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世上万事皆缘起,因缘生万物;万物又有灵,就此诞山川精怪,飞禽鸟兽。
大清尚书纪晓岚先生有云,事出无常必有妖。这林林总总的东西多了,便会起争端,扰世间清闲。
只是非人的东西要是搅乱伦常纲纪,也不好叫人判断,因此诸国就此暗地里建立了各自的组织。
说到这里,便要提一提那中国的六扇门——此地搜人类中的能人异士,又招神佛妖怪,为的是清查异常、解决事件。
正是因其存在,世界齿轮啮合如常。
本企为参考了现实世界半架空企划,并不会涉及南京的严肃历史事件。可当做现实世界的平行时空看待,并无法完美还原南京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考据党切莫较真,介意勿参,感谢理解。
随便写点找找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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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舆趴在地上。
新铺好的复合强化地板正轻微地震动,没散干净的油漆味和蓝月亮混在一起,挺好闻的,就是有点儿不好闻。五百块和上任租客换来又花两百修好了的滚筒洗衣机焕发第二春,每每工作起来都特别卖力,完美兼任了全身按摩仪。
就是地板有点硬。
周舆把手机推到一边,翻了个身继续盯着观察窗。里头的衣服左三圈右三圈地转,看久了颇让人晕乎。周舆想,他的脑袋毫无疑问能从这里塞进洗衣机,如果使劲挤挤,肩膀也不会卡住。而众所周知,只要肩进得去,身体的宽度就不是……至少对猫来说不是问题。
可惜他学不会变动物的法门,这深度估计只够塞到肋骨。
洗衣机哐哐哐哐哐地开始抖,周舆的后脑勺轻轻敲着地板,好似快睡着的和尚敲着木鱼……他又觉得钻不进去好像也不那么可惜。
人把自己塞进洗衣机有什么意思呢?
据他小时候捉迷藏钻翻盖洗衣机的经验来看,非但洗不干净,多半还得哇哇地吐——这一定不是个例,不然早有人发明全自动洗人机了。黄鼬精之类的小东西倒可以拿它做个巢:五面厚墙、防水性能好还带烘干功能。这台有些旧了,不好布景,拿簇新的仿个宇航窗摆拍什么的肯定特好使,能拍出好多路数……山上那些小精怪一定喜欢。
周舆从小就长在山上,师父叫他下山度死劫,他倒觉得自己是来长见识、归烟火。
山上也有现代化物品,但是网络不好使,水电也常有问题,精怪和人大多不靠那些活着。到城里就不一样了,手机和法器一般,人人时时捧一个。菜不用自己养、饭不用自己种,直接就能买着调理好的半成品,周舆迅速融入其中,现在洗了衣服都不常晒,直接烘干了事——他买了个烘被机。
原型摆拍这事儿周舆是从一个被捉来灵兽科的小孩那儿知道的。那三花小姑娘手机里全是原型和半化形状态,开了两个人设不同的账号,其一是养了聪明小猫的宠物主播,几乎不会出现在镜头里、经常上传自家的机灵猫猫小视频(全是自拍);其二则是设定为“手作达人”、出境时常是带猫耳猫爪的半化形状态,大咧咧地就在镜头前抖耳朵、磨爪子。这些“可动性极高的零部件”每每出场都会引起大量尖叫(好在科技发达,没人会怀疑是妖怪在假装科学)。这两个账号相互关注,更新频率也高,不时还有同框联动——小姑娘会找真猫临时客串自己——还老发些“更喜欢猫猫还是手工帝”的投票,可以说是一种左右互博。
顺带一提,她被灵兽科注意到是因为真有人为猫猫和手工帝哪个更棒大规模约架,当事宠物店被围得做不了生意。
周舆满以为自己那回可以大显身手——在山上找不着机会——师父能打十个,师兄能打八个,他是差些、切磋两年回回垫底……但好歹也是怀揣异术的人,打四五个、不,三四个寻常人总没问题吧?
结果执行科的宋和“嗖!”一下就赶到前头去了,跟牧羊犬似的拉拉这个的领带、推推那个人的后腰,不一会儿就把这些人撵出好远。
待周舆越过人海跑去看,这群人已经茫然地缩在角落,毫无攻击性可言了。
【周舆,实战经验,0】
洗衣机滴滴直叫。
它和周舆之间隔着两米。后者操控着戒尺戳过去……歪了,和关机按钮擦肩而过。再一戳、用力过猛,戒尺飞了出去。试了好几回,他终究还是老实爬起来按了关机。
还是缺了些实战经验,周舆想,还有四个月就要回山上了,希望那之前有机会动武吧。
知道了蜻蜓来的方向,几人用手机照明,沿着太湖走了不一会儿,一条巨大的龙皮展现在众人面前。
几人都多多少少能感应到灵气,这龙皮上的灵气浓郁得让人头晕眼花,像是醉酒。
“事不宜迟,我们直接把龙皮回收了。”黄昊宁手一挥,摆出队长的架势。
还没等他摆完,夏布莫三人直接就将催化罐头布置好,打开了。
只见罐头中的灵气与龙皮的灵气交融,催化附皮上的虫卵躁动不安,以极快的速度膨胀。不一会儿,虫卵都发起红色幽光,炸裂开黑夜。一只只红色的蜻蜓附着在龙皮上,至少有数百只,或许有上千只,硬生生造了一条蜿蜒盘旋的龙甲。像是有呼吸一样,上下起伏着。
“这,这得是多少钱……”蒋佳佳不禁感叹。
“一只都别抓,知道吗,反正你记忆也要被清除,我直接跟你讲,这蜻蜓叫龙甲,你抓就会吸你生命力。”夏墨提醒道。
“哈哈,生命力吸血鬼。”黄昊宁笑。
四人和小女孩站得远远的,只看蜻蜓四散起飞,一动也不敢动。
雨滴突然打在地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然后一滴一滴密密麻麻地把天地包围。
“果然下雨了,莫先生说得对。”布莱兹不得已地收起正在做记录的本子,宝贝地揣进怀里。
“真是好雨。”莫要夸了一句,“不用我们处理龙甲,它们也飞不了多远了。”
舞蹈波动的雨和被惊飞的红光之下,四人急匆匆地把龙皮卷了卷扛了起来,粗细像是一棵不小的树,足以见得这龙该有多长。
咚咚咚,门被敲响。
招待所的走廊被过度消毒,氯水的味道让这里闻起来像是游泳池。门里悉悉索索有人的动静,但里面的人没有主动搭话。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上,今晚是一个漫长的雨夜。
“你好!有人在吗?”男声响起。
“我来。”女声小声说了一句,又大声对里面说,“我是来卖萤火虫的!”
猫眼里有人望了出来,走廊里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男青年,旁边跟着一个小女孩,两人淋了雨,头发蔫蔫的,看起来毫无威胁。单看衣着,两个人都有一股乡土气息,想必是本地村民。
“进来吧。”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随之咔嗒一声,门开了锁。
女孩先进了门,双手半握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男子一头灰色头发,夹杂两根蓝色挑染,正是黄昊宁,保护似地跟着进来,然后把门带上。女孩便是蒋佳佳,她张开了手,手心中一只长相奇特的红色蜻蜓飞了出来,中年男子低叹一声,注视着蜻蜓,都没注意到门根本没有再次发出关上了的咔嗒声。
红色蜻蜓的光芒变得微弱,似乎生命力也不太够用了。中年男子立刻从乱摆放的行李中拿出一个装昆虫的笼子,小心地把红色蜻蜓抓了进去。又翻出一颗发光的石头,一起丢了进去。
神奇的是,接触了那石头,蜻蜓仿佛吃了一顿饱餐,光芒亮了几分。
黄昊宁看着中年人将电视机搬开,一瞬间,红色的光星星点点地从电视剧后面亮起,少说有十几二十个整齐堆放着的笼子。
“很好,很好。”中年人笑眯眯地转过身,唠家常似地聊起来,“你抓的还是你妹妹抓的?”
黄昊宁顺理成章地应了这个兄妹的身份,回答:“是妹妹抓的。”
“不错啊,小孩就是厉害。”中年人语焉不详地夸奖,笑着摸了一把蒋佳佳的脑袋,“哎呀,有点发热,还是让她好好躺着吧。”
蒋佳佳侧过头,不让他继续摸:“300块,还有只死了的,你出钱不。”
“死的不要,地上捡的和活的能一样吗?”
“不是地上捡的,我抓的!”蒋佳佳纠正,“我抓了两只。”
“两只?小妹妹真喜欢吹牛。”中年人笑了一下,“不可能有人能抓两只,没人有那命,你抓一只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命硬了。”
“你,明知抓龙甲的副作用,还叫小孩去抓给你?”黄昊宁的声音突然提高,带了一些怒气。
“你怎么知道叫龙甲?你是什么人?”中年人慌乱了起来,转身想去掏什么东西出来。
黄昊宁对着他面门就想来一拳,却只见那中年人举着一个三足香炉,嘴上念了什么,自己的右手就像局麻了一样不听使唤地垂了下来。
“既然你也知道龙甲,不是抢生意的就是抓人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凶狠,“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今天别想走。”
蒋佳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为了保全自己,用力地踩了中年人一脚。
“啊!你这个小屁孩!”
在中年人抓向蒋佳佳之前,黄昊宁就用左手抱起她,向门退去。
“跑也没用。”他念了几句,眼见黄昊宁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也走到门边。
“哇,我可不是战斗人员啊……”黄昊宁碎碎念了一句,然后注意到了什么似的,举起了还能动的左手竖起了中指对着他,“而且我们也不止两个人。”
视野死角处,卫生间的门开着,门中刀光一闪,将香炉挑翻在地,拿着唐刀出现的,正是莫要。
“什么时候进来的……”中年人什么声响都没有听见,心下打鼓。
不等他再说什么,莫要的刀一翻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黄队长,其实我们直接打进来就好了。”
门后面传来夏墨的声音:“至少得确认一下这人是不是麻瓜吧。”
“很明显!他不是!”黄昊宁站起来跳了跳,看自己活动自如才安下心把门打开,把夏墨和布莱兹邀了进来,“请进请进,就当自己家。”
“打扰了——”布莱兹从善如流,笑着走了进来。
“打扰了——虽然也不是你家。”夏墨一边吐槽一边进来,五个成年男子让这房间空间显得格外的小。
黄昊宁二话不说,先给中年人脸上补上了刚刚那拳:“哎呀,这个是刚刚争斗的时候打伤的,大家到时候都这么说好吧。”
三人别过视线,就当没看见。
“这个石头是什么?”布莱兹掏出了他回收的,蒋佳佳用过的那颗石头,已经不发光了,“为什么龙甲会被它吸引?”
“这是灵石呗灵石,你们看修仙小说就知道,含有灵气的石头,龙甲吸灵气。”中年人肿着脸没好气地回答。
“你买龙甲干什么?”夏墨问。
“卖给别人,大人物,稀有的东西总会有人要的,有人养,有人做标本。”
“你买300块,卖出去多少钱。”蒋佳佳探头也问。
“卖出去……”中年人看了一眼小女孩的脸,声音变小了一些,“三万一只……”
“个十百千万……”蒋佳佳掰着指头算起来。
“哎呦!”中年人叫了一声。
是莫要踢了他一脚,莫要踢完一脸平静:“这是刚刚争斗的时候踢的。”
“把钱给她。”布莱兹难得地也一脸生气。
“不要了。”蒋佳佳突然变卦,“不要坏人的钱。”
四个大汉围着一个中年人,押送上了车。蒋佳佳跟在后面坐上车取暖,抹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脸。
“我们还没问过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这300块呢。”黄昊宁打着火,开了一点暖气。
“演唱会……”蒋佳佳脸上充满了憧憬,“我想去听我偶像的演唱会!就这几天,在南京。”
“那你要了这300块不好吗。”夏墨一边用纸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递纸巾给大家。
“不行,我想用正确的方式去见我的偶像。”蒋佳佳有些害羞,“不偷不抢,不给家人带来负担,靠我自己。”
一车大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那中年人嘲笑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那,今晚我们带你去吧。”黄昊宁提议。
雨打着车窗,雨刮时不时摆动一下。
开车的还是黄昊宁,哪怕是雨夜也把油门踩到了底。副驾驶坐着的夏墨实在是累得不行,靠着车窗似乎已经睡着了。
副驾后面的位置上坐着的是布莱兹,他在本子上修修改改,本子里夹着一只蜷缩的龙甲干,龙甲的红色发灰。
中间的位置是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他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样审判,或者什么样的惩罚。
主驾后面坐着的是莫要,他抱着大家绑架去南京的女孩蒋佳佳。
车里放着蒋佳佳的偶像的歌,每一首她都如数家珍,兴奋地向大家介绍。
漫长的雨夜才刚刚开始。
我是演员蒋佳佳。
我写下这本自传,想从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节点开始。
那是小女孩的不切实际的愿望,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小村子里跑去城市里听自己偶像的演唱会。没有钱,不够成熟,充满了勇气。
我的记忆充满了模糊不清的片段,我也不记得怎么到的南京。明明买不到门票,却不知怎么地偷偷翻了进去。
我的偶像,我现在已经听不到他的消息了,虽然离得很远,但是闪闪发亮,记忆里有蔓延千里的红色光芒。
周围都是陌生人,没有人认识那个小女孩,但是我感觉非常安心,像被几个友善的人好好地保护着一样。
从那时开始,我相信,没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
中年的黄昊宁打了个哈欠,把书合上,抓了抓灰色头发,蓝色的挑染依然扎眼。
明天把这本书带给他们看吧,那小女孩真是写了一本烂书……他想着想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