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大陆,圣别纪元后期。
血族女王莉莉安突然失踪,几乎同一时间爆发的怪奇疫病让人类数量逐年锐减,失去管控的血族加上疫病的席卷,让整个社会动荡不安。
将一切扭转的契机在于教会发现血族的血液竟是能治好疫病的良药。
从此,以血液为中心的利益旋涡将整个世界卷入了其中。
【创作交流群:691199519】
露露:给我来本《沟通的艺术》。
有点短,先到这里吧,等最后那位师傅有了脸【?】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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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朦胧的意识中,露缇娅似乎听到了什么。
“又一个。”
那听起来像是个小女孩的声音,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淡漠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哎呀,出了点‘小’意外。”
这个回答的声音露缇娅很熟悉,那是她家的常客——阿沙尔的声音。
可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个声音,她就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仿佛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
……对,一定是梦,一切都是梦。
像是要给自己催眠一样,露缇娅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可两人的声音却打破了她为自己筑起的脆弱防线。
“我也是好久没读到这么好的作品了,一不小心就……”
“就把她家里人都吃了?”
“吃”这个字眼还是把露缇娅拼命想要忘记的场景从脑海深处挖了出来。
昏暗的书房,浓重的血腥味,支离破碎的身体,还有母亲那无神的双眼……
露缇娅想要尖叫,更想逃跑,可她已经失去了声音,也没有自信能从吸血鬼手中逃出去。
“她好像醒了。”
那个女孩的声音刚落,一个轻巧的脚步声就向露缇娅走来。
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露缇娅终于睁开双眼,颤抖着支起了身子。
“露露!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突然晕过去可吓坏我了。”
阿沙尔还和记忆里一样亲切,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站在血泊之中的样子,露缇娅一定不会相信他就是杀死自己双亲的凶手。
她怯生生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
看来阿沙尔趁她失去意识把她从家里带了出来,此刻他们正身处一间像是起居室的房间。
阿沙尔身后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和露缇娅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正抱着洋娃娃缩在沙发上。一双殷红的眼睛在捕捉到露缇娅的视线后闪烁了一下,随后,女孩舔了舔嘴唇。
她一定也是吸血鬼……!
露缇娅吓坏了,只想离眼前两个怪物远一点。她手脚并用着爬下沙发,慌不择路地躲进了沙发后的阴影。
“尼娜,你吓着她了。”
“阿沙尔,你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有正确的认识?”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名为尼娜的吸血鬼少女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把她带回来干什么?是给我吃的吗?”
听到她的提问,露缇娅更害怕了,两条腿抖得根本支撑不住小小的身体,只能蜷缩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呜咽。
“不行不行!”可不知为何,阿沙尔竟然很强硬地拒绝了尼娜,“露露可是那对夫妇的女儿,只要好好培养,一定能成为比他们更优秀的作家。”
如果不是正在担心自己小命不保,此刻露缇娅一定会和尼娜一样一脸不解地用沉默回应阿沙尔吧。
“……好吧。不过你也知道,我肚子饿了的话可是会饥不择食的。”
“这不是问题。”阿沙尔自信满满地回答,“我已经准备好地方了。”
当天晚上,阿沙尔就带着露缇娅离开了尼娜所在的房子。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位于山里的古宅,只从外表来看,这老房子看上去随时都会闹鬼。
不过,住在这里的确实是吸血鬼就是了。
“来吧,露露,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不知是不是阿沙尔的态度让露缇娅察觉到自己并不会被吃掉,她总算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
听到“家”这个字,她甚至敢明目张胆地皱着眉头瞪他一眼。
可惜阿沙尔完全没有察觉露缇娅的心思,自顾自地就张罗了起来。
“这里房间很多,你可以自己挑喜欢的来住。我拿了一些尼娜的衣服给你替换,书房里也有你喜欢的童话书……总之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在这里生活。”阿沙尔领着露缇娅在宅子里参观,和外观不同,屋里倒是收拾得井井有条,“我还要照顾尼娜,不能一直在这边陪你,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会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难道说……我可以趁阿沙尔离开的时候逃走?
正当露缇娅这么想着,阿沙尔却突然俯下身靠近了她。
“露露,你可别想着逃跑什么的。”他语气平淡,这仿佛读心一样的话语却着实吓到了露缇娅,“刚才来的路上你也看到了,这座山这么大,山里还有野兽,你一个小姑娘随便跑进山里只会白白丧命。”
阿沙尔又站直身子,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也不管这个举动直接让小姑娘浑身僵直。
“不过你放心,我在你身上留下了记号,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会去救你的……所以如果你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也不会拦你,记得别跑太远。”
由于露缇娅怎么也不肯回答阿沙尔的每一个问题,阿沙尔就自作主张替她安顿好了。
看起来他确实没有吃掉露缇娅的打算,不仅把小姑娘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主动充当家庭教师,带着各种书籍来让露缇娅学习。
那天他说要把我培养成作家,不会是真心这么打算的吧?
露缇娅头大地看着眼前过于高深的物理学著作,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然阿沙尔对她可以算是很亲切了,但她仍然控制不住对阿沙尔的畏惧。
这不仅仅是因为吸血鬼是会吃人的怪物,更因为露缇娅逐渐意识到,阿沙尔是无法用人类的逻辑来理解的生物。
尽管被阿沙尔提醒过,但露缇娅还是忍不住试图逃跑过一次。
阿沙尔并没有立刻就来追她,让她觉得或许自己逃得掉。可当她跌跌撞撞地跑在没有道路的山林里,连方向都搞不清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
偏偏这时,一群饥肠辘辘的野狼发现了迷路的小姑娘。
露缇娅被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就这么被狼吃了也不错,至少不必再担惊受怕地在阿沙尔身边生活下去了。
而阿沙尔就在这时出现,救下了她。
露缇娅这才知道,从自己离开那座古宅的时候,阿沙尔就已经跟在了自己身后。
“毕竟是我说过露露可以出来透透气的嘛。”
他根本就不觉得露缇娅会从自己身边逃走,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更让露缇娅绝望。
难道我就没有办法报复这个杀死爸爸妈妈的怪物吗?
难道我就只能任他摆布吗?
露缇娅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力。
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露缇娅也渐渐适应了。
由于阿沙尔并不会勉强露缇娅,所以她学会了在各种小事上和阿沙尔对着干。
对露缇娅来说,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反抗,可对阿沙尔来说,那恐怕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毕竟只有在她每次拒绝给阿沙尔写点什么的时候,才能在他脸上看到点不一样的表情。
就没有什么别的我能做到的事吗……
这天,露缇娅又独自离开了大宅。
白天吸血鬼无法活动,所以对她来说是相对自由的时间,露缇娅总会趁白天去外面走走。
当然,考虑到那些凶暴的野兽,她也不敢走得太远。
露缇娅找了个树荫坐下,翻看起从书房拿出来的书。
那些包罗万象的藏书,恐怕是住在这里唯一的优点了。
虽然总在阿沙尔面前表现出一副什么都读不懂的样子,其实露缇娅早就把他的书房翻了个大概。
如果被阿沙尔知道,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的教育方法大获成功,所以露缇娅绝对不会暴露这一点。
只要沉浸在书的世界里,露缇娅就能暂时忘记令人窒息的现实。
她一口气读完了剩下的大半本,抬头才发现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
这个时间,阿沙尔应该来了吧?
想到这里,露缇娅开始犹豫要不要再在外面拖一阵时间。
毕竟她实在不想看到那张脸。
可是再拖下去,野兽也要活跃起来了……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露缇娅吓了一跳,以为有野兽接近了,赶快跳起来向宅子跑去。
途中她还回头看了看,确认有没有什么追上来。
可在渐渐昏沉的暮色中,她并没有发现什么野兽,反而有一道颀长的影子在林间一闪而过。
……有人?
这个疑问在露缇娅心头一闪而过,立刻就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她还从来没在这山里见过人的踪迹呢,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露缇娅决定不再多想,一溜烟跑回了屋子里。
此刻她还不知道,今晚,她的命运将迎来又一个巨大的改变。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面对着维塔拉的残月血族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金头发的女吸血鬼面不改色地抹掉嘴角的月鼠血迹,一脸真挚:“难喝到让我想要当场失忆的地步。”
对方显然噎了一下,露出了头痛的表情。好在这位嗜血虽然麻烦得很,但大部分时候还算是位有礼貌的女士,即使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也照旧付了钱。
如果她能不那么惹是生非就更好了。
残月店主在她拿出那个有些眼熟的钱夹时,眼角还是抽了抽——这是前几天被维塔拉搭讪走的陌生倒霉蛋的,现在还剩几根骨头大概都不知道了。
“真可惜……看起来这里没有眼熟的人。”罪魁祸首的视线扫过店内,喃喃自语道。
“……你还是快走吧。”
被扫地出门的某人并不觉得沮丧,月光把沙丘染成发亮的白,像是巨大的天然舞台,她走了没多久,就一蹦一跳地跳起了小滑步,在沙面上踩出一个个旋。
沙漠并不是适合跳舞的地方,流沙常常形成危险的漩涡,有几个倒霉的公会猎人就是这么丢了性命的,当然其中并不乏维塔拉的功劳。
舞者当然要掌握自己的舞台,对吧?她仰起脸来,对不存在的观众们微笑。
在梦里她是有很多观众的,观众们隐没在台下的黑暗之中。那是支离破碎的梦,灯光下的红色舞鞋踏在舞台的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踢踏声——一二三,跳,一二三,转。
而这点声音很快被观众的欢呼淹没,金发的舞者舒展身体,轻盈又急促地跳跃了起来。她的眼睛在刺眼的灯光中闭上,在一片眩晕中起舞。
“维塔拉!维塔拉!”
她听见观众的尖叫和嘶吼,仿佛这里不是剧院而是角斗场,下一秒舞台上的斗兽就会撕碎对手。癫狂的嘈杂欢声带来细细密密针刺一般的疼痛,叩击着她的心脏,不安分的血液翻腾着,想要从每一个毛孔里汩汩地流出来。
她的心脏砰砰,血从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漫出来,滴落在地板上。
哎呀,我不会被血呛死吧,舞者展开一个笑容,睁开眼睛,沙漠夜晚寒冷的月亮正注视着她。
没有舞台,也没有观众。
维塔拉无聊地坐了下来,甚至在沙上滚了一圈,抓到的一把沙子像她满是窟窿的记忆一样,从指缝里流走了大半。
昨天见过的人可能今天就会忘记,喜欢过的东西也许早就在垃圾堆里生锈,承诺过的事情说不定也没能完成,舞者像是个残缺豁口的杯子,无论怎样都不能装上一整杯水。
她会跳舞,但谁是维塔拉的老师?谁又是维塔拉的观众?回想过去,她只得到一片遗憾的空白。只有礼服、舞鞋和近乎狂热的舞蹈冲动给她套上一个身份。
她无法阻止杯子里的水流干,只能给杯子加入新的水。
倒也不失为一种好事,维塔拉想,至少你看什么都会觉得新鲜。她不知道别的同族是否会为良好的记忆而烦恼,也见过不少人因为过去的痛苦回忆做出出人意料的抉择。
记忆是宫殿,人人都该有一座经年累月铸成的屋子,但维塔拉只有坍塌破败的剧场,她找不到砖瓦,只有一地沙。
于是我是混沌的,不稳定的,没有方向的野兽,过去无法为我指明将来,我只为当下的喜悦而欢笑,为眼前的悲剧而哀哭。
凌晨的时候,她遇到一位面善的旅人。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维塔拉露出真诚的欢欣。
她会好好收集这些记忆的碎片,他们的血肉会重新回到这不满之杯中。
——我们无法实现愿望,但或许可以原谅,亦或者记录。
尤尔娅·马尔蒂今日起得很早,细致地整理仪容并戴好头巾后出门。不过她并没带那个装有镰刀的武器,只是习惯性佩有枪和匕首,因为她并不是因为狩猎或委托外出,今日她有邀约。
几日前,她收到了一封信函,印戳源于教会,但信封上的名字不来自她任何认识的朋友。对方自称恩斯特,是教会的一名神父,想要同她聊一聊圣女米娜的事情——他的措辞恳切理性,并不像是什么好事之人,所以在短暂的思考后,尤尔娅答应了这个请约。
于是他们约好今天在广场碰面。尤尔娅顺手买下两个红果,把汁水甜蜜的其中一个咬碎吞入腹中。另一个则被视作“礼物”,被她带给那个伫立在阳光下脸色苍白的青年。他们在最后一通书信中互相描述了外表,而在临近猎人工会的地方有一个神父也是稀奇的,要让尤尔娅一眼认他来并不难。
她向着对方走去,在将近时开口:“您便是……恩斯特先生?”
对方生有一双清澈的眼,看到她时似乎略有些惊讶。这倒也正常,尤尔娅知道自己相当异类,一个修女去当猎人,从描述就能窥得叛逆的面貌,但阿尔文先生曾评价她温和内敛,加上由玛歌修女指导出的礼仪,她看起来应当在教堂的圣像下跪伏祈祷,而不是佩一把刀。
“您好……尤尔娅·马尔蒂小姐?”
“是我。”
客套和寒暄先行出场,尤尔娅带着微笑将红果塞进对方手中,比起礼物,她只是说这是路上随手买下的东西:“请别介意。”
“哪里呢……”
短暂的停顿后,东道主发出邀请:“太阳很大吧?再这么下去人肯定受不住,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哪里吃点什么,休息一会?”
对方显得意外,似乎在思忖今日是否带够了钱。但或许是太阳确实太过毒辣,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在这里居住也有几年,尤尔娅还是知道哪里有物美价廉的小酒馆,味道不错、就是有些吵杂。但因为时候还早,屋内倒也算冷静,只有几个闲汉从早到晚喝酒、大喊大叫或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口中还念着已经死去的儿女。
尤尔娅越过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们,带恩斯特在一个小角落坐下,邀请对方尝尝这儿的培根。他们在老板娘点完单离去后对视,最后是恩斯特开了口:“正如之前信上所说、我在记录圣女的故事。”
他们的声音在醉汉的吵杂中有些含混,需要细细聆听。
对方用沉默回应了这个开场,但眼神温柔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相较于纸上的记录,恩斯特本人并不算善言,他斟酌构思着词句,将它们转化为语言吐露。
“我很好奇米娜圣女的事情,而我听说您是她的好友,也许您愿意跟我说说?”
尤尔娅缓慢地颔首,眼神却落在恩斯特因为局促握紧的红果上。在阳光下红似鲜血的果皮折射光芒,仿佛她好友美丽璀璨的红发。她死于一场蓄谋已久的献祭,死于一群人的狂欢,尤尔娅·马尔蒂本可以这样开口,说不定面前的神父会真的如实记录,然后把她的愤怒留于后世,变成火焰烧毁那些狂信的信徒与每一个刽子手……
最后她这么说:“米娜是个非常好的姑娘。”
她只是这么说。
尤尔娅已经可以很平静地与他人谈及自己的曾经,她并不希望将负面的恶意加诸米娜的故事。在她的心里对方永远都是那个微笑的、对她伸出手的姑娘。
“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出身并不太好……您明白的,圣女一般都是孤女,米娜也只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您也许见过他,米路,他很乖巧,我和米娜都很爱他。”
尤尔娅平静地叙述:她与米娜共同长大,她们一起晒太阳、她去给米娜偷摘阿尔文的花草、米娜为她和米路做点心、偶尔偷懒被玛歌修女发现被骂、她的父亲骗两个姑娘和一个小孩去帮他跑腿之类……
八年过去,她的记忆依旧清晰,可以将每一件事数如家珍。米娜就好像她生命中某种美好的代名词,不需要咀嚼就渗出甜美,将整个人生染透作一场梦境,即使梦醒了也不会遗忘。
“你非要说,米娜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念书很好、照顾弟弟很好、对朋友很好、长得很好……但这些事情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能做得到。她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圣女。”
她只是个死于十八岁的姑娘,没有任何前缀和头衔可以掩盖这点。如果你想要记录,那可否请你记住这一点?
恩斯特仔细聆听,偶尔问及一些细节。他的双手略有一点颤抖,似乎有火燃烧魂灵与腔喉。他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谈起。圣女是最为神性的,事业是最为伟大的,但在这个庞大的群体代称下,她们每个人都是平凡的、会欢笑也会与任何相同年龄的姑娘一样烦恼。只不过那些姑娘会长大,而她们却将在短暂的生命末尾被冠上神名,融化进群体,那个时候她们就只是圣女,变得恢弘而璀璨。
现在在他的面前是长大的姑娘,而从她微微眯起鎏金般的眼眸中,伫立着圣洁的圣女。她们同样年龄,却一个前进、一个永留,让恩斯特明白书籍掩盖下的真相有时候残酷且现实。
他并不会否定神,只是有些话语几乎冲破喉咙:“尤尔娅小姐……”
米娜圣女。
女子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他在那里看到一双蓝色的眼。
“我并不是因为神而这么做……”
“只是不希望你们被遗忘。”
沉默蔓延开来,恩斯特恍然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由得语塞地红了脸。不过尤尔娅很快笑了起来,她将点好的小吃推给对方,用轻快温柔的声音接话:“我不会被遗忘的。”
恩斯特略微讶然。只听对方继续说:“因为您在记录圣女不是吗?那我将会作为米娜的朋友被您记录,不被遗忘。”
同样的,你所记录那些鲜活的灵魂,将以你的笔留在人世,成为未来人们记忆中的、不被头衔掩盖的纯粹的少女。
“其实这个时候说可能有些太晚,不过我真的发自内心觉得、您去记录这些是件很好的事情。曾经没有人去记录圣女的故事,您却愿意这么做。这一定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与信念的人才可以做到的,这也是我愿意答应您的邀约的理由。”尤尔娅诚恳地说道,伸出手指轻轻推动桌上因恩斯特太过激动有些摇晃的红果。或许恩斯特并不知道,她在听闻这个消息时是如此感谢面前的男人,甚至几乎为之涕零。
“人的记忆终究会逝去,但是书会留下传承。我们的知识源于图书,我们的故事留于笔墨……圣女是至高无上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真的看见他们……包括教会的一些人与……曾经的我。您真是位温柔且有意志力的人。”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澄澈的眼睛没有因为那些“无聊”的故事变样,恩斯特似乎感觉惊讶,却又被鼓励。他向面前这位曾经的修女表示感谢,又被对方塞入了红果。
“我们先吃点东西,都要冷了。”尤尔娅笑着说。
小酒馆的味道倒也不错,略冷的汤食抚慰心灵,吃光的餐盘摆在他们的面前,昭告这场交流或许要落下帷幕。
“最后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于是,尤尔娅问。
对方犹豫了片刻,斟酌着词句:“我有一个好奇……您是为什么离开教会呢?”
“我看您并不是……讨厌教会。米路他都留了下来,您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吗?因为我在逃避。”
女人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她的话语显得相当坦率且非常理性,甚至因为说的是自己泛出了冷酷的色彩:“因为我发现我还爱着教会。爱着所有人。所以我逃跑了,啊,请不要误会,我并不觉得这份爱对不起米娜。可是我没办法承受第二个圣女死在我的面前,那会让我憎恨、讨厌,将这份感情毁灭。是的,仅此而已。”
“只是个很自私的理由而已,不好意思。”
她轻轻敲击着桌子,声音放得很轻:“我在米娜去世后的很久自我折磨,最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有些东西只有远离才能够更加好地去爱着。您对于圣女心怀愧疚而开始书写,我无法接受所以离开……就是这样。毕竟,就算发生了这种事,我还是很喜欢教会,所以我必须离开。不去摩擦,就不会感情撕毁。”
既然无法实现愿望,那么她选择原谅。
她没有资格替米娜、米路原谅任何人,哪怕米娜憎恨一切、包括她自己,尤尔娅·马尔蒂也只会将手腕置于刑具,任由对方切断。她活该因为没有救到米娜被永远诅咒。所以她只是替自己原谅,原谅自己的憎恨与懦弱,原谅自己的逃避和无力。她承认自己是个失败的友人,所以才能接纳自己仍然爱着教会;她原谅自己所有的失败,所以才能站在这里,不憎恨那些狂信者;所以才能离开教会,爱着所有人。
不过也正是因此,她才能等来面前这个人。
她说:“我是个懦弱的人,与恩斯特先生不同,您愿意直面这一切,以自己的方式去面对,去改变,但可能我现在做不到……我真的很佩服您。”
“有些事情愿意去做,愿意去聆听,就强上许多人。那么,天色已晚,我送您回去。我在这里向您表示敬意,并祝您从此一路平安,永远顺遂。”
尤尔娅·马尔蒂起身,向着他行礼,那是一个郑重而尊敬的礼仪。
愿您一路坦途,这位愿意爱着圣女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