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主线穿插补充的短篇小故事,育种打卡系列
逢种
你可曾听说过两小儿辩种?
本无世事行于路上,忽闻两小儿争吵,互不相让。
其一人昂首指天道:“天有多变,二十四节气之分,故种豆靠天。”
另一人不肯相让,踏地怒喝:“地育万物,豆当万物滋养!”
此二人……
“停停停!”常泊在不止第几次路过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且不说应当是两小儿辩日,你不是着急收拾要带回去的东西吗?怎么出门一趟回来还讲上故事了?”
要说这时间过的是真的快,十几日过去,此次武林大会也接近尾声。这几日,已陆续有一些江湖客一一告别,辞行而去。下的人也纷纷忙碌于收拾行囊,只待准备妥当也将离开此地。
是以这些时日里右诡异常忙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得给家里带点东西吧?总不能厚此薄彼!”这话其实说的在理,连徐凤都点头做赞同状,问题是出在数量。在无意中见识到右诡究竟准备了多少数量的“特产”后,常泊才意识到这人嘴上说的家里,怕不是真的涵盖了那楼里所有的姑娘们。
在某种方面来说,这件事真的是右诡能做出来的。常泊又能怎么样呢?幸好他自己的东西也并不太多,平时也都分门别类的放好了,便腾出空来,时不时也帮衬着右诡折腾两下。
今日里非常忙碌,不久前右诡又说要出去拿了东西,便匆匆出了门。不到一时半刻便带着返了回来,只是把包袱往边上一放,突然拉着徐凤和徐芳蕊讲起了小故事来。
“很奇怪是吗?”被这么一打断,右诡也不讲了,直接转过身来面对着常泊,“我也觉得很怪啊……可偏生我刚才真的遇上这邪门事儿!”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物,“喏!这俩小儿还硬是给我塞了一些!”
常泊就这么被拉着手,硬是和被粗布包裹起来的种子们来了个亲密接触。他甚至不信邪的伸手捻了捻,细嗅轻摸好一阵查看,确认了这是能发芽的育种——竟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一时间,常泊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拍了下右诡的肩膀,先去干自己的事了。
东西是要收拾的,事也不能耽误。只是眼瞅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右诡依然拿着这包种子,颇有些思绪杂乱的样子。这三人终究还是坐下来,寻思怎么商量出个解决对策。偏生这一包种子又诱得出些多余之事,三两句间多是无用之语。
“种吧!”最后还是徐凤听不下去,直接来了一记直勾拳。
“……便种下吧。”常泊跟着把话接上,“像之前一样将养着便是。”
“这话说的!”右诡虚伪的扬了扬嘴角,“楼里那些个花草都是姐妹们养着的,奴家可还没养过东西呢。”
看她这一副都懒得好好装的样子,转过来还是开始认真的思索起要怎么把种子种下去。“唉,养着就养着,那就想想办法随身带着呗。”右诡捧着那袋种子小声嘀咕。
常泊的耳朵多尖啊,听着她的嘀咕,略一思考:“既然如此,不妨起个名字?”
“没事闲的给种子起什么名字啊?”话里话外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于是常泊灿然一笑:“依我看,‘规’一字便不错。”
自从一句话打破了两人诡异的车轱辘话之后,徐凤便再次沉默,陷入八风不透的神隐状态。他本来已经打算起身离开,身子都微微抬起来一点了,却在常泊这句话出口以后立刻又坐实了回去。只因这个字一吐出来,明面上好像没有任何问题,徐凤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
谁让他刚好坐在这俩人中间。算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幸好这会儿的右诡在脑回路的某些方面上突然搭弦儿了一下。“哦。”她垂着眼睛,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也行吧,那就叫‘归’吧,归来归去,总归也是要归家的。”说着还轻轻弹了两下粗布袋子。
然后她突然又笑了一下,短促却响亮。“归归哦!你可得努力啊!这名字都起好了,可得安安心心长大哦!”这一笑,右诡这个人的精气神又随着回来了,对着那种子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了几分刻意,透着几分认真,还有即将一同埋下的丁点希冀。
徐凤便侧头去看常泊,见常泊顿了下脑袋,终究没说些什么,那轻轻一下,也勉强算是附和了。
那这事就是揭过去了。徐凤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射了起来,他动作不小,一下子就把这氛围里的最后的一点凝重给惊散了。
怎么说天色也是黄昏,尚未漆黑,未到休息的时候,该准备的还要做,那前路该走也还是得走。
只是啊。
“唉!你说这能种出个什么来啊?”
*胡编乱造文言文预警。
-苦恨芳菲都歇-
敲开医馆大门时,正值深夜子时,前来开门的大夫举手投足十分干练,似乎习惯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到访,比起疼到睡不着才上门的张竹之显得从容许多。此事说来话长,从楠栝到别春路途遥远且险象环生,有矿场事宜在先,张竹之顺手就把治病拿药的行程排在后面。尽管不能带着浑身血气到矿场,但也不可急着找医馆,若让人传话到倪项的人那边,叫他们知道自己路上风波不停难免多生烦事。于是他带阿伽利叶和车夫一道,先在旅店处理了大小伤口,草草包扎过后让车夫和阿伽利叶自行找地方医治,自己去金钱卦别馆露面。
别馆位于三窟山中,离矿场不远,又是他所属门派,不用倪项的手下直接打照面也能让人知道自己前来——矿场的账册和信物,等张竹之去了,一样都不能少。乌合之众没了龙头便是一盘散沙,只要风声传过去,自会有明哲保身的人替他看管两样物品。掀开别馆的门帘迎面两人走来,一红一绿相映成辉,俊朗得极出挑,张竹之握在手心的刀还没放下,便直直对上。人在别馆是没外来的威胁了,可也不见得里面不能有啊。回想一路颠簸,张竹之心头闷火笑意也紧绷起来。却是蒋一先走过来打量他,琢磨些时候品出人心中不悦,便开颜欢笑,关系极好似的搭上张竹之肩头,脑袋凑过去低语:“掌柜的一路顺遂,我就放心了。”
换作平时,这算儿戏水平的挑衅,奈何方才死里逃生几次,张竹之没了按捺本性的耐心,眼睛眯起来盯着蒋一,像在寻思从哪下刀合适。正当此时身后那人整个揽过面前这位,拖着便要往外走。来人一身青松翠竹,脸庞生得白皙,眉间有道朱红细长的“天眼”,左边眉眼间点了颗痣,形貌明艳开朗,背着长弓和箭囊。唐不千只当看不见张竹之脸色阴沉,笑盈盈打了招呼,催蒋一趁早快些进山,免得夜里探路艰难。三人本都认识,同门之中就算彼此不熟也听过些事迹,何况张竹之和蒋一恩怨匪浅,唐不千又乐意同蒋一玩闹,这关系算是在蒋一身上打了个结。僵持片刻后张竹之先松口,不咸不淡回了句“借你吉言”,转身到别处整顿。别馆中各有琐事,无人在意这点插曲,唐不千目光驻留在人身上一会,忽然觉出张竹之身上有伤,再看那动作略显迟缓,身上衣物朴素,像临时换上的,便更笃定自己的猜测。
别馆外已是新雪初降的景色,这阵子进山是打猎采货的好时机,深秋初冬鸟兽归林,运气好了能抓到足够过冬的荤物,皮毛卖去也能折不少银钱。张竹之以为他们进山是为别春州的冬狩传统,却听见旁人讲山中藏宝,时有侠客入山求索,心底纳闷那埋骨之地哪来的宝贝?思量后想到崇山峻岭里多有龙脉,皇家墓葬爱选址其上,进了山倘若挖开一处,的确有金银财宝无数。之前谈及商行中一些隐蔽生意时和人讲到,小乘渡岭山高地险,寒江深涧,若是作为陵地,有水龙环卫群山作屏,很是霸气。该不会叫蒋一听去了?张竹之不认为那人冲动至此,却又觉得实在可能做出这等荒唐事,摇了摇头暂且抛之脑后。
他在别馆写了手信给矿场,去帮车夫整顿回程所需,一同坐车去沧东江岸附近接取本要送来的货物。车夫决定回程仍走陆路,沿途看看原先那些人怎么布置下来的,也好给大当家个交代。大当家指派的车夫本就不是专做策马赶路的,而是早些为商行护镖的人,姓韩名赭,身手矫健得倪老赏识,统领镖局多年,年过五十才退下来居后。大约以为张竹之不认得,又给派到他身边看护。因此车夫回程路上的安危不叫人担心,韩赭一定要留在别春等张竹之安顿好,张竹之只得依从,满口答应自己办完事就权当旅居。口头答应的事自然不会照办,看完水路送的货张竹之清点人员,下属报来仍折损几人,各让同僚稍回给亲属的慰问。倪项派来的人也一道来了,见张竹之无恙悻然欲走,被以洗接风尘的由头拦下,看管软禁在原地。忙完这些已到了傍晚,韩赭劝张竹之早点歇下,张竹之也实在困乏得厉害,早早便睡了。不料深夜翻身拉扯伤口,起来一看伤处往外渗血,疼得再睡不着,又和韩赭往白天打听的医馆去。
医馆名庚阳医馆,占地约摸算两三座小院,内设病坊和起居所在,临城郊山地边,位置偏僻生意却不见少。主持医馆的大夫叫穆兼山,只说这时秋冬交际,打猎受伤的也都在这儿医治。张竹之信得过韩赭的选地,没怎么细问便进内舍将上衣褪下,果真肩头的血红溢出来好些,把里衣染红大片,穆兼山给他包扎时叮嘱了忌口和补品,调侃说不如早晨去对面饭馆来碗酱骨,也能补上些。
张竹之心在别处,没有应答,张口便问:“穆大夫,虽说秋冬山匪下来得多,但这一路上实在是惊险,别春州平时有这样吗?”
“…你这伤不像山匪的手笔,”穆兼山道,“若是惹了什么人,在医馆避着也行,他们来医馆闹事得吃苦头的。”
旁敲侧击的问话用多了,头回见这样答自己的。张竹之愣怔半晌后转笑,摆了摆手表示无甚大碍,闲扯了几句山中打猎的事,又忍不住发问:“大夫看着像别春本地人…是医门弟子?应该对这儿很熟悉吧。”
穆兼山先答了他的问话,说秋伐冬裂鱼龙混杂,莫在里面落单,期间似有未尽之言,最后没了脾气,反问张竹之:“先生是哪来的人?该不会是清县令门下吧?”
“啊?不是……哈,”张竹之听出人揶揄自己盘话,兀自乐了会,摊开手道,“你看我像不像叫他们恨得牙痒的商户?穆大夫,我不善武,去不了猎场,倒不如说我是特地来求医。”
看穆大夫的手臂甚至比自己小腿粗,拳脚相当厉害,难怪方才笃定闹事之人必有苦吃。可性情不是迂回圆滑的,问什么答什么,不想叫人知道的直接绕过不言,张竹之不愿自己再无事生非试探人家,专心讲了大当家的病情近况,显像如何等等。穆兼山听完犯难,说这等病况延缓伤身之势尚可,想要恢复如初只怕难如登天,要是他那恩师在世,说不定能有办法。也就是人早过世了。晃眼间张竹之从失神回过来,只道良医难寻,改日再去长白丹求药。
“看大夫的年岁、在别春州时间应有很久,”张竹之转了话题,“可认识别春一带早年某位不知姓名,却声名不小的窃贼?”
穆兼山思索后说:“别春山中多悍匪,窃贼人数不少,但要说哪位符合您描述的……我倒的确认识一位,多年前已不再作案,恐怕被人忘干净了。”
“愿闻其详。”
“那人最后在东临州销声匿迹,我知道的不多,既不再出没江湖,应当是凶多吉少了。”穆兼山缓缓说着,话锋一转,“斜对门的会心居酱骨味道很好,您不如去尝尝,也算补了伤病折腾出来的亏空。”
又是酱骨。这家会心居可能有些来历,张竹之应了下来,便不再问,对穆兼山道过谢后在后院歇下。早料到病况会是这般,但真要这么做时,张竹之还是觉得五味杂陈,千头万绪盘踞着,闭上眼又见昔年的大雪,压断枝头,铺盖得满地素银。楠栝州的雪,从没有那么大过,他与大当家的隔阂曾也不见得如此横亘,只是一桩一件累积起来,好比地上积雪,一日不扫,数日成席。原本元珠不会跟黄三走,刘驰不会被人蒙着头骗,找个江湖闻名的人不至于搁到三五年后,连认识的人都少得可怜。起初入金钱卦,张竹之心里不服,从不觉得自己该居于江湖小辈的门派下,时日久后不再拘泥身往何处了,却仍放不下对至亲的怨怼。大当家同他喝酒、与他对弈,始终不答张竹之心底置放十年的质问:既然你四海皆友,为何独让师父一人面对恩仇?既然江湖情深义重,为何我非要落个亲故凋零?
醒来后医馆忙碌起来,穆兼山要给新来或养伤的人看病,张竹之同他告辞后和韩赭同往小乘渡岭后。近山林之处刚好离长白丹驻地近,离了向导进山危险重重,若要求药必先趁韩赭还在时,早去早回。路上韩赭在前开路,张竹之跟在后面,呼出的白雾在林子里转眼就散,起先韩赭还会说到商行早年的趣事,见张竹之一路不答,便不再自讨没趣,回头看时才见到张竹之眼中积郁,像又在想什么想得入神。韩赭想起来这小总账当初该算倪老领回来的,同当家二人感情至深是很好,可怎么如今和大当家就亲近不来?他一介武夫想不明白,走了一阵张竹之开口,语气和马车上时一样,不给商量余地。
“晚上我写了信,您拿上就回程,只给大当家看。”
“今晚?”韩赭嚷了起来,“不是我说,小总账,你他妈要不要命了?”
“我有把握,阿伽利叶还留在这儿。”
“那一个傻子能干啥?”
“别春州里,没人会再动手了,不划算,”张竹之似笑非笑,“矿场现在比我值钱。”
“你最后不还是得去矿场?拿着东西了不还得被盯上?回来路上咋办?”韩赭不可置信,抄着木棍杵在地上,大马金刀往中间站,似乎不理论出来他就不走了。
张竹之无奈,摇了摇头示意接着走,边走边说:“趁倪项的人还没回去,消息先给大当家,一来方便他办事,二来挫挫倪项那人,倪项得不到便宜自然就要看看秦家的情形如何,秦家也就被绊住了手脚。您早回去,我早省心。”
“说不定大当家已经知道了?”
“他不会主动为难倪项,看在倪老的份上谁都是这样。”张竹之淡淡回答,“我给他个动手的理由。”
二人一路到长白丹,见岩石高耸、树木参天,其间由石木左右搭建出一座几乎浑然天成的房屋,坐落山野中间。张竹之登门拜访,谈及求医时一老者前来接待,身后跟着个白发的小孩,老医师引二人入屋中,询问哪位是患者,听张竹之答病人不在此地后先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掏出纸笔记录病况。
“…我来求药不为根治,”张竹之道,“此病已根固其身……求药是为使人有片刻回春,叫他能同身体康健时一样行事。”
老医师顿时停笔,看着张竹之:“听您谈吐,应是患者的晚辈。”
“正是。”
“药方自然有,可这是以命换命之举,时常恶化的速度会比预估更快,”医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游,“……定要如此,我便给你开这方汤剂。”
两人反应各异,张竹之点了点头然而韩赭当即拽住了他,这一次方才明白路上张竹之因何不言,原来起先就在想这法子。张竹之早有预料,叫人不愿听便出去,韩赭拎着上山用的棍子便走,留张竹之在屋里给医师道歉。屋中暖炉火炭烧着,有些燥热,小孩一直安静地在旁边,水蓝色的衣服宽大,脖子上挂着枚红绳串起的金钱卦的铜钱。医师见惯了生死,听张竹之心意已决便起身去抓药,让小孩给张竹之把脉看看。
医师叫小孩川古,张竹之也便跟着叫,可小孩不答话,只让他把手放在碗枕上,小手点在上面摸索。屋子里霎时安静不少,只有烧炭的声音噼里啪啦。十几岁的孩子沉默成这样的很少,张竹之回想着,一般年纪的时候大约只有自己那么不讨喜,但眼前的小孩生得素净漂亮,比起自己那副邋遢样子,还是好上许多。他也试着同川古搭话,被一双蓝汪汪的眼睛盯着,盯了许久小孩又低头看药方,出声道:“写好了,劳心火旺,脾胃弱,都不严重。”
“唔,”张竹之觉得小孩大约不需要人来搭话,捏着方子细读,小声地说,“…看着也不是什么毛病,还得吃药啊。”
“药不苦。”川古说。
张竹之没辙了,笑起来:“不是这个问题……罢了,我听小大夫的。”
屋外的草药味儿愈浓,到了午饭时候又多出些荤菜的肉香,韩赭就在外面站着,时不时拍掉身上的雪,天上飞鸿叫了一声过去、又来一只叫。药方和草药包给拿来了,医师叮嘱些事项,一并抄在方子上,看过川古开的药后指点小孩几句,将两页纸和整摞草药交给他们。来的路上韩赭话多,回去时一句也不说,他不说话张竹之更为沉默,两人换了位置一前一后走,走到半路韩赭长呼出一口气,奋力踹了脚旁边的树。树上抖抖索索掉下大片落雪,盖在了张竹之头顶和肩头,也掉得韩赭满脸都是。年过半百的人皮肤黢黑,晒痕斑驳不齐,雪落在皱纹间被挤了挤,再落下去,韩赭的脸几乎整个皱到一起。
“你他妈怎么想的?”
张竹之回过头,覆盖的雪滑下去,露出长发和深色的衣裳:“……按他所想的想。”
“他有说过要吃这种药吗!”韩赭吼了出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拿这方子给他?”
“我给他,他可以不吃。”不知是雪地里冻得还是如何,张竹之的声音发颤,“韩老,你问我怎么敢抓这丹方,为何就笃定了他周辞必然会服这剂药?”
两人相顾无言,张竹之转头继续往山下走,韩赭站了会加快脚程跟上。正午耀阳满照树林,长青木的针状枝叶上塞满了雪,被晒得熠熠生辉,雪地白得透出浅蓝,宛如悠云下山,天光在地。走出去的脚印显眼,还有不少野兔野鸡掠过的痕迹,和路边杂草混成一团。韩赭提着草药包,忽然又开口,说那小大夫给的药方记得吃上,让张竹之想说些什么,最终住了口。的确大当家当年有机会治病,只是一拖再拖,拖成如今这幅样子,韩赭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说那病自大当家儿时就有了,到楠栝州那场雪再恶化,无非是受着风寒。大夫每次都说静养,大当家每次回不到时候,还有事要办,办了十年之久都没个停歇。
话里话外是让张竹之别像那人一样拖延出顽疾,本以为张竹之不答,忽的听见身后那人说,我又不是他,哪来的亲故给我糟蹋。想去看张竹之的脸色,却见他面色如常,好似说了件平常事,两手拢在嘴边哈气捂热,把给自己那张的方子塞进怀里,映着阳光仔细看过另一张,折了三折卷起来,与另一封信放一处。
三日后楠栝州来信,信曰:
张竹之拜承
近来安好?
至别春不日,大雪载道,恐迟时误事,令韩老携信速归,多应犒慰。至事有三,大都得罪尊前,言之无状,惟君海涵。
一事西南宁府,冒名作伪,屡预行中言长利短,潜谋不轨,当明察良时,还宁于故;二事新仇旧恨,他年结怨如寒霜附骨,芒刺在背,其缘由错乱如老树盘根,然伏树十年已久,纵余有金石之利,失机难断;三事医门求药,非得春之灵丹,乃性烈效短、回光返照之措,见君欲复骁勇,僭越独断,难医求讨催命禁方。
三番冒渎尊前,一为恩故,二为事遂,凡事不成则在晚辈秉权擅行,惟望君似昔年放浪形骸、不拘一格。此去江山万里,生民如芥,别春严寒苦,白日饮酒取暖,念及君好酒又为痼疾所累,不由感怀。
肃此,敬颂崇安
竹之 顿首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