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介,泉介?你在听吗?”雨城鹤鸣拍拍泉介朝的肩膀,问道。
“啊,对不起……”泉介露出抱歉的礼节性微笑,他的脸上带着没能睡好的疲倦神色,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事实上,在遇到这种恶性突发情况之后,基本没有人还能够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更何况,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在陆天耘的门口发现了天海皐月已经冰冷的尸体。她手中紧抓的遗嘱让船上那个叫做橘蓝子的女孩子趴在她的尸体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从那张遗嘱上滑落下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我是占卜】四个字为这愈加可怕的情况雪上加霜。
当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以死亡的姿态离开,被死神踏在胸口的沉闷逼的人透不过气来。更糟糕的是,他们并没有丝毫可以喘息的权利,即将在今天晚上进行的投票,又不知道会带走几个人。
因此,对于泉介没有集中注意力的情况雨城并没有觉得生气,他点点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泉介,你觉得谁是食人鱼,我们应该投票给谁比较好?”
泉介抿抿嘴唇,他微微垂下头,桌面下的脚尖在地板上来回滑动着,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泉介也的确没有办法在不撒谎不隐瞒的情况下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在这次游戏中所有食人鱼的身份,原因显而易见——泉介朝的身份牌,正代表着杀人凶手食人鱼。
在房间里发现这张身份牌的时候,泉介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他慌乱的将手中的身份牌丢开,像是刚刚摸到了一团灼手的烈火。
为什么要选择他来扮演这种角色呢?他什么人都不想伤害,他宁愿安静的待在角落里默默死去。
雨城并没有催促泉介,他并不觉得着急,反而很珍惜享受这段在这次游戏中有些格格不入的被放慢节奏的时光。
雨城知道泉介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从今天一大早泉介主动找到他说他们是队友的时候他便发现了。那种不对劲并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因被迫参与这场游戏而生出的恐惧和焦躁,而是一种失去了求生意愿已经坠入深渊的绝望。
在雨城鹤鸣看来,泉介朝就像一本简单却让人无法放手的书籍,他在过去的时光将这个人阅读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贪财的地主喜欢一遍遍去检阅自己的宝物。因此他能够轻易的发现这本书了如指掌的故事情节哪里发生了改变,就像是作者突然将文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情节突兀变得生硬,如何让人不起疑心。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雨城在抛出问题之后就只是安静等待着对方给出回答,他慢条斯理的性格注定他更乐意做附耳倾听的那一方,更何况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叫做泉介朝。
泉介想到今天早上的那一幕,只觉得自己心里的难过比起橘蓝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昨晚的讨论他基本没有参与,只是坐在一边倾听,却还是有莫大的负罪感压在他的身上心上。他想到自己昨晚的请求,更加觉得如坐针毡。
泉介站起身,轻声说道:“抱歉,雨城君。”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雨城并没有阻拦泉介离开的脚步,他只是平静的说道:“泉介君,你是食人鱼,对吗?”
泉介身子一抖,步履慌乱的从雨城身边逃开了。
那句抱歉,并不是为了那个没有回答的问题,而且为了泉介朝的自私之心。
就在昨天晚上,泉介在食人鱼的四人聚会上提出了这样的请求:“明天投票的时候,请将票投给雨城君吧。”
对面三人露出不解的神色,泉介抿抿嘴唇,轻声说道:“我和雨城君……是队友。”
“你疯了吗!”栗山桃抚摸着手中的剪刀,灯光在她脸上留下一块暗沉的阴影,更衬的她略有些尖细飘忽的嗓音在这种夜晚让人背脊发凉:“如果真的将雨城票死,你也会一起跟着死的好吗?你没看到那条连坐的规则吗?”
泉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声音却依旧是轻轻的,坚定的:“拜托了,我想……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泉介朝是个胆小鬼。
明明想要死去却还是犹豫不定。
泉介朝是个自私鬼。
明明决定死去却不想孤身一人。
泉介冲进自己的房间,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他已经无法抑制眼中的泪水,低声的呜咽从唇缝中溢出,他不停的重复着:“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雨城看着泉介离开的方向,过了很久才慢慢的站起身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二楼。他站在泉介门口,并没有想要敲门的意思。
现在,一切疑团拨云见日,书本里突变的情节也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
那么,雨城鹤鸣,你要怎么做?
雨城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将自己的皮鞋擦拭的一尘不染,将自己的西装整理的服服贴贴。
在确定自己的状态达到最佳状态之后,雨城随意敲开了某个房门——
“今天晚上请投票给我,我昨晚杀了天海皐月。”
既然我无法对你的身份卡视而不见,那么就让我陪你一起死,好让你不会感到寂寞。
【1】
泉介朝很少说话,刚入学的时候就因为日本口音被嘲笑,虽然并不会对内心造成什么影响,但少年心性毕竟还是会有点芥蒂。再加之本身就是个内向的人,就逐渐没了什么交流的热情。
就这样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出挑的事,不管是外貌还是身形是普通的,除了成绩比较优秀也没有什么值得人瞩目的地方,便毫无意外地在学校里慢慢没了存在感。
从一开始偶尔还会和邻座的同学说句早安,到后来就算是走路时正面遇到同班同学也不会有任何眼神交流,当然也不会打招呼。
泉介原本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不会留意上什么人,也不会在意上什么事,没有任何人际间的烦恼,只要安安静静地度过三年,然后按部就班地升学,工作,组成家庭,安静老去。
【2】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一个人。
一开始是被阳光下纯粹到嚣张的金发吸引住,在意起来之后发现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多得不可思议,甚至吃饭时都能听到邻座人在讨论她。走路时也能从人群里第一眼看到她,当然也经常看到她挽着完全不同的男孩子走过。
【3】
这样嚣张的,张扬的,校园主角。
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但是就是很在意。
准确地说,是喜欢。
【4】
完全不适应热闹场合的自己,这次会来参加party也是听说了她会来。想着以后不再会有什么交集,要是能最后看上几眼也好。
于是坐在角落,看着她一杯一杯喝酒,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杯一杯喝,以至于到最后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酒量,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等到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个奇怪的装置,然后是死人。
还有死人。
虽然一开始有人死在面前感到了极大的恐慌,但是毕竟是也只是陌生人,惊吓过后就渐渐平静下来。
只要她还活着……
【5】
一打开门就看到自己正在想着的人,泉介瞬间红了脸。
萨琳娜靠着墙正在聊天。对面的,似乎是她弟弟萨金特。
怕打扰到他们,泉介也没随手关门,就快速走开了。
【如果……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的话……】
泉介走远后,回头看看红唇金发的女生,然后转回头来下定了决心。
【如果能够活着出去,想要把自己的心意,认真地告诉她。】
【无论结果如何,只是想告诉她。】
【6】
“对面的门,什么时候开的?”萨琳娜问道。
“不知道,说起来,对面有人住吗?”萨金特耸耸肩,“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所谓吧。”
【END】
我想我是疯了才会来这次该死的同学聚会!
明明只要去找个女人结婚,向老头子证明我不是什么方面有问题,马上就可以准备继承家业了,却因为一时脑热就跑来参加这种对我的事业和未来毫无用处的聚会,绝对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没有之一!
就算见到了中村白夜又能怎样?!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局面中,难道要我对她说:【啊班长你还记得我吗啊哈哈哈我高中的时候喜欢你哟我现在还没有结婚哟你有没有兴趣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这种话吗?!在这种情况下还说这种话分分钟会被让当做是精神病好吗!
尤其是,现在这种局面,只要有脑子都知道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可以相信的。
从昨天莫名其妙的由聚会会场被转移到这艘船上之后,已经死了四个人。
早在古屋珑死掉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人能将这件事单纯当做某人的恶作剧了。
那个时候,我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班长,她因震惊恐惧睁大的瞳孔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即使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已经尽力镇定下来,像以前一样履行班长的职责帮助老师维持场面,我也知道她完全没有表面上那么沉着冷静。
中村白夜,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正是因为这个其实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我把自己陷入了这种无法求援的境地。
(此处应有大片空白)
那,就和以前一样,一直站在她身边支持她就好了。
如果她真的有不堪重负支撑不住的时候,起码能让我做点什么吧。
事情的发展有些莫名诡异。
北川真看着中村白夜猛地站起身来,一拳锤在桌面上发出低沉的闷响,她张开嘴,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事实上,北川也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在刚刚的讨论中,没有一个人的焦点指向雨城鹤鸣,但是大家却像是丝毫没有犹豫的,就不约而同的将决定他人命运的一票投给了那个人。
雨城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同时被牵连的还有他的队友,泉介朝。
电视却没有因为这气氛而罢工,屏幕上的字幕缓缓浮现:“请尽快决定处刑人,以免出现不必要的事故。”
没人动作。
山田袏佑突然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走向放置KCN的柜子,将药物化在酒水里。那动作熟练而漂亮,就像他现在调制的不是一杯毒药,而是客人点单的鸡尾酒。
陆天耘也站起身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山田,我来帮你吧。”
山田沉默的将其中一杯酒交给陆天耘,他的目光扫过还坐在这里的一行人,却似乎没有人再愿意参与这个残忍的游戏。
雨城却干脆的摁住泉介的肩膀,说道:“我帮你们。”
被钳制行动的泉介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只是眼角禁不住的流下泪来。他乖顺的抬起头,将雨城端来的酒一口口饮下。
直到泉介的身子软软的瘫倒在雨城怀里,雨城才一抬头将那杯毒酒一口干了。他抽搐着挣扎着,将泉介的身体抱进怀里,倒下了。
早在山田站起身的时候,中村就已经忍受不了的推开椅子直奔楼上。北川紧紧跟在中村身后上了楼,快走几步跟着中村进了她的房间。
“班长,你没事吧?”
这完全是一句废话,北川自己也知道,但他现在又还能够说什么呢?站起身辅助处刑的山田袏佑,正是中村白夜高中时喜欢的人,或许也是她现在喜欢的人。以这个人的性格,怕是一时无法接受山田做出这种事情的。
中村白夜已经无法维护自己冷静的表象,她低着头,双手却紧攥着北川胸口的布料,声音低而轻:“呐,北川,你没有骗我吧?你不是对同伴痛下杀手的人,对吧?”
北川将手搭在中村的肩膀上,她颤抖的很厉害,像是秋天在寒风中岌岌可危的枯叶。北川很想将面前的女人揽入怀里,但是他没有这样做的立场,他只能重复自己的承诺:“我说过,我不会骗你。”
中村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放开手摘下眼镜胡乱的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方才抬起头对北川说道:“好,我相信你。”
见中村的情绪再次平静下来,北川才放下搭在她肩头的手,打开房门又转过身,说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一会儿把晚餐帮你带上来。”
中村张嘴想要拒绝,北川却道:“不管怎样,你需要先保证自己的身体才能想办法救大家。”然后不等中村的回复,就自顾自迅速离开了。
北川并没有回房间,也没有下楼,他站在楼梯口,看着楼下的人一个个步履沉重的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有搭讪聊天的心情。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只能偶尔听到海上传来的声音。
直到山田上楼,北川才突兀的出声:“为什么要做处刑人?”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山田却很快答道:“总要有人做。”他并没有看北川一眼,只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北川真抬头,深深看了山田的背影一眼,下楼去取食物了。
表之篇
环顾四周的人。
和那次一样,和四年前一样。
又回到了那场死亡游戏里。
只不过,这次全部是自己认识的,或者说,曾经认识的人。
海上的气味并不好闻,潮湿里充斥着腥咸的味道。闭上眼睛,我仿佛回到了许 多年前,偷偷爬上的那艘黑船通气管道里。紧张、压抑、浑身是汗,仿佛透不过气。
再次睁开眼,没有看周围的人,而是望向那台老旧电视机。
显示过许多让人吃惊的内容后,此刻电视屏幕上一片漆黑,倒映着所有人变形的缩影。
唦唦——我仿佛听到电视重新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屏幕里全是雪花,直到—— 有谁的影子闪过......不过是我的错觉而已。四年前的回忆闪现在眼前,让我 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
傍晚。
我半躺在床边,望着抬起来的双手。这双手因为长期干各种工作,显得十分粗糙,且伤痕累累。而且这双手......还在这死亡游戏里结束过好几个人的生命......我把手背靠在眼皮上,思考着。
我为什么要去......?目的是什么?这和我想活下去的目标并不相符......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保护谁吗?
“哒哒”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山田君~呐呐,你在吗~?”有些软绵绵的女声从门后传来,“是我呀,爱花酱~”
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上前打开门。
绫小路爱花笑眯眯地站在走廊上,试图把视线往我的房间里探去。
“我进去可以吗~?”
我还未回答,她却直接钻进了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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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之篇
房里没有开灯。
黑暗中,放在床头的潜水运动手表闪着绿色的荧光。
袏拿起来看了一眼,离十一点只差半个小时了。
他推了推身边的绫小路,好半天才发现她并没有睡着,而是故意抱着他的腰不放手。
“快十一点了。回你的房间去。”
“不要~”绫小路闷闷地说道。
袏像拎猫似的把她一下子拎起来,却发现她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嘿嘿,你是不是在担心我?担心我十一点没回到房间就死掉了?”
袏望着她。
但绫小路读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因为他的表情依旧冷冰冰地没有任何变化。
“快回去。”他又简短地催促道。
“是是~”绫小路下床穿戴好,准备离开。走到门边时却又忽然回头,逆光里对着袏慢慢说道:“......明天见。”
这次轮到袏并未看清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