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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时代》
当人将人本身作为原料的时候,其能称之为人类的部分就在逐渐减少。但在新的时代,必会诞生新的道德,故而在此时,所有人的所作所为就是新的道德与律法诞生时的呢喃。大多数人会延续旧的道德,可能是由于习惯,也可能是因为虚无的怀念和不愿接受现状的逃避。
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过去的十多年中,限制大部分人的法律一直在被努力蔑视着——也正因为如此,流浪和逃亡一直是长久以来生活的主旋律。讽刺的是,在这样的时代里,这样的生活方式给予了生存下去的基本技能和意志。
只有混乱才能更好的适应这无人的时代,如果现在找到更多幸存者聚居、能形成基本规则的地方,一定会避之不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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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湿润的泥土里咳嗽了一声。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工具被她倚靠着,陷进泥土里,止于坚硬的石块。这水渠的遗迹的完整程度要比她想象的高,但支离破碎的地方依旧很多。自从她来到这片土地,从没见过粘土或是其他方便修复工作的材料,她只能尝试先把它清理出来,以后再做打算——也许也不打算了,只要差不多就行。
他也不在,可能只是纯粹地恼怒于她愿意花额外的体力去干这些几乎于己无益的事情,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储备更多的食物。说实话,在这里的生活要比以前在山间跋涉的日子好很多,至少食物不是铺天盖地地有毒,也没有很多伤人的虫子和蛇类。
兰尼德尔知道他曾经想过用一个奇怪的借口说服自己:保证镇子里几个人类的存活,可以算是在用无法长期储存的食物喂养另一群食物,这样当真的没有食物的时候,至少可以晚几天去吃狼人。
事实上,他们也不曾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吃过人,这就和到底有没有吃过蛇一样,虽然少见但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虽然说出来可能会使人惊异。
沿着水渠的遗迹,确实地散落着许多人类的痕迹,兰尼德尔有的时候会光临那些地方——工具都挑拣好的那些带走,没有被污染的食物则自己吃掉,如果有尸体,那就和不能吃的有机物一起用铲子切碎、剁烂,和草屑秸秆一起埋进泥土里,只要过一个夏天,就会是丰厚肥沃的黑泥土。
腐烂的人气味比新鲜的尸体还要难闻,朽烂的血、肉和髓液在铲子下逐渐破碎,她甚至埋过幼儿的尸体,与其母亲粘连在一起,脓液渗进了身下的泥土之中。这种味道兰尼德尔实际很熟悉,但依旧让人胃口破碎——谁也做不到头发上沾满了死尸气味的时候,去吃那些轻微发霉的食物。
有很多人并非死于最大的那场灾难,而是在后续的入侵和饥饿之中逐渐灭亡,当死亡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是板上钉钉、逐渐逼近的事实,这的确很容易让人崩溃。
在很小的时候,兰尼德尔学过如何用植物和遗体和动物内脏堆肥,不会那么难闻,但需要花很多时间。比酿酒更微妙,那些让酒变得特殊的东西也让遗体变成黑色的泥土,说到底,都是从遗骸里诞生出新的物品来。
“想太多了。”他说,表情少有的冷硬。
兰尼德尔被惊醒了,她抬起铁锹,剁下一个少年的头颅。他的肚子被撕扯过,残破了很大的一部分,但头颅依旧完整——勉强算是完整,相对完整,如果不看那些掉下来的脸之类的东西的话。她又是一锹,这朽烂的头颅比想象中的要酥脆,可怕的气味争先恐后的扑了上来。兰尼德尔眯起眼睛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她可不想看见密密麻麻的甲虫和胡蜂子的卵攒动的样子。
“不要吐。”
“不会的。”
她把碎块翻了一下,拌入稻草和灰烬,再用泥土压住。她在这无关紧要的事务上花了太多的时间,还浪费了一把锹子——毕竟干了这些之后,再去用它挖填塞了水渠的泥土有些不太合适,毕竟这是流回镇子里,要供人使用的水。不是说有多恶心,但毕竟腐烂并且没有好好处理的尸体容易带来疾病,仅此而已。
她把沾满黏液和虫卵的锹子插在埋着碎块的土地上,当作一个标记,免得自己忘了地方。从附近的农棚里,她已经找到了新的工具和其他的小玩意儿,全都背在背上,整理了一下束带和包裹,那里面的东西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浪费太多时间了。”他又指责道。
兰尼德尔并不接话。她只是用草叶擦了擦手,重新清理起水渠的旧址来。反正无人催促她的工作,也算不得特别有生存压力,所以她的进度很慢。好在在灾难波及这里之前似乎一直在使用这条水渠,而非荒废了数十年真正的遗迹,所以只不过是几段有些断裂坍塌,恐怕是之前地震的时候被损毁的,再加上些许乱草,还有不知为何倒在水渠附近的半截尸体的遮盖,兰尼德尔才一直没能注意到水渠的存在。
恐怕在镇里也有相应的痕迹,但大概是因为掩埋了大半个村庄的泥土滑坡,也没有先一步被其他人发现。兰尼德尔又恢复了以前的作息:白日里枕着包裹和泥土下的尸体睡觉,夜晚借着些微的光芒粗略地处理堵塞水渠的东西。浑浊的水随着她的脚步逐渐往镇子里前行,这比她想象中更能吸引注意力,即便是他也逐渐不再指责兰尼德尔浪费时间和体力。
至于傻狗,他们确实希望对方能跟在自己附近,但鉴于最近与尸体打交道而无法清洗的气味对于犬类来说确实是太过刺激了——兰尼德尔真的第一次见呕吐的狗。傻狗委屈巴巴地想要接近,犹犹豫豫摇摆不定,最终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自那以后,他们就放弃了让傻狗跟着自己,反正照现在这个情况来说,可能隔着大半里路,傻狗都能闻见她身上挥之不去的气味。
毕竟做着事情,行进的速度没有全速赶路的时候快,兰尼德尔花了三四天吧——她记不太清了——才把水渠重新疏通,引回镇子里。其间天又阴了一回,也不怎么热,但能流来的水真的不多。
“就别进去了吧,他们会以为你吃了尸体的。”
“……你这么说真的很恶心。”
“逆着风都能闻到腐烂味儿。引来的水不大,你都没办法洗干净自己的头发。”
最终她留下的依旧是插在镇口的留言,画着一个简易的标记,指向水渠形成的洼子。她衷心希望现在没人在镇口附近,这样便没人能闻到这可怕的,随着水和人而来的气味。
兰尼德尔又花了一天一夜回到了河边,在经过她堆肥地方的时候,还是将那把沾满了污秽的锹子回收了回来。毕竟在这个时代,对于不可再生资源的浪费是极其不道德的,她用收集来的长木板替代锹子作为墓碑,插在了堆肥堆上面。
后来她花了好几个小时去清洗头发和衣服,由于从未在意的原因,头发和皮毛总是极其容易吸附臭味——更加遗憾的是,很显然现在谁也没有东西能有效地清洗这一团乱麻,最后他下了死命令,用匕首绞短了头发,焚烧了一部分无法洗净的衣物,说是出于各种各样捕猎上的因素。兰尼德尔说不上具体的原因,但至少傻狗可以接近她而不呕吐,勉强被分配了河边窝棚里的一个角落,数次因为偷吃鱼干而被毒打。
字数:4869
断开的地方很微妙,照顾动物是2715字,画图是2154字。
这是一个记错死线时间的悲剧,请大家务必引以为戒。
你将会看到许多错字,突兀断句,词不达意等等错漏。
而且世界线肯定有偏移,按理说我后写的应该去看看别人的产出然后圆上,但今天真的没有时间了(。
一句话总结:储备食品,减压利器;激萌妖精,在线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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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嘎嘎嘎嘎嘎——”
浪歌觉得这很有趣。
海豹妖精在距离仓库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住了脚步。即便他理应当是一个合格的巡林客,有些知识于他来讲,也仅仅是一种干巴巴地摆在台面上的“知识”而已:他知道鹅是一种领地意识非常强,并且惯于守卫自己的势力范围的禽类生物,但如果要问他这到底是为什么,或者鹅是怎么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什么方向里入侵了它的领地这种问题的话,他也只好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
他是海豹妖精,又不是鹅妖精。
但当那些抽象的知识在自己眼前确实地展现开来时,真的非常有趣。浪歌在他认为距离仓库足够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只站了大概一分钟左右,便已经听到了被狗妖精弗洛丝缇命名为“爱尔”的那只大白鹅自细长的脖颈之中引吭而出的响亮且刺耳的鸣声,又过了十秒钟后,连鸟类扑扇羽翼时羽毛交错所发出的声响,也清晰可闻了。
这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浪歌看着从终于凭借挥舞翅膀所带来的推力离开地面,然后在地上的一堆比它本鹅还要高出一块的瓦砾堆上轻盈地落地,然后扑扇着自己的双翼,以红色的脚蹼左摇右摆地向着自己走来的爱尔,真心实意地如此觉得。
可能是因为在这只鹅还能向他们耀武扬威的时候,第一个从上空扑下来、将她控制住的那个是浪歌,即便在弗洛丝缇给她取了“爱尔”这样一个名字,并且将她留作护院使用之后,这一只聪明得过分,甚至会认人的禽类最为听话的时候,依然是在海豹妖精面前的时候。
——这真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尤其是在刚刚见过她追着那两个名字很难念的人类,将他们驱赶得抱头鼠窜之后。巡林客怀揣着一种因取胜而得来的隐秘自豪感,愉快地看着爱尔一摇一摆地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拍着翅膀在那一小片空地上站定:
“嘎嘎嘎嘎嘎——嘎!”
通体雪白的大鸟挺着胸昂起头来,做出一种肃穆到令人意外的态度来。忽略掉爱尔伸直了脖子之后几乎要比浪歌本人还要高的头颅,这倒是很像一个向着长官立正致意的士兵。海豹妖精为这个毫无根据的联想微笑了一秒钟,并且因此也尽量端起架子来,以一个领导者的态度上前去,踮起脚抬手轻轻拍了拍大鹅的头顶。
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陡然向他袭来。浪歌恍惚间觉得自己从前或许也这样拍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的头顶——这不重要。海豹妖精即刻挥散了堪堪凑到他眼前的那股既视感。自从那段铃声带给他的并不令人愉快的记忆复苏之后,他便不太愿意尝试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即便偶然之间,浪歌所面对的境况会让他触景生情似的闪回些什么虚幻的影子,他也会立刻将那些影影绰绰的过去丢掉。
我是随心所欲的妖精嘛。浪歌这么想。过去的就过去了,既然他已经忘却了前尘,成了一片白纸,那么即便在他倒在那片荒无人烟的树林里之前他遭遇过什么,都与现在的他无关了。更何况这世界已经遭受了如此深重的灾难,地上的生灵十不存一,就算他过去与什么人有着血海深仇,应该也没什么复仇的机会了。
相撞的世界与坠地的陨石应该已经先一步夺取了他那可能存在的仇敌的生命——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足够让自己活下来的好运气的。
鹅的羽毛的手感很有趣。海豹妖精拍在爱尔头顶的手很快变成了抚摸,但也只摸了几下就收手了。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过大鹅仔细地打理自己羽毛的样子,并以此推断出她是一个相当注意仪表的好姑娘。浪歌的脾气算不得好,不过他依旧对那些他喜欢也喜欢他的生物多一份宽容,巡林客知道该如何维护自己与动物之间的关系,这些不能说话的朋友们表达自己情感的方式要比会说话的那些更加直白,因此也更加珍贵。
或许等他们关系更好些时,他可以再多摸几下。浪歌在收手有些遗憾地想。
在跟爱尔打过招呼后,浪歌才向着储存食物的仓库走去。自从他提到过在仓库附近见到过狼人的痕迹之后,兽人便对此显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因此,当他在此地发现文丘里徘徊过的踪迹,并且见到了因绳索被扯断而毁坏的铃铛陷阱之后,并没有产生过多的惊讶,只是对如何恶整自己临时的同居人多冒出了几个坏点子来。
爱尔很乖地滞留在仓库的门外。她似乎已经从弗洛丝缇那里意识到了,她不应该进入这栋大门几乎都要从门框上脱落的建筑内部。鹅到底是怎么记住它们该去哪又不该去哪,而哪里又是它们应该守护的领地呢?海豹妖精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清楚天空德鲁伊到底是如何将这些事情教给爱尔的(或许狗妖精并没有教,这都是鹅天生就会的?)——毕竟,这种体格庞大的禽类黑豆一般间隔很远的两只眼睛里,真的看不出多少智慧的光芒,可实际上它们甚至却又比一些傻狗聪明得多。
不过这只鹅能这么听话,终究是一件好事。整理着他所需要的物件的浪歌这么想。爱尔显然能够胜任天空德鲁伊与巡林客突发奇想之间安排给她的工作,并且乐在其中,甚至还完成得不错(海豹妖精又想起了抱头鼠窜的归海青和景箫,并因此吃吃地笑了起来),于情于理,作为任务的发布者之一,他都应该给予一些奖赏。
海豹妖精收集了一些野菜的嫩叶和可食用的根,又从杂物堆里拿了一根很长的绳子。他该去给兔子们喂食——母兔很快就要生小兔了,再过不久,他们或许就喝上兔肉汤。这应该多少能安抚一下因长期碰不到荤腥而愈发暴躁的兽人。巡林客应该带着东西离开了,不过他又在这堆东西面前站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再从所有人共享的那部分库存之中暗搓搓地拿出了一份粮食,预备给爱尔加餐。
不论是追逐还是躯干,都得吃饱了才能有体力嘛。乐得看其他人倒霉的浪歌笑眯眯地想,并认为在那只鹅进食的这段时间里,他还能顺手再摸两下鹅毛。
兔子们吃得很好,以现在艰苦的条件来看,它们在弗洛丝缇的小屋里堪称被养得膘肥体壮。这两只进入了未来镇的生活圈子里,却没有被取一个方便称呼的名字——摆明了就是储备粮待遇的兔子们,显然没有意识到,它们的死缓期限马上就要告罄了,而这几天里给它们食物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将会在当时突然转变身份,成为行刑官。死亡的阴影悄然迫近,而没有足够智慧的动物们依旧毫无所觉地蠕动着它们的三瓣嘴,并因为前来投食的人所带着的气味儿它们也算是熟悉而安然地眯起眼睛。
殊不知,俯视着它们的浪歌脑海之中已经全是现在的物候是否到了兔子换毛的季节、如何给兔子扒皮才能不损伤皮毛,在有限的条件下如何才能将兔肉烹饪的好吃等等,这种时刻威胁到它们生命安全的东西。
兔子柔软的毛皮与爱尔羽毛的手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触,不过共同点是都很能让人舒缓压力。在面对储备粮时,海豹妖精显然没有在面对爱尔时缩回思考的诸多顾虑,在发现它们的手感也相当不错之后,巡林客立刻一把将那只公兔子拎了起来,抱在怀里撸了个爽。
反正再过几天,你就要下锅了。想着这些的浪歌根本没管这些动作是否会让兔子产生负面的感情,他揉得毫无心理压力。
在“舒缓了心情”之后,他才愉快地将那只可怜的兔子放回了它现在的居所,无视其饱含怨念的控诉目光,优哉游哉地转身出门,向着水井边的小广场走去。别说什么“巡林客就该待在森林里”这种陈词滥调——前些日子里,他、文丘里和弗洛丝缇捕猎时在林间发现了一处被掩埋的泉水。在这一眼泉水被重新整理出来,能够投入使用之前,浪歌并不打算去接近那块地方。森林中的动物会被挖掘声惊扰,从而变得更加警觉,狩猎将会因此变得比之前更加困难;何况,即便浪歌是巡林客,他也并不太想全天候地待在森林里。在意识到这数日之间可以预见的困难之后,他便立刻决定暂时给自己放一个短暂的假期,将一切的工作全部暂时押后——包括猎鹿取筋,制作弓箭在内。
不过,帮那个不知哪来的声音在地上描绘图案不算工作。在现下这个缺少娱乐的情况下,仅凭一个看不见人的声音所进行的描述进行绘图算是个略有挑战性的娱乐项目。何况,那位不知其名也不见其人的叙话者是个自视甚高的角色,且在暴躁起来又无法奈何他们“这群一无所知、不知所谓的愚民”时的样子又非常有趣,这两点更是使这项娱乐增色不少。
自上次的接触之后,那个无法辨别来向的声音花了三天的时间,从圆心、半径、直径,如何绘制一个正圆之类的基础得不能在基础的部分讲起,终于使浪歌和约娜两只“不学无术的妖精”明白了什么是同心圆。然而这并不是他的胜利,因为紧接着,他便得到了妖精们“那不就是大圆套小圆?”“你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的回应,顿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又不能拿未来镇的两个妖精怎么样,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消失。鉴于他并不能从不知在何处的虚空之中伸出手来将浪歌和约娜暴打一顿,他的消失也不会对未来镇现在的居民们造成任何目前可见的实际损失,他的反应倒是让海豹妖精和皮可西很是愉悦了一阵,并且从中获得了莫大的成就感。
——因此,他们一致认为,他们应该以实际行动报答这个不知名的声音。
或许在其他物种(甚至于相对严谨、组织分明,且群居的狗妖精)的眼中,这两只妖精的行为逻辑是相当难以理解的。不过他们俩倒是一拍即合,立刻决定在他们事前选定的地方开始动工。当妖精们想要开始行动时,他们总是非常迅速——不到三分钟,他们就已经决定好,希望能让那两个名字很拗口因此相当不好记的人类来帮他们将小广场上的随时与杂物清理干净,并即刻动身前去交涉。当他们发现那两个人已经在行动时,产生的就是另一个不需要详述的故事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再然后,又过了一天,也就是今天,来到水井边上的浪歌所面对的,就已经是一片令人满意的平整空地了。
其实清理广场整平地面这种事,对皮可西来讲可能有困难,但海豹妖精也并不是不能做。只是当你有一个能提高工作效率,还能让自己躲懒的选项(重点是这个)时,你为什么不去选它呢?要知道,海豹可不是什么勤劳的生物,海豹妖精亦然。
皮可西已经在空地上等待了因先喂了兔子而姗姗来迟的浪歌一会儿,不过双方显然都没有相互寒暄的意思。妖精之间并不怎么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相互点点头就算招呼,甫一见面便直奔主题:
“你带了绳子吗?”约娜单刀直入。
“带来了。”浪歌点点头,并且向对方展示了自己从仓库中拿来的绳子。说实话,它有些破破烂烂的,只是看起来,强度就已经很令人质疑了。不过他们今天所需要的并不是绳子的强度,只要它还能算是条绳子就行。
在这段简短的,仿佛接下来便要开始一段非法走私交易的开场白后,两只妖精便立刻按照他们原先说好的方式开始了分工合作:皮可西拖来了一截她之前便物色好的直树枝。那对她来说是个变运气来会非常吃力的大小,不过对海豹妖精来说,却正好可以拿在手里当做画图所要用的笔。浪歌接过那段树枝,与约娜一同在空地上选定了一个两人都认为非常合适的点,在那儿站定,手中抓着绳子的一端,将另一端交给皮可西。好在这段破烂绳子的重量并不很过分,约娜仍然在支撑得住的情况下起飞。她努力拖着绳子,向着远离浪歌的方向飞去,将整条绳子绷直,然后落地,在地面上踢出一个小坑。
那个谜一样的声音花费三天给“不学无术的妖精们”讲解圆的构成这一行为不能说没有任何作用,起码现在,他们俩已经知道了该如何画出两个“净要求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浪歌语)的声音的主人也没法挑出刺来的同心圆了。
皮可西保持绳子被绷直的状态,向侧面飞了一小段距离,再次落回地上,又踢又踩地弄出另一个小坑来,再起飞,如法炮制。海豹妖精也随着约娜移动的方向原地转身,更改自己的面向,确保绳子没有绕着他缠起来。第一个圆很快便以圆点构成的虚线的方式初具雏形,飞上空中检视过的约娜对自己的工作表示特别满意。海豹妖精稍微收了收手中的绳子,准备再接再厉,将较小的那个圆也画出来。
这项工作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当两个虚线构成的同心圆都浮现在地面上时,太阳还高挂在天上。接下来就是海豹妖精一人的工作了——将圆点以圆弧连成线,让它们真的变成两个圆。
“我想洗个澡。”灰头土脸的皮可西说。
“在这么冷的天里吗?”海豹妖精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在看到约娜现在的尊容之后,也不得不认同这个想法是正确的了。身材细小的妖精用力踢开地上浮尘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土,现在整个人都变得灰突突的。
“我帮你打水——我记得哪里有个破碗来着。”海豹妖精自告奋勇,甚至在这之后还在不远处的断墙后面帮她升起了一小堆火,用来加热洗澡水。然后,等到他拿着皮可西收集来的树枝,在土地中一点点刻下线条时,干燥春日里扬起的飞灰也让他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我也想洗个澡。自知不会有人帮他打洗澡水的浪歌忧伤地想道。
字数:5567
极限滑铲,死线当天七点开始肝的,不要奢求质量。
很明显,最后不耐烦写了呢。
突然变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希望文丘里本人看到之后我还有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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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豹妖精想,他应该已经走了很久。
孤身一人时,因为没有同伴之间的相互提醒,人的时间观念异常地容易模糊。他认为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但具体到底是多久,他也说不上来。他只记得是在日升月落到第三个周期之后,他走出了自己醒来的那一片树林,迈入了一片广袤却荒芜的平原,然后他对时间的感觉便急速地被模糊了。或许是因为确保自己正向着前方笔直行走,而不是在原地绕圈打转就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精力,有或许是他太过专注于寻找可能出现的食物和水,他再无法分出一部分心思来,去准确地计算自己从一片空白地苏醒过来以后,在这世界上到底度过了多长时间。
他确实已经走了很久。那些渗人的狼嚎早已经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但同样的,那片树林里能供给他的食物与水源也被他远远抛弃了。他的确什么都不记得,只是懵懵懂懂地向前走,却也能凭借那些时不时复苏在脑海中的知识与技能看出,这一片旷达的荒原是遭过灾的:地面上积存的并不是雪,而是被野火彻底灼烧过后剩下的的草灰,风一吹便洋洋洒洒地飘起来,使得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而且变得灰头土脸;那些灰烬在乖乖待在地上的时候也几乎没过他的脚背,锲而不舍地增加他前行的难度。他无端地清楚什么样的地方可能会有被掩藏起来的兔子洞,但他没有特意去寻找——这地是经过火的,那些兔子不是早已经逃跑,就是被烧死碳化在它们冬眠的洞里了。
在苏醒过来时,他的包裹里本就有一些食物和水。最初的三天中,由于他总能寻得到林间的一些恋家的小动物,并通过两把匕首或者临时做成的简陋道具捕猎它们,他自己携带的食水并没怎么消耗(虽然水分的摄入是通过饮血这种野蛮的方式保证的)。然而在进入平原之后,事情便大不相同了:这片荒地里什么都没有,他一开始便有这样的预感,于是便只走必要的路,只耗费必要的体力,而没有尝试四下搜寻可以吃的东西——或许底下还有可食用的植物根茎,但在面对着一片灰茫茫、毫无区别的大地时,如果谁能在将自己累死之前找到足以果腹的食物来源,那他不是撞了大运(如果他有这样的运气,就肯定不会生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地方),就是有魔法(那种传说故事里骗小孩的东西)。他已经尽可能低减少了自己的消耗,并且尽力地向着灰烬更少的方向行走,然而消耗品总有耗尽的一天,而那一天显然,已经不远了。
他的旅途却看不到终点。
他谨慎地数着那些被他包裹在海豹皮之中的食物。水囊已经基本空了,这是最危急也最紧迫的情况,食物还能坚持两天——如果他继续保持这种勤俭节约到让人饿得眼冒金星的消耗速率的话,是两天,如果他在旅途中不幸必须要发生一些更容易消耗体力的事情(比如说,不得不进行一场战斗)的话,那恐怕只够他吃两顿。他无意义地计算了三次,当然,结论仍旧是相同的,于是他只好悻悻地重新裹好自己的包袱,同时将规划自己的后事提上日程。
但是他并不想死。除非是极个别的特殊情况,否则一个好好活在世上的生物又怎么会想死呢?他没有对自己过去的任何记忆,也无法凭借那些记录去设置自己的目标,憧憬自己的未来,然而——对生命的渴求,是任何活着的东西的本能。即便他一无所有,即便他没有(或者忘记了)任何未竟之事,他也依旧想要继续活在这世上,顺应本能地。
通常在面临绝境时,一个拥有从出生至现在的所有必要记忆的普通人会怎么做呢?他隐约感觉绝不会是安排自己的后事。他在行走的过程中思考着这个问题来打发时间,以此来让单调的重复运动显得不那么枯燥,然而他无法得出结论,因为他毕竟没有从自己出生到在林间苏醒时的任何记忆,自然也无法揣测普通人的想法。然后,他转而试图仰赖于自己偶尔会复苏的常识,但也只能绰约地得到一些模棱两可,且不清楚是否真的会奏效的答案。
反正都是玄学,不试白不试。抱着这种想法,他首先删除了一些显然不靠谱的提案,接下来是太过耗费体力与物资的那些,最后竟然只剩下“对神祗祈祷”这一个选项。好吧,这确实是耗费最小的一种做法,但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
他所信仰的神祗,是哪一位?
非常不幸的,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这一点即便在经过了相当长时间的跋涉之后也没有改变。他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过去的经历,自然也无从追索从前的信仰。他带着这种心情闷闷不乐地行走了一会儿,却转眼又高兴了起来:他可以在现在重新决定自己的信仰。
改信并不常见,但也不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况且在他的印象之中,魔法啊神术啊这类的东西都是只存在于吟游诗人口中、令故事更容易进展的噱头,众神大概都懒于将自己的目光投向这一方小小的世界吧。
更何况,万一他所决定交付信仰的神祗正巧就是他原先信仰的那一位呢?
于是,他决定开始祈祷,但与此同时,他仍在以原先那种慢吞吞的速度前进,唯恐自己一旦停下就很难在短时间内再次抬起自己灌了铅一般的双脚了。事实上,他不很清楚到底该怎样祈祷,也不知道在祈祷的时候是否要停下来,跪好,准备什么神祗的象征,低下头——可这是一片除了灰什么都没有的荒地啊,他想,神祗应该会原谅我在此时一切从简的。
但他依然得决定自己今后信仰哪一位神祗,于是便放任自己的头脑混沌着翻滚了一会儿,不久,一个答案自混沌中显现:瑞图宁。是的,春之女神,复活者,宽恕者,妖精的造主,对现下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过去曾做过什么,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在记忆的意义上被迫重获新生的他来讲,这简直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答案——不会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他想。
他清空自己脑海中的杂念,尽力摒除掉脚掌的痛感与肌肉的疲惫造成的影响,又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开始了:我的造主,掌管春天与泉水的瑞图宁女神啊。他默念。请接受一个卑微的,迷茫的海豹妖精的祈祷吧。我不清楚我从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若我行善,则请褒赏我,我日后必行百倍;若我行恶,则请宽恕我,我日后定改邪归正。我不知自己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只是请别令我一片懵懂地曝尸荒野。请赐我一条生路,请赐我食物和水,或一片有人烟的——
祈祷骤然被中断了。
他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脚下的这一片荒地,头脑中一片空白。
微风带着仅剩下薄薄一层的浮灰打着旋离开了原地,灰黑色的地面和植物根茎原先所在的、现在却如同瘢痕一般的位置显露在了他的双眼之中。乍一看,这恐怕是一片原本生长着一些草本植物,与之前他所经过的那些相比没有什么区别的空地,然而巡林客敏锐而毒辣的双眼告诉他,事情并不仅仅是这样:那些植物的根排列得非常整齐,土地也隐约有些规律的沟壑——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自由自在的风与大地不可能将种子与植物的生长规划得如此规律——这是一片农田。
重复一遍。他无意义地想,好像这能多少宣泄掉一部分令他瞬间过载,以至于一片空白的情感那样。
这是一片农田。
虽然原本就是冬天,农田里不可能有未长成的庄稼,即便有,也在火中被烧得一干二净了。这里不可能留有任何吃的东西,但是——这是一片农田。
有农田,就意味着附近肯定有能够引水、用于灌溉的水源,更是意味着附近至少曾经有过人烟:可能是个小村,甚至一个镇子,或许还有一些人留在那里,或许没有,但建筑物中总还是能找得到一些他用得上的东西的。
至少,最为急迫的问题迎刃而解:他在今天之内就会找到水源,因此不至于因脱水而渴死在荒地里了。
他在这片田地的残骸前下意识地交握着双手,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诚心诚意地感谢瑞图宁女神的仁慈。
可惜,对女神的感谢是不能当饭吃的。
当然,也不能当水喝。
因此没过多久,他便气势汹汹地杀进了这一片看似与他背后的那些同样荒芜的土地之上。看到了生希望这一事实令他瞬间忘记了自己的饥饿与疲惫,甚至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当然,是与之前相比。在外人看来,他仍旧是一个脚步虚浮、摇摇晃晃,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向前歪歪倒倒地前进的可怜小家伙。
他当然是个小家伙。即便是最大的海豹妖精在化作人形时身高也不会超过一米,变作毫无杀伤力的海豹幼崽时,他的体型可能还会更大一点。虽说小也有小的好处,但那些好处显然不会包括长途跋涉。矮小的身高意味着比大多数生物更小的步幅,更多的步数,以及更加令人绝望的距离感。
不过好处也还是有的——他有着与身高相匹配的轻量级体重,甚至于因为过分减少食物的摄入,这几天来他又更轻了一些。矮小的身高与轻巧的体重让他在走路不稳时不至于一下子就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也不至于一下子便落进外行人设置得有些过于结实的陷阱里。
是的,陷阱,而且是一个堪称欲盖弥彰的粗劣陷阱。在这一片庄稼地里,不知被谁大喇喇地掘开了一个洞,以树枝(难为制作者竟然还能找到这种东西)和一片残破的兽皮遮掩,边缘随意地蒙着些灰土,随意到他分不太清到底那些灰土到底是制作者堆上去作为掩护的,还是那块兽皮经历了一些时间之后,自然而然地留存住风中的灰尘的。
他多少估量了一下那个粗制滥造、几乎正在大叫着“看我看我我是个陷阱”的被遮盖住的坑,认为它能够承受得住自己的体重,于是便完全无视了它本来的功用,干脆地一脚踏了上去——不管陡然飙升的肾上腺素赐予了他怎样的虚假繁荣,他也实在是太过于疲惫了,甚至连绕过陷阱的那几步路都吝惜。
巡林客的目光还没有欺骗过他,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除了兽皮下的树枝吱呀地发出了几声抗议之外,他迈步走过那个陷阱时的感觉与他迈步走在坚实的土地上时没有任何差别。他平安无事地越过了那个人为的坑洞的顶端,再一次站在了荒芜的庄稼地上,就像以往任何一次越过了一个不值得注意的障碍那样,头也没回地继续向前。
他当然要向前,他要寻找能够维系他生命的东西,为此就得像往常那样行走,一步,两步,三步——
“——嘿!”
雷霆般的一声怒吼,伴随着陷阱顶上的兽皮被掀开时带起的风与尘土将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事实上,他几乎已经被那声巨响给掀翻了——滚在地上,惊慌失措,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转过了身,重新面对着那个陷坑,但已经连滚带爬地远离了它大概五米左右的距离,手里还抓着匕首的柄。
“你怎么能就这么走过去?你应该掉下来被我抓住!”陷坑里的声音以盛怒中的感情说道。
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就像他刚刚醒来,还不能清晰地看见眼前的景象时本能地做的那样。在确认了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之后,他才勉强认识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陷坑底下藏着的不是削尖的木刺,也不是铁制的捕兽夹,而是一个兽人。
这已经足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在他经过那个陷坑顶上的时候,下面安安静静的,然而在他离开了那块兽皮之后,那个兽人却突然之间暴起,以掀开兽皮时强大的攻击性和高分贝的怒吼吓了他一跳。而就在他因惊吓而绷紧了神经的时候,紧接着,树枝和兽皮顺应引力的召唤重新落了下来,准确地落在了那兽人的头上——
不行了这个场景太可笑了但这个时候不能笑出来不然会死的可是真的好好笑啊忍住忍住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来就不算干净,但在下一个瞬间变得更加灰头土脸的,半个身子埋在陷坑里,因此看起来和一个海豹妖精差不多高的兽人——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个兽人。他不很清楚兽人是个怎样的种族,复苏的常识只是虚弱地提醒着他最好不要惹怒任何一个兽人,妖精本身混乱的天性在此刻占了上风。他因这滑稽的景象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而这更加惹怒了那个躲在陷坑里的兽人,然后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那个兽人努力地想从绊住自己的坑洞中爬出来,好好地修理一番胆敢嘲笑他的海豹妖精,然而或许是因为他也长时间未进食水了,看起来肌肉虬结的手臂撑在地上,竟然使不上一点力气。兽人被卡在坑洞与地面之间进退不得,而这显然更加滑稽的景象为海豹妖精提供了更多的笑料——
“你这可恶的小东西,我要活剥了你的皮,然后生吃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好可怕救命啊我喘不过气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而这场闹剧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原因是当事双方的体力都已经不多了。一方最终放弃了爬出陷坑,也无法给予嘲笑他的海豹妖精以任何形式的惩戒,只得蹲坐在里面生闷气,地面上只露出一个青面獠牙的脑袋来;另一方干脆笑到脱力,捂着肚子躺平在地上,不逃跑,也没有逃跑的力气,只是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然而就在这种荒谬的状况之下,原本应该顺势变得势不两立的双方,竟然开始了姑且算是心平气和的对话。
“你应该掉下来的。”兽人带着强烈的不满情绪哼哼唧唧地说,“你应该掉下来,被我抓住。走在陷阱上面的东西都该是这样的。”
“我才不要。”海豹妖精也同样哼哼唧唧地说,“何况我掉不下去,你的树枝和兽皮都太结实了,完全承受得住我的重量。”
“你该掉下来。”兽人重复。
“才不。”海豹妖精也重复,“掉下去就会被你抓住。”
“我又不会吃你。”兽人嫌弃地说,“你太小了,没几两肉。”
“那你想吃什么?”海豹妖精讥嘲道,“我走了很久,就没见过比兔子更大的动物。可兔子比我还小。”
“我要抓野猪。”兽人笃定地说,“你们这些小东西都觉得我们蠢,但我知道,这里曾经是农田。我还知道野猪会毁坏农田,所以这里会有野猪出没。”
海豹妖精对这逻辑目瞪口呆。
“可是这里现在什么也没有啊!”他说,“野猪会毁坏农田,是为了吃田里的庄稼。可现在田里没有庄稼,甚至没有会带着食物来耕田的人,你想靠什么引来野猪?”海豹妖精偏着头看了看兽人口中呲出来的那一对獠牙,“靠色诱吗?”
“……”兽人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又变得凶神恶煞了起来:“果然我还是吃了你吧。”
“你先爬出来再说吧,丑八怪。”海豹妖精嘲笑道。
“你说什么!你这瘦巴巴的小东西!你才丑!”那兽人在地洞里愤怒地咆哮着。
兽人的名字叫做文丘里,海豹妖精的名字叫做浪歌,在这之后,他们还闹了很长一段时间呢。
这就是这对恶友颇具有戏剧性的初遇。
顺便一提,在海豹妖精终于笑够了以后,出于“妖精善良的天性以及瑞图宁女神的教诲”,他在迫使兽人先生对他所信仰的神祗发誓即便有了力气之后也不会再伤害他,才与对方分享了自己身上仅剩下的一点干粮,以及附近很可能有人烟或者残留下来的聚居地的情报。
“我还算有脑子,你又很有一把力气。”浪歌笑嘻嘻地这么对文丘里说,“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搭伙干呢?”
共计2858字。
-
一
对着食物挑三拣四绝对是一件很白痴的事情,至少归海青本人是这样想的。但某件事打破了他这个长久以来算不上认知的认知,让他现在想开荤了。
想把某一只鹅做成烧烤。
……他不清楚有多少人是(或者将要成为)这只鹅爪下的受害者,但它已经在自己的脸上狠狠蹂躏过一遍了,在去仓库取食物的时候。起初归海青是还残留着一丝善心的,可这家伙似乎坚持认为自己是袭击者,不由分说地对着他的脸扑了上来。那只鹅吵得吓人,叫声也听得人心生烦躁,而且相当喜欢啄它认定的对手的脆弱部位,也不清楚它是怎样凭着这种恶趣味攻击手段得意到了今天。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种几乎是混世魔王才会拥有的狂乱殴打下,归海青只能自认倒霉。
在很久以前猎人对归海青评价“这孩子不太擅长应付反过来对着猎手死缠烂打的生物”,这个起初不信邪的少年在今天总算是尝到了苦头——他的这份仁慈很快便被消耗殆尽,但不知为何就算是用上双手双脚也没法让它从自己的身上下来,那真的很痛。最后归海青不得不以一副狼狈的姿态回屋,随即就遭到了室友的嘲笑。
好吧,那确实很不愉快。他本想提醒他的,但还没有来得及细说便被对方敷衍了过去,自然是郁闷的不行——以至于在最后他在心中都暗自嘀咕一句“你好自为之吧”,开始期待着某人脸被打肿的模样。除此之外,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在某一天悄悄地去把那惹是生非的小东西抓住,然后做成食物一类的,但他放弃了——一方面是这样做估计会引来不少人的诟病(或许如此),另一方面则是他一时半会也拿它没辙。
……这只不过是一切的开端。
后来,景箫确实是如某个人的愿遭了报应,归海青不得不承认对方被追得哇哇乱叫的场景有些好笑,甚至不忘不留情面地补上两句刀:“要我来救你吗?”说着摆出一副标准的微笑,他可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表情会不会太欠揍了。可这家伙不也是活该——这样想着,归海青头一次体会到了来自报复成功的小小快感,哪怕这有点扭曲过了头。
“要要要要要啊当然要啊!”
他从对方的回复中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求生欲,更是想要理解究竟怎样才能把点头点得和打桩一样高效率,不过话说回来,归海青确实看不太下去这幅狼狈的模样,也不希望这房子的房梁会因为多承受了某个家伙的体重而不堪重负,他绝对没有听说过这么丢人的死法——因为挂在房子上导致房屋垮塌被压死?
只是归海青还没有来得及出马,真正的救世主大驾光临了。
他最后看着可怜人从高处犹犹豫豫地爬下,无奈地耸了耸肩作为对方才嘲讽的道歉。被谢过的搭救者走远后,归海青转过身,毫无征兆地拧了把对方刚才被狠狠啄了一番的部位,在景箫痛呼之际翻了个白眼。
他以为区区一只鹅是不会那么执着的。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一只生猛禽类的智商与毅力。
说实在的归海青不太明白为什么那小东西这么想要把他们痛扁一顿,总不会是因为他们长得比较凶悍吧?——长相比他们恐怖的家伙又不是没有。
“嘎啊?!”熟悉的尖锐叫声几乎穿刺了他的耳膜。
那凶猛恶兽飞奔回来的样子把归海青看退了半步,惊魂未定的景箫到是迅速地躲在了自己身后,更何况手边也没有什么有效的防身用具——归海青笃定他们活不到拿到武器的那一刻。那只鹅像是永远都用不完自己的力量,在紧张起来的二人面前跃跃欲试。归海青头一次没能理解一只动物到底想说什么,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原理,那家伙不会是更加高等的存在…不,绝不可能。归海青呆滞地对着自己的脸扇了一巴掌。
这一次它瞄准的是归海青的大腿。
……或许如此。
……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某股无名的怒气直接把站在它面前的少年给点燃了,虽说他敢保证不会真的把这只大鸟给煎炸烹煮,但这素质低下的行为根本没有人能够忍受吧?!归海青完全没有想到在鹅的世界观里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正常的三观素质,在它又一次扑上来的同时扼住了它命运的咽喉。
提起来,走到门口,踹屁股,关门。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是…在和上门缝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鹅的表情。那个让自己生难忘的表情。
……怎么形容呢,像是充满了仇恨与怨恨一样,又类似于某种能够使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火焰,在冷静的极端将敌人直接扼杀。归海青从未在自己目前还短暂的人生中见过如此丰富的表情,他有些编纂不下去来描述这个神情的形容词,但大意基本如此,心想着那家伙是不是又在盘算着什么了,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没有错的。
后来的后来,在与平日没有什么太大差别的宁静午后,在好不容易能够放松神经,享受着早春阳光的午后,在他们用自己的手争取来的午后,将要到来的还是到来了。
虽说不怎么愿意,但归海青没有对对方的提议做出反对,毕竟要弄吃的这句话也是自己说的。“…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家?”归海青有些含糊地抗议,但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反抗,倒不如说他本人也挺顺从的,这么说着还用手指蹭掉了粘在嘴边的碎屑。他有些心虚地看向旁边,想着那家伙会不会真的后悔,空气就这样略微尴尬了起来。
这样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但打破这一切的事情更不值得庆幸。归海青在事后想着还不如让这份尴尬永久地持续下去。在旁人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意义非凡的下午,但他本人绝对不会承认,仅有的好心情可是很快就被满身的疼痛给掩盖掉了啊?!
他敢打赌,和人掐架受的伤绝不比起鹅啄的要更痛。
在归海青突然想起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仓库不太远,且听到了一阵不详的响动后,一切都太迟了。
他本来是想提醒景箫的。
“诶你等一下后面…”
在那个瞬间,无数的画面在他昏花着的双眼前出现,从一只偶尔会从他眼皮下出现的小虫,到稀里糊涂被揉作一团的枯草与积雪,再到还没有来得及吃掉的小半份口粮,某个令他厌恶无比的家伙的脸最终在他脑中定格。在那个瞬间,归海青以为自己真的被那房子垮塌时掉落的东西砸中,身体承受住了他这个年纪不改承受的重量,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呜嗯?”他眨了眨眼,自己似乎是还没有咽气,只是呼吸的渠道稍有些堵塞,定睛一看才发现当前的情况是多么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又一次被同行的少年死死压住,而这个让归海青险些没法换气的罪魁祸首用嘴唇贴住了自己同样的部位。那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有太大的不妥,只是被摁在地上的滋味实在太过差劲,便轻轻推了推景箫,示意对方起开。
在双方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归海青的额间传来一阵不轻的钝痛,猝不及防的少年挣扎着滚到一旁,随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不出意料,果然是那家伙——那只使他们受伤无数的大鹅,此刻正得意地扑打着翅膀,抖着自己全身的羽毛,还引吭高歌了两句——归海青哪体验过这样的屈辱,如果与狼人作战受伤叫做英勇负伤,那被区区一只家禽啄得毫无脾气那只能称为没气概了。对,归海青完全发不起一丝怒气,他可不想再轻举妄动然后被打个落花流水,他擦掉冒出来的冷汗,与一旁的少年交换眼神。
数到三,咱们就豁出去。
归海青用纤细的手指比划出几个连续的数字。
三…
二…
一…
……跑啊!!谁不跑谁傻逼啊!!
……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拉下面子说爬上树就已经很有尊严了,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对这只神气得不行的鹅敬而远之,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他也不是没有祈盼过能够过上轻松的,一惊一乍的日常。
只可惜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也有点不太明白那孩子在起身之后到底在难堪什么。
共计3655字。
三
如果还能再尝试着伸手的话,如果还能立足于那里的话,如果还能听见那个名字的话,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还是什么也没有。
“……之前的事,还是抱歉。”
少年总算是确定了这一点,其实他们是相当相似的人。
那次经历后,他们耗费了整整一个夜晚来谈论有关自己的,发觉这只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误会——他们将对方自言自语的话认为是对自己的咒骂,少年在尴尬的同时沉思起来,这样的话究竟算是有默契过头还是反之?
他又看见那人脖颈上的伤,目光在那一刻退缩回来,像是在躲闪着什么,最后干脆将头别开了。
他们踩踏过没有被残雪覆盖的土地,山顶的气温是要再冷上几分的,但只有这里能够收集到还算是洁净的积雪,这或许可以成为生存所必备的物品——少年俯下身,头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这东西。再暖和些,这些松软的事物就会在他们的面前消失,或者混着淤泥跻身墙角,不论如何,除了在那阳光下化为乌有之外,它们没有其他的结局。
“景箫。”
“嗯?”
“景箫,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那个早些时候和自己打作一团的家伙突兀地说。他放下手上的活儿,看着没有停止动作的少年。少年有好一阵都没有回音,斟酌着什么一样,结冰的空气将他们间的距离无限延长,流动起来都变得颤颤巍巍,他再开口时,语气中泛不起一丝波澜。
“…名字?你觉得我像是有那种东西的人?”
他背对着这个自称景箫的人,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顺势吐出了口中叼着的草叶。
只是气氛又一次僵了下去,两人各自摆弄着雪,带起一片细小的窸窸窣窣。……是不是这么说不太合适?少年在四下安静中想,盘算着是否改说些什么挽回局面,却在第三次编制话语时被一直没有吱声的另一方抢了先:“……没名字怎么行啊。”
少年从小堆的雪块中探出头,将注意力放在那句话身上。
“…我是说,你不会给自己起一个吗?”听得出来发话者在很卖力地解释,谁知那小子只是捧着脸,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没试过。”
“……”
景箫感到对方正注视着自己。他们就这样对上了目光,他似乎还稍有些不适应对方没有被狂怒玷污的洁白脸颊,略带尴尬地挪开了视线。或许这家伙把表情稍微丰富一下会更习惯些,他哭笑不得地思索。
比起昨日的天气,今天的算是好看多了。能看到不多的云团在他们的上方悬停,它们或许不知何时会被风吹散,但这能使没有名字的少年感到久违的满足。虽说少年是相对喜暗的,但能够感受到新鲜阳光的暖意也并非什么坏主意,那簇拥着他肩膀与脸颊的温度,会像涟漪一样晕开——但与之不同的是,水波太容易消失不见。
想着又一阵风便也来了,他抬起头,在某个人的视线中伸出手臂,向着斜上的方向收束五指,追捕那遥不可及的裙袂。后来他转过身,鬓发在因为微风的缘故被带起一些,为了这一刻翘首以盼许久似的,他第一次在那个人眼中展露出自然的笑颜:“啊…单纯的喜欢这样,而已。”
有迷途的光亮坠到那双好看的眼睛中,像是扑朔的灯火,只是这是在白天燃起的,并不会为某人照亮道路——所有会被那光芒笼罩是,所有他喜爱的,在他看来都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并没有什么从这虚霩之上陨落。
“……只要不嫌弃的话,我给你起个。”景箫吐出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还不忘补充道,“当做是昨天的赔礼。”
少年听闻到这番话语,好像是愣了一下。发问者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发现这孩子的衣摆很轻松地在流动的空气中被带起来,吹乱了的发丝挡住视线,让他眼中的那两汪蓝色若隐若现起来。少年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放弃了抵抗,垂着眼睫,在经历了踌躇不决的数秒后,他闷闷地回应了一声:“别放开我。”
然后他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稍微用了些力,用那怎样也温暖不起来的手指紧紧扣住那个人的。
“这样就好了。”
他与他四目相对,他眼中那些晶片一样闪烁着的在那一瞬擦得更亮。
他着对他绽放出一个笑靥。
……
后来,少年就这样牵着对方的手,时不时摇晃一下——甚至让人遗忘这两人的确是刚刚相识不久的,他像只小狗一样,安静地看着那个人另一只手上的动作。他看见那孩子用树枝在地面上划出很多很多的字,即便那是自己认知之外的,但他在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双眼发涩,大概是在刚才的一点时间内,忘记了眨眼。
少年始终没有松开他。否定与新的想法,新的词汇,理想,归去,还有那样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花。他想要去看的地方与事物还有很多,他喜欢午后慵懒的阳光,喜欢哪怕是几乎没怎么听过的虫声,喜欢在人口中成调的口哨,包含现在这种与人拉着手的感觉在内,他全部都不想放弃。
不想松开,是因为爱着这样的时光吗?
“好,那么你就姓归了,至于名字……”
那个人最后似乎是说出了什么,他在往后无限漫长的时日中再也无法忘记那句话,那句他试图温柔以待却不得不被另外某个人更加珍视着的话,那个属于他的名字。
“……就叫海青吧!海青花的花瓣和你的眼睛一样,都是半深半浅的。归海青,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少年闭上眼,又睁开。
熟悉模样的,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多的孩子,还是就在自己眼前的。他们的手一直牵扯着,那是一段,比触手可及还要近的距离。
他的脸部传来一阵被捏住的疼痛。
或是对他胡思乱想的惩罚,或是带有毫末关怀的慰问,仿佛全部身外之物都变得微不足道,悄无声息地隐没。
“……谢谢。”
他拉着景箫,向前走了几步。
少年抬眼便看到漫天羞赧却生长得轰轰烈烈的花,仿佛海水的潮汐,花瓣的逃离都终将定格,仿佛谁人将在此处驻足,悄然窃走些许属于春日的温度。他突然轻笑出声,不经意杂糅着隐约的悲伤感,并没有摆出惊喜的表情,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心脏的声音。
——生命的声音。
……那也是梦中的场景吗?一时间他无法确定这样场景的真实性。那好似猎人拙劣的讨好般戏剧化,但却刺激着脑中某个一直渴望着的模糊片段——他感到咽喉堵塞,眼角再一次发酸。他无从辨认自己是否正处于正确的记忆中——究竟现如今看到的一切是真情实景,还是那蜿蜒于樱树与海间的小径才是自己的归宿?
不过怎样都好,因为自己现在就在这里。
这个能够重新开始的地方。
“谢谢。”
获得了姓名与另外某样东西的少年,重复了一次这两个字。
仍有些冬天气息的风,吻过小狼崽柔软的黑发。
他还不明白吻的含义,但它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如果还能再尝试着伸手的话,如果还能立足于那里的话,如果还能听见那个名字的话,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
那个少年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些什么了。
因为他就在这里,他们就在这里。
在那样的梦境里,仍然是那个记忆中受极寒隆冬洗礼的村庄。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些人的面孔,甚至可以说是直接烙印在了印象中——说不上喜欢或者是讨厌,但他却怎样也没法遗忘或者丢弃。
他看见雪下得很大,已经在地上堆积起厚重的一层,但是出于不怕冷的体质,自己的穿着与其他村民是相当鲜明的对比,左手还拎着只在山中猎到的干瘦的死兔子。他缓慢地移动着,接近那些房屋,却在只有几步之遥时停了下来。
极佳的听力大抵是猎手所重视的吧,但它也有可能成为一种累赘。少年停在了他看见的两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以房屋作掩体窥听起他们的交谈。那是猎人和一个身材矮小的妇女,他的记忆绝对不会出错,那个被女人抓着数落,教育两个打架孩子的傍晚更是不可能忘却的。妇女单手叉着腰,轻声对猎人嘀咕着什么,丝毫不顾对方已经明显有些耐不下性子的表情,到最后竟激动地手舞足蹈起来,两个人的眉毛却不约而同地紧锁着,是在争吵着什么吗?
“……真的好吗?带回来养。”最终女人用指尖四处指点着,压抑着嗓门担忧道。
猎人支在门框上揉着太阳穴,百般头痛地解释。他本想语气更强硬些,但又还是放弃了:“那件事真的很抱歉,但是这一点真的没办法。”
“…这可是条人命啊,更何况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是不肯放一点心?”沉默片刻,他的语调中夹杂上一丝沉重,“相处这么久了,你们还想让我怎样?”
“虽说如此……”
那个男人神情严肃地看着稍矮一些的妇女,将环抱在胸口的手臂略微活动,他侧过头咳嗽一声,目光却不曾转移。被盯住的女人反倒是更向前了一步,更多的白色气雾在她嘴边成团,她将音量提高了不少:“…你真的不怕后悔吗?你想想那孩子是什么来头,你还偏偏要让他去干这活…?”
“毕竟从小没怎么和人接触,又和那些…一起,你就不怕哪天他翻脸闹出事吗…?”
“请回吧。”
猎人一字一顿,却又不容任何商榷地开口:“您请回吧。”
他坚决地看向那个提出质疑的女人。
“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孩子。”
“你们没有资格。”
难道是早就看到了一切吗?还没有来得及被自己喊出一声父亲的人,他转过身,看向想要躲藏的少年,那干枯得不像是活着的人脸上的,却写满了他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温柔。
“…小家伙,你要活下去。”
“带着我的愿望,骄傲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