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大陆,圣别纪元后期。
血族女王莉莉安突然失踪,几乎同一时间爆发的怪奇疫病让人类数量逐年锐减,失去管控的血族加上疫病的席卷,让整个社会动荡不安。
将一切扭转的契机在于教会发现血族的血液竟是能治好疫病的良药。
从此,以血液为中心的利益旋涡将整个世界卷入了其中。
【创作交流群:691199519】
他回到圣伯拉大教堂时,感觉像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大教堂和记忆中一样恢弘壮丽,仿佛是正义的具象化,对所有人类的救赎。四周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而他独自站在教堂的门前,迟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正值礼拜的时间,他听到礼拜堂中传来圣歌的吟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看到了熟悉的画面:神父,修女,修士,虔诚的信徒和圣女们。他一瞬间止住了呼吸,好像回到了从前。
“聆听神的声音……拥抱神的恩赐……献出你们的纯真与热血……”
他蓦地从回忆中惊醒。年幼时,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圣歌的歌词究竟有何意义,只觉得是优美的颂词。如今,他作为一个外来之人回来了,感到了一种异样。他很明白这种感受的来源,但他并没有想过这种感受会这么具体,就像是身体中长出了一块肿大的异物,让人无法忽视,不能自如。他眺望着圣母像,明白自己也应该祈祷,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圣母像用慈爱的目光俯视着每一个人,也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他慌忙地低下头开始祷告。
礼拜结束后,大家纷纷离开。通过入口时,认出青年的人和他打着招呼,他很勉强地笑着回应。最终,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位神父。他看起来和数年前比毫无变化——拥有和大教堂建筑相似的气质,高大而具有威严,面容冰冷而带着一丝慈悲。
是来祷告的吗?不是。是来治病的吗?不是。是来看望大家的吗?不是。
那你为什么回来了?
神父,我想要新的名字,神赐给我的名字。让我和神永远在一起。
神父答应了他的祈求,尽管他没有说明理由。
恩斯特是他的新名字。
在大教堂的新生活和过去差别很大。孩童时代,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病榻上看书,会有人来照顾他。他精神好的时候,还能和教会里的其他孩子玩闹,包括年幼的圣女们。而如今,他和那些大人一样,在修道院过着忙碌而孤独的生活。恩斯特身体太弱,修士们干的体力活他没法干,而修女们做的照顾别人的细心活他也没干过。离开教会的这么多年,他唯一在做的事情依然是读书,拿到了学位。除此之外并无长进。神父给他安排了几样工作:整理文书,搜集资料,以及帮忙照顾花花草草。恩斯特每天在教会穿梭,却并没有感觉自己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心中空空荡荡。大家对他有一些礼让,但也许只是疏远。他总是独来独往,接触最多的活物是不会说话的叶片和花朵,交流最深的人是书籍的作者。
偶尔会有人对他搭话,羡慕他是大学生,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读写,他能做一些其他人做不了的工作。但他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并不触及核心。其他人好像在完成他们的天职和使命,无比自然而满意,而他只是茫茫然地完成被吩咐的事情,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答案。也许神父知道一切,但他自己更是不敢多问。无论是在教会生活的孩童时代,还是在异国生活的学生时代,他总是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对新的技术也一窍不通。他经常沉浸在古老的故事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混淆了真实与虚构。
书库中有太多的书,仿佛这一辈子都无法看完。这是唯一的慰藉。每当他感到孤独难耐,他就取下一本圣徒的传记。大多数圣徒都过得清贫而禁欲,虔诚而坚定。成为了修士的恩斯特理应向他们看齐,心无杂念地活着。但他感觉自己有太多疑惑,始终得不到平静。他们为什么可以始终如一呢?是不是只有真正受到神的感召之人才能有这样的能力?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神……
而自己空空荡荡,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的。那些读过的文字,好像流水一样从他的身体内淌过而又流走,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回到教会也是想寻找什么,也许这里会有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或者真正重要的东西。潜意识里他觉得那些东西他早已见识过,只是一时遗忘,但他也没什么把握。他想到那些圣女,想到献祭的仪式,伟大的献身,拯救了万千世人。她们应当是离神最近的人。她们是否都感受到了神的旨意,聆听到了神的教诲,因此到达了天国?但愿如此,不然她们一定无法坦然赴死。
他以前从来没有试着想过这一切。孩童时代的记忆里,那些少女和自己并无他异,除了有些已经失去听力,只能拿着纸笔和自己交流(不会读写的孩子只会比划)。她们看起来单纯活泼,不像是有书中那些圣徒的虔诚和觉悟,却都能坦然地迎接被献祭的命运。也许这正是她们的与众不同之处。
那一夜他不断思考关于圣女的事情,仿佛抓到了什么。第二天,他悄悄地来到了圣女们经常经过的小路边,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想问些什么,但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可能是他的举动太过可疑,正在照顾圣女们的修女走上前来,问他有什么事。他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天,转身逃似的离开了。离开前,他好像还听到了圣女们细碎的轻笑。
他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从礼拜堂回到住所,又路过了那条小道。圣女们并不在,而修女不知为何正好在这儿。他思考着是不是要和修女打个招呼比较好,但修女再次先问了话。
“上午你也在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修女的面容苍白而光洁,丝毫看不出年龄的痕迹。
“不好意思,没有的。我只是正好路过那里,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但我看你看得入神。”修女用没有被挡住的那只眼睛盯着他,“你也正年轻,难道是打上了哪名圣女的主意?”
“不,我哪里敢。”他连忙否认,“她们都……她们都……都是要将一切献给神的。”
“是的,所以请你离她们远一点。”她的语气非常冷淡,“不要做危险之事。”
“……我知道了。”他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但修女小姐,我只希望您明白我并无它意。我认为圣女的身份是最为神圣的,事业是最为伟大的。我想接近她们,是为了去获得那种神性。我虽然在教会生活了很久,但大多时间都在病榻上,对于神知之甚少,对此感到很惭愧。”
“原来如此。”修女的神色有些缓和,“如果你想了解这些的话,尽管去问吧。但是神性并不天生就有的,在成为圣女之前她们大多都是普通的女孩,从她们那儿并不一定能获得你想要的答案。但是年长的圣女应该对此有一些见解,因为她们几乎已经完成了虔诚的一生。”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宽容。”
“愿神保佑你。”
第二天,他来到书库查找资料,却发现里面有人在。他一惊,对方也听到了动静,回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昏暗的书库中,他用了一会儿时间,才认出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少女,而非幽灵或鬼魂。怪不得书库明明无人光顾,里面的书籍却偶尔会换地方。
“你是负责管理书库的人吗?”少女把煤气灯举到了他的眼前,似乎是想看清他的样貌。
“不是的。我只是受神父的委托过来查找资料。”
“那我的事情就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嗯……”
他其实已经察觉了少女是谁——是那对双子圣女中的一个。然而对方已经不在意自己了,转而拿灯去照藏书书脊上的印字。
“你在找什么?我来帮你找吧。”害怕对方没有听到,他去拍了拍圣女的肩膀。
圣女扭过头,有些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帮你找书吧,这里我几乎每天都来。”他一字一句地重新说了一遍。
“我没有特定想找的书,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有趣点的。最近手上的小说刚好读完了。”
“有趣的?嗯……虽然可能比不上小说,但是有个圣徒的故事,我觉得非常波澜壮阔,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类型……”
那天他和这位爱看书的圣女交流了很多,他讲了很多小时候看过的小说,念书时看过的小说,圣女也分享了许多她看过的小说,想看但还没有看的小说。他们两个在书库里四处翻弄书籍,坐在书架前读各种书的前言,然后又匆匆翻开下一本。
“为什么圣女就没有被这样记录下来呢。”她抚摸着书本封面上的烫金印字,“这样大家死了之后,就没有人记住了。”
“可能因为圣女的历史还太短暂了吧,还没有人做这件事情。”
“会有人做吗?”她的语调有些沉闷,“我在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人真正死的时候不是死的时候,而是被人遗忘的时候。如果哪一天我们被真正遗忘了,就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思索了片刻,回答:“我会记得的。”
“真的吗?”她望向他,眼瞳被煤气灯照亮,“你会记得我多久呢?其他人呢?”
他沉默了,毕竟他不能保证,也不能代替他人作答。
圣女把自己的脸埋进手臂中,侧着头看着闪烁着的火焰:“其实我记得你。我以前去病房帮忙的时候总是会看到有个男孩在看书,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嗯,应该是吧。”
“有一天你突然不在了,我还去问了修女你去了哪里。那你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要回来?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不好?”
“说不上好或者不好,我感觉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或许我在圣伯拉呆得太久,已经不习惯外面的生活。”
“你是傻瓜吗?”圣女惊讶得抬起头来,“不习惯的生活才是有意义的啊!你不是也一直在看小说吗?故事都是从冒险开始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哪有意思?”
“我……”他一时语塞,想说点什么,又羞红了脸。
圣女看他说不出话,继续说着:“啊,真想说你不要的人生可以换给我。可惜你不是女人,年龄大概也超了,不能替我当圣女。”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滞,只有煤气灯不停地闪烁着。他不安地把手放到书的封面上。烫金已经有些斑驳,触感比自己想象中粗糙。
“你还记得那个红头发的圣女吗?”
听到这句话,他感到一阵颤栗,不由得僵直了身体。
“那个时候你也在的吧?她虽然最终没能逃走,一切都以悲剧告终,但至少有故事留下,而不是像其他无名圣女一样毫无波澜地死去……但是她被献祭之后,大家也不再提她的名字了。只有她那可怜的弟弟,经常来圣女这里找‘姐姐’……但他现在看起来也挺幸福的样子。就好像……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好怕我也会这样……我们都会被遗忘。”
一说完,圣女又直起身子,突然大声地说:“不过你最好还是把今天的事情忘了吧。啊,反正你们这样的大忙人肯定会忘了的,我不担心你们。”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拿起了几本书,“那我也不打扰你工作了,但……反正谢谢你的推荐。再会。”
圣女离开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他恍惚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刚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当对方提到那名红发圣女的时候,过去的回忆一下子涌进脑海中。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想起来,这不应当,简直就像是故意忘了这一切一样。那种异物感再次浮现,让他的喉咙收紧。迫使他回来的,以及从他踏入大教堂那一刻所感受到的,难以名状的不适的根源,就在这里。
他擦去了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拿着资料回到了神父的办公处。神父见他脸色不佳,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他摇摇头,询问自己是否能把圣女的事迹记录下来,就像那些记载圣徒的生平的传记一样。神父眯了眯眼,只思考了几秒,便应允了。
他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地跳动着,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在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天职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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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恩斯特的背景故事,感谢出场的波赫和神父修女;;
让我一点一点慢慢写,看能不能在序章前把露露的过去写完……
这样你们就明白露露为什么讨厌阿沙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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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当年尚且年幼的露缇娅来说,阿沙尔是父母亲之外她最熟悉的人。
不知是因为天性还是习惯,她那身为作家的父母总是喜欢僻静的地方。
他们一家独居在城镇一角远离闹市的地方,甚少与他人往来,就算有出版商来讨论业务也总是速战速决,仿佛不想和他人有过多的接触。
而这个在外人看来几乎可以说有些怪异的家庭,却唯独总对那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敞开大门。
小时候的露缇娅总是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深夜到访的阿沙尔被父亲亲自迎进家里,然后在母亲的催促下才敢上前小声打个招呼。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个有点干瘪的青年抱有畏惧。
难道是因为他那双虽然看着自己却看不出注视着什么的眼睛,还是因为他身上那股混在淡淡花香中的奇妙气味?
不过阿沙尔似乎并不在意露缇娅的态度,还每次上门都给她带来各种各样的礼物。
就连露缇娅的父母看到她这样子,也从未斥责过她缺乏教养,只是苦笑着安顿好她,便回到阿沙尔等待的书房去了。
露缇娅知道,这代表着他们的“工作”要开始了。
露缇娅从未被允许在这种时候进入书房。
尽管她还是个小孩子,却也能够察觉,阿沙尔能让父母的工作顺利很多。
每次阿沙尔来做客,三个人就会关在书房里一整晚,不许任何人打扰。
而在那之后不久,父母总能交出令出版商眼前一亮的作品。
虽然露缇娅从不知道阿沙尔是何时离开的,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阿沙尔造访后的第二天,父母总是一脸疲惫。
但越来越充裕的生活让她渐渐觉得,阿沙尔说不定是童话故事中常提到的,会带来幸福的妖精。
没错,所以他看上去才不太像人类!
露缇娅翻开那本记载着各种传说的绘本里画着美丽妖精的一页,在脑海里描绘起了阿沙尔穿着妖精裙的样子。
……不,或许是我想错了。
怎么也无法把那张脸和轻飘飘的小裙子联系在一起的露缇娅摇了摇头。
不过,这些想象还是淡化了她心中对阿沙尔的恐惧,并转化为了一种好奇。
这么说来,阿沙尔好像曾经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爸爸妈妈那样优秀的作家。
那是不是代表着,总有一天我也有资格进入夜晚的书房呢?
那天怀揣着美梦入眠的露缇娅并不知道,自己梦想的一刻会这么快就到来。
并且是以她完全想象不到的另一种形式。
那一晚,阿沙尔又带着豪华的礼物出现在了露缇娅的家门口。
露缇娅还记得,那天的父母亲比平时还要兴奋了些,似乎是刚刚突破了瓶颈,完成了一部佳作。
听到他们的话,阿沙尔看起来也由衷地感到高兴,甚至少有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他们迫不及待地冲进书房,甚至忘记了要先安顿好露缇娅。
转眼间被一个人丢在房间里的小姑娘有些不开心,决定今天一定要等着看阿沙尔什么时候离开。
她捧着之前看到一半的绘本坐在起居室里,又把自己最喜欢的妖精的部分看了一遍,才翻开下一页。
“……吸血鬼?那是什么东西?好难看……”
可画在下一页的却是一点也不漂亮的怪物,这让她立刻失去了看下去的兴趣。
她百无聊赖地摇晃着一双够不到地面的小脚,猜想父母还要多久才会结束工作,可没多久就抵挡不住睡意,枕着那本书就睡在了沙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露缇娅突然惊醒过来。
壁炉里已经没有了火光,不过露缇娅隐隐觉得,让自己感到寒冷的并不是因为熄灭的炉火。
深夜的大宅里一片寂静,无声的风吹过后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露缇娅有点害怕,虽然知道父母三令五申不能在“工作”时进入书房,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没关系,阿沙尔一定会为我说情的。
我可是未来的作家呢。
露缇娅强忍住违抗父母的不安,悄悄摸到了书房门外。
“爸爸?妈妈?”
她试探着呼唤父母,可不知是不是厚重的木门遮住了声音,她听不到房内有任何动静。
露缇娅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下定决心,踮着脚握住了书房的门把手。
伴随着轻轻的“吱呀”一声,木质的房门比预想中还要顺滑地打开了。
本应灯火通明的书房里,此刻却一片漆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露缇娅从未闻过的气味。
她幼小的头脑还无法理解那股腥臭的味道,只是凭直觉知道,那是绝不该出现在这个家中的气味。
“……爸爸?……妈妈?”
露缇娅的声音微微颤抖,又一次对着黑暗轻声呼唤着。
可是回答她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露露?你怎么了?”
是阿沙尔的声音。
露缇娅努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渐渐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影子。
她看到阿沙尔站了起来,正想走过来时,有什么白皙的东西却从他手中滑落,啪塔一声掉在地上。
露缇娅的目光不由被吸引了过去,但一片漆黑中,她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一截有自己胳膊那么长的棒状物。
唯有棒状物的一端,有什么熟悉的形状在窗外的星光映射下闪烁着。
那好像是……妈妈的戒指?
“对了!露露!”阿沙尔突然喊出声,把还在思索的露缇娅吓了一跳,“你快进来,和我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吧!我果然没看错,你的爸爸妈妈真是优秀极了,我好久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作品了!”
刚才,他是不是说了“吃”?
被这一时的口误吸引了注意力,露缇娅不由得看向阿沙尔那张写满愉悦的脸。
在黑夜中她也看得到,那张苍白的脸上,因兴奋而咧开的嘴角边,正滴落下什么深色的液体。
“阿、阿沙尔先生……”露缇娅缩在门口不敢动弹,也或许是她早已失去了逃跑的力气,“我的……爸爸妈妈在哪?”
“你在说什么啊,露露?”阿沙尔就像不明白她的问题一样歪了歪头,“你的父母不就在……”
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也可能是露缇娅的大脑在那一刹那失去了吸收声音的能力。
她看到阿沙尔捧起了一个圆圆的东西,还特意转了一圈,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朝向自己。
目光和母亲无神的双眼相接的瞬间,露缇娅控制不住地张大了嘴巴。
……但她并没能叫出声来。
仿佛那个血腥的黑夜吞噬掉了她的声音,在尖叫冲破胸腔前,露缇娅就失去了意识。
那一天,露缇娅失去了家人和声音。
那一天,露缇娅知道了吸血鬼并不是故事中杜撰出来的存在。
●安纳托:你怎么养孩子的啊!
安纳托在变为血族前,就是个擅长照顾孩子的大家长。所以在许多年后、他还经常照顾教会的孩子们,抱着小小的米路讲故事、帮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系裙带,可以说在他的眼里,这些孩子都应该受到妥帖的照顾,以后健康长大、过上幸福的生活。
所以安纳托完全不理解,怎么能有人把孩子养成那样。
因为性格好,安纳托在教会猎人中也算人缘不错,他很早就听说自己的一位同事外出任务时捡了个人类婴儿回来,不过因为对方向来深入简出、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碰上面,安纳托并没有遇见过那个人类婴儿。嘛,且不提血族寿命太长,几年都只是白驹过隙,婴儿本身也脆弱,不带出来反而正常。
所以安纳托在那天被甩了个孩子进怀里时,他还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甚至能够称之为碰瓷。安纳托那天刚好外出任务回来,还没来得及转个弯回房间,就见有道迅速的身影狂风般刮过,然后一个小小的东西被抛了过来:“啊,是安纳托啊!我有个任务要去,再不做西比迪亚要把我剁了——拜托你帮我照顾下哈,她很好养的!”
“你在说什么??”安纳托下意识接住那一团带有温度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对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宠物什么的吗……低下头映入眼帘的场景差点没把安纳托整个人惊到:一个很小的、大概两岁左右的孩子,正眨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很乖地看着他。
是个人类幼崽。
安纳托甚至不知道该先惊愕对方竟然把这么小的孩子到处乱抛还是吐槽他居然随便找个血族照顾孩子,但多年带娃的本能反应还是叫他抱住对方小小的身体,给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对不起……”小姑娘声音细细的,“爸爸给您添麻烦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爸爸?”安纳托愣了片刻,想起之前那个同事捡了婴儿的传言,倒没在乎她的后半句话。
“没事,”虽然是被莫名其妙拜托的,安纳托还是颇为负责地表示,“我正好没有事情,跟我走吧。你这么小的丫头可不能放着不管。”
况且这个孩子也不是因为什么,比他弟弟妹妹还有其他教会孩子听话多了,不会乱闹不跑,大多数时候只是跟在他的背后,最后他看不下去,就只能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去往目的地。
“你叫什么名字?”
“爸爸叫我柯娅。那,你呢?”
“你叫我哥哥就行。”
安纳托甚至都有点奇怪,一般来说这么小的孩子正是闹脾气的时候,他以前跟弟弟妹妹斗智斗勇都颇费心力,倒不如说就是这样才可爱。这孩子怎么听话成这样?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在那次纯属意外的看管之后,这位柯娅小朋友就经常跑来找他玩,因此不可避免地与对方的父亲牵扯。而在无数次接触过,他终于找到了真相。
这位血族父亲倒也不是不宠爱女儿,但干的事情没有一个像话,安纳托听了简直是大受震撼。
“安纳托你看,柯娅五岁就能帮我提行李了!”
“……?你让她帮你提行李??”
或者这样。
“柯娅力气真不小,我的刀都能拿动。”
“你让她拿的什么?!”
又或者……
“小孩子丢地上就会长大的啦——”
“你差不多得了!”
……
完全看不下去,好想揍他。
●善良的玛卡里亚维护了孩子的天真!
教会猎人与神职人员共用一个餐厅,所以经常能看见人类与血族一起用餐的景象。当然,食物完全不同。
这画面起初看来难免觉得有些异样,不过见多了倒意外觉得和谐,背负圣纹的教会血族食物来源可靠稳妥,根本不需要去铤而走险,更不会对人类的食物有什么兴趣。虽然也有不少无法接受的人类不愿与之同坐,但一眼望去,几乎辨认不清人与血族的区别。
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在这个时候踏入了餐厅。她看起来格外的小,倒是步子挺稳,跟在一个个子很高的血族背后一路小跑得很快,带着头巾都飘扬起来。
有一些猎人将视线投来,然后无所谓地收回。他们都知道自己同事养了个人类女儿,也经常能看见这个小小的身影颇为坚强地跟着对方在教会乱跑,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的血族养父先去人类的地方为她打好饭菜,颇为心大地让小姑娘自己端好别撒,就去取自己的食物。小丫头看起来颇为乖巧,没有张望、老实等待着,直到对方回到身边,示意她可以走了。
位置还有不少,养父先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顺手帮女儿把餐盘放在桌上。却没有抱她坐上去的打算,成人用的椅子以她现在的年纪还是太勉强了点。
不过小姑娘自己倒是坚强,努力攀着椅子尝试跨腿。她吭哧吭哧颇为认真,以至于一边的玛卡里亚都有点看不下去,伸手帮她坐上了位置。
小姑娘轻声细语地道谢,就老实捧着那个面包吃了起来。她看起来很乖,心眼却是不少,因为经常听养父忽悠他的“饭菜”美味,弄得她颇为好奇,便趁养父同同僚聊天的空隙,偷偷摸摸伸出手去沾,准备放进嘴里。
玛卡里亚不得不再次制止这个行为,沉默寡言的猎人这次都开口:“这个你不能吃。”
对方冲她眨眨眼睛,看起来有些委屈。玛卡里亚也知道自己向来没什么表情,可能叫这小姑娘误会自己生气,但她本就不善言辞、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只能沉默下来。
接下来小姑娘倒是老实了,在她吃掉半块面包后,玛卡里亚起身离开餐厅,准备回房间去。然而从走廊刚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了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回过头,居然是刚刚那个小姑娘,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玛卡里亚还没来得及问她有什么事,便见对方向她举起了盘子。
里面盛着半块面包,因为自己吃过,好像还特地把吃掉的部分撕掉了。她说:“姐姐,你吃得好少,柯娅给你吃面包!”
……血族不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倒不如说那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味如嚼蜡,吃了只会觉得难受。正常人类都知道这点,但要叫一个五岁小姑娘也明白就太苛刻了。
玛卡里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对方,慌乱地移动视线希望找个同事乃至于谁都好帮她。但她的同事多半大难临头各自飞,早就跑没影了。
“我……”
那双眼睛满是期待和信赖。
“……”
最终,玛卡里亚接过并吃掉了那半块面包,还得多亏绷带遮掩了她面如土色的脸:“谢谢你……”
那个小小的孩子顿时绽放了喜悦的笑容,高兴地一溜烟跑回去找自己父亲去了,徒留玛卡里亚捂着胃,感觉自己吃了一斤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