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思念,孤独,怨恨……
这绝不是人类仅有的感情。
抱有欲念被主人抛弃的器物,在春秋时分,化为人形。
而暗怀心愿的人类,也在寻求着某种际遇与改变。
科技的发展突破了概念的界限
传统与工业也在此融合碰撞。
而在微小悲鸣的背后,是一场被时代遗忘的哀悼。
器物与人类,是否能找到与之结缘的彼此。
两者的缘分与命运,无论善恶,就从踏入徒然堂的一刻开始。
欢迎来到徒然堂,
今天的你,也在期待着什么?
☆心宿二即天蝎座α星
☆前一千来字是之前卡的修改版本
☆可恶啊我第三章没有剧情可以写……!!
匣作为一只箱子被人提来提去的时间,比祂用自己的双腿迈步要长得多,芙洛丽亚时常要祂安静地呆在某个隐蔽的角落、直到她来接祂为止,因此若不是有人告诉祂要去哪,祂就不太会自己动弹。小空就大不一样了。电子幽灵明明比祂受到的限制更多,投影甚至离不开相当于本体的终端半米远,却总想着要去这里、去那里。去植物园看樱花是小空的建议,听国际电音节的现场live也是小空的推荐,五月过后,方CC暂时不再需要匣留在家里提供数据,他俩更是直接放开了,频繁地出门,立志要一步一个脚印地逛整个上海似的,每天都不知道野到哪里去。
程序员大致能猜到这俩不是人的小家伙究竟会怎么使唤本市高度发展的公共交通,于是他选择性地不去想这些。他一介肉体凡躯,闯不出六界之外,一百零八种烦恼便摆出一个李肖樊羽的轮廓,一周里至少有五天要给他打卡集邮玩。反正俩娃儿熊可能是熊了点,心眼又不坏——那差点给他撞出腰肌劳损的一扑,叫方CC怎么都不觉得匣会害人——放着不管也没事儿。应该。
好在是真的没事儿。匣和小空四处闲逛,愣是与这魔都之中的诸多牛鬼蛇神擦肩而过,唯一迎头碰上的,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清净师小徒弟。
“太好了!” 时江得知匣已经与人签下契约之后,十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放心了。”
【放心?】“嗯,没有接受徒然堂保护的器灵很难及时地祓除污秽,所以我一直在担心你。你用的那种咒术?魔法?就给我下暗示的那个,实话说挺危险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发浊化。”【浊化?】“嗯……简单来说就是会变成狂百器啦。”
器物化灵的原理,对器灵本身而言反而是模糊不清的,被这肚子里也不过半桶水晃荡的小徒弟一掰扯,听起来是越发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匣高深莫测地背过手,悄悄地往软件里打字。只要不按下发音键,这就只是祂和小空之间的悄悄话:【拥有强大的力量不好吗?】
可小空不知怎地,没有像平常一样用人类音域之外的频率震动回复祂,而是光明正大地把话说了出来:“诶?为什么?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能做到比现在更多的事情,也能帮上更多忙了吧?”
“……并不是那样的,小空。”这道反问在对话里不那么突兀,时江也就没有察觉到异状,“力量只有在能够制御的时候才是力量,否则就只会造成灾难性的结果……啊,我不太会讲!就像……赛车!赛车车速比一般车辆要快得多对不对!看起来好像能够跑很远,跑很快,但要是马力过猛,转弯的时候车身就会被甩出去,这种时候自己再不想也会撞到周围的人,轰!所有人都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如此具体的形容就好懂多了。匣和小空同时回想起上次打游戏时的惨状,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总之,觉得哪里有所异样的话要及时拜访徒然堂,啊,直接联系我也可以。”小伙子在两道纯真的怀疑目光的注视下,用力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脯,“我——师父!一定能帮到你们的!”
王嘉轩出马一个顶俩。他们互相交换完了联系方式就又各奔东西,毕竟今天是端午节,就算方CC在前一天就被他那无德无良的上司拽去加班,器灵们和小学徒也还是有大把的空闲时光可以挥霍。匣跟小空瞎逛了一整天,把南京路步行街从头走到尾,还顺便跑了一段福州路,最后心满意足地去坐地铁准备回家——终端的电量有限,而且租赁电源的充电体验实在太糟糕了(“就像拿有裂缝的吸管喝酸奶”by小空)。这也是祂们会乖乖回家的唯一理由了。至于在回家方向的地铁上遇到一个昏昏欲睡的方CC,这算意外收获,在他所在的隔壁车厢看到一个李肖樊羽,这则是惊吓大于惊喜。
【网上说总裁出入都有司机开车接送,原来也会坐地铁。】“匣姐姐,你这就狭隘了,他肯定是跟方CC一起的。总裁怎么会没事坐地铁呢。”【那这隔开的距离,是不是有点远?】“有情侣谈恋爱十年才牵上手呢!他们这也许是,嗯,远距离交友?”【明明是会到方CC家里玩的关系?】“感情是很复杂的……”小空滔滔不绝,讲得头头是道,末了总算坦白了真实想法,“那什么,匣姐姐,我还挺好奇他们要去干什么……”【那我们也跟着吧?】匣追着下车的人影,灵巧地逆着涌进地铁的人流跃上站台,【他要是打算回家,五站前就该下车了。】
全力冲刺出去似的第一步,确实完完全全是匣的主观意愿,只不过李肖樊羽更胜一筹、占全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步便失去了用武之地。祂并不因此感到失望,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姗姗来迟的困惑:为什么自己好似具备一种可以用“守护”一词来定义的本能?
祂确实是从一个必然只属于祂自己的愿望之中诞生而出,这是器灵运作的基本原理,时江向祂和小空这样解释过,那他就是对的。祂也知道小空的确拥有一个具体而强烈的愿望,尽管祂并没有好奇过其中的细节。可祂自己的——祂试着思考下去,却又迷路了。这一次,是祂的身体违背祂的意愿,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匣被迫向着黄浦江走去。
如此一来,就并不难判断一艘乘风破浪的1920年代风格的豪华邮轮,或许是这场异变的罪魁祸首了。远远地,可以瞧见丧服打扮的洛斯塔·格罗夫纳若无其事地从甲板的这头走向那头,很快消失在通往船舱的门板之后。感谢她,匣有一双看得足够清楚的眼睛,分辨得出这个她,与被留在方CC家的客厅里、已有数日未有启动的她,并无太大差别。都是空的,缺失了重要的部件,所以祂不心急,不如说还感到了些许……明确的反感。
祂那已被沾染了铁锈味的思念与,对,“爱”,挤得满满当当的内侧之中,这一星半点的不情愿,竟然争出了一席之地,足以使祂意图看向别处。李肖樊羽数分钟前刚把攀着江边护栏的方CC拽回安全地带。祂的契约者脸上挨了另一名成年男性毫无保留的、结结实实的一拳,伤处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红肿起来。他们激烈地争吵,乃至于缠斗,驻足围观的路人心有戚戚然地为他们拦出一道擂台。很遗憾,祂指望不上他。祂同样盼不到小空的援手。电子幽灵在这方面的抵抗力比祂更弱些,腕表的屏幕上甚至蹦出显像管世代经典的雪花点,展示出哪怕是匣也一目了然的错乱。
于是这情形重新便接近祂所熟悉的境遇。小箱子方才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份控制是不完全的。祂尚能自由思考,也有半身可以勉力活动,且不会因此遭受反噬。此外,实话说,祂并不惧怕那艘邮轮。祂不惧怕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事物,祂也有千万种办法不登上去,虽说这千万种中,有千万减一种的方案需要一些时间,而在祂费完这个劲儿之前,祂更可能先掉进水里去。这也不成问题,只是事态会变得更麻烦些,毕竟匣的本体锁在上了几层魔法做保险的方CC家里,安全得很,至于这副反复沉睡又醒来的短暂却永恒的躯体,不会窒息死,也不会溶解于水,那么落进江里和祂留在岸上,便是可以等同的两种状态。
可小空不能进水,科学的产物总是比祂脆弱得多,湿润的水汽会毁了那些七零八落的小方片。祂不能让小空陪着祂下去,不然就算祂没有事,小空也会坏掉。从祂原本所在的位置,到方CC一度够着的江边护栏,这几步路的距离里,匣有条不紊地、聚精会神地用稍稍颤抖的手指将腕表的搭扣准确地解下,往方CC所在的方向丢过去。祂判断造物者必然会注意到他的造物。只做完了这一个动作,祂就已经撞到了护栏上,咣当咣当,金属被撞出声响,很快便淹没在人声与波涛中。箱子的硬度远超物理法则能够衡量的范畴,护栏变了形,拉扯出一道纤瘦的身躯可以穿过的空隙。这下祂只得用目光才能拢住小空和更远处的方CC。祂一个都够不着,他们全在祂的双手能够够到的距离之外。
也许。也许这一切不该变成这样。也许祂应该去把李肖樊羽从方CC身上扒下来,小空的设备故障也就能找专业人士解决,当然,要在这之前抓紧着先带着他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一个是非之人——但这个想法实质上是模糊的,仅仅是掠过祂仍未成熟的意识之海,不足以促使祂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祂只是并非本意地挂在栏杆上,就快掉下去了。
载着洛斯塔·格罗夫纳残影的邮轮拉起一声长长、长长的汽笛,驶向更远处——没有等祂。
就结果而论,那一天匣最终没有掉进海里。祂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爬了回来,两条腿重新听了使唤,踏在地面上仿佛更轻快了点。小空的终端虽说被他丢了出去,却并没有摔坏,也没有磕碰损伤——方CC比他们自己更清楚他们有多能闹腾,早对硬件做了对应处理——祂把小伙伴捡回来,询问是否安好的问句打完之后,等了一会儿,从小空那里得到一个虚弱的回应。倒霉孩子们跟着(昏迷中的)方CC蹭了他老板的哒哒打豪车,半途良心发现似的,多少担心这“不是坏人”的人突然又给脆皮程序员来上一拳,忙里忙外地围着他俩转了半天,直到人走,才又安分下来,也不看那些个动画片儿短视频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等人醒。
人类与非人类皆是一败涂地。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是输给了什么,失落感却还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小空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终端里的新房客并不期望和祂交流,匣浸没在不知为何变得很是难捱的沉默之中,不可避免地想到芙洛丽亚。
延续了百三十多年、姑且可以将其称之为生命的“经历”之中,要说匣的眼中全是她的身影,也只是在平叙事实,毫无任何夸张成分。摩登时代的噩梦看似正处妙龄的人类少女,有着十足娇俏可人的外貌,大约是二十世纪后半,她换下了沾灰的婚纱,穿起一条黑色的长裙。受制于邪灵的存续方式,她若是不定期摄入人类的血肉,就会失去维持人形的力量,而这副外貌曾是她的爱人印刻在心里、却未能留在眼中一并带走的遗憾,她绝无可能放手。不过,仍须得在此声明的是,她并非祂的主人,他们之间不存在从属关系——所以清净师们一直没有将匣也一并列上通缉令,甚至大概并未察觉到祂的存在——芙洛丽亚不具备继承这份遗产的最低条件,因此他们只是,在重重的机缘巧合下走在了一起。
芙洛丽亚必然是更希望与洛斯塔·格罗夫纳结伴而行的,并不需要特意地解释或说明,匣也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尽管祂同样体会得到,芙洛丽亚其实也从未将祂看做洛斯塔的替代品,她单纯把祂当做弟妹一般照看,她给予祂关心与爱护,她会为祂编起每次都会被祂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她叫祂“小家伙”、“小箱子”,并没有正式地给过祂一个名字,因她知道名姓是世上最短的咒诅,因她曾从心爱的人那里得到等值的祝福。匣是容器,只是容器,是充当传承的载体,是格罗夫纳家族失落了的财富,幸运地占有天生且彻底的女巫们的一切。可祂不贤明。麻木不仁并非一种罪孽,至少不能责怪到并非人类的器灵身上,匣在自己被身外物装得满满当当的当口,仍能认识到缺损所在,着实是该表扬祂的。
爱是什么?祂问过方CC,他也不知道。匣想洛斯塔有可能会知道,祂需要她,祂需要这个聪慧的灵魂从深邃的地狱底层浮起、重回人世,去见她伤透了心的爱人,来继承并支配祂所包含的价值,那样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比现在好得多。会比只有祂存在于世间因而导致的现在这副惨状要好得多。
【我会和小空多谈谈的,也会陪他到处玩。就像我们一直做的那样。】小箱子在软件输入文字,播放给方CC听,【我还是很需要洛斯塔·格罗夫纳,能请你多抽点时间出来继续做吗?】
故事目录: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8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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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屋若叶对着屋外八月傍晚的阳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现在五点刚过,还有四十多分钟她才能下班。今天明明是周六,但客人意外地有些少,她的记录本上也只剩下一个预约没被划去,这清闲的工作让早已习惯忙碌的若叶反而有些不适应。
四点半的时候,顾医生就提前下班了。躲在小办公室化妆的她一走出来,连若叶都要多看几眼。她一改素净妆容,整了个烈焰红唇大波浪,顾盼生辉妩媚动人。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细吊带裙,红色绢絽羽织若隐若现地透出她上臂牡丹与鬼面的纹身,有些黑道大姐头的气势。顾医生冲若叶抛了个媚眼,神采飞扬地拎起名牌包包就往外走,倒是若叶这边莫名红了脸。
若叶也是来了很久才知道,这家牙科诊所的三位医生是师徒关系。快五十的温医生是师父,原来在医院里工作,后来出来开了这家诊所。花臂顾医生和金发“夏医生”则都是他的学生。有时候若叶也觉得神奇,看起来这么温和忠厚的师父竟然能带出这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徒弟。
而现在,结束工作的夏雷从自己的诊室里出来。他望了望墙上的钟,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微信,不由嘟囔一句:
“叶驰星这个女人怎么还没来?”
若叶将平板上播放的男团选秀节目按下暂停键,抬头回答:“小叶姐的话五点半才来。”
“这么晚?”夏雷扬起上挑的眉毛:“她今天不是休息吗?从小区走过来撑死也只要十分钟吧?”
“小叶姐说她临时有个网络会议,所以会晚一些。”
“哦。”夏雷点点头,将自己的白大褂脱下挂在壁橱里,又对着壁橱镜子将自己的发型重新梳好,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若叶,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诶?我吗?”若叶忙不迭举起手机微信,像是要给对方看:“小叶姐她跟我说的啊?”
夏雷回头看了眼若叶的手机,将衬衫外套穿上:“那她为什么不跟我说?明明约她的人是我啊。”
若叶尴尬地笑笑,试图帮叶驰星解释:“小叶姐应该是怕影响你工作,所以跟我说了吧。”
“哼,看个消息的时间又不是没有。”夏雷嘀嘀咕咕地关上壁橱,像个发脾气的小孩子。
若叶本想再帮叶驰星说几句,见外面有客人进来,连忙换上职业微笑:“您好。”
来客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右手牵着六七岁的小女儿。女人同夏雷四目交汇的瞬间,似是双脚被钉在原地,再也走不得一步。而夏雷也怔怔地望着她,脑海里跑过一片走马灯。虽然因为生育导致她的身材不再苗条,但他依旧能记得她那双温柔的眉眼。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只有她一人在他的身边。
“苏锐?”夏雷轻声喊了一声。
“嗯,夏雷,是你啊,真巧。”女人露出有些悲伤的笑容。
虽然眼前这一幕似乎并不需要一个不识相的旁观者,但为了工作,八百屋若叶还是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捏着记录本走上前去:“您好,是预约过来拔牙的苏小姐吗?”
“啊,是的,”女人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从夏雷身上扯开,又硬生生地投在若叶的身上:“我之前跟你们预约的温医生,给小孩子拔牙的。”
“好的,您需要稍微等一下哦,温医生现在还有病人。”
“嗯嗯,没事。来,我们坐一下。”
苏锐牵着女儿坐在候诊厅的沙发上,从若叶手上接来了刚倒的温水。苏锐捧着纸杯没有喝一口,只是垂着眼眸盯着地砖上那个人的倒影。接待完毕的若叶走回前台,尴尬的气氛让她不敢再继续看节目,而是警惕地望着外面。夏雷则咬了咬嘴唇,心里计划不如现在就去叶驰星家里接她也好过站在这里。
正当他挪动脚步准备开溜时,苏锐却及时喊住了他:
“夏雷,好久不见了,我们聊聊吧?”
“操!”夏雷止住脚步在心里大骂,但他还是转过身摆出礼貌的笑容:“可以啊。”
他打开小办公室的门,请苏锐进去,又叮嘱若叶陪小姑娘玩一会,才带上了门。
等叶驰星跑来诊所的时候,总觉得气氛怪怪的。本应该等她的夏雷不在诊所里,候诊区空无一人,连平时很有精神的若叶也不见人影,只有前台后面传出选秀节目的声音。
“若叶?”叶驰星踏出一步,试探性地朝前台方向喊了一声。
若叶闻声,像从灌木里探出的小猫一样,从前台后方露出半个脑袋:“啊,小叶姐。”
“你在啊,”叶驰星这才放下心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大家都不见了。”
“哈哈哈没有啦,因为没有客人了所以我在摸鱼。”若叶见对方气喘吁吁地,便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小叶姐你跑过来的吗?”
叶驰星将那杯水一饮而尽:“是啊,我怕他等太急,结果他人呢?
若叶忽然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笑容,道:“夏雷哥啊。刚才有个好~漂亮的姐姐跟着夏雷哥进小办公室了,他俩好像挺熟的,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叶驰星顺着若叶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件平时用来开会和会客的小办公室此刻正紧闭着门,仔细听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
“这样吗?那就等等吧,亏我跑这么快。”叶驰星有些失望地耸耸肩,便和若叶一起坐到前台里面。她看了眼平板上播放的节目,问:“你在看《创造99》?”
“是啊,这次挺好玩的。本来就随便看看,结果不小心追上了。”
“诶?若叶也觉得好看吗?那我也看看吧,要不然和你没有共同话题了。”叶驰星说着,按下了播放键。
今天的叶驰星化了一个干净的妆,蓬松的头发烫出了一些纹理。上身配一件生成色V领法式衬衣,下面搭了一条抹茶色半裙,脚上是一双黑色牛皮玛丽珍。若叶觉得今天的小叶姐有些不同,但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区别在哪儿。她本想问个究竟,但叶驰星却指着平板笑道:
“这个选手好好笑哦,怎么会有这么消极怠工的偶像?”
“本来他只是过来当翻译的,结果意外被节目组选上了。虽然天天想回家,但他人气却特别高。”
“他一脸丧气的样子好像夏雷哦。当初我们学校要组织文艺表演,因为他唱歌其实还蛮不错的,所以老师叫他上台领唱。结果每次他去排练都生不如死,跟这个选手一个表情。”
“原来夏雷哥很会唱歌吗?那下次团建干脆去KTV吧。”
“不,他肯定不愿意的。况且自从初中文艺表演后我都没有听过他唱歌,他不喜欢唱歌啦。”
“为什么不喜欢唱歌啊?”
“因为他觉得唱歌会吸引到别人的目光。他一直想做普通人,而且最好是不起眼的那种。因为他的身份,三岁时还差点被绑架过。上了学大家知道他爸妈是谁,总喜欢问他要爸妈签名,但他又不想说他父母已经离婚很久了。有几次跟他一起放学,还被狗仔跟踪过,我就带他走小巷子,七拐八拐把狗仔甩掉了。”
“哎,看来夏雷哥真的蛮不容易的……”
“总之他讨厌所有会吸引到他人眼球的事,我也能理解他啦……啊!这个选手后空翻好厉害,去演杂技吧当什么爱豆。”
就这样,本该安安定定地看综艺的叶驰星,总会发出一些和夏雷有关的感慨。不是说这个选手的发型像夏雷,就是说那个选手不喜欢吃甜的像夏雷,完了又跳回选手本身,说人家跳舞跳得真棒。到了第六次,若叶终于忍不住了。
“小叶姐,你好像总是在说夏雷哥诶,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呀?”
叶驰星一愣,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对不起,烦到你了吧?”
若叶还是一脸天真,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觉得烦哦。只是觉得……小叶姐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夏雷哥,然后不假思索地就问了。”
“这样吗?”叶驰星眨了眨眼,笑着道:“嗯,我是很喜欢他啦。”
得到如此直球的回答,若叶像少女漫画中的角色一样眼睛闪闪发光:“哇——难道是从小就开始互相喜欢了吗?”
“倒也没有,小时候我跟他真的只是纯兄弟,我还帮他追过女生。应该是从今年我跟他重逢之后才开始喜欢他的吧。毕竟人长大了,看到的东西也不太一样了。”
若叶笑嘻嘻地继续道:“我觉得夏雷哥也很喜欢你,无论什么话题他都会很自然地提到你。温医生说什么店好吃,他就问了地址说要带你去吃。顾医生跟我聊哪家店好逛,他听见了也说要带你去逛。连我们团建也非要带上你。他嘴上说着你还不熟悉这里,但小叶姐你都回国半年了怎么可能还不熟悉啊。我们大家都懂,所以也不拆穿他。你刚刚不是给我发消息但没跟他说吗?他还为此不高兴呢。”
叶驰星听得满脸问号:“他心眼也太小了吧?我还不是为了不影响他工作吗?”
“我也是这么给你解释的,他就说我看个信息的时间还是有的。本来我也觉得夏雷哥挺大方的,对我们也很好,经常请我们吃东西什么的。但他老是在奇怪的地方吃醋。有时候你休息日安排给别人了,他也臭着一张脸,说等了一个礼拜白等了。”
叶驰星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他平时自己不也有别的安排吗?去拍照去管民宿什么的。怎么到我这里就白等一个礼拜了?他怎么这么双标?”
“我们私底下都觉得你俩已经在一起了,但每次问他他都说没有。所以小叶姐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叶驰星冷笑一声:“呵,在一起,你夏雷哥可不是随便能在一起的人。”
“诶?为什么啊?”
叶驰星托腮,一边看节目一边道:“他说如果我们将来分手了,连朋友也不能做。这样带着压力去谈恋爱也太累了吧。虽然我喜欢他,我也跟他说我们可以不用考虑将来分手的事,但是……就算跟他只是做朋友,我也不愿意失去他。为什么他非要这么一根筋呢?搞不懂。”
若叶思考了半天也弄不懂:“唔——恋爱方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明白,但可能他只是嘴上说说吧?”
“他可不是那种人。所以我就先跟他这么耗着。就看谁喜欢谁多一点,谁先投降咯。”
若叶不由眯起眼睛小声感叹道:“这就是成年人的恋爱吗——”
夏雷关上了门,示意苏锐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便绕过桌子在她的对面坐下。
他有些不知道改去怎么形容她:亲人,朋友,初恋?似乎哪个都不足以概括她的身份。他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想从她身边逃离。是恐惧,厌恶,亦或是别的情绪,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只是单纯看她不爽,明明他曾经用七八年去喜欢她。
在初三暑期快要结束的八月,苏锐一家搬到了夏雷家隔壁。而在同一时刻,叶驰星一家搬到了北京。十多年前的苏锐总是像现在这般温柔地笑着,只是那个时候她的笑容更为轻盈,现在她扬起的嘴角都似乎挂着什么苦涩的负担。
“夏雷,”苏锐轻轻摇头:“或者还是叫你小雷比较好?”
“随便你吧,这不用问我。”
感受到对方反感的情绪,苏锐咬住下唇。她觉得自己就是自作多情,抛下需要母亲的女儿不管,硬拉着明显不想见到自己的初恋叙旧。即使如此,她还是想和他说说话。
“夏雷,我感觉你变了。怎么说呢?好像比原来尖锐许多。”
“啊?这是什么比喻?”夏雷觉得有些好笑。
“你原来好像还挺……乖巧的。”
“我一直都这样啊。”
“你对病人也是这样吗?”
“对病人当然不是这样咯,这样还怎么赚钱啊。”
“那为什么对我……”苏锐硬生生地将说到一半的话咽回去。曾经的他确实不是这样的,那时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和自己针锋相对,他在她面前总是很温柔。
于是她换了一个更加日常的话题:“你最近过得好吗?结婚了吗?”
“挺好的,没结婚。”
“有女朋友了吗?”
虽然和叶驰星并没有确定关系,但在苏锐面前他还是要争一口气。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道:“有啊。”
“诶?是怎样的女孩子啊?”
“就是星星啊。”
听到这个名字,苏锐只觉得手脚发凉,恐惧感莫名爬上心头。她记得夏雷外婆临终前留下的话里,就提到了“星星”这个名字。她对这个名字的主人完全没有印象,但这个名字却一直像尼斯湖幽灵,游荡在她和夏雷一起的七年时光里。
苏锐定了定神,温和地笑道:“那什么时候把她带来给姐姐看看呗,当初听你整天念叨她,我还不知道长什么样呢。”
“那就没必要了吧,”夏雷笑笑,他还没傻到要故意挑起她俩矛盾的程度,于是他把话题抛给她:“你现在肯定过得不错咯,上次你老公不是还上访谈节目了吗?”
苏锐抿出一个艰难的笑容:“还行吧,也就那样。”
“哦?这样吗?”夏雷慢吞吞地吐出这个语气词,有些阴阳怪气。
对话又莫名其妙地停滞住了。苏锐低垂着眼眸欲言又止,而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是让夏雷最厌烦的。他轻轻靠在椅背上,望着墙上奔跑的秒针,开始分析自己。
对于苏锐,如果说“爱”或者“喜欢”的话,那一定是没有的。仔细说来,可能只有“厌恶”或者“恨意”。而这些负面情绪,就来源于她的优柔寡断与贪心。
他们从朋友做起,一步步走向感情的深渊。虽然不是明面上的情侣,但肉欲将他们的关系腐蚀得越来越深。即使到了这样不堪的地步,他对她的感情依旧只能停留在“喜欢”。她在他身上得不到她想要的,而她的犹豫不决也一步步削弱他的感情。到了最后,他主动切断了和她一切往来,不愿再见她,连她的婚礼请柬也直接撕掉了。
他在内心感叹,如果是叶驰星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来处理这段感情,一定不会像苏锐这样把关系搞得黏黏糊糊惹人厌烦。她一直活得清晰又坚定,有些事情交给她来做反而是最明智的。
想到这里,房间外面恰好传来叶驰星和若叶交谈的声音。夏雷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他坐直身子,打算快速结束这没有营养的对话。
“所以,”他开口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诶?”苏锐一愣:“我什么都没想过啊?我只想和你叙叙旧。”
“咱们没什么旧好叙的吧?都过了那么久了。”
“夏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们以前……”
夏雷连忙摆手打断对方:“哇,这种话你也好意思问?你当初做了什么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一边跟我上床说喜欢我一边又去找别的男朋友,找到了还特意带到我面前来恶心我。你不会以为我已经忘了吧?
你想靠男人脱贫当阔太是你的自由,我不想进娱乐圈让你当阔太也是我的自由。我不认为你想嫁个有钱人是错的,想提高自己生活质量这不是错。但你明明知道我讨厌什么,还要三天两头到我跟前说着说那的,想把我变成你需要的那类人。
我当时确实是喜欢你,但也没有喜欢到脑子不清楚的地步。我不觉得你是真的喜欢我本身,你只是喜欢我这张脸,还有我身份可以带来的潜在价值。这些话当年我没跟你说,但既然你一定要拉我叙旧,那我不得不跟你说清楚。
咱们好歹也是有七八年的感情,差不多当个点头之交就行了,我没有心情跟你聊我们的美好童年。哦,不对,我的美好童年也不是跟你的。”
被心心念念的人剥离得一干二净,苏锐实在有些承受不住。她本指望两人起码能说一些过去高兴的事,但他却这般记仇,一定要说这些不顾情面的话。她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眼泪:“你干嘛要说得这么过分……你外婆临终前不还是我在边上照顾的吗?”
“靠,你照顾我外婆和你利用我是一回事吗?”
夏雷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不愿再同她说下去,站起身来打开门就要送客:“别哭了,去陪你女儿吧,这么小的孩子看牙没有妈妈陪太惨了。”
等苏锐关上温医生诊室的门时,夏雷这才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小办公室走出来。他趴在前台上一声不吭,眼巴巴地望着看选秀看得津津有味的叶驰星。
叶驰星抬头扫了他一眼:“你好啦?”
“嗯,我们走吧。”
“等下,让我把这段看完。”叶驰星说着,从桶里抓出几颗爆米花丢进嘴里。
夏雷把脑袋枕在手臂上,一脸幽怨:“这种瘦胳膊瘦腿的小孩跳舞有什么好看的。”
“我之前也没看过,今天和若叶一起看了觉得挺有意思的,难怪大家都在看。”
“哼,有我好看吗?” 夏雷故意撩起短袖,露出有锻炼痕迹的上臂。
“哇,这个身体控制也太厉害了吧!”盯着屏幕的叶驰星一脸惊讶,转手将爆米花桶递给若叶。
夏雷见对方完全没看他一眼,只好尴尬地再把袖子捋下来,假装无事发生揉了揉胳膊。
若叶颤颤巍巍地看了一眼因为被无视而散发着杀意的夏雷,愣是不敢抓爆米花吃。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道:“小叶姐,要不你回去看重播吧,让夏雷哥陪你一起看好了。”
“没事,还有两分钟这一集就结束了,”叶驰星伸手抓住夏雷的手晃了晃:“你再等等,马上就好了,要不你也来看嘛。”
夏雷却拉开她的手,黑着脸语气不善地道:“你看吧,我要回去了。”
这下叶驰星也不乐意了,她站起来道:“怎么了嘛?不就是等两分钟吗?”
“两分钟?现在都五点四十多了,我都等你等了半个小时了。按原来计划咱们都到店里了。”
“我不是因为临时有工作会议才来晚的嘛。为了不让你等太久我都是跑着来的,是不是,若叶?”
若叶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慌忙点头。
叶驰星接着道:“我跟若叶说五点半来,结果五点二十我就到了。但那个时候你不是去和客户聊天去了吗?我等你等到现在反而怪我咯?”
“就怪你!要不是你要开会我跟客户聊什么天。谁要和那种客户聊天啊!”
一边的若叶浑身冒汗,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吵起来了,按照往常来说,夏雷最长等过叶驰星一个小时,两分钟对于他来说真算不上什么。
若叶鼓起勇气道颤抖着声音道:“啊……呃……你们,你们先冷静一下……”
被一个无辜路人这么劝架,夏雷和叶驰星都安静了下来。夏雷咬着嘴唇死盯着地面,时不时做贼似地回头瞟一眼叶驰星。而叶驰星看了若叶一眼,觉得在这里吵既不好看也解决不了问题,还让小姑娘担惊受怕。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在这种事情上发脾气,左思右想都没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叶驰星抓起包包,笑着摸摸若叶的脑袋:“没事,别害怕。这不是吵架,咱俩小时候经常这样。那我先带他走了,你等下记得告诉我谁晋级了哦。”
若叶乖巧地点点头,目送两人离开。
叶驰星走出诊所外,就故意亲密地挽起夏雷的胳膊。而夏雷嘴上说着要回去,但还是带着她朝地铁站走去。从人行道走到候车区,两个人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叶驰星注意到地铁墙面上的全息广告,这才捏了捏夏雷的胳膊,示意道:
“这个中秋音乐会,你要去吗?”
夏雷一眼看到广告上“日本著名音乐家深山英树”这几个字时,顿时没好气地闭上眼睛道:“那种人的音乐会谁要去啊?”
“但是首席小提琴是我哦?”
夏雷惊讶地睁开眼,再次仔细阅读音乐会广告上的文字,果然发现首席小提琴后面跟了她的名字。
“这次是蛮大的活动,我给诊所里的大家都送了票。”
“那我的呢?”
“没有你的,”叶驰星怕夏雷生气,立刻补充道:“因为我知道指挥是你爸,所以我不确定你到底要不要来。”
“那你也得把我的票准备好,来不来是我的事。”
“你要是真想来看我那你自己去买票啊!你缺这点钱吗?!”叶驰星佯装生气,朝夏雷小腿踹了一脚。
被这样踢了一脚,夏雷反而笑了出来。他主动牵起叶驰星的手往地铁车厢里走。而叶驰星明白,这个举动算是他道歉了。
周六晚高峰的车厢总是拥挤的。两人明明牵着手进去,走到车厢里面却变成叠肉饼的状态,夏雷被挤在门边,而和他面对面的叶驰星为了保持平衡,必须一只手撑在他脖子边的墙上。夏雷被叶驰星的手臂和金属扶手两面夹击动弹不得,两人就以这样古怪的壁咚姿势维持了一站路。
“你别扶着了,挤得我难受。”实在忍受不了的夏雷,让她干脆收回手,自己则用双手箍住她的腰,让她也顺势靠在自己身上。
“等等等等等等,这样不好吧,那么多人看着。”叶驰星打算挣脱出来,却不想她腾出的空间眨眼间就被别人占了,根本不能恢复到原来的位置,只能不甘心地被他抱着。
“今天怎么那么多人?”叶驰星趴在他的胸口,偷偷朝四周看了一眼。虽然已经和他不止一次拥抱了,但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亲昵的姿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是七夕,一对对都去约会呢。”夏雷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七夕吗?”
“我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把饭店定今天的?”
”因为我之前打电话预约,服务员说最近的日子是今天我就定了今天。”
夏雷像个小孩一样撅起嘴,把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哼,我还以为你故意定在今天的呢,白高兴了。”
“你想多了吧大哥!”
叶驰星说着给他下巴上来了一记头槌,他的脑袋随着惯性直磕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但他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见他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叶驰星非要在他的雷区蹦迪:“你现在不生气了吗?”
“嗯,现在还有什么气好生气的?”
“那你刚刚是哪根筋搭错了吗?”
“刚刚我跟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看你一点都不在意。你为了看男团选秀宁可让我在边上等你。我当然要生气咯。”
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了奇怪的事情吃醋,但叶驰星还是气得翻白眼:“大哥,你跟客户共处一室我干嘛要在意啊?难道我要一脚踹开门进来蹲在边上你才满意吗?而且电视里的人有什么好吃醋的,你脑子瓦特了吗?”
“我之前练半年泰拳练出的肌肉你不看,宁可要看那种小瘪三跳舞,我凭什么不吃醋?”
叶驰星说不出话,只好用“你这个小孩生活一定很艰难”的眼神望着他。
夏雷却垂着眼眸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道:“所以你以后多看看我嘛。”
完了,他在撒娇。叶驰星脑子里一整晕眩,差点站不住。虽然她心里飞过一片厚厚的闪着彩光的“太可爱了吧”,但她硬撑着还是表现出一副冷静的态度: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况且,我不是因为你不理我生气。我生气的是刚刚和我聊天的那个女的。那个女的不是我客户,是我初恋。”
“靠,真的假的?”
这句话将叶驰星脑里的粉红泡泡一扫而尽,连旁边一直在偷听的大爷都瞪大双眼露出惊恐的神色。
叶驰星仿佛是弹簧一样,整个人从他身上弹了起来。她本想回忆起那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好借此羞辱一下他的眼光,但刚刚她的注意力全在选秀节目上,连那个女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她都没有一点概念,不由产生一丝惋惜。
夏雷却以为她不高兴了,安慰似地重新将她搂入怀中:“没事,她是过来带小孩拔牙的,也是凑巧碰到。我已经不喜欢她了,你别生气。”
意识到对方会错意,叶驰星一脸复杂,只好将错就错:“那你们在一起几年啦?”
“七八年吧,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正式在一起,就是互相喜欢这样。”
听了这句话,她的心里难免也泛起酸酸的涟漪,毕竟她引以为豪的“三年同学”身份忽然就丧失了优势:“那岂不是比我认识你的时间还长?”
“是啊,而且那个女的其实你也认识。”
“我怎么就认识了?”
“你搬去北京的那天,你不是下午来见我最后一面吗?你搂着我哭得稀里哗啦,那个姐姐过来送西瓜的时候还看了你一眼。她跟我外婆开玩笑说是不是和小女朋友分手了。”
“诶——我光顾着哭完全没印象了。”
夏雷沉默了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星星,我接下来的话只会说一遍,你要认真听。”
叶驰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低下头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将嘴唇附在她的耳郭上,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
“这次遇见她,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虽然小时候我没有意识到,但现在想来可能从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但我以为那是友情,所以就忽略了。
尽管对那个姐姐很残忍,但我确实是在她身上寻找你的影子。她虽然和你一样会到我家来吃饭,帮我写作业,也很聊得来,但是她和你不一样。在性格上她比你要软弱很多,她没有你身上闪闪发光的感觉。她为了我也确实做了很多,但是我还是没办法承认她,因为她不是你,而我也变不成她想要的样子。
如果不是你回来了,可能我一直都不明白我到底缺失的是什么,我也不会明白我到底喜欢什么。所以我跟你的那个赌,我放弃了。你和她不一样,你更聪明,更坚定,更理智。你一定会权衡利弊,做出对我们彼此都好的选择,我可以把我放心地交给你。哪怕真的将来分手了,我相信我还愿意再见你,因为那个人是你。”
他吹在她耳朵上的热气让她浑身酥酥麻麻,但她还是在嘈杂的环境里努力抓住他说的每一个字。她攥着他的衬衣衣襟,轻轻踮起脚,想听得更清楚些。他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等她终于一字不漏全听完时,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怔怔地喊出他的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凝望着他那双金琥珀色的眼睛,想在这双眼眸里找到答案。
夏雷直起身,爱怜地用指腹把玩挂在她右耳的闪电耳坠:“既然我也想通了,那我就应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况且我也不想让我们有压力,我只想和你开开心心在一起。所以等你做好准备了,我们就开始。”
尽管心里已经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叶驰星还是故作轻松同他打趣道:“听见你说放弃了那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你那个赌会让你输得底裤都不剩。”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夏雷望着地铁上的音乐会广告:“所以,你说这个音乐会我应该去吗?”
叶驰星有些为难:“作为一个和家里断绝关系的人我实在回答不了……不过如果你真要去的话票要提前订好哦。”
“那如果我不去,你会生气吗?”
“不会啦,我只希望你能做让你开心的选择。无论你去不去跟我说一下就行。”
“嗯,我再想想吧。”
夏雷毫无感情地望着对面显示屏上那个陌生人。明明那是赋予自己生命的父亲,但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他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了。他甚至无法将幼年脑海中的父亲形象与海报上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相匹配。
祖父母相继去世后,夏雷就再也没有去过日本,也没有和父亲有真正的面对面交流。除了每年的生日与新年,父亲会例行惯例与他通电话以外,他们二人几乎没有其他交流。今年新年,父亲还在电话里说他的日语有些退步,他则毫不客气地表示没有必要讲日语,换来的也只是父亲的沉默。他并不恨他,只是觉得除了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他确实已经与自己毫无关系了。对父亲也好,苏锐也罢,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愿与“陌生人”有任何牵扯的性格。
他在心里用日文默念父亲的名字,才意识到自己的全名已经很久未被人用日语念过了,连身为日本人的八百屋若叶喊的也是中文念法。
夏雷望着电子荧屏上的那个男人,苦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