长发像火焰般舞蹈,她身后展开了炽热的翅膀。
——假如一切都停下来,婴儿和老人没有什么分别。
就要冲破这个空间的的朱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经年日久,靠记忆和传颂留下来的时之咒术,是人类以短暂的寿命相连,交织了无数生命的喜怒哀乐,以时间的流动本身换取的“停滞”。
藉由那个秘银触媒,咒术将超越施术者本身,将她和这个人类‘永远’停在这个空间里。
红发战士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假如早一些离开这里……
突然,周围苍白的光开始剧烈扭动,黑色浊流翻卷着,开始浸染这个空间。
……
“老师,太过分了。”
清清楚楚的声音从朱雀身后传来。
“让我挑战月曜级别的大型法术,就是为了约会吗?”
“凉?”
空间迅速朝他们挤压过来。
“承认吧,就算许诺的时候根本没把自己算进去,你还是错了,如果我留在外面,身体也撑不了多久,那样你就食言了……这种方法,才能让我们都活下来。”
“喂,你该不是想……”
“抱歉,你得和这位女士告别了。”
“等等!!”
“带着他们走吧,只要一直活下去,总有机会再见的。”
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着抬起右腿,狠狠朝瑞文胸口踢下去。
长剑从身体里抽离,男人从高处坠落,看着那个空间逐渐合拢,变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
清除了自己周围乃至自己本身的空间,凉现在应该“不在”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但是,他的确还活着,真真切切地保持着心跳和呼吸。
男人的手里紧握着空间合拢之前保留下来的最后一件东西。
——这次,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