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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保续命,祈祷自己不是最低分
如果是的话,就当兽人冷笑着见死不救,把海豹饿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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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未来镇的居民们正面临着一个严峻的情况:
他们断粮了。
这个事实并没有超出任何一个人的意料之外,不如说在资源匮乏的末日里,这群聚集在了一起却丝毫没有组织、没有纪律的人们竟然时至今日才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他们能坚持这么久才是个奇迹。
是以,浪歌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有些后悔他在之前的一周里如此轻率地决定不参与狩猎。这让他在上周就没能吃饱,缺少食物则又直接导致了他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在狩猎时,他所能发挥出的技巧亦因此大打折扣——越是没有东西吃就越是抓不到猎物,一个完美的恶性循环。
在身体饥饿与昏聩不断对他发出警示提醒之际,他甚至已经在思考:如果我披上海豹皮,变回那只白色、毛茸茸的海豹幼崽的话,是否能够多出些可供内耗的脂肪来,以此让他能够多保持一阵体力。海豹妖精是认真的,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已经从腰间解下了那块天生具有的道具,将他铺平在了地面上,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海豹妖精,和任何一种妖精一样,体型娇小。而海豹的幼崽,具体来讲,他变成的海豹幼崽,尽管在同类中也显得相对娇小,但还是比他人形时的状态要大上一圈。他认为,这多出来的一圈可能会无意义地增加消耗,并令他觉得更饿。
不过,这都是几天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恹恹地将自己摊平在地面上、尽可能一动不动的海豹妖精几乎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不那么难受”这一点令无聊的时光变得更好捱过了一些,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浪歌清楚,这是自己的身体放弃了从空无一物的消化系统中摄取营养,转而开始消耗自己原本存储的脂肪作为生命活动所必需的燃料的征兆,而一旦连这部分脂肪都一同告罄,他的性命基本也要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你要死了,小崽子。”几天以前,兽人曾呲着牙这样在他身边评论道。放在那些海豹妖精还能吃饱的日子里,他当然已经当即气得一蹦三尺高,并且立刻反唇相讥,甚至于抽出刀子来以武力与自己的室友相互威胁,但当时的浪歌显然没有这样充沛的体力。
他只是趴在地上,与火堆保持了一个不至于让自己变成烧烤海豹妖精的距离,哼哼唧唧地说:“才没有。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我能至少活一千岁呢!”
回应他的是兽人从鼻腔中发出的“嗤”声。
浪歌分辨不出这一声“嗤”到底是文丘里单纯的粗重呼吸声,还是代表了他对自己所说的话嗤之以鼻的态度,正如他也分辨不出兽人说出最初那句话时大大咧开的唇齿到底代表着高兴还是其他什么。他没有那个心情。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是在这之后不久,兽人的身影就从这间倾颓的房屋里消失了。
体格庞大的武僧与娇小的巡林客相比有着更多的能量储备,同样时长的禁食能够放倒一个浪歌,但却奈何不了文丘里。在海豹妖精走路都打晃的时候,兽人仍旧能够(相比之下)中气十足地对他发出嘲笑,然后昂首挺胸地离开他们居住的地方,几乎不受什么影响地出门觅食——浪歌曾在过去不知道多少次明里暗里地嘲笑过文丘里过于庞大而显得笨拙的体型,但这个时候他却又因此愤懑不平了起来。
只可惜,显然,这于事无补。
他开始真正地理解前一阵文丘里动不动就尝试令自己进入睡眠的行为了,因为他也开始这么做,但睡眠显然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甚至,这种令人能够舒适地打发时间的方式还在浪歌沉浸过一段时间之后拒绝令他再次进入。这时,海豹妖精就会少见地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一下滞重的四肢和锈蚀的关节,摇摇晃晃地走到废墟中去,开始漫无目的的闲晃。
有时他会走到仓库附近,每一次,爱尔都会在几秒钟之内扑扇着翅膀,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他们刚刚断粮的那一两天里,大鹅还会伸着脖子对着巡林客一边大喊一边拍打双翼,不断地讨要任何它能吃的东西,而连自己都喂不饱的海豹妖精当然什么都给不出,只好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爱尔不死心地伸长过脖子,在浪歌身上的上上下下亲自找过一两次,除了因为坚硬的喙将巡林客啄痛而得到后者“爱的训诫”之外,她完全一无所获。或许大鹅感受到了浪歌那仅出现了一瞬间的“将她杀了吃肉吧”的恶念,之后的两天里她长了记性,在浪歌摊开手之后便不会再做无谓的努力了。再之后,她只是踱着将军步摇摇摆摆地在海豹妖精面前出现一下,“嘎嘎”地叫唤两声以示自己仍旧记得对方的存在。而最近的一天,她在出现在巡林客面前的时候,嘴里叼着一只不知从哪来的干瘪蘑菇。
她将蘑菇放在了浪歌的脚边,然后抬起头,“嘎嘎”地叫唤了两声,拍了拍翅膀,然后歪着头,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海豹妖精将那只又黑又小、只勉强徒具一个形状的蘑菇捡起来吃掉。
这种贴心的举动立刻使浪歌大受感动——不,并没有,并且他也没有为此感到任何的羞惭,甚至哪怕丝毫不对。几乎从根本上缺失了“感激”这种感情的海豹妖精苛刻地评判了一番蘑菇的卖相和种类,他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在那一阵小雨过后为期一周的干燥环境下幸存下来的,巡林客的知识告诉他那东西不论原本是否有毒,但现在也肯定不适合食用了。他是很饿,但他宁肯去剥树皮挖草根,也绝不肯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这个已经无法辨清种属的蘑菇。
爱尔在他面前以肢体和眼神作出了“请称赞我”的明确要求,这令浪歌非常困惑,因为他实在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他最后还是捡起了那只蘑菇,准备找个地方将它丢掉,然后拍了拍大鹅修长的脖颈以示褒奖——但那是因为她这么要求了,而不是因为她在此之前做了什么。
好在,第一,爱尔并没有介意这一点,或许凭借鹅的大脑,她永远都不会分辨出这一点(这或许是幸事);第二,爱尔也并没有介意这次褒奖仅有肢体上的接触,而没有业界通常默认的食物(奖励动物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食物,这可是普世皆准的法则,不是么?)。她好像的确也只需要从海豹妖精那里获得一点认同一样,被轻轻拍了拍,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无端地令浪歌联想到了狗。
他对(弗洛丝缇之外的)狗似乎也的确有那么一点稀薄的印象:当他要回想时,首先出现的画面总是一只高挑但细瘦的灰色犬类,背景是一片翠绿的竹林,然后才是其他的。他试图想起那只狗的名字,但是并没有任何结果,只隐约感觉它也有一个拗口程度不下归海青或者景箫的难念名字。
但他记得别的:那条狗抢过他手中的烤鱼。他不记得太具体的部分了,只记得他当时愤怒又无助——他没有武器,但狗却有尖牙俐齿,还有与他几乎齐平的肩高和超过他人形状态的体重。他不记得这件事最后怎么样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想起这个画面之后,决定自己以后都要讨厌这个种类的狗。
浪歌忧愁地止住自己的思绪,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他实在不应该放任自己继续胡思乱想的:
他现在想吃烤鱼。
——不,什么都好,他现在想吃东西,只要吃不死就行。
他感觉不到饿,但并不代表他不饿。海豹妖精头昏眼花,走路摇摇晃晃,来到那片他们画了同心圆的空地边,再次听见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个声音时,心情因为长期没能摄入营养物质而产生了无端的愤怒和沮丧。他强打精神与皮克西打了招呼,捡起树枝继续按照那个声音的指导画图——让自己有个事情做,别总是想起那些好吃的东西——时,他的身上也没有一点力气,树枝的前端软绵绵地划在地上,留下的刻痕根本无法被挖得很深。
“我划得很浅,这会有影响吗?”他这么问,随即得到的回应令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当然会。”那个声音说,“划得浅,风一吹图形不就变了?将刻痕划深一点,你这愚民,早上没吃饭么?”
“事实上,我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了。”海豹妖精冷哼一声,如此驳斥,“如果我们将这幅图形完成了之后,你能用它把你的声音之外的东西送过来吗?”
比如吃的东西,或者食物,或者一顿大餐。
“不能。快画。”那个声音冷漠地说。
海豹妖精质问道:“既然我们得不到报酬,那我们为什么要接着干这份**的工作?”
回答他的是一声嗤笑:“因为这是你们的荣幸。”
——这在当时,就已经完美地激怒了浪歌。危险性远远大于看起来的样子的海豹妖精当即丢下树枝,跑到一边大喊大叫着豹怒了一番,皮克西不得不振翅提升高度,让自己远离一个人掀起的风暴中心——谢天谢地,拜其纤巧的体型所赐,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皮克西总还能随便找到些什么能吃的东西将自己喂饱,因此约娜还并没有遇到体力不济的窘境。
“我劝你别在我面前出现。”气鼓鼓的海豹妖精恶狠狠地说。对方因此而再次发出了一声嗤笑,于是,因此而更进一步被激怒的浪歌在自己的心里补足了未出口的下半句:如果有这么一天的话,我一定要暴打你一顿。
希望这还能实现吧——因为你看,首先,他得想个办法,别让自己饿死。
眼前的光芒愈发闪耀。
部落的火光,城镇的烛光,亦或无比晃眼的星光,逐渐相重叠、融合,仿佛构成朝日太阳的形状。她迷茫的眯着眼望向太阳般的光芒,视线斜斜的落在空白的地面,低着头又不断将视线朝上抬,最终一味的向光奔去。脚下冰凉得像是踩在雪上,双腿沉重得像是埋入其中。
如行于雪山。
如飞蛾扑火。
"哈啊…!"
蜷缩成一团的狗妖精从勉强可以称之为床的,忘了从哪儿拖过来的动物毛皮上惊醒,各处收集来的破破烂烂的简易布料、毛料和深棕色的披风皆因她的突兀起身散落一地。
一旁本来还在打盹的黑色的鸟打了个激灵,张了张喙没发出什么声音来,眨着眼又歪着脑袋看向不自觉中抬臂扶着额头的弗洛丝缇。
"咳、咳…!该死…"
由于猛烈起身而难免扬起的灰尘于窗边异常明显,没什么力道的太阳光挤进来,勉强将她的睡意退去一半。
"——该!死!"
黑色的鸟见状,顿时在原地扇了扇翅膀,抬高脖子鸣叫了声,学得有模有样。
另半的睡意自这里扣除。
她接连咳嗽了好会儿,左手捂住口鼻,右手则自那堆颜色组合得乱七八糟的布里捡起自己的斗篷,尽量拿得离自己稍远,借着窗边的光象征性的抖了两下。
"…闭嘴,黑德。"
勉强等到拂起的灰尘散去大半,弗洛丝缇清了清嗓子,右手轻轻移至喉间。喉间的不适感始终无法消除,与之的僵持持续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
期间静静地盯着扇翅朝她飞过来的黑鸟,她为了在弗洛丝缇身上寻得个好位置而盘旋。她没再理会在自己头顶上扑棱扇着翅膀转着圈的黑德,扬手将披风重新挂上肩、固定好。又抽出压在"枕头"下的匕首,望着窗外思索片刻,最后归入腰间的鞘中。
黑德用来安慰她的鸣叫声响起。
壁炉…姑且作为枕头的几块皮草,没有对着壁炉的那边仍然有些湿润。约莫是从雪中翻出的缘故,虽说也多亏了这场还没融化的雪,水源之类的一时间内不用担心。
附近有森林,想必会有动物…什么的。有更多的毛皮的话,她很确定起码于近段日子不会再做这种梦。
黑德高昂的安慰用的鸣叫声接连响起。
"够了,停在我头上。"
盘旋数周的仿佛难以作出选择的黑德终于在她头上落脚后,高昂的鸣叫了最后一声。
弗洛丝缇取走放在枕边的的谷物袋愣了一下,抬高了点稍微晃晃,又感觉没什么实感的打开了来。
果然,要作为黑德的饵食来说,这些已经为数不多的谷物有些太奢侈了。前阵子对她或许太放纵,虽说这部分自己也有原因。
黑德的高度与眼所见的光,恰巧断绝了她自己的后路。
头上的重量及鸟爪明显的尖锐感让她下意识的把袋子挂回腰间,从斗篷中空出手来端详自己许久没有修剪的尖爪好会儿,随即抬起头来,把目光转向壁炉处,踩着地上散乱的布料与毛料径直的走了去。
她与黑德的羁绊似乎大部分来源于此,所谓人与人……不对,妖精与妖精之间的合作关系也不止那层互相闻见彼此熟悉的气味就会不顾一切的程度,付出始终是一个交互的过程。
而说起狗妖精的狩猎,无一不是狗妖精与狗妖精彼此之间强大的特殊羁绊构成的合作力带来的胜利。她们常用的陷阱构造并不复杂,分工合作自然集中在别的地方。
弗洛丝缇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的火面前若有所思。
先不提根本没有别的妖精在她待过的小镇内,最后一位见过的狗妖精到底出自于哪个部落什么的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望见外面还没化的雪,沉默着抿了抿唇。
对了,线…结实的线。
"黑德。"在开门之前,她略微抬起头来问:"你还记得怎么合作狩猎吗?"
她的问题本该显得上进,但问及鸟头的话却被归入自暴自弃。
即使由她提出问题,也没打算理会黑德的再一次学舌。她将黑德从她的头上赶下来,吩咐她去找些她昨天没能找到的东西。黑德带着几粒下了肚的珍贵谷物飞走了,她则打算先去与约好和她同行去的比她稍矮的…谁汇合来着。
她回想着,首先记起来冰凉的雪的味道。这里四处都有还未融化的积雪,光这点特征根本无法成为线索,遂她又沉下心去思考。
迎着风所嗅到的海的味道…带着已经快要散去的非常淡,却又霸道的抢在别的一切味道之前的海浪的咸湿味道。
她很少去过海边,但去的理由绝对不是因为想去。黑德不知何时插入了她的思绪,扑棱扑棱的把她的嗅觉给乱了几秒。她探出右手接住黑德,合上眼细细地重新去分辨风带过来的信息。
线的味道……皮革的味道……土的味道…兽人的味道……?
仔细一想,比海浪稍其次的特殊气味下,那独属于兽人的气味也霸道的拨开其他味道,仔细嗅的话会异常明显。
会有这种味道的家伙不言而喻,弗洛丝缇自顾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是比我矮小的兽人。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便回了头来,已经与稍微有些眼熟、即是说起码昨天还见过面的少年模样的矮小男性迎上面了,她仍然没意识到她此时此刻所想的到底对那另一个气味的真正主人有多失礼。
鸟头唯独在记仅此一件事的时候非常好用,如果不是黑德告诉她,差点将昨日约定好的事给忘掉什么的就算是她弗洛丝缇也知道那是无法说出口的,但忘记了他的名字,他的外貌特征这种事,理所应当的能得到原谅吧。
你好啊,兽人妖精。
……什么的怎么可能是兽人啊。
她将这句险些就要脱口而出的打招呼的回应以及对自己的吐槽憋了回去,显然,从体型就能分辨出来其种族大类,再于自己所记住的妖精种类中筛选出特征性的特点来与之对比,并一一予以排除。
不是侏儒,先不提她根本不承认除了身高以外还跟妖精有什么关系的侏儒能归入妖精大类,何况侏儒会带着各种奇怪的发明,带着如同刚上完漆的长椅上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混合物的气味。
不是猫妖精,猫妖精身上有种长期以往的特殊的自由气味。
不是狗妖精,他显得听不懂狗的语言。
俞是沉默就俞来记不住事,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过相应的记忆。她无法说出些什么来,腿间迈开的步伐也不见得轻盈了多少。
她尽量回答着他时不时提出的问题,黑德则吵吵嚷嚷的有一下没一下的重复着他们的对话的某个片段。她吩咐黑德不要再打扰他们之间的正事谈话,黑德扬起脑袋,她的要求只需一粒珍贵的谷物。
狗妖精,狗妖精,森林中的狗妖精。
说起狗妖精,她就陷入了回忆。
一头撞在树上的痛感仍历历在目,奔跑时跌倒在地的膝上的擦伤仿佛依然作痛。优泽包容着森林的一切,包容着在森林中跌跌撞撞的她,包容着她身后追来的尖牙利爪。
她如飞蛾般追寻着光,脚步时常险些脱离森林的道,厚重的土味,新鲜血的腥味,浓烈的猛兽的体味,至始至终的混在一起的味叫她认不出有没有走过这条路,优泽的宽厚将她的胡乱踱步也一并纳入其中,她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森林的一份子,她在路上的思绪杂乱如线团。
“弗洛丝缇,你的耳朵还好吗?我甚至看见它们耷拉下去了。”
……啊。
弗洛丝缇的脚步顿了一下,双耳重新立了起来。
"还有,你要去那边看看吗?那我就去这边吧。"
——对了,你叫什么?我的名字是…。
同行的妖精的那句话后面,不知为何在她脑海里响起来了多余的女孩子声音的部分。
原来如此,介绍名字…自我介绍…还有这一手来着,弗洛丝缇站在岔道的一头,难得的露出了有些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关系。"
她抬起头来,一对立耳边的羽饰晃了几下。清脆又没多少起伏的语调相当简洁的回答了同行的妖精的问题,她正要反问对方的名字,连口都已经再次张开——
"喔,那么待会儿见。"
迎面被行动力充沛的非常自然的妖精打断,失去了询问机会,脑袋里尚还一片混沌的她闭了一秒的眼,略微减轻了双眼的酸涩感。
"?!"
再睁眼时,则看见黑德扇着翅膀,径直飞至了同行的人的头上盘旋。视线转下,脑袋被当成落脚点的同行的妖精一脸惊愕。
"喂,你的鸟!"
"喂你的鸟!"
她非常难得的重复了一遍恰巧就跟她作为一个鸟头来说能思考的事物一模一样的句子,甚至巧妙的去掉了停顿部分,好让她的要求来得更理直气壮些。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区区鸟头怎么可能想那么复杂。
她想,那大概只是因为黑德看见弗洛丝缇仿佛有留下他的意愿,为此而当机立断的越过她的命令部分擅自行动,不论对她还是对他都极不友好。
她对黑德做了一个否定的手势,表明她并不是想挽留正要分头去行动的同行妖精。黑德会了意,从无辜的妖精头上跳了下来,飞至旁边的树枝上。
获得动物伙伴的信任的瞬间她曾有些不适感——作为狗妖精而独来独往的她对其他人来说有些少见,而这也源于她每每从道路的边缘偏移出去的时候,总会错过一些她不确定,不一定,不知道,但是肯定足以影响到她今后习惯的事或人。
她在森林里活得就如狐狸般多疑,她踏出森林后依然警醒着并非森林的世间一切,尽自己一切可能护着自己的所有。她需要很多时间去消化外界带给她的一切信息。
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长线可以用来做常见的套索陷阱,至于以往难以取得的合适木材在这种时期却遍地都是。
当她问及黑德哪儿有线并禁止她重复自己说的话时,黑德鸣叫了几声,弗洛丝缇则习惯性的从大量的杂乱信息中只获取几个能简单明了的理清状况的关键字。
男性,两名,纠缠,背包。
弗洛丝缇沉默了几秒钟,决定放弃去理清这之间的复杂关系,就当没听到好了。
"差不多了?"
弗洛丝缇重新与同行的妖精汇合,迎面的问题她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她早就闻着附近有些特殊的气味,路上下意识的抬头确认着四周那望尘莫及的树枝。虽然看起来弹力足够,但是有些太高了,起码她是爬不上去的,也许可以考虑让黑德叼着线的一头…不,她不会在树上打结。
他们互相交换彼此的情报时,弗洛丝缇看了眼黑德,又看了眼同行的妖精。
"在这边的兔子果然应该是穴兔之类的吧,粪便也很新鲜…哇!好姑娘、你又怎么了!"
弗洛丝缇迎着声看向再次被擅自行动的黑德给当作落脚点的同行妖精,在想清"如何让黑德理解不要随便上别人的头顶"和"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早上的那句话就是今天的作战要领"这两件事之前,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头顶上高高的树枝,弗洛丝缇注意到妖精的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遂暂时只是习惯性的对他嗯了一声。这时她恍惚间朝来的方向望了一眼,接着视线跳到同行的妖精身上,最后停留于他身边的空地,思索了片刻。
"……黑德。"
她呼唤正停在别人头上心安理得的打理羽毛的鹩哥,自斗篷间探出半个手背。鹩哥踩着他的头轻轻一跃、自然而然的落于她的手背上。
被当作起飞踩板的那位显然还不能搞清楚状况。
"她到底怎么了?我头上有什么?"
"飞上去。"
"发生什么了?"
半抬高着手,将那只还在重复着高了几个调子的"生什么了!"的多嘴的黑鸟送上天空。
"弗洛丝缇!"
"…啊,嗯。有在听。"
她刚刚在想,如果黑德在空中看见别的什么人,或者说明显的妖精在森林中肆无忌惮的移动,那八成就是她刚刚才想起来的也有着约定的另一位作为灵活的代言词的猫妖精而存在的妖精吧。
弗洛丝缇目送着黑德,在心里叹了口气。
"去做什么了?侦查?对了,别用嗯来回答我!"
"对。"
"……"
弗洛丝缇在对方的下一句话之前顿了几秒,她于心里重新组织好语言。
"去找另一位妖精了。"
"哦,睡过头的那个。"
"对。"
"你突然变成真正的狗了吗!你除了嗯和对还会别的话才对,再不济也汪一声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在折一块带来的巴掌大的方形木材时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头。同行的妖精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在弗洛丝缇把那半折好,没有完全断掉的木材突然递到他手上时戛然而止。
随后,她把对方带来的线的一段绑上一根随便捡的小木棍。再抬头时,发现对方已经将那半折的木材给打入了穴兔洞穴附近的地面。
她没有多问,能不用给对方解释自然省事。默认对方也在林中独自狩猎多年,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交流的把长长的线的另一段交给了他。
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像是确实经常做这种陷阱似的,非常娴熟的三两下就爬上树去、寻得根弹力十足的树枝,把绳子的一头捆在树枝上。
原来你会爬这种高度的树啊。
她抬头望了眼黑德飞远的方向,想着一时半会儿可能也叫不回来了这种事。
在看向那落地后对着打入地面的木材一顿捣鼓的背影时,仿佛从他头上看见了毛茸茸的耳朵,从他身后看出了摇摆的尾巴。原来如此,如此默契,如此配合,这便是合作狩猎。长期离开族群的她没有体验过的事物,后来偶然在外遇见另一位狗妖精也基于各种原因没能完全体验的事物,在此时此刻忽然于她心中明了了。心里像是被什么填充了似的,她的唇角难得的动了动,扯出个姑且算笑容的表情。
弗洛丝缇情不自禁上前一步,隔着半米的距离不动声色的嗅了嗅——
…啊,来自海边的兽人妖精…。
她依然没能意识到这个想法真的很失礼。
两只妖精一路以难以言喻的默契合作着将附近的穴兔洞穴前布置了好几个陷阱。由于部分问题已经想清楚明了,她的注意力便开始集中在对方的问题上,两只妖精在空隙时间里聊得有一套没一套的,不论随口提及了什么就开始随便的聊。
黑德的声音不比林中的其他鸟类,她专注于协助对方布置陷阱,还没有看过飞过来在旁边停留了一会儿的动物伙伴一眼。
她将最后一个套索陷阱的另一段递给站在树下的同行妖精,正想着为什么附近黑德的味道持续了如此之久的问题,恰巧目光一瞥,跟黑德对上眼来。黑德见状,立马拍着翅膀飞起来,朝弗洛丝缇已经分不清是去哪儿的某个岔路方向去了。
"……"
她正要告诉同行的妖精,她需要跟着黑德去接那只可能被找到的猫妖精,却在最开始的部分——呼唤对方的名字这里给卡住了。弗洛丝缇前望后望,最终仅对着树上喊了声"很快就回来",便向着黑德飞行的方向奔跑了去。
树上的妖精是否听见、是否理解之类的问题暂时被她抛之脑后,否则她就要被单细胞的黑德抛之脑后了。
她在树间奔跑、步间跃过一根根足以将她绊倒的裸露在地上的根;时不时抬头确认着黑德飞行的方向,撑着有半个她那么高的横着的石头边缘翻越——最终,映入她眼中的是,想要抓住黑德而不断在原地跳跃的高高举着双臂的猫妖精,以及于其上方盘旋、不断的重复着"下来啦!"这句话的黑德。
"够了,黑德。"
她唤回显然只是单纯的觉得重复对方的话有趣的黑鸟,随手自腰间的谷物袋里取出两粒喂给黑德。
接下来——她看向面前的猫妖精,由于忘了对方的名字而暂时与对方互相瞪视,竟僵持不下,持续久久。
这时她注意到,她在睡意正浓时参与的那次互相自我介绍中,猫妖精肯定在场,且离她不远,她应该把其名字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要想起猫妖精的名字,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询问猫妖精关于另一位妖精的名字的事。她一番简单推理下,当即刻意压低了声音,以连黑德都听得勉勉强强的音量、尽她仿佛生平最努力的一次回忆,最虔诚的一次祈祷似的随口问道:
"…阿薇……rua…?"
"嗯嗯?什么什么?…'阿维拉'吗?"
基于说不清楚的缘由,猫妖精果真上钩。
"阿维拉。"
弗洛丝缇放心的用上了原本的音量,她上前轻轻拍了拍猫妖精的肩。阿维拉眨巴着眼,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
"你们为什么…"
"好了,接下来要去跟…那个,就是那个妖精汇合。"
像是对于把她的名字给套话套出来这件事有些愧疚一般,弗洛丝缇心虚的把话题转移到关于她们今后命运、今后生存的正事上。她告诉阿维拉,她们找到了穴兔的洞穴,穴兔的肉质有多么嫩,烤过之后有多么香,以及穴兔有多么的狡猾、甚至不会去吃窝边的草…
阿维拉虽然听得一愣一愣,但终究还是被心虚的弗洛丝缇煽动了。
"我也想去捉兔子!"
"嗯,在那之前…你还记得另一位要同行的妖精吧?"
"海豹妖精?"
原来他是海豹妖精,弗洛丝缇终于理解了他身上某一个味道的缘由了。
"…嗯,他叫…什么来着?"
弗洛丝缇虽然不动声色,却目光躲闪的左看右看。
"…海豹妖精。"
"海豹妖精?"
"海豹妖精!"
"闭嘴,黑德!"
她呵斥住见缝插针的多嘴的鸟,太阳穴的位置明显感觉到了疼痛。
问题来了,她该如何向一次只能记住一件事的黑德表示,要她去找的不是现在的这位一起回忆海豹妖精的妖精,而是刚刚那位在一起布置抓穴兔的套索陷阱的妖精?
"黑德。"弗洛丝缇唤来她的动物伙伴,问道:"之前跟我一路的海豹妖精,他叫什么?"
"他叫什么!"
…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鸟头身上的自己是个笨蛋吗。
她是否因为噩梦而睡眠不足、情报不够而判断失误,最终再因她在前阵子就过于的自我中心不善求助,不善与他人合作的缘故,自己把自己硬生生逼入了进退两难的正下着暴雨,刮着飓风,甚至还迎面就是巨型元素生物的悬崖边?
弗洛丝缇环视四周,原先来的路,或者说被她忘掉的原本来的路的景象,竟然陌生得就像未曾来过一样。
她无法确定目的,仅仅朝着一个方向走着,一头撞在树上的痛感仍历历在目,险些被裸露在地上的树根给绊倒的记忆涌上心来,心跳声咚咚,咚咚的加速,她呼唤着在天上飞着的黑德的名字,呼唤着身后阿维拉的名字。
她如飞蛾般追寻着照入林间的光,脚步时常险些脱离森林里不断分岔的道。
优泽包容着森林的所有,包容着在森林的岔道中无法分清楚方向而显得跌跌撞撞的她,包容着她身后追来的小小的尖牙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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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强迫症的6500字[加上这几个字的话就不是了呢.jpg
BUG以后再修,死线比较重要[心声
计字3151
r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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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箫和前几个补充食物的日子一样,朝着仓库溜溜达达地走过去,心里盘算着这次拿些什么吃的回去——他觉得自己好像比以往要挑嘴了,最近吃的东西似乎都没什么味道。
——他不知道仓库附近新添了一位住户,所以那惊天动地的大叫响起来的时候首先把少年吓得原地摔了一跤。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白色的鸣禽挥动巨大的翅膀劈头盖脸地朝着少年扑了过来,景箫仿佛感受到足以威胁他生命的气势那样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连身上的泥都来不及拍打便窜了出去。那个嘎嘎叫的白色恶魔还毫不放弃地在他背后扑闪着翅膀,他甚至能感觉到屁股后面一阵阵的风声。
他上次被打得这么惨还是十岁的时候。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景箫觉得自己快摔倒了,他跌跌撞撞地往仓库的方向跑着,长脖子的大强盗却一刻不停地追在他身后,有那么几次他觉得那张能把人拧得嗷嗷大叫的喙就快啄到他屁股上了。
仓库的大门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了,他跑得双膝酸软——其实一半是被吓得,只不过少年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被吓尿的事实——看见仓库门边的柱子什么都没想,便手脚并用地抱了上去。
然后那只鹅的大嘴就毫不留情地拧上了他留在整个身体最下方的屁股。
“啊——!!!”
一瞬间少年的惨叫就冲口而出,只剩下他尚且醒着的理智在催促着他赶快往上爬,不然这个家伙又要拧他的屁股,到那时候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惨叫一声就可以解决的了。景箫慌不择路地朝着房顶爬上去,到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想起来小时候自己爬到房顶上被景慰晴拽着耳朵拖下来臭骂一通的事情,又被那头大鹅嘎嘎嘎得背后一凉,最后只能双手双脚以一种非常丢人的姿势挂在房梁上面。
好在大鹅终于够不到他了,现在这家伙在他下方伸着脑袋耀武扬威,不时冲着他嘎嘎叫两声,声音里充满了把猎物逼进绝境的得意。
也可能只是景箫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他突然想起昨天上午归海青揉着胳膊上一条红痕走回来的样子,还一本正经地警告他“仓库那里有危险”。当时景箫没当回事,如果是有什么大事,肯定镇子里这几个人中间就已经传遍了,如果没人在意,那就说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少年非常自信的地认为归海青小题大做,还充满了自信地稍稍嘲讽了他两句——然后归海青委屈得在屋角蹲了整整一下午,慌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他充分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嘎嘎嘎嘎嘎嘎嘎!——”
大鹅伸长了脖子在他屁股下面叫唤,景箫痛苦地扭过脖子去看那个黄嘴白脑袋的野禽——现在虽然是家禽了,人家似乎觉得它才是这个镇子的真正主人。
“大哥,你看我这屁股也不好吃,你就别……”
“嘎嘎嘎嘎!!!”
大鹅似乎突然气急败坏。
“那,大,大姐?”景箫嘴角抽抽两下。
“嘎嘎嘎嘎嘎嘎嘎!”
大白鹅骄傲地昂首挺胸。
“总之大姐你放我一马吧下次我给你带吃的过来嗯?”
景箫苦着脸。
“嘎嘎嘎,嘎嘎嘎。”
大白鹅一抖脖子上的羽毛,似乎对他的贿赂不屑一顾。
景箫觉得自己快哭了,可能精神越紧张人就越容易胡思乱想,这时候少年还在思考被鹅吓哭这件事是不是能算作他这辈子最大的黑历史的问题,接着便听到他吊着的房梁发出令他牙酸的嘎吱声,瞬间毛骨悚然。
因为被鹅追到了房梁上结果把房梁拽断了导致房子塌了最后被压死在里面,可以算得上是全人类最蠢的死法了吧?自己还没吃饱肚子,死都要做个饿死鬼,也太惨了点吧?
然后他泪眼朦胧凄凄惨惨戚戚地一转头,看见归海青揣着手手似笑非笑地靠在一边的断墙上看他。
“要不要我帮你啊?”男孩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要要要要要啊当然要啊!!!”景箫点头如捣蒜。
归海青开始撸袖子。
“……爱尔,回去。”
大白鹅突然扑棱棱地连跑带颠朝着仓库的某一个角落扑了过去,景箫得以松一口气——然后他看见名叫弗洛丝缇的狗妖精原地蹲下一边撸着这只白毛恶魔的脖子和胸脯一边哄它吃饭,瞬间全身又紧张了起来。
怎么看她都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啊?!
好在这家伙吃过东西之后便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它该待的地方,狗妖精抓过它脖子上的麻绳拴在了柱子上——他打赌狗妖精从那家伙窝里摸走了什么东西,他没看清,鹅也没注意,景箫觉得以后来仓库拿东西还是找上这个小个子狗妖精比较合适。
麻绳很长,鹅就算被拴着也能劫掠仓库的大部分区域,那根玩意只不过是聊胜于无而已。在弗洛丝缇“它咬不到你放心下来吧”的表情里,少年犹犹豫豫地顺着另一边的立柱滑下来,中间三次被鹅伸头的动作吓得窜回去,最后在归海青忍不住的笑声和弗洛丝缇鄙视的目光中靠着仓库的墙根溜走了。
向狗妖精道过谢后,两人终于得以走进仓库里去取食物。归海青一边揶揄景箫还一边在他屁股上被鹅咬了又拧的地方再加一把,痛得他只剩嗷嗷大叫。至于那鹅,被赶走一次还是不肯罢休,在仓库另一头亮着两只小眼睛嘎嘎叫唤,看到他们拿了食物更是着急上火似的扑棱翅膀,最后还一边挥着翅膀一边迈动那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
景箫一看不好二话不说就缩在了归海青背后,硬是把自己高了他快半头的个子缩得比他低了半头,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一直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大男孩也被吓得退了半步。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然后大白鹅朝着归海青裆部狠狠地啄了过去。
景箫猛的闭眼,准备接受这家伙惨叫的洗礼。
“你他妈有完没完了!!”
男孩怒吼一声,接着就是大鹅扑棱翅膀的风声和咯咯嘎嘎的乱叫,景箫一睁眼看见归海青掐着大鹅脖子,而这头不屈不挠的鹅仍然毫无惧色地使出全身十八般武艺去袭击他,虽然这家伙的脖子还没有归海青手臂长。
“我就不信你还没完了。”归海青拎着鹅往门外走,颇有种要把它放血拔毛烤了吃的气魄,景箫赶紧跟在他后面——他绝对不想再跟这头鹅一起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了,这专攻下三路的腌臜玩意说不定下次就会把他的蛋给啄爆。
归海青提着拼命挣扎的大鹅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了个身,差点就把鹅嘴凑到景箫身上。少年往外面一躲,正好错过了归海青漂亮的飞起一脚——他把那头鹅毫不留情地踹回了仓库里,然后在它嘎嘎大叫着追出来之前关上了仓库的门。
“漂亮!!”景箫啪啪地对着归海青鼓掌。
归海青没做回应,景箫觉得他好像突然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没怎么。”归海青摸了摸鼻子,然后快步走开了。
从白色恶魔的狂怒袭击之下逃走以后,自己亲手夺还的日常就显得弥足珍贵——景箫绝不承认那家伙拥有一个“爱尔”这样的像谁家没出阁的小女儿一样充满可爱意味(他自认为)的名字。鉴于归海青胳膊上被抽了好几块青,旧伤未愈手上还被咬了个小口子,而他也只能用一半屁股坐在地上,归海青就拿脚垫着他屁股,而他负责把午饭掰碎了一点一点喂到归海青嘴里去。
“……我又不是小姑娘。”大男孩嘴里嚼着迟到的午饭,含含糊糊地抗议。
“抗议无效。”景箫往他嘴里又塞了点掰碎的烙饼。
这种有点尴尬却又让少年心里有点暖暖的喂食行为没进行多久,归海青突然把脚从他屁股下面抽了出去,那一半被鹅拧了又被归海青拧了的屁股咣的一下掉在地上,痛得他大呼一声。
“……你后面……!”大男孩发出含混不清的警告。
一股大力从景箫背后传来,他感觉脊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让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朝着前面扑了过去,之后是狂风暴雨一样的风声对着他的脑袋猛抽不止——他一时间被打蒙了,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抽让景箫觉得自己等下就会变成老家摆宴席的时候供桌上的猪头,嘴里又有种温凉柔软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吮了吮这感觉的来源。
然后被他压在下面的人发出了奇怪的呻吟。
少年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瞬间明白了嘴里含的是什么东西,羞得连鹅都顾不上怕了,腾地蹦起来把在他背后站着耀武扬威的鹅给甩了老远。他满脸通红地去看归海青,结果被他亲了的家伙居然没什么反应。
——居然没什么反应!
然后少年看见大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对他伸出三个手指。
两个。
一个。
——然后他撒腿就跑。
被景箫甩飞的大白鹅再次嘎嘎嘎地叫着连飞带扑地跑了过来,少年也顾不上细想了,撒丫子跟上归海青的步伐。
少年在心里向十二神挨个保证了一遍,绝对不再招惹鹅这种玩意——除非他还想继续把这个人丢下去。
2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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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时代》
在野生的环境里,人也将逐渐成为野生的生物。从只是一再复杂的工具中解脱,不再考虑后代以及未来。需求也逐渐退化,从繁多归一,即生存;而后又由一归零,即死亡。
这定是原生文明的毁灭,就算在这样的土地上,继承下来的原生文明也是具有蛮横野性的,随着第一代人的记忆消亡而一同离开。原生的呓语像幽灵一样在镇子的上空游荡,没有人知道过去如何,却能猜到未来如何。
——
很久以前曾经有一句话。
兰尼德尔像摘果子一样摘下鸟蛋,他坐在比较低的枝丫上,在粗糙的树皮上磕开了一枚青白色的鸟蛋。蛋很新鲜,带着一股独特的味道——不是腥味,而是一种柔韧的气味,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这几天他吃了很多原本不会去吃的东西,比如说带着酸味的虫子本身,或者是一阵片苇子似的植物的根部。前者在填饱肚子的时候会灼伤舌头,后者则是一种杀鸡取卵的行为,对今后不利。
但是如果不吃的话,他可能连现在都没有了。离开了会说话的狗和她的聒噪鸟已经最少半天了,但兰尼德尔脑子里的思绪仍然自带着复读,让人好不烦躁。为了保持心情愉快和理智的完整,他正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吃东西上面,其结果就是满脑子回荡着的“好吃”“不好吃”“暖和”之类做梦般的呓语。
他从树底下把收集到的一块朽木拖上来,用小刀削开,在里面找着肥胖的蛴螬。收获并不丰富,而且还沾满了木屑与黏液似的东西,宝贵的饮水又不能使用在这种地方,只好捋一捋。蛴螬本身并没有特殊的味道,只是在口中的质感会让人幻想出某种令人倒胃的恶心气味。
事实上,他一路走来,周围有着诸多被采集过的痕迹——这是客气的说法。小树林里的食物几乎都已经被犁了个遍,比被野猪拱过的地方还要狼藉。显然大家都进入了一种半饥饿的状态,快要像蝗虫一样吃光所有见到的东西。兰尼德尔只能试图变得比蝗虫更蝗虫,吃掉植物的根,所有的鸟蛋和虫卵。
他偶尔会想到煮熟的虫卵会不会像某种谷物,又或者用鱼油煎的鸟蛋会不会有海鲜的气味——但现在毕竟不是享受的时候,而是活着的时候。
“吃饱了吗?”
“没有。”
“还想吃什么?”
“所有。”他伸手从更高的树枝上掰下几个嫩芽,嚼了两下之后,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虽然不会让他暴毙,但可能会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重新呕出来。
“你一直往前走,不怕外面找不到食物吗?”
“从没有想过。不要再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烦扰我了,浪费能量。”
她耸了耸肩,在纤细柔嫩的新枝上坐下——那树枝就像是雀儿飞起似的颤动了一下,又重归平静了。
“写下东西却没有人能读懂比我想的还要寂寥。”
“那可真是抱歉。”
“也许其实我们需要更原始的手段。”她搓了搓手掌。在这样的这样的天气光穿单裙确实有些过于寒凉。“比如把字刻在石头上。——‘这里沉睡着一只荆棘之上的小鸟。’这种话听上去也不错?”
“无聊。”
兰尼德尔跳下低矮的树枝,跳进了落叶和泥水里面。这几日连绵的雨虽然不至于让半秃的山再次滑坡,但也给任何想要在外行走的人添了过多的麻烦。
但他不想想那么多。既然没有食物,就往有食物的地方行走,既然这里活不下去,就往能活下去的地方移动。活着既难,又极为简单。
她就像一片红叶似的,也落了下来。于是兰尼德尔们顺着林中泥泞的痕迹往前走,把整片森林再次、仔仔细细地又犁上一遍,连蚂蚁也不放过。直到太阳将要落山,兰尼德尔的袋子里面又装满了能吃的和勉强能吃的植物,当然更多的还是泥巴和草茎。
再往上山势陡峭了些许,几乎没有成规模的树木,就算是有,也是一副被摧残过的凄惨模样。多刺的灌木匍匐在大块的石头缝隙里,落脚的地方被树花、地衣和因为雨水而疯长的苔藓覆盖,指定了想让人摔断脖子。
“终于舍得对自己好一点了?”
兰尼德尔一言不发,挥起手斧砍下几根相对干燥的枝条。连绵的阴雨让生火也变成了比较困难的事情,想要煮点东西,几乎得花上好几个小时,可能还只能捣鼓出浓重的黑烟。他一边照看着奄奄一息的火堆,一边削着一连串豆薯——只是把泥巴择去,薄薄地削去一层比蝴蝶翅膀还薄的皮——连日的雨水和几日的露宿让他有些经受不住,急需一些暖和的食物来驱赶钻进骨髓里的含量。
“如果叫我吃这些东西,我一定会吐的。”
始终大不起来的火也有一点好处,虽然花的时间长一些,但大概是不会把食物烘焦。兰尼德尔挖了一点鱼油,把那些酸虫子和蛴螬似的肥东西低温煎了,那一团扭动的幼虫发出嗞嗞的动静,同时一股温暖的、营养物质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被兰尼德尔“你敢吐”试试的眼神刺了一下,不说话了。被煎熟的虫子渗出了某种汁水,紧接着一把有些日子的陈旧香蒲和茅草根也被丢进了有些凹陷的石头上,渗出了更多液体。兰尼德尔用树叶包着石头的一角,把煎食用的石块抬起来,汁水和油脂一滴不漏地倾进陶泥碗里,又放在火上炖着。
他在切着豆薯和其他植物块茎的间隙里,偶尔用树枝捞一只虫子起来吃了。一开始的虫子还带着点酥脆,时间久了就被汁水浸透,变成了 烂皮革一样的口感——更不要提味道了。随着大量块茎的加入,汤汁变多、也变得浓稠了起来,原本甜脆的植物缩小了一点,但吃起来还是有沙沙的口感。
然后加入的是各种嫩叶,因为太过幼嫩,几乎一煮就融化在汤里,一开始还让汤变成了一种浓稠的绿色,随着时间的增长,绿色也逐渐褪去,变成了一碗说不上来的奇怪混合物。
她在碗边上看着这一切发生,想做出一个“呕"的动作的时候,又被兰尼德尔瞪了一眼。
“……能吃吗,这东西。”
“比想象中的好吃,有股菠菜似的味道。”他耸了耸肩,把煮得稀烂的混合物端下火,“不然呢?接下来要爬山了。”
“光说看起来的话,还不如分开来生吃。”
“又不是你吃,挑三拣四的。”
兰尼德尔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话说完,就已经把碗里的东西喝——总之是吃了个底朝天。温暖的食物让他满足,可以不去想里面到底是什么。借着还有些温度的泥碗,他又加了一点水,温成了热水喝残留物的混合,再次一饮而尽。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爬山。”
“然后呢?”
“去找没人啃食过的土地。”
她露出一个兰尼德尔暂时还想不明白的表情,点了点头。从现状看来,要攀至山顶并不算很困难的事情,当然也可以带着这一点食物回去,继续和河流较劲。但现在在水边继续作业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毕竟一到夜晚,沉重的湿雾就会爬上来,叫人骨头发酸。
其实他们一直都模模糊糊地明白,驱动兰尼德尔不断前行的不仅仅是生存的压力,不仅仅是食物、土地或是其他的资源,还有一种更渺茫的东西像幽灵一样漂浮在他的上空,可能不到达成的那天他们永远不会明白。
// 是一个7439,还没写守夜(吸鼻子
// 放飞自我写这个挺开心的!!
兰尼德尔是被啄醒的。少年多少以为他已经醒不过来了,或者诸如此类的,但实际上,是被一只黑色的鸟啄醒了。
“醒了吗?”狗妖精动了动耳朵,茶棕色的饰毛很有让人摸的欲望,“黑德往这边飞的时候发现你了,但是我搬不动你。”
“搬不动你。”鹩哥复读道,语气都如出一辙。
“……啊…。”兰尼德尔在回想人类的语言,事实上,想不起太多了。他浑身和脑子一样就像被好好地打了一顿一样发着酸痛,就连自我认知都被咬掉了一口,在疲惫中疏松地坍塌着。
狗妖精显然没法明白他试图用眼神传递的消息,她拧起眉毛,思考为什么眼前的这名人类试图对她眉目传情:“如果醒了就起来吧,未来镇就在前面,如果你不愿意留下,再走不迟。”
“再走不迟。”鹩哥拍了拍翅膀,用爪子揪起兰尼德尔的一缕头发。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酸痛感甚至蔓延到了眼球的后面,忆河之水倒流回干涸的河床,兰尼德尔想起了一些事情:他原本是追着人的踪迹而来,穿过了半片森林和整片荒废的田野,最后……
他的手指被湿漉漉的鼻尖碰了碰,然后是整个儿长而宽的吻部钻进了手里。大狗还在,兰尼德尔挠了挠它的耳朵,对方满足地呼噜了一声。
“如果没有这只狗靠着你的话,在这种天气里你可能就被冻死了。”狗妖精也颇为老练地抓挠了几下大狗的肩膀,立场不坚定的狗子很快朝着对方怀里使劲靠过去,鹩哥见状也不复读了,放弃了兰尼德尔的一头红毛,飞到大狗的脑袋上就开始抓来挠去。
“呃…你有没有……见到过人?”
“弗洛丝提,弗洛丝提·希巴以努。”狗妖精仿佛察觉到了对方的迟疑,一只手绕过大狗的遮拦,“除了你之外没见过别的人类——你是人类吗?”
兰尼德尔没有去握手,反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断角:“我不知道。”
狗妖精哼了一声,她的哼声被埋在狗毛里,听不太真切:“赶紧把你的狗拽走,你还要不要去未来镇了?”
兰尼德尔伸手拽住了大狗的颈圈,不算很新,但很完好,似乎是有人把牵引绳解下了。大狗也没有不满,只是呼哧了两下又贴回他身边。他的手指还在发僵,胃仿佛被拧成了麻花一般疼痛着,光是站起来都花了他十分的力。
狗妖精招呼了一声鹩哥,鹩哥仿佛刚刚想起什么似的,冲着兰尼德尔聒噪了一句“你还要不要去未来镇了”,兰尼德尔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把这个小玩意儿拔了毛炖成汤,喝上一口想必心中畅爽。
———
兰尼德尔没有进未来镇,狗妖精没有理他,径自钻过塌了一半的栅篱。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走进人类或者类人类的聚居地了,现在也不想进去。他放开大狗,但对方仍然亦步亦趋地在他身边绕圈,使劲揉了两下耳朵也只是用湿漉漉的鼻子去蹭兰尼德尔的膝盖。
他决定在狗妖精发现之前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如果月升之前再不能找到点吃的,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都不会有力气去找吃的了。荒田虽然荒,但仔细犁过几遍总还是能找到吃的。兰尼德尔顺着田野曾经的小路绕着圈往外走,边走边剥些生米放在嘴里嚼着。这时候的生米都带着淡淡的霉腐味,勉强靠着冬日里的寒冷和覆雪保存至今;而现在天气渐暖,一方面不需要担心自己被冻死,一方面也渐渐令人忧虑了起来——腐坏和肿胀如影随形,因为灾祸而死去的人们也许会把疫病带给活着的人们。
兰尼德尔一边沿着荒田的脉络往外走,一边反刍着自己的回忆。
“嘿,笨蛋。”
兰尼德尔听到除了自己和大狗之外的另一个人类的声音。她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压倒干瘦的杂草,踏过的雪呲地一声沸腾 、化作缕寒天里的水雾。
“你说谁呢。”兰尼德尔不假思索,他下意识的抓紧了小刀,过了一会儿才尴尬地松开。
“难道还在说那边的傻狗?”她眨了眨眼睛,朝远处模糊地挥了下手,“不要停下,边走边说吧。”
“我不想和你说太多的话。”
“那就少说点吧。”
兰尼德尔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不自觉地回头观望。她依然走在兰尼德尔的脚印之中,在身后留下了两行焦黑的痕迹。兰尼德尔突然知道了为什么她催着自己往前走,如果站在原地太久的话,她会把周围都点燃的。她的身上传来一股干燥的松油味儿,就像在篝火之中噼噼啪啪地响着。
“别跟着我了 。”
“这是不可能的。”
兰尼德尔走得更快了,他顾不上仔细搜索周围的食物,只是把肉眼可见的东西东拉西扯地塞进嘴里。傻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在前面摇着尾巴,四处嗅着——好像完全闻不到从后面传来的焦糊味儿。兰尼德尔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寂静之中。
他坐了下来,用干净的雪润了润嘴唇。目力所及之处没有其他人,大狗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着,兰尼德尔也不打算出声把它唤回来。他只是等了等——
他的来路本来已经被两边垂下的高草遮住了,但她拨开了那些冻死了、尚未苏生的植物,在最后的几根遮掩里露出一角红衣。她长长的、完满的黑角之间燃烧着王冠似的火焰虚影,见了兰尼德尔,露出了一个微笑。
“别再跟着我了。”
“很难。”她拔掉了一片干草,把它们远远地丢开,席地而坐,“除非……”
“除非?”
她把落在颊边的红发挑起来,别在耳后:“说你是白痴你还真是。你那么讨厌我跟着你吗?”
兰尼德尔不再说话。他叹了一口气,撑着脑袋平视前方——说实话,在无聊的时候自己关机是十分简单而有效的生存策略。
“嘿,天要黑了。”她坐了一会儿,在兰尼德尔眼前挥了挥手,“你打算就这样过夜吗。”
“胡扯。这才下午。”兰尼德尔望向火光的来源。她抛接着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松果,直到在某一次抛起的时候——一道火焰吞没了整颗松果。落到她手上的小东西透着股松香味儿,她剥着里面的小种子,把他们聚在掌心里哗啦哗啦地摇着。“能少用些你的小把戏么?”
“他的狗。”
“什么?”
她一扬手,把小种子朝着南方抛出去。
——
兰尼德尔听到了一点动静。傻狗没在附近,但是它相当开心的嚎叫声还是很有穿透力的。她继续拨开杂草,从裤子上择下苍耳,沿着些许被压倒的草和挂在野灌木上的狗毛往南面走。
“哦,别这样,都是让人操心的主。”她喃喃自语,俯着身子往前走。很显然这里附近的人类——类人生物比想象中的要多,而且,怎么说呢,显然就是比较傻,特指狗。鉴于有那么一个不断发出声音的定位源,所以其实也没那么难找,很快她就顺着痕迹找到了大狗。
……和她曾经有所耳闻却从未曾见过的生物。
也许称之为生物还不够中立,也许“类人生物”?他妈的,管它去死。反正是一只、位、名绿皮大个儿。她很想揪着傻狗的尾巴把它拉回来——没人教过它要有警惕性吗——但有有些忌惮。兽人这么大的体积摆在那里,总是有些压迫感的,更何况她现在饿着肚子,揍不动人。不过现在的状况看起来还不错,兽人大个儿单膝着地,用宽厚的手掌按着傻狗的脑袋,而傻狗兴奋又欢乐地从嗓子里发出咕哝声,开心得像是要从自己的皮毛堆里跳出来。
她稍微把紧皱的眉毛放缓了一点。对方看上去没有什么很大的恶意,而且似乎撸狗撸得非常开心。
大个子捏了捏傻狗的脖颈,翻看着它的耳朵,兰尼德尔把自己藏在草丛里,等一个把狗子唤回来的时机。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是想避免与人的交流,更何况谁也说不准兽人会不会说这里的话——毕竟他们长着一副脑子不大的样子。不过兽人查看傻狗的样子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在人类城市里面,商人们也是这样查看骡子、牛羊和马的。
紧接着大个儿一拎狗脖子,把傻狗囫囵个儿塞进背包里。
“喂,那是我的狗!”兰尼德尔忍不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要干什么!”
绿皮大个儿瞅了她一眼,把行囊重新背好,继续往前走。傻狗从背囊的上面探出头来,咧着嘴呼哧呼哧地乐呵着,在它看来应该只是人类发明的新鲜玩意儿,好玩得紧。
“我操,叫你把狗放下,听见没有!”
大个儿又瞅了她一眼,把粗大的手指塞进耳朵里转了两圈,又吹了吹。虽然很不明智,但兰尼德尔她生气了。她暂时还没有考虑把刀子拿出来,所以只好往手指上缠了点布条,以壮胆色(当然毫无作用)。她低声咒骂着,跨过倒伏的麦草,避开融化的雪下面露出的牛粪,穿过短短的距离站在大个儿面前。
相比起人类,兽人的占地面积确实要大上不少。兽人还半跪在地上,他佝偻着背都与兰尼德尔差不多高。女孩儿挑起一边的眉毛——她的所有毛发都透着火焰一样的颜色,眼睛也是——仔细打量着兽人的脸(这个部位是叫脸吧?)。
“我的狗,还我。”
“不还。”兽人咳嗽了两声,把嗓子清清干净,“凭本事捉的狗。”
他没再多和兰尼德尔废话,手掌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傻狗在背囊里吐着舌头,乐呵呵地看着其他两个生物为了一些它想不明白的事情互相呛声。绿皮大个儿正了正包裹,继续往前走。
“喂!”兰尼德尔急了,她伸手拽住了兽人的背囊使劲一拽,“你干什——“
她飞快地矮下身,躲过了兽人蒲扇似的一巴掌。幸亏她个子矮,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也分外大,所以这一下有心算无心的巴掌也相对而言比较稳定的躲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兰尼德尔相当没有形象地就地一滚,把距离拉开,她的十指恶狠狠地抓着地面,泥土都嵌进了指甲里面。兽人把背囊相对起来非常小心地甩在地上(傻狗在里面唯恐天下不乱地汪汪叫着),兰尼德尔试图扬起一把灰尘或者泥土,结果只有被雪水浸透的湿润烂泥砸在了大个子的胸口。
“呸。”她朝一边唾了一口。
这一瞬间的分心已经足够兽人对她又喂上一拳,然后在她急忙躲闪的时候双手合抱用力往兰尼德尔所在的地方用力一砸。她不得不把往侧面的翻滚变成朝前的扑击,方向变换之急几乎让人扭断了腰。
“他妈的,你能有点用吗!”兰尼德尔朝着兽人的背囊狂吠了一声,傻狗把背囊和里面的东西弄的噗噗作响,显然在里面疯狂地摇着尾巴或者抓挠一类的,同时以“汪”作为回答。
“我靠!”兽人显然不用在意人和狗之间的友好诙谐的情感互动,就他的体格而言只要抡起砂锅大的拳头四处拜访就能获得不俗的杀伤力。兰尼德尔愤怒地吼叫着,露出犬齿,她的胸口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焰,火星几乎要随着她的啸叫从口中喷出。她飞快地转身面对向她攻过来的兽人,相当不高兴地矮身双手着地,几乎把地面踩出两个泥坑,揉身站起用肩膀使劲冲撞兽人的心口。
这一下确实达到了效果,兽人往后退了几步,用相当低的姿态方才稳定住姿态。这时候兰尼德尔越发地讨厌起身形高大的敌人——而且还皮糙肉厚,她轻轻一跃,试图锁住兽人的咽喉,但是几秒钟之后就被兽人用力的一擂砸得松了力道,还不住地咳嗽,感觉肺都快被锤出来了。
他妈的,相比起兽人的粗胳膊壮腿,没长好的人类手脚简直就是小树枝子,被砸上一下都能听见吱呀吱呀的假冒伪劣产品的动静。兽人稍微向后抬起拳头,然后狠狠地往兰尼德尔的肚子上打了一下,她抽了口气,但哭肯定是没有用的。她废了些力气才勉强没背过气去,使劲扯住兽人的衣服(那些布片吗?),把对方当山一样往上攀着。兽人显然也没有应付过这种像是蟑螂一样会顺着手臂往上爬的小虫子,呆了好几秒钟,就被逮着机会揪住了衣服半挂住了。
兰尼德尔终于有时间解开小刀的卡扣,从皮鞘里面把它抽了出来。她渴望地低吼了一声,气流从胸间窜起,几乎吐出来都是火焰的热度。她的眼里本应该只有自己的敌人,但余光却瞥见来路上站着一个人,他长长的、完满的黑角之间燃烧着王冠似的火焰虚影,张开双臂虚拥着,满身都是鲜血的痕迹。
兽人捉住了她犹豫的几秒钟,把她从背上扯下来惯在地上。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重新背起行囊,往他原本要去的方向走了。
兰尼德尔被摔懵了,她呆呆地看着天空,像是突然之间察觉到自己被打了一顿,缩起身子,痛的几乎窒息。好在她胃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也不怕吐,只是又在泥巴里面滚了一遭。她抱着肚子窝在麦秸中间,一根一根摸着自己的肋骨好祈祷没哪根断了,最终确定大概只是个青块儿,过几天就好了。
他蹲在兰尼德尔身边,弯着背像一只兽类,再没有刚见到那时候舒展的样子——而且还一言不发,只是把影子投在兰尼德尔的膝盖上。他双角之间的火焰只是一个虚影,不发光,但确实在燃着。
"艹,滚开,我才不要你可怜我。“或许是骂脏话需要太多的力气,兰尼德尔使劲挥了挥手都只像是扇风一样温柔,不过这也算是有用,他就像烟气一样,不知去到何处了。
她发出恶毒的嘶嘶声,诅咒着傻狗、身高超过一米七的类人生物和其他所有的一切。然后她把拳头紧紧地贴在腰侧,翻身起来,跟着兽人的痕迹往前走。显然赖在地上诅咒和抽气的时间还是都给浪费了,但好在这附近虽然人比想象得多,但终究还是没有多少,痕迹就好像是秃子头顶的毛发一样显眼。
兰尼德尔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期间还听见了大老鼠钻进蛇麻丛的动静。天气确实是在回暖了,连带着这些小动物都慢慢冒头,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否则她肯定要捉了来,脱皮去骨地烤成有丰富肉筋的脆肉,安抚五脏和受伤的心灵。
她不着急,耐心地等待自己的身体重新适应跋涉的节奏。风向变了,从前面飘来狗味和难以言喻的其他气味,现在可以暂时统称为兽人味,以后自可以慢慢分类。兰尼德尔慢慢追上了兽人,对方不紧不慢,毫无被追赶的压力,而且也能看出现在相当有目的性,也就是把这外围——早上狗妖精带去的小镇周围重新犁一遍,好找出什么能吃的漏网之鱼。
“狗还我。”兰尼德尔大声说话的时候还是疼得得多抽两口气,她暂时还没有再打上一架的准备。
“不。”回答简明扼要。兽人既没有表现出之前差点被动了刀子的愤怒,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就好像普通地呼了口气一样,把“不”字丢在地上,也不期待兰尼德尔去捡。女孩儿磨了磨牙,但肚子和背还隐隐作痛,她确实是打不过兽人。
你若要说狗本身有多重要,倒也不至于,只是单纯地被兽人的态度激怒,犟上了脾气。
“还我。”
“不。”
太阳已经西斜,生物的本能开始在脑子里面敲敲打打,说得找个地方过夜。兽人依旧不紧不慢地顺着他规划的路线走着,好像绝不担心。傻狗好像睡着了,也可能是被行囊里面的不明物质熏晕过去了,反正没有之前那么活跃,偶尔会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它倒乐的清闲,兰尼德尔恨得牙痒痒,心里又在盘算狗肉要配上什么杂菜才够好吃。
一人(并非纯种人类)一兽(明显是个兽人)一狗(纯血蠢狗)之间毫无交流,只有兰尼德尔偶尔不专注于四处揪东西吃、思维回归的时候,会在沉默的空隙中插上一句用各种文法组织的还狗声明,而兽人只会直白有力地说“不”,简直要让人疑心他是不是在通用语里只会说不。
等到天已经黑了,兽人才把行囊一放,开始安营。其实距离小镇遗址不远也说不上太近,兰尼德尔只好当作兽人天生对睡在哪里没什么讲究。不过这也正合她意,于是便翘着脚抱着双手看兽人忙活。
这不看也许没事,看了便是浑身难受。现在身处整片的蛇麻和零零散散的百日红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合适耐烧的材料,又不打算久居,用石块和泥土糊成土炉又太过奢侈。也许兽人是把属性都点在了大块头上,所以连带着手工技艺可能就不是特别够——好吧,说到底其实只是不符合兰尼德尔式荒野生存的一贯标准,弄得她也不自觉地开始帮忙了起来。
兽人惜字如金,也有可能是因为连兽人都受不了兰尼德尔突如其来的毒舌,也许不说话才不容易被捉着把柄。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对方的名字橇出来,感觉今天一天摄入的食物都白费了似的。兰尼德尔记住名字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怕今后的日子里再多两个兽人,她就不知道找谁报仇了——毕竟她分不出什么差别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文丘里就把狗子塞进行囊,胡乱吃了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就继续他的探索了。原本想趁着天黑把傻狗带走的兰尼德尔,屡次被狗队友欢快的叫声出卖,最终还是没能成功营救。她磨磨牙,重新把头发扎好,继续跟着兽人往荒田深处走。
“还。”
“不。”
谈判陷入僵局。
四周零零散散的废墟越发地多了起来,破碎的屋瓦、凹陷的稻草顶和东倒西歪的临时屋棚倒在原本的农田边,到处都是烧过的痕迹,好在似乎没有闻到尸体的气味,灾难发生的时候,想必原本的农夫、妇人和孩子应当都在镇中聚集——总而言之,多半是死了的。
文丘里依旧一言不发,傻狗也一言不发,气氛突然就沉闷了起来。兰尼德尔也顾不得太多,从粗糙拼接但已经坍塌的石头围栏里面找没收净的食物。偶尔能找到小半袋混着砂石的粗面、岩盐碗和以备不时只需的肉干,兰尼德尔甚至找到了几个皮制的杯子,十分有趣——意外地应该也很实用。
兽人没有拦着她取用这些资源,大概在他的世界观里,“凭本事拿的”也是一种合情合理的所有权。两个人左右包抄,把这一小片废墟围在中间,从外往内搜索,直到两人找到了一个地窖的入口:小门装饰得很漂亮,上面甚至还有用浅色木片镶嵌的痕迹,但也在地震和其他灾害的摧残下只剩下隐隐约约的样子了。门上用木栓拴着,被文丘里一把抓住,整个结构都被扯了下来。
兰尼德尔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这个兽人除了不愿意把狗还给她以外,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像对着一块石头咒骂,没什么好不好的。文丘里拆起——我是说打开——这个人类尺寸的门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里面的味道像是封闭了一个深冬,透着一股金属的酸腐味儿。
“嘿,小子,你知道动物是用来做什么的吗?”文丘里突然说道,他把行囊取下来,从里面提出晕晕乎乎的傻狗,“我告诉你,这时候就是用来探路的。”
兰尼德尔伸手去捞,但去路被兽人的绿色大块头堵得严严实实,傻狗呜嗷汪地滚下地窖的台阶,落进下面的外面的黑暗里。
“艹,大块头你故意的吧!”女孩儿心头无名火起,二话不说先动手再说。之前觉得这个绿皮大块头人还不错的想法都是屁话,根本做不得数。正好文丘里弯腰撑着地窖口往里瞅着,她揪着对方领口就是一头槌,断了的角边缘极其硌人,撞破了兽人的额头,也撞得兰尼德尔呲牙咧嘴。
趁着身高优势还没有拉开,兰尼德尔又是一头槌砸在兽人脸上。饶是对方皮糙肉厚,也有些发懵,又被猛撞了一下,两人(?)紧随其后,一同滚进地窖里。兽人脑袋在台阶上磕了下,女孩滚下去的时候被抡了一把,背硌着台阶的边缘,大概免不掉的又是一片青紫。
在短视的昏黄光线边缘,兰尼德尔尝到了甜头,想照着文丘里的鼻子再捶一下,不过光线太过昏暗,谁也看不见谁,连脑袋在哪里都全靠直觉。兽人听见了些许动静,抬手一拍,把傻狗拍到了一边,狗子嗷呜一声,似是夹起尾巴逃走了。趁着一时间场面混乱,兰尼德尔迅速爬起来,对着感觉中文丘里的方位饱以老拳,第一下不知道砸中了哪里,兽人迅速避开,害的后面接连几下都只是砸中了地面。
两人滚下来的时候压碎了一些土陶,干燥而脆的碎片割不开衣物,但像尖石头一样会嵌到皮肤上,两人打的一头火,拳头上沾了陶片也没有感觉,割得裸露的皮肤上都是细小的伤口,然后揉进了厚厚的灰尘。直到文丘里用兰尼德尔砸碎了一个大缸,一股刺激的、盐与发酵的味道弥漫在地窖里面,两人才停手。
“……腌菜?”兰尼德尔嗅了嗅,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随即咧着嘴把刚刚浸透了盐水的泥巴甩出去。她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多处破皮,额头上也裂了个大口子,血和汗水把头发黏在额头上,糊住了一边的视线。
额外出现的食物是很不错,但……
“狗呢?”文丘里擤了下鼻子里的血,粗声粗气地指出重点。
共计3422字。
妈呀选中半天咋样都选不中急死我了(。
二
他又做了一个噩梦。
…那上面如果还有生物的痕迹的话,或许是谁日夜祈祷后才勉强留下的讯息吧。
少年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抬起头,但什么也没有被那毫不避讳的目光覆盖,全部的全部都躲闪着追捕一样隐匿,没有人能听到它们的呼唤,他们被某层窒息的冰雪永远隔绝。
他看不见那上面的颜色,连那曾存在的飞鸟的轮廓也没有办法描摹清晰。只是深刻地意识到若是这样下去,不论是那条线之上还是之下都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没有奢望过任何过多的收获,哪怕是谁人剩下的一点点也好,可一切都渐渐隐没在没有边际的单色中,连自己的双手也没有办法再次相触。
他就这样平静地注视着方才静静睡去的少年,那白皙的脸上似乎无法寻见任一的伤口,唯独那泪痕能够被视线捉捕——究竟在怎样的时空,怎样的世界,他能够再度撑开不再酸沉的眼皮,迎接他本应属于他,一个普通的人类应该有的未来?
那样的结局定是不存在的吧——可那家伙分明不渴求过多的,唯一的愿望仅是在此地有一立足之地,又凭什么没法拥有这样的可能性呢?
……如果冬日就这样过去的话,这层坚冰就这样融化的话,还能够看到一如既往的云絮吗?
他轻轻将菌类底部与地面的连接处折断,小动物模样地抽了抽鼻子。
“…你说毒蘑菇?”归海青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许久没有发话,最后还是放弃似的摇了摇头,于某人讶异的目光下说出了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古怪的结论。“……没什么特别的,我就靠闻。”他摸着下巴思考,“虽然次数不算很多,但是还挺管用?”
这难道很奇怪吗?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情,自己之前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完全有底气说这种方式还算得上靠谱。他又观摩了片刻,将手上捧着的小东西凑到鼻尖处闻闻嗅嗅一阵,捏拿着补充了一句:“这个我没见过,不清楚。”虽然如此他的眼中还是透露出一丝不太相信这是有毒的神色,起身身了个懒腰。
归海青其实不太喜欢相比起平地会湿润些的树林,也不怎么擅长应付一切都黏糊起来的感觉——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哈出一口气,看着那温暖变为纠缠的白雾,少见地缩了缩身子。林间撒下的阳光总是会比外面冷上几分,且常年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草香,让人错认为春天早已经到来了,可事实并非如此——一眼看去还是有些荒凉的模样,但归海青不得不承认,崭新的气息大概已经在不为人知的深夜光临过此处了,它们会在角落或是罅隙中藏些线索,那为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增添了些许生机。
新生的菌类,细小的幼虫,第一次向上拥抱的嫩芽,这一类温柔却又微不足道的生命。
“你那个我不清楚,但是这个,还有这个,肯定不行的。”归海青在听见对方的声音后顺着看过去,这个不怎么吃这玩意儿的少年很快就被教授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的知识。他听着讲解,有些头晕。
“…还有这回事啊。”最后景箫听见那人回答。是不是因为穿得太过单薄的缘故呢,他在原地蹦跳起来,把那株可怜兮兮的蘑菇当做皮球顶来顶去。那说不上全神贯注,也谈不上心不在焉,只是那家伙似乎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有一些半懂不懂?
…讲了那么多,那这个又是怎样?归海青抓起被自己摘下外加玩弄一番的家伙,在面前晃晃——这家伙是不是瘫软了一点?他细细地查看着,心想这不可能是错觉,随即便无情地啃了一小口。
做蠢事是要遭报应的。这是归海青在被某一只鹅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后明白的第二个道理,不论何时谈到这段往事,没有一次例外地,他都会苦笑着表示“这段时间确实吃尽了苦头”。虽然已经习惯时不时的倒霉,但毕竟还是没有被磨平棱角的孩子,更何况这一次的打击未免也太残忍了些,让归海青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对着菌类这一魔鬼般的食物说出“真香”。
……绝对不会,绝对。
“噗咳——”
归海青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该怎么比喻呢,这种已经不能用酸爽来形容的味道。这绝对是归海青这一生中尝到过的,唯一比酒精还要刺激的食物…不,这已经不是食物的范畴了,他现在能一万分地笃定这东西是有毒的,没有做成捕猎的毒药又何尝不是一种可惜?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再说眼泪都快要给呛出来了,就更不必提几乎痛到麻木的口腔和咽喉,归海青蹲坐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吐出一截舌尖。他又看到那些景箫口中所谓“不能吃”的,咬着指甲做出一副想要把它们踩进地里的表情。
“…○的,亏○○大了。”
归海青吐字不清地骂了一句脏话,在同伴不断的安慰下好不容易喘过了口气,然后他听见景箫拍着他的背又重复了一遍:“不管怎么样,带颜色的带花儿的都绝对不要吃…你拿的这个,还真在正常人的理解范围外?”
“哝,这个红的,肯定不行的。”
…也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有没有听懂,他很明显能够看到狼崽子眼睑处的微红与隐隐的泪水。
归海青突然觉得头有些痛,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看着同伴手中的事物,视线却未曾聚焦。
……
归海青在中途轻声哼唱起一首童谣般的调子,那让景箫觉得有那么些熟悉,却又说不上缘由。他百般聊赖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还拿一只手撑着下巴,不得不说唱歌在此时确实是一中不错的消遣方式,再说也没什么其他可干的。
他们辨认毒蘑菇的标准实在是太惨不忍睹,数量不多的同行者纷纷表示他们更适合去做更没有技术含量的体力活——于是他们就只能出现在这片面积不算太大的竹林中,埋头无止境地挖起竹笋。“你从哪学的啊。”“嗯?”归海青终于抬了一次头,他愣了一小段时间,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小时候…从那个姑且算是爹的人那学的?”
他的眼中有些不解,又有些好奇。
“没…我就是觉得有点耳熟。”少年叹了口气。
归海青最终得到的也只有一声叹息。他以手掌支撑住身子,看向上方——无需多加确认,构成阳光的一切已经散发出无法被璀璨一词形容的光辉。凉风也恰巧与日光中的竹林擦肩而过。那光辉瓦解的并不算太有实感,他注视着天际因正午到访而示出的明媚光晕,面部呈现的是一个的难以被发现笑靥。
……熟悉,吗。
“…要我教你么?”归海青在脸颊处擦出了一道泥印。
那个少年回答他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熟悉”一词来定义,但他记得最后的自己是随着那人笑了起来的。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有在做出“微笑”这一表情。
……
这一段在他看来算是满足的时光结束之时,当外面的一切都黯淡下来时,心脏的跳动也就像缓慢了一格,他的手脚冰凉,可又没有浸泡在那河水中,难道现在的自己与那时无异吗?他突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很少看到猎人的身影。他总是与他的妻子交谈着什么,却在少年想要加入之时戛然而止。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回忆呢。归海青在深夜睁开了眼睛,他呆滞地望着不高的天花板,那是一片黯淡的灰白。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突兀地醒来,而某种困意又在无言地催促着他陷入梦眠——多余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如果没有那双捏住心脏的,久久无法松开的手,他甚至会误认为此刻的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清明梦。
为什么会因此感到痛苦呢——是还对什么抱有小小的期盼吗,即便那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
…可他究竟在等待着什么呢?易逝的纷繁花景,鞋跟与石板路碰撞的声响,还是一汪的氤氲荡漾?——当樱花再度绽满枝头的时候,他却听不到旧日熟悉的脚步声,看不见眼中的涟漪,还以为仅只有“春天”这一样东西随着那个人与时光日行渐远。
最后,自己却连一句道别也没有给他啊。
归海青闭上了双眼,试图将那些不该有的驱散干净。
有一天,常年被掩盖色彩的天空,终于放晴了。或许算是意料之中的惊喜,当终于有真正的阳光透入那温室中时,一切都早已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属于春天的味道,来自白日的光谱,有什么是不充实的呢?这是“已经得到”的东西呀。
这是毋庸置疑的奇迹,又何尝不是为某一场自我斗争结束而准备的额外贺礼?当少年再一次顺着光影的走向去摸索的时候,某种还残存着光晕的温度在手心绽开。他看见自己所想要见到的一切,也来不及辨别真伪,内心就没有一丝抵触地接受了一切,大抵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是早早就背好了台词吗?少年看向自己的脚尖,又望向天空。已经没有什么阻碍物存在了,久违的光芒也不再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身影,今生所有的幸运,都在这一时换算为了其应有的价值。正是因为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因为放弃了挣扎,才会将一切被覆盖的未来视为光亮,哪怕与梦境外的自己能看见的是全然不同的,但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一个人,只要不做出反抗。
——都结束了,什么也没有了。 直到旧日一切都随着那阴霾烟消云散之际,我才发现沾染脸颊的是欣喜味道的泪水——我想我终于能够从那使自己伤痕累累的回忆与负担中挣脱,舍弃全部过去的喜忧重新上路——啊啊,但愿如此。
……
……原来这样的我也可以活下去吗?
…原来这样的我也可以笑出来吗?
他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8480 字
多写了4,281字
吃饱喝足之后,约娜躺在阿维拉的脑袋旁,用猫妖精的头发作为被子,闭上眼睛就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她做了个梦,希斯的神殿还好好的,卡塔玲娜也都好好的,她的小世界还没有切底破碎。當她想起,這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的時候,夢就醒了。
约娜飛到門邊,往外看了看,發現天還沒亮,於是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再次躺了下來。
“我也想像你一样,可以拥有一个动物朋友。”约娜用手戳着狗狗蓬松的尾巴,玩得开心极了:“我要和它一起去狩猎,一起去恶作剧,那一定很有趣。”
“等这孩子把幼崽生下来了,你就找一只喜欢的,和它培养感情吧。”卡塔玲娜把一片果肉递到了狗狗的嘴边,狗狗一口就把东西吞下去了:“好吃吗?好吃的话,我们再采一些回去好了。”
“动物都不喜欢我,就喜欢你。”约娜飞了起来,落在了卡塔玲娜的脸上:“等我长大了,也要做德鲁伊。”
“不需要等你长大。”卡塔玲娜笑着说:“你难道不想现在就学吗?”
约娜点点头。
“你成天都腻在这孩子身边,是因为很喜欢她的皮毛吗?”卡塔玲娜问。
约娜再次点头。
“在大自然里,万事万物都蕴藏着属于它们的力量,你抚摸它,和它嬉戏的时候,可以试着感受它的力量。”卡塔玲娜把约娜捧了起来,轻柔地将她放到了狗狗的脊背上:“想要和动物做朋友的话,就不要总是把人家的毛毛弄乱了噢。”
“顺着人家的毛往下滑也不行。”卡塔玲娜叮嘱道。
“这么麻烦的嘛。”约娜撇了撇嘴。
又过了一些时日,约娜和卡塔玲娜还有狗狗再次回到了希斯的神殿。卡塔玲娜给狗狗倒了些水喝,约娜坐在神殿前的石阶上,晃荡着一双大长腿,懒洋洋地说:“狗狗的力量是什么呢?它除了力气比我大之外,还有什么厉害的啊?”
“你有仔细观察过它吗?”卡塔玲娜问。
“它热的时候不会出汗,只会大声地呼吸;它的毛发,是落日的颜色;它的鼻子是木炭的颜色,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当我站在它身上的时候,可以听见河流的声音——你说这是血液流动的声音。”约娜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他最喜欢吃小鸟和兔子,从来不吃鱼,除此之外就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了。”
“你下次狩猎的时候,也可以尝试观察你的猎物,试试看可否得到不同的体会。”卡塔玲娜说。
“嗯。”约娜飞到了狗狗的头顶上:“你的宝宝什么时候能出生呢?”
狗狗“汪——!”了一声,似是在回应约娜的话。
“如果你的女宝宝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就把我的名字分给它。”约娜说:“我希望它可以像魂守一样,每天都能快乐地玩,又能安抚那些不开心的人,就叫它约娜希斯好啦!”
约娜觉得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可是卡塔玲娜却笑着拒绝了这个提议。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卡塔玲娜又教给了约娜一些知识,比如說傾聽大地、跟自然溝通什麼的,约娜都覺得這就像是精靈的詩歌一樣,令人摸不著頭腦。
有一首曲子是這樣的,有個人出去冒險的時候,月光照亮了他的床頭,精靈們說這是哪位吟遊詩人在思念家人,约娜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月光落在床上就要想家了呢?即使她請卡塔玲娜把床挪動到會被月光照射到的地方,她也並沒有特別思念住在隔壁房間的爸爸媽媽啊!
约娜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她果然沒有成為吟遊詩人的天賦,而學習德魯伊的知識,也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她也沒有成為德魯伊的天賦,所以跟狗狗做朋友什麼的,她也就不奢望了。
後來的某一天,约娜來到了未來鎮,遇到了一個叫做弗洛丝缇的狗妖精。狗妖精是個天空德魯伊,有一隻總是學別人說話的小鳥。在约娜的村子裡,也有一些德魯伊是和小鳥做朋友的,但他們從來沒有自稱是天空德魯伊,天空德魯伊和德魯伊到底有什麼分別呢——约娜至今都沒有搞懂。
约娜有時候會和狗妖精還有那隻名叫黑德的小鳥一起玩,玩得累了的時候,她就會請弗洛丝缇較自己德魯伊的語言。以前她曾經見卡塔玲娜用過,但任憑约娜再怎麼鬧,卡塔玲娜都還是沒有把這種語言教給她。
“如果你想學的話,就要從現在開始,為了成為德魯伊而努力學習了,你願意嗎?”當卡塔玲娜這麼問她的時候,约娜果斷地搖頭了。
但自從來了未來鎮之後,可以玩的事情變少了,甚至是身為希斯前·虔誠信徒的约娜,也找不到惡作劇的心情。為了打發時間,她就在只有她和弗洛丝缇在的時候,宣布說:“我要做德魯伊,你來教我吧!”
弗洛丝缇看起來就不像是可以聊天的對象,沒想到的是,她在採蘑菇的時候,真的分神把一些德魯伊的語言教給约娜了。
突如其來的安靜,將约娜拉回了現實。這裡之所以會突然變得寧靜,是因為缺少了兽人那粗重的呼吸聲。
斑駁的陽光透過門縫和窗門的漏風處照進屋內,约娜飛到了兽人的跟前,仔細地瞧著它,兽人盤膝而坐,整個人動也不動的——意思是整個人都沒有動,胸口沒有因為呼吸而上下起伏,就算有小蟲子爬過他的身體,它也沒有身手去拍死它們。约娜曾經考慮過去鬧他癢癢,看他能維持多久,就怕他突然耐心用盡,一巴掌把自己給拍死,只是在周圍飛來飛去,看他什麼時候會憋不住氣,開始大口呼吸。
這時候,约娜似乎感受到了某種不太尋常的地方,似乎有某個東西從兽人身上離開了,這種感受是先前從未有過的。
约娜嘗試叫醒狗妖精,結果卻吵醒了黑德,獲得了一個嗓門更大的幫手,一妖精一小鳥一同喚醒還在睡覺的兩隻妖精。正常來說,這麼吵的話,兽人早就應該起來,然後憤怒地說:“給我閉嘴!不然就永遠給我閉上你們的嘴!”,可是兽人至今依舊沈默,真的是太過奇怪了!
狗妖精看了一眼之後,告訴貓妖精還有皮可西:“他死了!”
约娜忽然就難過了起來,差一點點,真的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去另外一個世界冒險了,艾瑞克卻正好在這個時候帶走了他——雖然去希斯那兒絕對會很好玩,但還是⋯⋯
约娜禁不住掩面嚶嚶地哭了起來。
面對著毫無預兆之下,突然嚎啕大哭的同伴,阿维拉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狗妖精說了會僧出去找食物,就一個人離開了。
约娜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在魂守準備好歡迎我們之前,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裡。”
“可⋯ 可是,就算我們離開了這裡,他還是能找到我們的啊!”阿维拉悄聲說。
“我要讓他看到我的誠意!”约娜說:“我要在新的地方,搞出令神聽說了都會驚訝得合不攏嘴的惡作劇。為了看熱鬧,他絕對會讓我們留下來——我瞭解他,我畢竟曾經是他的信徒。”
阿维拉的嘴巴張開了又闔上了,似乎是不知道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下定決心之後,约娜就和阿维拉一起離開了這個屋子。
一開始,约娜並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直到看見阿维拉因為過於害怕而無法自控地瑟瑟發抖,這才確定自己應該觀察一下周圍,看看把貓妖精嚇成這樣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在那兩座山頭之間的空地當中,擠滿了狼人,狼人這種東西,一個兩個已經很可怕了,這次一來就來了那麼多,阿维拉不感到害怕反倒是奇怪了。
约娜飛到了阿维拉的頭上,摸了摸她的頭髮,告訴她說:“我去找些幫手過來,你就幫我在這裡做些陷阱好啦!”。
阿维拉用她的大眼睛注視著约娜。
约娜在阿维拉的腦門上親了一口,就快快地飛走了。
约娜飛到了山上,來到了小樹林當中,不斷尋覓著誰。她初時只是在想,尋找一下狗妖精,三隻妖精一只小鸟聚集在一起,看着虽然还是打不过那些可怕的狼人,只不过几个人聚集在一起,感觉还是比较安全。如果那颗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真的被种出来了,她们也可以马上利用她逃离这个世界,去那个叫做什么什么城的新地方。
忽然之间,约娜感受到有某种视线在注视着她。她感觉这种视线带着一点好奇,又带着一种侵略性——视线的主人似乎在思考,这是什么?能吃吗?
约娜停了下来,往后一看,只见树上栖息着一条体长超过了她本人身高的小蛇。小蛇的眼睛是黑色的、身体是鲜艳的灰色,看起来有点可怕。
但在这种充满了敌人的地方,跟一条可怕的小蛇做朋友,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约娜对小蛇说:“我是约娜,我们来做朋友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跟我来,但是不准吃掉我。”
约娜直觉认为小蛇能够听得懂自己的话,于是就开始快速往前飞掠。她听见背后传来了蛇类滑动的声音,知道是哪条小蛇跟上来了。
“那边有一些可恶的狼人,我们待会儿就去找他们玩吧!”约娜提议说:“送他们去见魂守。”
约娜开始哼起了歌,带着她的新伙伴小蛇,回到了老伙伴猫妖精身边。
这两个伙伴的第一次相遇,互相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约娜“哈哈哈哈哈哈……地爆笑了起来,笑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停了下来,想起该给她们互相介绍一下了。
“这个是阿维拉,是我们的朋友,你可别把她吃了。”约娜说,然后又指着小蛇对阿维拉说:“这个呢,是我的动物伙伴,我·约娜已经是德鲁伊啦!嗯,小蛇叫做……叫做……约娜希斯。”
阿维拉愣在了当场,之前掉在地上的树枝都忘了捡。
约娜希斯吐了吐舌头,约娜觉得它也许是想要装装可爱吧,反正在一些精灵口中的蹩脚诗篇里,女孩子们就是喜欢吐出舌头来装可爱,可是蛇的舌头……
约娜仔细瞅了瞅,还是挺可爱的。
“约娜希斯是有毒的,你看它三角形的脑袋就知道了。”约娜说:“我们可以把它的毒取出,然后让那些狼人知道一下中蛇毒是怎样的感觉。”
“这……要怎么弄呢?”阿维拉问。
两只妖精就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
约娜希斯还不知道有人正打它毒液的主意呢,找了个比较高的地方,就爬了上去,开始晒太阳。
两只妖精正在折腾陷阱的时候,狼人距离她们又更近了些。
在狼人当中,有一个穿得像个公主一样的少女。
约娜正在思考,为什么狼人竟然没有攻击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却主动对她们说话了。
“吾乃狼之女。”那个人这样说道,“汝等手中有吾辈所欲之物。”
约娜歪歪头,这个人说的话,比怜桑还要难懂。
看她身体周围,都结满了冰霜,想必一定很冷吧,难怪她要穿那么多了。
约娜打了个寒噤,决定飞到屋顶上,和约娜希斯待在一起。阿维拉把一个调料瓶仍到了空中,约娜快速地抓住了它,然后开始取走约娜希斯毒囊当中的毒液。约娜希斯不大乐意,但在约娜的安抚下,还是乖乖张开了嘴。
看见约娜希斯黑色的口腔,约娜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据说像这样的蛇,只有生气了要咬人了的时候,才会把黑色的口腔展示出来。
“幸好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约娜拍了拍砰砰直跳的胸口。
约娜再次看向那个跟狼人待在一起的女人,她回忆起怜桑曾经说过,如果种下种子的地方有邪恶生物,那么她们就去不到那个叫做什么什么城的新地方了。虽然兽人看起来就是坏蛋的样子,但是怜桑却说兽人不会妨碍到她们。面前这个真的冷冰冰的女孩子,看起来就像公主一样,可是却跟邪恶的狼人待在了一起,那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皮可西看向了猫妖精,猫妖精也看向了皮可西。
皮可西眨了眨眼睛,下定了决心,除了阿维拉、约娜希斯和她自己之外,任何人只要在植物种出来之前靠近这里,都先把他送去见希斯在说。
要不要跟对面的女孩子说一声呢?
约娜认真地思考起来。
约娜从约娜希斯口中取得了毒液之后,就又飞快地回到了阿维拉的身边。这时候,阿维拉已经在地上做了几十个小陷阱,将那颗种子还有附近的空地包围起来。
约娜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足够,哪些狼人身材那么巨大,会不会一脚下去,就把陷阱给踩坏了呢?兽人武僧因为好奇、无聊,或者其他古灵精怪的理由,将一个狼人抓回未来镇的时候,约娜曾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仔细研究过它,发现它的外皮十分的坚硬,除非用尽了力气,不然都没办法让它破一点皮。这个发现在狼人入侵镇子的时候,着实帮了个大忙,约娜在帮助兽人收拾这些坏家伙的时候,都是专门挑哪些没有坚硬皮肤可以保护的地方去攻击的。
约娜回到了屋内,在幸存者们遗留下来的杂物堆里,仔细地寻找着。她之前并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将要站在对抗敌人的最前线,对那样东西的需求并不大,只是随随便便地将它们收集起来,用厚叶子包裹起来,就丢进了那堆可能有用,可能永远也用不上的东西当中,然后就继续去寻找食物了。
当下,约娜终于承受了考虑事情不够周详的苦果。
皮可西看到了一个黄褐色,而且皱皱巴巴的东西:“会不会是这个呢?”,她用两只手、两只脚一起抓住了这东西的边缘,用力地拍动翅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东西往外拔——喊阿维拉过来,请她帮忙拿走哪些压在上面的东西,也许是个更加省力的办法,但猫妖精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东西“哇啦啦——”地落了一地,万幸——约娜和她想要的东西,都在“垃圾山”切底崩塌之前,到达了相对较为安全的半空之中。
约娜上气不接下气地念诵了妖精造物主的神名,又习惯性地感谢了一下希斯,反应过来之后,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怎么了吗?”阿维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约娜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的方向喊道:“找东西呢。”
“你没事吧?”阿维拉推开了门。
皮可西的声音显然实在是太小,或者是约娜平时表现出来的实力太过低微,使得她的同伴对她的安全充满了担心。
约娜捧着包裹,飞到了阿维拉的面前:“这个东西太难找啦!浪费了我好多时间。”
阿维拉将约娜捧在了掌心上,两只妖精看起来都脏兮兮的,就像在灰烬当中滚了一圈似的,突然就:“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爆笑了起来。
阿维拉疑惑地望着约娜。
约娜笑够了之后,解释道:“那个不认识的神说,要带我们去那个什么什么城。正常来说,那个什么什么城应该是有人的吧?看到我们脏兮兮的样子,会不会觉得我们是乞丐啊?”
“可能会吧。”阿维拉看起来兴致不高。
约娜也安静了下来。
还待在屋子里的兽人自然也不可能开口说些什么,去缓和一下气氛。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约娜待在阿维拉的手心上,感受到这只温暖的手,变得冷了许多,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之后,我一直陪着你好啦!”约娜握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用发尾搔了搔阿维拉的手掌心:“狼人们没什么好害怕的,反正,大不了我们就和它们一起去魂守那儿好了。”
“嗯。”阿维拉点点头。
“我这么乖巧可爱,到了魂守的家,肯定马上就能交到好多朋友——而且,我的家人大概都已经先走一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将它们都教训一顿,让它们知道为什么不能欺负妖精。”约娜说。
阿维拉带着约娜,又回到了外头。她们——主要是阿维拉,继续用幸存者们之前找回来的各种杂物,还有散落在附近的垃圾,制作着陷阱。这对两个体形细小的妖精来说,其实并不容易。如果兽人现在还能动的话,她们大可以请他帮忙,搬来尽量多的大型垃圾,堆在狼人进入镇子的必经之路,尽量拖延时间,可是这里眼下真的只有她们两个了。
约娜很想叹气,很想大喊一声:“世界啊!你不是说要去见希斯的吗?心动不如行动,时间不等人,你倒是赶快去啊!你去了,我们就能跟着去,就不用那么累了。你又说要去,还傻愣愣地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能在那边过好日子,决定要作弄一下可怜的妖精,和可恶的狼人们——让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希望落空吗?不好玩!这真的不好玩!”,不过看了看阿维拉,还是将这些毫无意义的抱怨连同想要叹的那口气一起咽下了肚子。
阿维拉围着种子制作了又一圈的陷阱,这些陷阱可能没办法杀伤到任何一个狼人,但暂时阻止它们继续前进,倒是可以的。
约娜做了个手势,示意正在屋顶上晒太阳的约娜希斯乖乖待在原地不要动,跟阿维拉打了声招呼之后,就飞到了屋顶上,双手双脚抓住了约娜希斯的身体——约娜的这种行为,似乎惊吓到了约娜希斯,它昂起三角形的脑袋,张大了嘴,黑色的口腔正对着约娜。
约娜放开了还紧紧抱着蛇身的双手,拼了命地用手势,尝试和自己的动物伙伴沟通。
约娜希斯发出了愤怒的嘶嘶声,警告着约娜。饶是约娜身为德鲁伊,拥有安抚动物的亲和力,也没办法让它在短时间内冷静下来。
然而,约娜必须要让小蛇听话,眼下种子的周围都已经充满了对蛇这种小型动物来说,完全可以称得上致命的陷阱。若果约娜没办法带着它从空中绕过哪些陷阱的话,它就真的要去见希斯了。
约娜花了大量的时间,尝试让约娜希斯习惯她的碰触,再让它适应身体离开地面的失重感,再小心翼翼地抱着它飞到空中。
约娜希斯虽然并没有畏高这个小毛病,但这次的空中之旅,对它来说一点都不舒服,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痛苦的。作为一个体型细长的生物,被一个比自己小上很多还不是长条形的生物,本身力气又没有多大的生物,用蛮力强行拉到空中,不被掐死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能够忍着不咬死这只德鲁伊,约娜希斯简直用尽了它这一辈子所有的忍耐力。
约娜和约娜希斯回到地面上的时候,阿维拉也完成了一圈陷阱。这时候,约娜才看到,陷阱和陷阱之间,其实还是有一条小空隙的——狼人要通过这条小空隙,自然不可能不踩到陷阱,但是约娜希斯绝对可以啊!
约娜和约娜希斯面面相觑了起来,一只妖精一条蛇,似乎得到了共识:这只皮可西大概被狼人吓成傻子了吧。
“你之前找来这个东西,是要做什么?”猫妖精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哪些密密麻麻的陷阱,回到了约娜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抱膝:“我没有打开看。”
约娜收起了今天已经被过度使用的东西,拿起了那个包裹,打了开来:“我之前不是从约娜希斯那儿拿到了一些毒液吗?待会儿,等哪些坏蛋过来的时候,我要用这些好东西,将约娜希斯的毒液,送进它们的眼睛、耳朵、鼻子和牙龈里去,看它们会不会比我们早一步去见希斯。”
这次,约娜并没有用称号代替神名,仿佛是想让神祇也能亲自见证她的这份决心。
“为什么不让他去咬它们?”阿维拉缩成了一团。
约娜看着她,打从心底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再大一些,这就能将猫妖精整个抱紧了:“狼人的皮肤实在太硬了,约娜希斯的牙齿又不是匕首。那个姐姐身体周围都是冰,约娜希斯靠近她的时候,就会睡着了。”
“噢。”阿维拉尝试用她并不灵活的手,拿起一根针,结果可想而知。
东西掉了一地。
约娜“登登登——”地跑到了散落在地的铁砧旁:“你帮我拿着瓶子,我们一起制作送人去魂守家的东西吧。”
在两只妖精的通力合作下,每一个针尖上,都布满了约娜希斯的毒液。
约娜看向了证逐渐靠近的狼人,还有那个夏天可以把水果都变得凉冰冰的女人:“来吧,魂守欢迎你们。”
也欢迎我——约娜心想。
如果待会儿不小心一点的话,约娜恐怕会在狼人去见希斯之前,就被自己刚制作出来的武器带走了。她拉开了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袖,检查着自己的手臂,并没有伤口,一会儿只要小心一点的话,自己应该还能撑到种子长出来的那个时候。
约娜用钓鱼的时候编织的草绳,将那个装满了缝衣针的瓶子绑在了腰部——这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然后就咬咬牙,飞到了靠近这儿的一个隐蔽处。
待会儿就先对那个冷冰冰的公主出手吧,等她死了,哪些看起来并不聪明的狼人,就比较好收拾了。
对此,其实约娜也没什么信心。
约娜希斯爬到了约娜的身边,爬上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屋顶上,无所事事。
“你能期待一条蛇做些什么呢?”约娜飞到了约娜希斯的头顶上,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无聊,又拍着翅膀飞了回去。
阿维拉把做陷阱的时候,没有用上的一些垃圾,拖到了房屋与房屋之间的阴暗处,准备等哪些外围的陷阱都被狼人踩坏了的时候,用来丢向它们,妨碍一下它们的行动。
等到事情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两只妖精一条蛇所能做的,就是拼了命一样,向哪些正在某处注视着这里的神祇祈祷了。
约娜的心情突然就沮丧起来了,她并不知晓那个尝试拯救自己的神叫什么名字,又已经放弃了对希斯的信仰,对瑞图宁又不够一心一意——真的会有神祇听见她们的祈祷吗?
“你说,我如果从现在开始对约娜希斯讲女神的教义,可以把它培养成最忠诚的信徒吗?”约娜看着约娜希斯的尾巴沾,内心不抱希望。
“也……也许可以吧。”阿维拉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约娜希斯年纪还那么小,它肯定比我们年轻啦,肯定还能对女神说:我只是个宝宝,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约娜拉住了约娜希斯的尾巴,戳戳它的鳞片。
约娜希斯用力挥开了约娜,迅速下了屋顶,躲到了阿维拉的影子里。
两只妖精还在聊天的时候,狼人和它们的女王,终于来到了眼前。
狼人就像没有想到过会有陷阱一样,直接跟随它们的首领,往种子的方向冲。
约娜毫不意外地看到它们当中跑得最快的那些,“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然后又碰到了更里面一些的那些陷阱,疼得哇哇大叫。
它们的同伴因为跑得太快,来不及停下,也摔倒在了前者身上。
接着,后来的人又因为来不及反应,而踩到了前面的人,同样因为失去平衡,而压在了它们的身上。
只有哪位身体周围都结满了冰霜的女性,顺利地穿过了第一圈和第二圈的陷阱,以及由这些陷阱制造出来的混乱,靠近了约娜所在的阴暗角落。
约娜拿出了一根针,用她最快的速度,飞到了狼人女首领的面前,用力地刺向她的脸。
女首领在看到约娜的一瞬间,就已经闪避了开去,让她扑了个空。
女首领又往前走了一步,她只要穿过面前的陷阱,和种子的距离就将会更进一步。约娜不知道,被她靠近了那里,会不会导致种子没办法成熟,或者就算成熟了,也去不了那个什么什么城,因为不知道才会觉得恐惧,恐惧有时候能够给人力量——约娜握紧了手里的针,唱着赞美瑞图宁的诗歌,冲向了狼人女首领的眼睛。
约娜感到自己似乎——肯定刺中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还有一些湿热的事物飞溅了她一头一脸,噢——不,全身都是这些恶心的东西啦!
打架的时候,唱赞美诗,好像是什么野蛮族裔的行为,他们赞美的对象也不是瑞图宁——这些人似乎还相当讨厌来着,他们是谁呢?——约娜一面拍着翅膀,往地上降落,一面转动着几乎无法转动的脑袋,思考着这个问题。
当约快要由于疲劳过度而坠地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她。
约娜抬头一看,发现是阿维拉,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阿维拉把约娜放进了口袋。
约娜可以感觉到,阿维拉一直在动,晃啊晃的,晃得她头晕眼花。她还能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狼人们的嚎叫声。然后,有什么冰冷光滑的东西碰到了她的头顶——是约娜希斯回来了。
PS文中提及的那个,本人名字+神名的取名方式,好像是哪里的习俗,不记得哪儿看到的,觉得有趣加上可以水字数就用上了。不过约娜单纯就是没文化+起名废,我还想过给蛇取名叫卡塔玲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