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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渡鸦与柴犬
“如果要养动物的话,你想要养狗狗还是猫咪呢?”
这个问题太过随处可见,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到了每个人生命中都会被问这么一次的错觉。
菅原拄在窗台,看着透绿的叶片随风上下翻腾,挂在窗口屋檐的风铃发出清声脆响。
她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暑假,认真考虑起饲养一只某个种类的小动物,并在“是养一只狗,还是一只猫呢?”这个问题上摇摆了许久。翻阅了大量书籍和视频之后,她最终觉得一只狗应该是更为合适的选择——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小狗一起出行玩耍,还可以抱着它睡觉。
她做好了一切的构想,甚至认真做了如如何挑选狗粮,如何为狗狗搭窝一类细致又必要的功课。甚至自己看了不少兽医书籍,以防爱犬生病。
这么详细且热情的计划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具体实施时,这一系列顺理成章的打算卡在了非常初步且意外的地方。
她的母亲认为养狗过于麻烦,且菅原只有假期会在家,因此申请不予通过。
菅原觉得母亲说得在理,自己也没法反驳。她一时而起的热情终究是熄灭在无法逾越的客观条件下,再怎么详尽的细节也只得作罢。
菅原吹着风扇,看着有积雨云堆积的夏日天空,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个早夭的计划。
“你在想什么?”
玻璃杯贴上她脸颊的同时,因为晃动而撞击在一起的冰块搅动柠檬茶,发出干脆的声响,像是风铃的和音。
菅原被冻了一个激灵,她鼓起腮帮子看着来人,脸皱成一团地接过杯子。
“好冰!”
“反正夏天本来就热,当做消暑了。”
欧泊也坐到她身边,用自己的杯子与菅原的碰了碰。
她依旧不喜欢穿内衣,饱满流畅的弧度隐隐掩在衬衣里,被描摹出的部分又不由诱人遐想。
“所以,你在想什么?”
欧泊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她单手撑着下巴,侧了头眼睛晃晃地看着菅原,比阳光更为耀眼。
菅原也趴了下来,摇头晃脑地说出自己的往事,详尽地向欧泊描述着那只自己想象中的小狗。
它会有浅褐色的毛皮,被自己养得油光水滑;耳朵上有厚厚的细绒毛,会立得笔挺;它的尾巴最好是向内卷曲,看到人回家时总左右摇晃,然后把有黑色肉垫的脚爪搭在人膝盖上。
菅原说着那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狗,说着自己要用什么材料,以什么方式为它建造狗屋,说着要挑选的项圈颜色和牵引绳花纹。
欧泊安静且耐心地听着,甚至是时不时地为她不值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幼稚想法点一点头。菅原在她眼前比比划划,她则时不时地抿一口杯子里被冰镇得刚刚好的手制柠檬茶。
阳光是淡淡的柠檬色,经过树叶时,就变成了微甜的芒果绿。
欧泊太清楚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人在热情高涨时是什么样子,她也善意地并没有遏制她的意思。
那只菅原描述中的小狗在欧泊的脑中渐渐成型,但怎么看都有些这个描述者的影子。
这个念头生出的一瞬间,欧泊想象中的那只小狗,就已经全然变成了菅原梨纪的样子。
欧泊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怎么了吗?”菅原眨着眼睛,不觉得“狗屋的顶部比起使用防水漆,更适合直接盖上遮雨棚”这句话有什么好笑。
欧泊伸手捏了捏菅原的脸,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她答非所问地开口,手一直没有停下来:“所以,你现在还想养一只小狗吗?”
出乎她意料地,菅原摇了摇头。
“哦?那是想养一只猫?”
一边说着,欧泊就像是一只猫那样,柔韧地伸了个懒腰,在阳光底下以逸待劳地看着菅原,等待答案自己送上门来。
菅原又摇了摇头。
她看着阳光跳跃在欧泊微微泛着蓝光的头发上,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和仿佛与生俱来的慵懒神态。
菅原伸出手,让手指顺着欧泊的头顶拨撩发丝,在柔软光亮的色彩里穿行。她看着那泛了如同宝石一样光泽的卷曲长发,耳畔像是响起了飞鸟扇动羽翼,腾空而去的声音。
她想要饲养的,或许是一只羽毛泛蓝的渡鸦。
总字数:4024 琉璃:1095 极光:1610
今天又是在陌生大房间醒来的一天。好困……。我使劲揉着眼睛,努力地把困意从眼皮赶出去。不可以睡懒觉,要好好跟大家一起探索才可以。不可以成为拖后腿的那个……。幸好第一天的时候,大家有找到冷冻库的钥匙。至少肚子饿了,去厨房煮点东西就可以。睡觉就等晚间洗完澡,再好好睡一觉就好。
今天的行程是把附近都探索一次。我跟着大家瞎找,获得很多奇怪的东西。基本上杂货都齐全了。要什么有什么,可是所有的东西都在,不知道第几次钻进床底时,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我发现一个亮闪闪的银镯子。仔细用上衣的衣摆小心擦干净后,它在自然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挂在谁的手上肯定很好看,有谁会喜欢这个呢?我小心用干净的布包好它,太阳下的时候,它倒映着我的脸。绿色的眼睛、已经染上脏污的白发,还有倒影里泯起的嘴唇。这个长得太像女孩子的脸,总是由于这样被学校的同学取笑。但母亲坚持不肯剪短长发,也就只能这样了。
得鼓起勇气跟妈妈说出拒绝的话语才行。回家就诚恳的拜托妈妈,请她让我把这头长发剪短吧!还有家里的那些女孩子的装扮,也一起丢掉!只要像天道哥哥说的,好好沟通,我就可以把真实的想法传达给妈妈。妈妈那么的爱我,一定没有问题的……但还是得跟爸爸说一声。我用力甩甩脑袋,试图让思考专注在接下来的事情。
这栋我们暂住的古宅,大的就算在里头跑三圈,都没有办法到达重复的地方。除了我们睡的客房以外,还有许多没看过的地方。毕竟大家都专注在往外跑上头了。我在大宅绕了好大一圈后,才找到第一个想找的人。有一头乌黑的长卷发,穿长裙的琉璃姐姐,正坐在客厅里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明明不太喜欢劳动,可是每次都跟大家一起探搜查。
这里的大家都是好人呢……。无论是谁喜欢,我都得把这个东西送出去才可以!我用力握紧双手小声地说了加油。希望能够帮上任何人的忙,那怕只是让一个人露出笑容也好!在这个到处都是尸体,又找不到任何出去方法的地方,如果能拥有一个喜欢的东西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
客厅的走廊的非常好看,能看见木纹的地板尽管年代久远,却依旧有着光滑的光泽。即使低下头数了好几片,也没有一片是一样的。好紧张啊!我从来没有跟琉璃小姐搭过话,尽管见过几次面,却完全都没有搭过话。脸上的温度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尽管想要舒缓紧张的走动。却只是徒增焦虑而已。
我握着手上的银镯,在打退堂鼓前走进有人在的客厅。而琉璃姐姐似乎早就注意到刚才就在四处张望的我了。而她只是疑惑的看向我,「……?你在找什么啊?」。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裙侧的金色缀饰便歪斜一边。在客厅的灯光下,更像是夜晚的星星,闪耀着美丽的光芒。「...琉璃姐姐!」,把好不容易聚集到的鼓起勇气开口,接着在她看过来后,不好意思的用手抓抓脸颊。在打退堂鼓前连忙先把东西给交出去。
「这个给你!刚刚在探索里头发现的~!」,我边将包在手帕里的银手镯交给她,不习惯直视别人的眼睛,于是视线在人脸上打转了一圈后,又开始数地毯的花纹。「就...感觉琉璃姐姐很喜欢好看的装饰品,还、还是我想错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就怕反而给她带来不愉快。
令我意外的是,拿到的琉璃姐姐打量了一会后,露出不太喜欢的样子。闪亮的银手镯在她手里转了两圈后,她靠向沙发的椅背,把东西放回我的掌心。「不喜欢……不喜欢银色!」,她表情有些嫌弃,但好心地给予该给谁的线索。「不过……你要是夸我一句我大概率会告诉你谁可能会喜欢这个东西哦~。」
她的手指懒洋洋地搭着手臂,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触皮肤。涂在其上的金色甲油,反光点在上头移动。这大概是我遇过最难的问题吧……要怎么夸超好看的人好看呢?毕竟本来就很好看的人,怎么夸都觉得言词非常无力。就像丛云还有极光,他们一样,好看的人天生就会闪闪发光。无论到哪都会是人群的焦点。
即使再怎么努力思考,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由于紧张而发抖的嘴唇,有好几次都差点咬到舌头。我干脆把所有想到的一股脑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完全消退,讲的话也越来越顺畅,「头发有光泽又长又直....,衣服穿搭也超级好看,就跟电视上的大明星一样,感觉走到那里都会闪闪发光。」,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光后,从琉璃姐的笑意里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满脸通红地同手同脚,对于学汉字时,不好好多学几句形容而有些羞愧。「可是这些琉璃姐姐都知道了吧.......?」毕竟大家都是有史以来看过最好看的人了,想要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于是用力点头来附和。
琉璃姐听完露出微笑,只是从沙发站起来后伸出手。因为分辨不出她想做什么,于是我下意识地缩下身体。「嘴巴挺甜的嘛!」,接着柔软的手指轻柔地拍了两下我的脑袋,伴随着一句简单的夸奖,还有直接明白的线索。「我倒是只见过极光手上会带这样的装饰品,你可以去他那里碰碰运气?」,她脸上仍然有着微笑,所以我也对她报以笑容。
「这是真心话!」还好没有说错话,被夸奖后彻底放下在心上的大石头,开心地用手摸摸被拍的脑袋,「原来极光哥哥会带这个啊....我知道了!那我去拿给他!谢谢琉璃姐姐~!」,我好好地朝她鞠躬道谢后,随即开始在宅子里寻找极光哥哥的踪影。
如果记得没错,今天极光哥哥好像忙着照顾小孩。天道哥哥说是返老还童的什么,说他们原本是蓝博士跟爷爷。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神秘的事情啊……我还还真的以为是鸣桥哥哥生的小孩。不过男孩子也能生小孩吗……?
我来到贴着变态集中营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下厚实的木门。会不会打扰到极光哥哥做事呢……。如果造成困扰是不是不太好之类的胡思乱想,在等待的过程中不断的盘据在我的思考。直到里面的人把门开了一小缝,我都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但来都来了!我摇摇头,跨进开启的木门里。
门缝看见的极光哥哥看起来气色不错,但经过这几天的劳累,眼底下看起来有些阴影。「是出田君啊,调查辛苦了。不介意的话请进吧?」,他虽然这么说,但大半的身体都还在门后头。毕竟这几天都没有搭过几句话……。「……打扰了!」,我小声说完话后,放轻脚步走进打开的房间门。
简单的和式房间,地板上铺满浅绿色的塌塌米。花瓶装饰在什么都没有的漆质边桌上。没有整齐放好的被子零散的排列,而其中有一团正把自己包得紧紧的棉被里,正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而和桌上放着一些杯子,很有生活气息。
而极光哥哥正坐在和桌前,他微偏转脑袋,似乎是等我说明来意。「他…还好吗?」就算,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我还是忍不住担心看向那团被子。生病是很难过的,尤其还在人生不熟的地方……。「好像差不多要退烧了,今天应该会好转吧。」,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主动的开口说明,而后顿了一下像是再询问我。似乎以为这才是我的来意一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边这么想,边朝他用力的摇摇头,试图表达出感谢之意。「啊,不是来找你帮忙的,是来给哥哥礼物!」,很好!这次就非常直率的说出来了!而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露出好奇的表情回望我。「礼物?」,他再度确认了一次我说的话,脸上有些困惑,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
对于他的反问,我用力地点了下头。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掌轻轻的落在头顶,像是在夸奖似抚摸我的头发。「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礼物呢?」,极光哥的嗓音非常磁性,话语中的温暖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明明这几天,我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却一点怀疑我都没有,毕竟那可怕的杀人魔说不定还在宅子里头。
眼角莫名发酸,甚至视线不知为何开始模糊,眼泪在眼眶转了几圈,好不容易靠着吸鼻子硬是把眼泪憋回去。男孩子怎么可以哭呢,尤其是在被夸奖的时候。我努力提起嘴角,幸好声音还是跟平常差不多。「极光哥哥一直很照顾我们,谢谢你!」,将白色布料好好包裹住的银镯,放进对方摊开的掌心。本来就很闪亮的银色镯子,在暖黄的灯下,仍然有着好看的色泽。
极光哥哥低头看着在他掌心的银镯,「啊……。」,他发出奇妙的感叹,仔细地打量手里的东西,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的眼神在闪闪发光,配上原本就很好看的脸,看起来很像拿到喜欢东西的狗狗。「……真的吗?这个给我真的好吗?」,他握着掌心的手镯,抬头问我时,那种快乐的气息也一并感染了我。看起来很喜欢,太好了!妈妈,光有好好帮助上别人喔!一种小小的成就感从胸腔里冒出来,连带朝着他的笑容都变得灿烂许多。
我试图拍拍极光哥哥的肩膀,但就算垫起脚尖也做不到。毕竟成年人的身高跟小孩差太多了。「……?」,而发现这点的极光则是蹲下来,让我的手能够拍到他的肩膀,照妈妈常对自己做的动作,接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能感觉到衣服下暖洋洋的体温,都还好好活着的证明。「辛苦了!谢谢你这几天跟我们一起到处跑,哥哥喜欢就好!」,我认真地把心里的感谢说出口,接着用力的抱了他一下。
「啊,是我应该做的……谢谢你!」,听到道谢的极光哥哥,用手揉揉我的头发。力道没有很重,却有种安心感。忍不住用脑袋蹭蹭掌心,就像平常跟妈妈撒娇一样。「极光哥哥还有喜欢的东西吗?如果下次探索有看到,在帮你带回来....当然我有好好写借条!」,怕被人误会是不守规矩的坏孩子,而急急忙忙补上最后一句话。不能在主人没同意下乱拿东西,所以到哪里都有好好的写下借条。这样等主人回来就能还给他了。
面前的极光哥哥认真的想了下,最终似乎真的思考不出来,只是对我摇摇头。「其他的……暂时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会告诉出田君的!」,有点小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用力点了两下头。「那我去找大家继续帮忙探索了!极光哥哥掰掰!」,尽管有点舍不得跟妈妈一样温暖的拥抱,过片刻还是乖巧地主动离开了。我退开几步,朝人展露一样开朗的笑容。接着在门边朝他用力挥挥手。
「加油哦!在外面要注意小心!!!」,极光先生不太放心的叮嘱了一句,我用力的点头后,特别小心地把门板轻轻合上,小心地不吵到正在熟睡的小孩。凭借着记忆跑回大家搜索的队伍里,继续帮忙把能看见的东西都调查一遍,希望可以早点回到家里,给妈妈一个大拥抱啊……。边这么想,边忍不住从走路变成了小跑步。抱着这样的心思,我终于找到了正在忙碌的大家,随即跟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忙碌地翻找一切有用的东西。可惜的是,直到晚餐时间似乎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物品。
出田光的一天又再度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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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的這是什麼,我爬
字数:28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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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
梦境里是冰凉的水,和挥之不去的血腥以及腐臭味。
深色的海底想要是要把一切都吞噬殆尽后再消化分解。
火光灼穿了深海,却没有带来一丝热度,只是助纣为虐地和冰冷一起肆虐。
菅原尝试着寻找光,想往更高的地方去,四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缠住。某个声音不断提醒她不要睁眼,不要去看。但越来越重的拉扯感还是让她低下了头。
空乘小姐歪扭的头颅正盯着她,一旁则是飞机上那个她一次都没搭过话的旅客。越来越多的尸体伸出长得让人头皮发麻的手,紧紧地拉住她,往更冰冷的地方去。
“菅原小姐?”
菅原睁开眼,眼前是一旁显然很担心的神尾礼耶。
“菅原小姐,您还好吗?”
见菅原已经醒了过来,神尾收回了放在摇晃着她肩膀的手,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残留的温度好像还能透过衣物的布料温暖肩膀,另一个依旧活着,依旧温暖的生物体温多少填补了些菅原胸口的巨大空洞。
“不是告诉过你,叫我梨纪就好了吗?也完全没必要使用敬语哦,小礼耶。”菅原眯起眼睛对神尾笑了笑:“我没事的。只是做了个噩梦。谢谢你叫醒我!”
“是这样吗……不论如何,我很高兴能帮到您。早上好,菅原小姐。”
“是梨纪哦。早安,小礼耶。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有些什么新发现呢……至少能找到点食物之类的。”
她笑着再一次纠正了神尾,坐起身来有些随便地给自己扎上头发。
“希望今天我们能有点收获。”
幸存者们聚在一起,多少决定了今日的探索路线,在与大家一起去探索之前,菅原鬼使神差地绕回了那几件被用作歇脚处的门前,敲响了其中一间。
这是窗外淡薄的日光看去还有些凉。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后,门开了。
欧泊的头发还有些散乱,软软地,懒懒地散碎着倚在一边,和它们的主人如出一辙。
“你好……?”
欧泊拨开眼前的头发,稍微低下头和菅原对上了视线。
“你好,欧泊小姐,昨天休息得还好吗?有东西吃吗?没有的话一会儿要和我们一起去找找吗?”
菅原一如既往,一股脑儿地把问题抛出去,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柴犬。
“休息得还不错,你呢?”
欧泊的声音听起来要比前一天轻快些,面容也少了倦色。回答完菅原的话之后,欧泊才想起来似乎有个更要紧的问题还没有问过。
“请问你是?”
“我叫做菅原梨纪!21岁!是大学生。”
菅原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几次是行为多少有些不妥,她的脸有些发烫,声音也不由地比平时大了一些。
自己是不是应该跟小礼耶学一学呢?如果更有礼貌一些,她对自己的印象会更好吗?
菅原没有得到答案,但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的必要。
“梨纪……很好听的名字呢,和你一样可爱。”欧泊开口说道,声音比起平时的果决多带了一点笑。末了,还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暖暖的温度从头顶传来。小幅度的规律运动让发丝摩擦出沙沙的轻响。离大脑最近的地方开始源源不断地释放镇定信号,也不停地催促着产出快乐的化学反应。
菅原的脸更红了。她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笑得一脸傻样。
“完全看不出已经21了呢……”大概也是被这样的她逗乐了,欧泊不由感慨了一句。
“欧泊小姐几岁了呢?啊,问这个问题是不是不太好……”一面蹭了蹭欧泊的掌心,梨纪歪着头问道。
“虽然我很想回答你的问题,但我确实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了。不过年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她的语尾微微上挑,像是路过的猫勾起尾巴,不轻不重地在你手边撩过,在毛绒绒的触感还没散去时,猫咪已经跳上了墙头。
“嗯!完全不是问题!”菅原用力地点着头:“漂亮姐姐永远是漂亮姐姐——”
“真会说话。”
欧泊伸手捏了捏菅原的脸。
墙头的猫咪走到你身边,把蓬松的尾巴放到了手心。
温度从脸颊蔓延开,混合在血液中,收归心室。以一种温和亲昵的方式从内心最底层的地方燃起暖光,摇曳着去散开从菅原醒来时就一直像幽林一样,附着在她背后的阴冷和湿气。
她不知道这是消融夜色的暖阳,还是飞蛾扑火前最后的幻光。
肿胀的尸体们看着她,从空洞的眼眶中掉落脓血和蛆虫。
菅原梨纪看着欧泊的眼睛,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其他能再失去的了,或许也没有其他什么能再热爱的了。
有着变彩效应的宝石,在透绿的浅溪中投下圈圈扩散的波澜,于溪底反射阳光。
菅原梨纪露出她所能做出最开心的笑,看不见的尾巴疯狂摇摆。
“说来,昨天实在太晚了,洗漱了一下就直接休息了,还没考虑吃的问题。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找食物吧。”
“嗯!那到时候我来叫你。”菅原大力点着头,就差绕在欧泊脚边来回跑圈:“其他呢?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大概是实在拗不过撒欢摇尾巴的菅原,欧泊稍作思考后还是开了口:“那……拜托你帮我找个点火的工具吧?”
“点火?类似打火机之类的吗?”奔跑的狗停了下来。
“嗯。烟瘾有些犯了。”
菅原脑子里闪过那些电影和动画中的场景。昏黄的灯光,缭绕的烟雾,如果把眼前的人也一并放入场景里,就会拼出值得被制成海报或是明信片的画。
“好帅哦……”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也不管这么直白的夸赞到底会不会给人带来困扰。
“嗯?你想学吗?”欧泊稍稍挑了挑眉毛,嘴边挂着些许弧度。
“我没试过……”毕竟对菅原来说,自己的时间基本已经被学习和实操占满了。周围吞云吐雾的同学也并不是没有,但她对烟草并不感兴趣,所以向来是拒绝别人的邀请。但如果是欧泊的喜好之一,那是不是也有尝试的价值?
短暂的犹豫后,菅原笑着说:“你可以教我吗?”
伸出枝丫的人此时反而收回了伸出的手:“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试了。快去找朋友玩吧。”
菅原还来不及反驳自己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脸颊又被捏了捏。
她眨了眨眼睛,宣布从这一刻起,自己就是会去找朋友玩的小朋友,毫无问题,顺理成章。
“你比烟草更容易上瘾。”
脑子里回荡着不知道哪里看来的三流小说句子。菅原花了很大力气 ,才把它吞回嗓子里。
“我一定会努力找找!”
取而代之地,她向欧泊许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承诺。
“快去吧。”
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话,却还是在菅原心里种下了叫做期待的花种。
她大力向欧泊挥手,然后一路小跑着往正要出发的其他旅行者们的队伍去。
最先看到她的是神尾,而后月岛也注意到了她。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菅原小姐?”神尾问道。
菅原揉了揉她的脑袋,露出灿烂得不符合气氛的笑。
“嗯!还是会有好事的。那么说来,你有见过打火机,或者有什么能点火的东西吗?”
“这个……”礼耶被跳跃的话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抱歉,我并没有见过。不过如果我发现了,会告诉您的。”
“谢啦——”菅原蹦蹦跳跳地走着,让人不禁觉得身旁的十七岁高中生看起来还要靠谱很多。
菅原在心中给自己罗列着计划表,思考什么时候叫上欧泊一起寻觅食材,又什么时候可以找到点火工具,这么想来,会不会钻木取火要更好些……
吵吵闹闹的思绪和吵吵闹闹的她,不远不近地跟在队伍末尾。
她以从欧泊那里取来的温度驱动心脏,幻觉制造的火光在熄灭之前,至少还能一下又一下地泵出暖意。
*字数 4240
虽然在这个古怪的地方住了几天,但天野空并不觉得探索有什么新的进展可言。除了发现新的区域,新的尸体,不断地增加对于这个地方的恐惧感之外,没有得到一丝一毫有用的东西,比如无线电或者其他通讯手段。即便是找到了游戏厅这种地方,也没办法忽略地上躺着的尸体,可以说是非常扫兴。天野空带走了桌上放着的飞镖,打算如果有个万一,就用这个防身。他还拿走了一根台球杆,希望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找到极光的时候,他正在陪变小的鸣桥晖良玩。这已经是极光带的第三个小孩了。
“你好啊,感觉你好几天都在照顾小孩,挺辛苦的。”
“中午好天野先生!还好哦,小孩子很可爱的。”极光露出很快乐的表情,看样子真的很享受。
他们陪鸣桥玩了一会儿小孩玩的游戏,天野空也发出一些敷衍的笑声。
“今天的调查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吗?”玩了一会儿之后,极光问他。
天野空据实已告:“有很多危险的东西,不过也有好玩的东西,我们有发现游戏厅。”
“游戏厅!”极光对此充满兴趣,两眼放光。
“有推币机,娃娃机和台球,还有桌游,”天野空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也死了不少人。”
极光眼睛里的光瞬间消失了,感觉有点好笑。
“那……那我还是不去了……”他显得有点害怕。天野空看不过去,把一个飞镖递给他:“我有拿飞镖回来,你可以扔着玩。”
极光来了兴致:“好哦!我想试试……不过扔到什么上面好呢……”
“扔到树上吧。”天野空建议。
极光抬起手腕,利落地一甩,“嗖”地一声,飞镖便结结实实地钉在了树上。
“这个好像很简单。”极光说。天野空给他鼓掌:“准头很好嘛。”
但极光又似乎想起什么的样子,向天野空伸出手:“但那么轻易就能钉进树里……好像很危险的样子,剩下的飞镖都请给我保管吧。”
天野空皱起眉头。并不是他不信任现在的极光,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很单纯,很容易受骗的小孩。但是恢复记忆之后的极光呢?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极光可是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像飞镖这么危险的东西,他也不放心让极光来保管。
他没有把飞镖交给极光的意思:“明明我是年长的人,应该由我拿着更加安全吧。”
“……是吗?如果不亲自处理的话我会有点不放心……请交给我吧。”
“你要怎么处理它们呢?”天野空问。
极光沉默了片刻:“……秘密。”
天野空觉得这很好笑。极光不允许别人骗他,但允许自己持有秘密。他不想戳破这一点,而且他有种预感,就算他说破,极光也会用他特有的逻辑对此做出解释,所有的辩论到最后都只会以“但是骗人是不对的”来结尾。
天野空对此报以冷笑。他开始渐渐察觉到自己一次又一次跟极光搭话的理由,但他不是很想承认这一点。
“那这样如何,我们一起去湖那边,然后我把飞镖扔进湖里。”他提出一个折中的建议,极光想了想,答应了。他们走到湖边,极光看着天野空一个接一个地把飞镖扔进水里。
天野空想,这可是他从死了人的游戏厅里带出来的防身武器,就这么扔进水里打水漂,实在是心有不甘。
“感觉放心了不少。”极光看着飞镖慢慢沉底,松了口气。
“你对我就有那么不放心吗?”天野空表现出一丝不满。
“嗯……怎么说呢,其实这几天看到天野先生也很努力在帮助大家,不如说是害怕有其他的……”极光很显然地抖了一下,“鬼什么的……悄悄偷走飞镖怎么办……”
天野空听了他的理由,觉得心情更差了:“鬼不用飞镖就能伤人。”
“……那、那怎么办……”极光脸色苍白,仿佛已经被鬼伤到。
天野空安慰他,鬼也不是没办法解决的东西。
“你就照顾好小孩和自己就行了,剩下的事让大人来解决,虽然大人也不一定能解决。”
“……大人……我觉得我应该也算……”极光犹豫地说。
“也不是不行。大人倒是也可以怕鬼……”天野空上下打量极光。他的衣着打扮很有叛逆青年的风格,但说话做事却都像个小孩,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大人。
极光被他看得有点慌张,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总觉得没什么大人样子啊。”天野空做总结陈词。
“抱、抱歉……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没有被判定为大人,极光显得有点低落。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你跟一般意义上的大人不太一样,你知道象牙塔吗?你就仿佛在那里住了很久一样。”
实际上这已经是打了折扣的评价,如果不是考虑到极光的心情,天野空会说出一些更加打击人的话,就像他对弟弟做的那样。在温室里长大的,一折就断的花朵,只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不肯面对现实的幼稚鬼,虽然有个成熟的外壳,里面包裹着的仍然是不谙世事的孩子罢了。
“是吗……”极光更加低落了,“那么我是什么地方……做得还不够吗……”
这是极光的习惯,把一切都归咎到自己头上,觉得别人讨厌自己,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事实上他总是帮助别人做事,可以算得上是品行优良。但真正要命的部分,关于轻信和欺骗的部分,他又不肯去接受,不肯去改变,天野空又能做什么呢?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送上一点虚无的安慰而已。
“我觉得你已经做了你力所能及的部分。剩下的……嗯,大概需要一些时间吧。”
极光沉默下来。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很快话题便转移到了晚上的酒会,天野空费了一点时间,准备好了酒具和冰块,他倒是没想到来到这种鬼地方还要工作,但好在他这次不必赔着笑脸应付那些难缠的客人。
“虽然你应该不太记得,不过如果要你猜的话,你觉得自己酒量如何呢?”他问极光。
“嗯……应该不会很离谱吧?”极光想了想,“试试就知道了。”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对于酒量还是有一点印象,这倒是挺有趣的。其实不难发现,极光似乎是喜欢酒的,不然也不会想要办什么酒会。
“我见过一些很离谱的人,很有趣。”天野空说。他回忆起一些见过的客人,还有难应付的各种醉汉。
“是……会喝醉的那种吗?”极光晃了晃头,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对劲,“……我总觉得好像……嗯,天野先生再说一点吧。”
天野空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继续说下去:“有的人会因为半杯啤酒醉倒,很难说是不是在逃避结账。”
“诶?为什么要逃避……我印象里好像总是在结账。这不是应该的吗?”极光不解。
这是哪来的大少爷啊,天野空无奈地想。他的朋友肯定都喜欢他,这不就是免费的饭票吗。他告诉极光这个世界上还有付不起钱的人,有的人每次来都打欠条,发了薪水才还。极光点点头,说那能帮助到别人也是挺好的,天野空觉得自己都快气得吐血了。
他挑了个极端的例子讲给大少爷听,希望他以后别胡乱帮人结账:“但有的人贫困实在是咎由自取,他们会把所有的钱花在赌博和喝酒上,赢的时候倒是笑脸迎人的,输了就四处撒泼,还打骂自己的小孩。你想帮助这样的人付账吗?”
结果极光根本不关心钱财损失,他的重点总是放在受伤的人身上。天野空告诉他,已经有人帮忙报了警,小孩不会再被打骂,极光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说:“……报了警就太好了。”
没有救了,没有救了,你就一辈子当别人的钱包算了。天野空不再想着教给极光什么人生道理,他想了想,还是讲一些有趣的话题放松心情比较好。当然,是他自己的心情。
“还是来说点轻松的话题吧?之前有一对情侣来喝酒,女人很快就喝醉了,靠在男人身上……”
极光竖起耳朵,听得很认真:“诶……然后呢?”
“但她点的那杯饮品是无酒精饮料。”
天野空以为自己讲了个笑话,但极光的反应却有点奇怪。他晃了晃脑袋:“……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但……”
天野迷惑不解:“无酒精饮料能让你想起什么吗?那还挺怪的。”
极光正色,问道:“那之后发生什么了呢?”
“男人把跌跌撞撞的女人带走了,但其实她根本就没醉,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天野空回答他。
“抱歉我感觉我想起来的不是这么回事……好像弄错了……等我确定之后再告诉天野先生吧。”
极光显得有点低落。天野空不太明白他到底想起了什么,多半是跟酒有关的故事,他顿了顿又继续讲:“刚刚的故事其实还没讲完,后来男客人没再来过,女客人却自己来了,点了很多烧酒,喝得很豪爽,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呢。”
极光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天野空说:“这个嘛,原因也只能靠猜测了。比如她想在那天跟那个男人发生点什么,或者只是测试对方有没有绅士风度,又或者只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柔弱的样子,好勾起人的保护欲。”
“所以是在骗人……”极光喃喃自语。
“是在骗人哦。”天野空予以肯定。
事实上他现在才察觉到这也是欺骗行为的一种。天野空并不是想有意地聊起什么欺骗故事来刺激极光,他只是随便讲了一个故事,就有骗人的情节,不如说,情节里没有欺骗的故事简直少之又少。白雪公主里的皇后骗公主吃毒苹果,可是猎人也欺骗皇后说公主已死。灰姑娘穿上华丽的衣服与王子见面,很难说仙女教母没有在其中弄虚作假。可是极光并不理解,他总是把所有的欺骗行为都笃定地识别为坏事,却从没想过这其中也有善意。
“……为什么总是要骗人呢……”
天野空试图让他明白:“想像一下,现在有一个地方,所有的人都不会骗人,不会说谎,你觉得这里是不是个好地方呢?”
极光回答:“当然是啊!”
“然后呢,有一天,这里来了一个外地人。他发现这里的人竟然都不会说谎,于是就骗了其中的一个人,敲诈了一笔钱……他立刻成为了这里最有钱的人。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他是个骗子,于是把他赶了出去。可是呢……在发现可以欺骗别人,为自己谋取利益之后,本来单纯善良的居民也改变了。”
“本来他们都对彼此都没有防备,但经过越来越多的骗局之后,居民们也不再相信彼此。也许有人会信任他人,但建立信任比往常需要花费更久的时间。”
极光仍旧保持着他那种根深蒂固的态度:“……所以,一开始就不应该骗人的……”
天野空反问他:“如果一开始就不存在欺骗,也不会有之后的事了,你是这么觉得的吧?但是这个一开始,又是在哪里呢?”
极光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问:“天野先生,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故事?”
天野空深吸了一口气:“因为那个不存在欺骗的世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啊。根本没有那个按下开关的外地人,人类的互相欺骗和自我欺骗从文明的诞生之初就开始了,基督教里也有夏娃受蛇的欺骗吃下了智慧的果实,这种桥段吧?人类的欺骗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个充满欺骗的世界自我保护而已,不然又要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呢?”
人如果不去欺骗别人,要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呢?他想起许多阴暗色调的瞬间,想到父母的脸,想到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夸赞天野海斗的聪慧,想到被忽视,被苛责的无数个夜晚,又想到自己满分的成绩单,想到角落里的亲吻,刻意流露的亲昵与依赖,雨夜里女人悉心教导尚且生涩的他,许多伪装出的笑脸,父母的笑脸,女人的笑脸,女孩的笑脸。
他是靠着欺骗才苟活至今的,但极光却总是问他:
“天野先生觉得,骗人是正确的吗?”
那句话他无数次想说出口,却又被他忍耐下来。但也许某一天,他会对着极光大喊出声:
“骗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你根本就一点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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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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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泊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绵长而均匀。
在一整天的探索之后,就算有再为怪力乱神、让人恶心胆寒的事件,人也会因为身体上的疲惫而陷入沉睡。
菅原仰躺在她身边,尽管眼皮已经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心脏还因为这份太过接近的距离而砰砰跳动。
有寡淡的月光从窗户淌入室内,让她能勉强看清欧泊的脸。
欧泊的睡姿很规整。从她躺下到现在,几乎没有动过。
考虑到她似乎对安静的睡眠环境非常在意,菅原一直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动静,不论是翻身,还是尝试着把自己挪到离她更近一点的地方。
菅原很喜欢欧泊身上的气味。
这并不是说欧泊有使用化妆品或是香水的习惯,而是带了些玄妙含义的,凑近欧泊能嗅到的气味。
无法用花香或是果香这类已经被标榜好的词语描述,只能含糊地描述为会让她想起雨夜、森林和初冬的海滩。
那是很让人方式的气味。
菅原这么想着,又悄悄地离欧泊更近了一点。
从这个距离,她的睫毛便也清晰可见了。
长而密的睫毛安稳地阂在眼睑之上,像和翅而栖的蝶。敛起的翅膀遮盖了闪耀的鳞粉,在日光消散之后,便也把光辉四溢的羽翼藏在不起眼的颜色下。
菅原在记忆中搜索着那双让自己一见钟情的眼瞳在月光下的颜色。
斑斓的蛋白石在微弱的光线中就失去了夺目的火彩,但透亮银白的月光又会为它镀上一层白日里不常见的深邃。
像是挂在天边,触不可及的虹落入潭水,晕染成带了色彩,让人忍不住纵身跃入的深渊。
菅原小小地叹了口气。
欧泊也正如她给自己的称号,不论走到哪里都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要怎么才能独占她呢?
菅原想到这里,又莫名地有些忿忿,半眯着眼睛,恨不得把所有企图走进她的人通通赶走,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万籁俱寂的晚上皱着眉头打虚空狗狗拳。
干脆就把她藏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小心地放到光线找不到的地方。
菅原有些报复性质地想着,理性和对欧泊某几个面对喜爱瞬间跳出来,拒绝这个提案。
就算是她自己,也是更愿意看到欧泊按自己的步调和方式,利落地生活的。
又是一次小声的叹气充斥在房间中。
菅原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又慢慢地,以不会惊动眠鸟的速度靠近欧泊。
她暂时还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或许可以偷偷给她一个吻,又或许可以趁现在悄悄贴一贴她的脸颊。
在几乎就要贴上欧泊的距离,菅原屏住呼吸,以防气流打扰了沉睡的女性。
她还有几秒钟可以考虑自己的行动计划。
又一阵稍大声些的叹气响起,驱散了屋内假意的寂静和小心的试探。
“你还不睡吗?”
欧泊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眨着带了迷蒙的眼睛,向已经石化在原地的菅原抛出问题。
“我……那个……”
“明天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欧泊皱着眉头,语气中明显地混入了些无奈和不耐烦。
“……对不起。”
狗狗委屈地低头,绞尽脑汁思考如何道歉,又或者现在应该乖乖闭嘴,让对方能再次入睡。
“快睡吧。”
欧泊的声音轻得微不可闻。她翻了个身,把菅原裹到自己的被子中,按在怀里。
菅原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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菈弥亚准备进行一次突袭。
袭击时间是阳光正好的午后,袭击对象是看着湖面发呆的舞者。袭击原因……他毫无防备地背对着她,还需要什么别的理由呢!
她把鞋子放到草地上,像只黑足猫一样蹑手蹑脚地凑近。她盯得那么专注,以至于他的耳朵轻微地动了动,她就知道这次突袭已经失败了,哒哒哒地跑到了他身旁。
“帮我拿着这条项链、问问各位先生们吧。它不是女孩子们的——说不定就是你的。”
“可能吧。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记忆……谢谢你交给我保管。”
他在说谎。菈弥亚看着他把那串500日元挂上脖子、弹了弹吊坠。她的舞者有点儿矮,可它待在他胸口长短正好。
不过他说,“菈弥亚,把你叫来是有件重要的事……”她就没心思追究了——这样的情景菈弥亚见过好些次了,知道该慎重地对待。
她坐直身体:“你说吧!”
出乎她意料,舞者拿出了一沓纸: “有空的时候请填一下这份问卷吧。”
那可真是好些页。失望让菈弥亚稍微垮下肩膀,但她立即又让自己打起精神,“真多呀!这是很重要的调查吧?需要让大家一起写对吧,交给我吧。”
“不,都是给你的,请别、不要拿给其他人代填比较好。”舞者摘下眼镜,擦了又擦,“你先看看吧,菈弥亚,都是针对于你的问题。我觉得有点简陋,也许以后还要添加。”
“都是给我的……?”
“都是给你的。”
天,菈弥亚一点儿也不想做题,但是封面上写着【菈弥亚亲启】,于是她还是翻开了。所有题目都是对于她日常喜好的提问;还有一些类似于「婚礼的偏好」「房间风格的偏好」之类的题目。
“这是、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写的呀。”菈弥亚抬起头,啊呀,舞者端正地坐着、盯着她瞧呢,他的目光比正午的太阳还要晒!
菈弥亚的脸都要红了,赶紧埋头去答。
“嗯……从喜欢到表白要多久……你是怎么想的呢?”
“也许三天就足够了。”
“结婚的主要原因?”
“当然是爱,菈弥亚。”
明明是给她的问题,可每一道他都答得飞快,像已经思考了许多遍。菈弥亚越问越肯定他在用这份问卷说什么。最后一题会不会是告白呢?她恨不得立刻翻到末页去,可是前面有许多其它问题,有几道还全是用汉字写的。
“这个我看不懂。”她不得不求助。而舞者自然地就朝她凑近过来:“让我看看……”
“你好像没有那么拘束了。”
“我感觉自己似乎有个姐姐。是很温柔的人,就像现在同样失忆的欧泊小姐一样。所以现在面对女性可以放松一点了。”
“会不会她就是你的姐姐、是她把你找来了?你们都染了蓝色的头发。”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贸然认姐姐会给欧泊小姐带来困扰,还需要进一步搜集线索。”
菈弥亚看着他。他们的装扮有些类似,可他的鼻子眼睛都和欧泊很不一样——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关系呢?比如爱慕者……
这想法让她吃了一惊。可他刚才在“当前的结婚意愿程度”里头选了“非常想”,这样一来比对她一见钟情更说得通。
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种可能呢?
菈弥亚咬咬嘴唇。舞者还专心地看着她,这目光刚才叫她心里发甜,现在却发涩——也许他就要去做别人的舞伴啦。
可她还是看着他的眼睛,提醒他:“记忆没有恢复但非常想结婚的话……你是有恩爱的女朋友吧!”
她说出来啦!
她真想夺路而逃!
菈弥亚也确实站起了身。但在她找到理由跑开前,舞者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呼,我还以为自己表现的很明显了,菈弥娅。我就直白地问了,你要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吗?
“你在我眼里自信,正直,充满了活力和生命力。每次看到你,我都能联想到暖阳下的朝露和自由生长的鸟雀。你的热烈和自由是吸引住我的地方,却也让我害怕……” 他说着,松开手,视线瞟向了其它地方, “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按照你习惯的模式来就好。”
菈弥亚明白了。
他们心意相通,就像她刚才想要逃开,他现在不愿意看她拒绝。
她又咬了咬嘴唇——这次是为了别笑得太开。
“那你得先和我回家才行。”她说,“我可以叫你男朋友,但你要是想和我结婚,得先叫我的妈妈和古川先生同意才行。”
“古川先生……?”
“我妈妈亲爱的爱人、我的继父!你们有一点像。”菈弥亚说,古川先生在大学当教授,这让舞者露出了苦笑。于是换她握住舞者的手: “为什么要害怕呢?你和我一样是自由的,是我们选择了对方,而不是我选择你。”
后者的神情稍缓,但还是有些凝重,大概是在考虑自己能不能也走上这条路……啊呀,不行,她还是很想笑出来。
菈弥亚把脸埋进她的舞者的手心里,半晌才抬眼。
她慎重其事:“还有桩事我得告诉您。”
“什么?”
“您失忆了,现在的您是神秘的,我能看到的只有一点点。 但我并不是因为这样的未知才爱您。
“您看,天上的星星也是那样,平时就只能看到一点点。人们会给他编故事,但不会不接受它原本是什么样。
“我对您也是一样。您已经站在我面前,我想知道所有,不会要剥去原本来否定您、想象您。”
她看向他挂上脖子上的那串项链——四枚500円的硬币叠在一起,除了最下面一枚只是有些许破损,其他三枚都有明显的圆形贯穿痕迹,像是被金属烧熔过。
“这像是叠在一起、一次性完成的。”
“是错觉……不,或许我应该尝试信任你。”这一次,舞者脱下项链塞进她的手心,“抱歉,我说了谎。我确实记起了和这条项链有关的事情。”
“菈弥亚,有时候真相并不总是尽如人意,想象有时候并不见得是坏事。我并不想把你牵扯进太多糟心事里……你确定要听吗?”
菈弥亚把项链握在手心,亲一亲他。
“过去会藏在未来,它们是墙纸后的裂缝,迟早要蔓延到天花板上被看见的。让我看看墙纸背后吧!”
是啦,他想瞒着她,可比起追究他,她更关心这个问题。
“你想起被袭击的事了吗?”
“不,是再早一些,至少是几年前了。”她的恋人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虽然记不起究竟是哪一年,不过那会儿我应该还在上着高中。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我被卷进黑帮之间的火拼……或许我是黑帮的一员也说不准。子弹射过来,胸口口袋的钱夹救了我一命。当时运气真的很好,钱夹里全是沉甸甸的硬币,虽然记不住之后的事了,不过我想我是把这串项链当成了好运和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吧。”
他又用力抱了抱她就放开了手,“菈弥亚,谢谢你……这样就够了,我大概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还曾剥夺过某个人的生命。”
“嗯……可是你只会英语和日语,大概是在日本当地的黑帮吧。这里很安全,你不会做过那样的事。”
菈弥亚没有跑。相反的,她往他怀里又靠了靠,一点儿也没被吓到。
“嗯。”舞者的声音闷闷的。
“啊……你还不知道呢!”她放松地笑起来,抬头去摸摸恋人的脸颊:“我不是在日本长大的!我和妈妈好几次到过有武装军队的地方,平时就有人带着步枪。而且在那样的地方,大家都带着手枪,有时候也会拿出来用。”
我也会开枪,你不要害怕。她说。
“可如果我真的杀死过谁——”
“我希望你没有那么做过。”菈弥亚捂住他的嘴。
“我会为死去的人悲伤、问你'就没有更好的方法吗’——可更好的办法不是每时每刻都存在的。”是的,这个问题菈弥亚已叩问自身许久,但事实就是如此。无论是在她9岁还是19岁,一腔爱意都无法解决所有问题。
“我的舞者,魂灵们的亲人会决定是否追究你。如果有谁找上门来,我不会袒护和介入你们之间。”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曾经有某位受害者是你的朋友呢?你会对我失望,用子弹射穿我的心脏吗?”
隐约的不安感让菈弥亚回抱住了他:“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如果你要我做你的受害者,我会挂念活着的生命,但会原谅你那样杀害我。就像你说过的……你这样的人,做事一定都有着重要的理由。”
她轻易许出自己的性命,不是因轻贱它,而是因轻信他。
“我记得我的每一个朋友。他们的'曾经'中没有你。要是你未来那么做了……我也许依旧会爱你,但痛苦和失望不会被抵消。朋友死了、你夺去一个人的生命——我会比其中一件事单独发生更伤心。在复仇之前,我就死于心碎了。
“——可你又真的会杀了我的朋友、又等着我杀死你吗?到那时,你又会怎么做、怎么想呢?”
“我不会原谅那样的自己,并会请求你把子弹射入我的心脏吧。不过,我并不想看到菈弥亚心碎啊。菈弥亚的结局应当是正面积极的,我保证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的舞者手忙脚乱了一番,最后向她举手投降,“而且你看,这些假设其实是没有意义的……我现在两手空空,怎么能杀得了人呢?”
“听说退出日本的黑帮要切掉一根小指才行。要是你还在为你的组做事情,之后打算怎么办?”
“那必然有什么重要的理由……我一定会找到的。”他这么说的时候也依旧是认真的。
他会是警察的卧底吗?他会暴露吗?
菈弥亚无法让自己不忧虑,但她还是笑着说“我相信你。请一定要记得——你的未来也已经成为我结局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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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预告
菈弥亚决定教她的舞者使用枪,可是她给他留了言、他却一直没回复。
她去询问和他住在一起的人们,这才知道他总在深夜不见踪影。
感到担心的菈弥亚决定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