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才能意味着什么?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可以做到很多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和其他人不同意味着什么?
“你有能力的话,就可以去帮助他人。”
试着询问别人,得到的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答案。
帮助他人。
有才能者可以帮助他人。
有才能者被建议去帮助他人。
不,不是“建议”吧?
这么多人都这样“建议”,这么多人都这样“劝告”。
那应该说有才能者是被“要求”去帮助他人才对吧?
有才能者几乎可以获得一切的社会,也是有才能者必须贡献自己的社会。
“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他甘愿付出的报酬而已。
“这么想还真是不公平呢……”
中学时的我还会像这样坐在教室里自言自语着。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眼看着窗外逐渐落山的夕阳。
“——不公平呐!!!”
不知朝着什么东西大声呐喊,这样的肆无忌惮。
“……”
然而,某一天。
尽情呐喊之后的我,听到了门外脚步声停下的声音。
没考虑到外面可能有人会经过是我的疏失,但这个时间还留在学校里的人未免也太奇怪了一点吧。
……好吧,这个时间还留在学校里的怪人,我也算一个。
“什么不公平?”
门外的怪人并未现身,进入教室的只有他的声音。
是因为不好意思吗?毕竟是偶然听到了别人的自言自语,会这么觉得也无可厚非。
然而他甚至没有连为此道歉,只是唐突地丢出这样的疑问。
真是有意思的家伙。
“要求有才能者付出的社会,相当不公平。”
我没有离开座位,坐在那里回答他。
“确实,正如你所说的那样。”
他的语气平静得不像是人类所有,
“但是,这个‘不公平’,正是源于更为本源的那个‘不平等’。”
孕育出“不公平”的“不平等”。
“‘才能的有无’……吗?”
想想也只有这个了。
“正是。”
他或许有点点头吧,不过从说话语气来看他应该不是会用这种小动作表达情感的人。
“天平向着有才能者倾斜,于是无才能者就拿出了自己的砝码。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而已。
“……就只是这样而已啊……”
简单到让我觉得自己过去的疑惑实在是有够蠢的地步。
“这么说来,你是——”
不等我继续提问,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自顾自远去。
//
裁判场,处刑场。
原形毕露的凶手在我眼前被处决。
“或许自己真的阻止不了什么吧……”
观察、聆听、交谈,根据每个人的痕迹演绎出他们各自的人生,进而推算出他们可能被利用和煽动的弱点。
掌握了漏洞便可以对症下药,制定出阻止自相残杀发生的方法。
这是我原本的计划,也是已经失败的企图。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期待它能顺利进行。
侦探是解决事件,而非阻止事件的存在,甚至有人会认为是侦探本身的存在引发了事件。
拥有才能的同时,也被限制了能够做到的事。
“我就不该来这儿吗……”
我摇了摇头,将负面的想法驱出大脑。
就算把责任都扣到自己头上也于事无补。
更何况,最应该负责的那个人,一手造成了这一切的元凶,在场另一个有才能者,就站在那边。
“你觉得这样的世界很有趣吗,平等院玄真?”
不是嫌恶的绰号,不是亲切的昵称。
不仅呼其名以拉近关系,更不尊称其姓以表达重视。
只是将代表他这个人的名号陈述。
或许是没听见,或许是刻意忽略。
他没有做出任何回答,自顾自地消失了身影。
“欸……”
扶额,然后叹气。
“算了……”
受限于这个世界的我奈何不了世界的掌管者。
“我们回去吧,保安。”
我转身对一旁的永生まもる说道,
“今天应该还有些时间,我们——”
“真田君。”
佐崎良见出声叫住了我。
“有什么事吗,佐崎同学?”
只见他摸着下巴低头思忖。
酝酿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问道:
“死的感觉……如何?”
教人有些大跌眼镜的询问。
不过倒也不能算是意料之外。
“不算很好呢。”
我瞥了一眼永生手上拿着的卡片。
那是游乐送给我的、现在成为了我的附着物的卡片。
如果可以选的话,就算要作为幽灵复活我也不会选择这张卡。
因为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自己的失败,想起自己没能预料到游乐会被诱导犯下罪行的过失。
我是因为这个失败才死的,要说感觉有多好,那绝对是在骗人。
“怎样的死对你来说会比较好呢?”
刚刚的他还在为该不该忽然提出奇怪的问题犹豫,在得到我的回答后似乎稍稍放下了心进一步追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当然只有一个:
“完成使命,寿终正寝。”
作为有才能者,为无才能者贡献自己的才能。
“虽说……一般而言很难做到啦。”
既然阻止不了,就尽其所能地解决吧。
毕竟,这就是侦探的责任嘛。
夕阳下,凉风中。
佐佐木煌在校园的上空盘旋。
若是精于扫帚飞行魔法的她的话,完全可以以更快的速度、以更复杂的技巧向在下面偶尔仰头张望自己的人炫耀。
然而,煌并不是喜欢张扬的人。
原本来说,她根本不可能像这样大喇喇地在练习和比赛之外的时间到公共区域飞扫帚。
而且,现在也不是炫技的时候。
佐佐木煌并非独自一人在空中翱翔。
“今天的天气,就算是在这个时候的空中也不会太冷呢~”
她的学姐、室友、在意之人——露咪也坐在她的扫帚上。
露咪就在煌的身后,双手抱着她的腰。
和学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令煌不由得感到心跳加速,她只得尽可能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扫帚的控制上。
“煌酱,你看那边,是我们的宿舍欸!”
露咪像是第一次飞天一般看着地面上的人群和建筑兴奋地喊着,
“这还真的是第一次……”
“……”
忽然间,扫帚的速度慢了下来,高度也降低了几分。
“……怎么会是‘第一次’……”
煌喃喃自语着。
学姐怎么可能是第一次飞行?
一直站在自己前面,引导着自己的学姐,怎么可能会是第一次体验这种对魔女来说算是基础中的基础的事情?
然而,那样的学姐,却不知为何——
//
圣诞节的前夜,平安夜。
明明是在这个有着令人安心名字的夜晚,但独自一人呆在宿舍里的煌却无法安宁。
作为室友的露咪从昨晚开始就不见踪影。
既然是圣诞节,应该是回家了吧?
若不是在那之前看见了原本开朗的学姐消沉了好几天的模样,煌可能就会自顾自这样解释着,然后安然入睡了吧。
但是现在,她没办法。
即是强迫自己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模糊意识,也完全做不到。
占据在心头的、失去魔力的学姐落寞的表情,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然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别说试着帮她恢复原状,就算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也不知该从何开口。
结果就这样,两人在沉默中度过了数日,直到前一天晚上其中一人从宿舍里完全消失。
“被讨厌了……”
煌开始胡思乱想,
“明明是应该我做些什么的时候,却什么都做不到……
“这样无法守护该守护之事的我……被学姐讨厌了……”
诸如此类消极的思绪在她的心中滋长。
她拼命地将自己的脑袋压进枕头里,试着在自己的心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压下。
吱——
什么东西打开的声音,让煌在朦胧的黑暗中张开了双眼。
光是躺在床上就心力交瘁的自己似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或者该说是晕过去了才对吧。
这样也好,这样的话至少今晚不会在手足无措的无力感中疯掉……
咚。
传来了什么东西关上的声音。
煌这才开始注意到那个将自己吵醒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
在想到答案前,煌察觉到了。
有人正在靠近自己。
“……?”
有人走到了自己的床边。
“……谁……”
没等煌起来查看,那个人——
——爬到了床上,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
脖颈的后侧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那是呼吸,那个人正将脸贴在煌的肌肤上,缓缓地吐息着。
之前因为刚刚苏醒的朦胧而无法感知来者何人,在如此零距离的接触之下,煌已经知道了是谁。
那个人——露咪,就像是因为受伤而惊恐的小动物一样,抱着自己。
“……”
煌没有转身去确认,也没有说什么,就只是这么安静地任她所为。
“……煌……”
即便那个人的嘴巴凑近了自己耳边,轻轻地呼唤了自己,煌也没有发出声音。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知道自己现在不需要说什么。
“……不要放开我,煌……”
那个人的话语,就像是梦中呓语一般。
抱着别人的明明是你啊……
煌不会说这么不识趣的话,她知道对方想说的是什么。
“我一直在这里,学姐。”
她低声地,用双方恰好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
//
“煌酱?”
露咪因为扫帚突然的变化,有些担心地问道。
“学姐说什么……第一次……”
煌颤抖地说着,难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是呢,第一次。”
相对的,露咪的声音却无比轻松——
“像这样让煌带着我飞,还是第一次呢。”
——也无比温暖。
“……”
扫帚小小地晃了两下。
接着便恢复了原本的速度,高度甚至爬升得比刚才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