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岛屿这弹丸之地上,码头已经近乎被战火吞噬殆尽,残破的吊架,焦黑成碎片的集装箱,仿佛时光让这片岛屿荒废了百年。亓天行走在林立的残垣断壁间,浓烈的火药味和血水的刺激让他不禁眉头微蹙。现在的亓天无法将自己的知觉与血腥的世界隔离,他能做的只有靠自己的肉体忍耐,再尽快找到能带他离开这的那个人。
他凝视手机屏幕,确认好那人的长相,躲在集装箱的碎片后从茫茫人海中搜寻他。
蓝发和白衣,在人群中应该比较显眼。
找到了。
既然是我妻真二介绍的人,亓天本以为对方会和真二一样一脸凶神恶煞情绪不定,远远看去,他只是坐在勉强可以支撑重量的残垣上,忙不迭地给那些血迹斑斑的学生们治疗着。他身边只有非常基本的医疗用具——碘酒、棉球、绷带和剪刀,但似乎只要把手放在患者的伤口处,它们就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愈合,伴随着若隐若现的绿色微光。
治愈系的元素能力……
亓天伸手触摸方才被真二强行扎破的耳垂,血已经止住了,但说不定很容易化脓——要直接去找他吗,以疗伤的名义。
他唯唯诺诺,不怎么想迈开脚步。这里聚集了太多的元素使,换言之,太多的不定因素,甚至带来性命之忧。好在元素神是个被动又无动于衷的家伙——和他一样,这也免得他跑出来跟别人一句一句寒暄得起劲,从天南到海北,把他这个复仇者的身世和刚才的事情当做话家常一样毫无防备地公之于众。
不过我得离开这个岛。亓天握紧藏在外衣内的折扇刀,他现在有点缺乏安全感:从前一直和晴子做人类的捕猎者,就像是凌驾于生物链的顶端,除去那些惹人烦厌的元素猎人,他们仿佛就是主宰;然而在这个岛上,战争,战争,不断地进行着战争,即使伤被医治,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依然留在心里,就像喝过难喝的饮料一辈子都会记得它的味道。
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我的生命了,包括自己。
这样想着,他一边四顾防范着他人,一边强装自然地接近对方。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他们不会注意到我。不要和我搭话,你们的手中或许都藏着刀子……或者干脆麻痹他们的感知……可恶,现在这样根本不会有理想的效果……
亓天总算意识到小小的装置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元素能力被削弱,连抑制自己心中的情感波动都收效甚微。他已经做不到像当初那样淡然地看待一切,更加自然地,他的内心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开始以正常的十五岁少年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一切。
他感到危机和不安。
他很少有过这样的感情,这让他无法适应。
于是他表现出过激反应。
这才是我妻真二强行把耳钉给他的真正意图所在。对方早就看穿了自己,恐怕这样对一切都淡然的态度无法被他所用吧。
不想面对,不想面对,不想面对,不想面对,不想面对…………
亓天疯狂地想驱走盘旋于内心的那些情感,它们令他痛苦,令他动摇,它们像铁锁般紧紧箍住手脚,他无法再逃避,那桎梏的重量也似乎马上就要拖他堕入地狱。
……停下来……不要再束缚我的元素……
他忍无可忍,甚至癫狂地抬手想直接扯掉牢牢锢于耳垂的罪魁祸首。
但是他的胳膊突然被人抓住。他抬头,眸子里点染着惊恐,对方却意想不到地送去关怀:“你没事吧……?等下,马上帮你处理伤口。”
亓天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对方面前。他呆呆保持原有的姿势,等待对方用棉球小心翼翼擦去耳边的血迹,又取下耳钉,将被刺穿的部分一并消毒,最后擦拭耳钉的尖端,重新帮他戴回去。
“抱歉,我的元素只能让细胞生长,消毒还得人工来。”他笑了笑,尽管面容看上去稚气未脱,语气却已然一副大人风范。他放开手,继续说:“放心,应该不会化脓,但就算瘙痒也不能用手去碰的。”
好像完全被误会了。亓天默默收回手,暂时放弃这个打算。还好不需要用元素治疗,否则耳钉的事情可能会被发现。想到这,他有些释然。还有一点,刚才取下它的时候,他看到了类似纽扣电池的装置——这说明元素被抑制只是一段时间的问题,再坚持一下,自己就不用受这般苦痛了。
亓天拽了拽青年的袖子,用平淡得近乎像是命令的语气说:“能过来一下吗。”
在这里对话可能会被人听见。他不知道复仇者一旦被人发现身份会怎样,更不知道被元素猎人动过手脚的人会被如何处置。这个势力曾经视一切为敌人,包括元素学院,就算亓天本人不曾怀有仇恨,「复仇者」这个名号也会让他百口莫辩。
他现在必须小心谨慎,为了生命安全。
青年愣了一下,随后想都没想就点头应许。他跟身边的人交代什么后,和亓天一起来到被集装箱阴影覆盖的角落。
“有什么事吗?”
“我妻先生说你可以帮助我离开这个岛。”
“诶……”青年突然听到近半年来音讯全无的名字,稍微想了想,“前辈果然当了元素猎人吗……”
亓天对青年感叹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他只希望对方尽快切入主题——他要离开这儿。
“等等,你不是学院的学生吧,元素使?复仇者?他为什么放过你还要我带你离开这?”
青年抛出一连串的问题,矛头直指核心。亓天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他弟弟。”
亓天不确定青年会不会真的帮他,至少他不像是真二那样说做就做的人。但他过去似乎和真二关系不错,如果说是弟弟的话,他总不会扔下自己不管的。于是亓天依旧为了自身安全,扯了个并不明智的谎言——他当初开口第一句便叫了「我妻先生」。
“他说你能确保我的安全,请带我离开这里。”
死马当活马医吧。亓天再次重复了一遍他最迫切的、也是唯一的愿望。
“前辈竟然有弟弟……我都没听说过……”
青年——青崎一树并没有注意到那一点,反而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这件事。他不去考虑事情本身的真假,而直接越过这一点串联回忆去了。
这个人没有我妻先生那么麻烦,应该很单纯吧。亓天在心里像评判一件物品一样对青崎下了定义。
“我在中国长大的。”
这句倒是事实。
“哦哦,原来是这样。”
青崎回应道。
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缄默。
“呃……我妻君?”青崎小心翼翼地称呼着对方,看到亓天的表情没有变化,便继续说下去。“来加入学院吧?”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既然都是元素使加入这边不是很好吗?既是学校,又能提供庇护,大家还都是身份相同的人,这样就可以没有歧视和痛苦地生活在一起……”
“对不起,这有悖之前和我……哥哥的许诺,我不能答应。”
答应别人的事情践行到底,这是应事没有原则的亓天少有的原则之一。虽然这原本体现着儒家伦理道德的观念早就被他扭曲了。
青崎依旧借他的正义感劝说面前有几分可怜的少年:“前辈身为元素猎人本身对你来说就是威胁!以前辈的性格……就算他真的要保护你,他能做的事情也是有限的,如果被其他元素猎人发现,那就……”
“小森——!!!”
青崎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嘶喊所打断,他犹豫地望着亓天,想继续说下去却又不能对那边置之不理,何况听对方的语气像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小森你在哪——!!!洛基,洛基他受了重伤,快去救救他————”
听闻洛基的名字,青崎的脸色一沉,立即浮现出震惊和担忧的神情。“抱歉,我必须去救洛基,你去找一下琳波小姐吧,她是鸽组的研究员,也是前辈认识的人。”
撂下一句话,青崎便匆忙地跑出去,询问对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听罢她带着哭腔的解释后,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立刻跟着对方离开了。
亓天有种青崎也要哭出来的错觉。跟他和“哥哥”相反,对方还真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那么,他推荐的人也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鸽组是什么……?……研究员?”
亓天一个人自言自语道。他拿出真二的手机,翻看电话簿,果然找到了琳波的名字。
这次他直接拨通了号码。
“……喂?”
电话里穿出成熟中年女性的声音,不愠不火,不紧不慢。
“琳波女士,我是我妻真二的弟弟。我是元素使但不想加入学院,所以哥哥想拜托您暗中带我离开这里。”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成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更有信服力的谎言,而且十分流利。
“……”琳波沉默了片刻,在等待的时间里,亓天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紧张会带给心脏多么大的负担。
“你在哪里?”
“医疗点附近,红色和蓝色集装箱的角落。”
亓天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看来他总算不会被抛尸荒岛了。
十分钟后,绻发白衣的女性带着他从一条偏僻的小路走到轮船停泊的港口,从鸽组才知道的通路上了船,并将他藏在自己的房间。
“可怜的孩子,因为元素受了很多苦吧。”
返程的时候,琳波什么都没有问,和亓天在一起时也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亓天本想问问鸽组到底是什么,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和这个人进行交流。
之后,鸽组似乎还要做些善后工作,琳波出了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船终于靠岸,亓天等到外面的喧嚣都平息后,才悄悄溜下甲板。万幸,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久违地再次踏上陆地——这次是真的大陆,亓天找回了他原有的感觉。元素抑制力场在不断减弱,现在似乎快临近崩溃的边缘了。
他终于等到了自由,或许现在是个机会……
——“就算他真的要保护你,他能做的也是有限的。”
亓天从荒僻的小路逃离港口,途中突然想起青崎的话。
他是说,和我妻先生在一起,性命依然会受到威胁吗?
——“学院能为元素使提供庇护。”
亓天转头望向穿着红白色制服的学生们。他们三两成群,被白发的男人引导着。另外一些身上没有制服的人则正被黑发男人询问些什么,尔后露出安心的笑容。
“…………”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回转。他无意识地被那种安逸所吸引,他要向着伊甸园,向着不会再担忧性命的地方前进。
“久等了~”
在亓天迈出脚步的前一刻,手腕被人有力地攥住。他被对方拉着向最初的方向扭了回去。
“不是说回来就联系我吗?我不放心来这里看看还真是对了,本来还以为多此一举。”我妻真二十分不满,手上加重了力道。而亓天的元素已经不被抑制,他看着自己的手腕由红变紫,没有任何情感的波澜。
“这样啊,这玩意也差不多没电了。”真二松开手,抱怨一句“无聊”。
“说起来青崎还真的把你弄回来了,那家伙比想象中的能干嘛。”
“不是他,是琳波。”
亓天纠正道。
真二一副遇到难缠家伙的样子,撇了撇嘴。
他更不爽了。琳波帮忙可不是免费的,这代表着他又要去求猫山帮他从老大那里偷点不共享的资料出来——那位鸽组的研究员需要数据做研究。分享资料不算什么,他从来不会在意,而求猫山这件事,还不如让他去死。
账都全在黑兔晴子的头上。
真二把亓天推进他的黑色轿车后座,连安全带也懒得系,猛地一踩油门拐向宽敞的公路。和车身一样已然是老古董的引擎发出轰鸣,仿佛在替主人倾吐着怒意。
这辆保时捷喷泄出黑色浓烟,缓慢而缥缈地散入天空,被一抹湛蓝吞噬殆尽。
---------------
琳波:http://elfartworld.com/characters/19031/
4077
吸血鬼猎人paro,前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85055/,4102
人物性格与本设略有不同
凌晨四时,我妻真二风尘仆仆,踹开苏我祈病房的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冬日的寒气瞄准这个空隙,一股脑地附在真二身上做了不速之客,书桌上快要燃尽的微弱烛火彻底被吹成了灰烬。
即使真二强行夺门而入的声音被祈的梦境吞噬掉,不断侵蚀而入的寒风也会硬生生把他拽回现实——他需要往上扯扯被子。于是,一片漆黑之中,祈的手和某人正抓着被子往上盖的手重叠了。
“啊啊啊————”祈以为有盗贼或者更糟糕的吸血鬼潜入进来,声音不受控制地跑出来。当他接着月光看清床边人玩味的笑容和眼镜的寒光时,二话不说,拽过枕头冲对方脸上一砸。
“大半夜的,有病啊你!”
“哎,醒着早说啊,我还以为有机会实验一下被子能不能闷死人呢。”真二灵活地闪开,顺手像接住橄榄球一样接下枕头,顺势往回一扔,完美命中敌方头部。
“你特么……”祈咬着牙骂道,如果对方单纯是为了捉弄自己专门大半夜的跑过来扰民,那真是能颁个欺负苏我祈世界第一敬业奖了。何况那件事之后一天都没过,昼间一副好心人模样提着蛋糕嘘寒问暖来探病,夜里立马变了脸,这个男人实在是差劲,差劲,差劲。
“别冲动,别冲动,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聊,”真二摆摆手,从腰间挂着的一堆家伙里取下一把长刀扔给祈,“小礼物,悠着点保存好啊,这可是那家伙重要的东西。”
“那家伙?”祈一头雾水,于是把那刀举在月光下,隐隐约约看清外形后,惊讶地感叹了一声。
“嘛,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她把你什么东西夺走了的话,抢回来一个就是了,怎么样?”真二颇为自豪地笑笑,语气仿佛是在等着祈感谢他。
搞什么,欺负人家半天还要说谢谢。祈白了他一眼。不过能抢过来那个吸血鬼的东西,那家伙还是挺有能耐的,姑且收回前言吧。不过祈还是因为好梦被打扰十分不满,无视真二无声的期待,转言抱怨道:
“就算是这样,你白天再找我也来得及啊?”
“喂喂喂,我可是从黄昏拼到现在耶,体谅一下别人的艰辛好不好。”
“请问你身上哪点能看出「艰辛」二字?”八成又再扯谎了,祈选择性拒绝体谅,再说长时间战斗后哪有人还有这等精力拿别人开玩笑。
“啧,这么铁石心肠,以后可是嫁不出去的啊小公子。”
“22岁依然单身两次恋爱大失败又遭人背叛迫不得已来当吸血鬼猎人的人给我闭嘴。”
真二切了一声。说什么不好,谈到恋爱问题简直是给自己挖坑。
看着真二的表情,祈第一次觉得自己赢了,而且是大胜利。
“算了,被你搞得睡意全无,把蜡烛点亮吧,看看那把刀。”祈指了指书桌,示意真二去办这件事。
真二脸色一沉——当然在黑暗里没有被祈看到——突然有些慌张地把祈按回床上,又讲刚才扔到一边的枕头摆好:“你……你还是继续睡吧,明天晚上还有任务,好好养你的伤,否则拖了后腿我不负责救你,没错,绝对不负责,我会直接跑路扔你喂吸血鬼。”
“哈?”祈气冲冲地掰开对方的手,“你这家伙……!!”
祈再次抓起枕头,打算直接糊真二的脸。他突然感到一股违和感,手悬在半空,在微弱的月光下端详着对方。
——哪里感觉不太对……
真二冷冷地哼了一声,“谁让你打啊。”说罢,便急匆匆地摔门而出,房间中再次袭来一波寒气。
祈打了个哆嗦,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睡魔好像又要将他召唤回去。他便放下那些事情,轻轻摩挲床边的长刀,安心地沉入梦乡。
真二踉踉跄跄,离开祈的房间一段距离,终于,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他倚着墙跌坐下去。回廊下昏黄的灯光洒在他不断颤抖的身影上,映照他满是斑驳血痕的苍白脸颊。绀碧色的围巾下,暗红的印记还在不断地晕开,将外套的绒毛一同点染。
“我妻真二,亏你能撑到现在耶。”
他自言自语道。白天再过去?白天怎么可能让别人看到他那副败犬的样子,况且能不能安全活过白天还是个问题……
真二颤颤巍巍地扯下围巾,右肩与脖颈之间已经一片殷红,更严重的是,依然有血液从咬痕和伤口中流出。
“喂喂,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干尸了……”
真二保持着玩笑的口气,但那副表情看上去却没有那么轻松。他笑的很僵硬,仿佛在死神面前插科打诨一般——无论送出什么甜言蜜语,你终免不了一死。
“真二?你在这里做什么?”
巡夜中的逝日举着烛台走过来,等到看清真二那副血迹斑斑的惨状时,马上过去搀扶住他。
“抱歉了……”真二连说话都显得有些吃力,“能扶我回房间吗……”
“这……有点糟糕啊……”
逝日刚刚给真二包好绷带,脖颈处已经渗出了新的红斑。不仅如此,有一部分血迹无论如何都无法擦去,它们干涸后,就像暗红色的荆棘,从颈部延伸到右肩,并随着血液的不断冒出而缓慢向下延伸着。他此时正少见地乖乖躺在床上,脖子旁边贴着一袋冰块——躺卧休息和冷敷能够延缓出血速度,虽然是应对血友病的方法,但此时用在真二身上竟也能发挥不错的效果。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过不了今天我就要失血过多去见阎王了。”真二摸着脖子,苦笑道。虽然疼痛已经退去,但毫无感觉地不断失血给人的感觉更难以忍受,而且这些印记八成还有蹊跷。
“等等,你今天不是没有任务吗?”
“狩猎娱乐而已。”
“我不觉得你会去挑衅能把你伤成那样的家伙来娱乐,发生什么了?”
面对逝日的质问,真二装出困扰的表情,喁喁自语了几句「头好痛头好痛」,随后,迫于逝日稍有压力的目光,他叹了口气:
“冤家路窄啦……”
“冤家?你不会是……”逝日在脑海中简单搜索,很快找到了目标——毕竟能称得上真二冤家的吸血鬼只有一个。
“哈哈哈……因为一点小小的原因想去教训一个吸血鬼,没想到是那家伙,超头疼的……”把自己的某个意图说成“小小的原因”,真二打算含糊过去。虽说自己被弄成这幅样子,他好像也没为那个“小小的原因”后悔。
“然后那家伙见到我脸色很难看耶,我就一不小心多说了几句,结果惹她生气了……”
很容易就想到真二当初得意洋洋嘲讽对方的样子,逝日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方常常仗势欺人却被反摆一道,屡次屡犯还不懂得吃一堑长一智,也难怪。
逝日并没有把刚才的想法表现在脸上,相反地,他在认真考虑对策——他需要一个能够打破吸血鬼能力的诅咒把同伴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方法。
“找博士帮忙吧,再问问大家,总会有办法的,再次的情况下我们全部人的力量去讨伐那个死神也一定能……”
“不要!”真二快速打断他,显得有些激动,“猫山就罢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拜托了……”
真二向旁边瞥了一眼,今夜没有任务缠身,他的室友正睡得酣熟,尽管听到他们模糊的说话声会偶尔皱下眉头。
“……可是你还能坚持多久?”逝日有些担心,对方显然在逞能,但是如果强行违背本人的意愿,事情会变得更糟也说不定。至少先做好其他打算吧。他想道。
“听说慢性失血1500毫升左右会出现危险症状,似乎也有失血2000左右依然能正常行动的人……总之,把1500当成界限吧,我可不想死啊……”
计算着生命时数,真二脸色渐渐变得煞白,他颤抖着抓住逝日的上臂,继续说:
“…………以止血措施做到最好的情况来计算的话…………”
说到一半,真二顿住了。透过逝日身体的间隙,他看到门边露出一半披着外套的瘦小身影,对方好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正想向里面探头看去。
真二见形势不好,猛地坐起身来,也不顾冰袋咔地一下子顺着床沿滚落到地上破碎掉,他只管双手抓紧了逝日。他一边借逝日的身体挡住房门处射入的视线,一边绕过后者的脖子,战栗不止地贴近对方脸庞。
他忧心忡忡地摆出一副可怜样,向逝日投去祈求的目光,然后继续迫近,最后毫不顾忌地享用对方的嘴唇。
他全部的视线被都面前的男人所占据,尽管无法用眼睛确认,他确信自己听到了门外有谁跑开的声音。于是他放心地将舌尖与对方缠绵,唇与舌摩擦之间仿佛燃起火苗,点燃两人之间注入激情而渐渐急切起来的喘息。
不知为什么,与逝日的吻竟有些苦涩,苦涩到渗入心扉,化作血水流淌至全身,让他不想再继续浸在其中……
差不多到了告别空气的极限,真二轻轻推开逝日,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此时更是气喘不止。而逝日依然游刃有余,他双手从腰间绕至对方背后,紧紧环抱,偏头轻轻舔舐耳尖。
“逝日……等…………”真二几乎快叫出来,他现在却全身软绵绵的,像是力气都被抽光一般。虽然现在做这些事不合时宜,他也不太情愿,但谁让自己引火上身呢?活该,真是活该,现在这样身体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了。奈何他现在又手无缚鸡之力,更别说做些实质的反抗。
于是逝日把真二放倒,跨坐在他身上,开始去解他十分钟前刚刚亲手给真二扣上的纽扣。下面的那位心中又是一片鼓动,只好捂住脖颈,求着但愿别冒出更多血来,否则连绷带都要被顺手拆掉……这更糟糕。
混蛋,你他妈别得寸进尺。真二咬牙。
先引诱别人的是你,要负责的也是你。逝日笑了笑。
我命都快没了。真二抿嘴,切了一声。
那才要做些开心的事不是吗?逝日紧盯着他。
“你…………”似乎很有道理,真二没辙,选择屈服。
这时,旁边幽幽地传来非常破坏气氛的声音:
“你,们,当,我,是,空,气,么。”
猫山宵犹如诈尸般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带着满满的好梦惊醒起床气,带着满满的对那两人堂而皇之在他旁边卿卿我我的愤怒。
“猫山,谁允许你醒了?”
“有你们这样被捉奸在床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猫山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把逝日拽到一边,刚想对着真二一阵臭骂,看到他那黑红交织的伤,马上放下了赌气般的行为,惊讶地问道:
“真二……你怎么了……”
“如你所见,快死了。”真二给他一个白眼。
苏我祈在走廊上一路狂奔,方才看到的那副光景在他眼前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自己原本对那家伙还抱有些好感,还有些担心对方刚才奇怪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他竟然…………
蠢毙了。这么做和这么想的自己都愚蠢至极。
被真二的把戏蒙混过去,祈完全没有发现真二受伤的事,并且不知为什么心情沉沉闷闷的。
祈不知不觉跑到公会走廊的尽头,他抬头茫然地望着任务揭示板。上面醒目的大文字根本无法映入脑海中,随意地扫视那些公告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结果却瞟到一个让他更慌张的名字。更严重的是,紧挨着那个名字下面,正是自己。
【任务公告】
今日A区吸血鬼将举办集会,地点为街区27号官邸。派遣我妻真二、苏我祈前去侦查,请避免与大规模人数的吸血鬼发生冲突。原则上必要时允许猎杀,请自行把握。
吸血鬼猎人公会
2033.12.11
接二期岛上的最后一战http://elfartworld.com/works/31063/
“接下来你要拿那元素使怎么办?”
来路不明的元素使将苏我祈的伤治好后便匆匆离开了,他和我妻真二带着抓获的元素使向前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步,问道。
“没有选择最近的路回直升机,你另有打算吧?”
真二没有立即回答,同样也没有停下步伐,他走过苏我祈身边时,才留下匪夷所思的一言: “我讨厌那个女人。”
“什么?”祈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对,他立即更正,是旁边这家伙打架打得脑子出问题了吧。
“跟女人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有能卿卿我我的松鼠小姐,”祈冲前面那家伙翻了个白眼,“她都走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不爽。你什么都不知道,别瞎掰,闭嘴,男人婆。”
“我靠,我妻真二你发什么疯?!”
“我不爽。”
“你不爽别他妈冲我发,你以为我心情多好?!”祈被真二刺到老底,一气之下爆了粗口,他费力忍住拽过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的领子给他来一拳的冲动——他八成打不过那个一副臭脸又加了怒气buff的家伙。但是祈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说实话,放跑的那个【死】元素使让他吃尽了苦头:被散发,被砍腹,被刀架脖子,一应俱全。于是他选择继续用语言回击:“你又没受什么苦,还不爽,不爽个鬼,自作自受吧你。”
“哈?你个弱逼被人撂倒三次怪我咯?”
说着,真二撩起左手,想去揍对面那特不识时务的家伙,不料他忘记自己的手正和元素使铐在一起,这始料未及的动作硬生生地让【痹】元素使亓天差点摔了跟头。
亓天拖着真二一起踉踉跄跄往前跌走几步,淡然地稳住平衡,静静注视互相发火的两个敌人,没有任何表示。
真二瞥过他,打量着眼下对一切不以为意的少年,咬了咬牙,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在盘算什么。
“是是是您厉害,您伟大,我不跟您这通缉犯计较了。”祈闷闷地反讽道,心想如果现在手机能通上信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畏罪潜逃的家伙举报了。“不跟你绕远路了,也免得跟你生闷气。我从这边回去,你顺道把那元素使处决掉吧,反正看上去你不想带他回鹰。”
祈掉头折了回去,对着真二切了一声。
“我就这么跟老大报告了,说我们处决了一个复仇者。”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钻进树丛,而在那前不算茂密的树影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直升机的轰鸣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家伙在找心里安慰吗?软蛋!被女人打得鼻青脸肿,杀了男人出气邀功?”真二对着祈远去的背影大喊道。直到目睹那握着拳气得有些发颤的瘦弱身影消失掉,他才长长叹了口气,眸子染上他人从未见过的些许悲伤,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谢了。”
想必祈多多少少明白自己打的鬼主意,于是主动选择离开,好让他畅通无阻地执行计划。真二揣摩道。这样祈也还了他两次前来救场的人情,但以后他也无法开口再用这事取笑对方了——两人手中都握着对方的把柄。
“喂,小鬼。”真二抬起和亓天铐在一起的那只手,将对方拉到自己面前。他盯着对方仅剩一边的灰色瞳孔。“那个女人是什么?”
“黑兔晴子,16岁,【死】元素使。”亓天垂下眼帘,避开真二如烈火般的眼神,他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他没有理由拒绝回答,但也没有义务告知对方,但倘若自己闭口不言,或许会挨上一刀也说不定。亓天只关心与自己性命相关联的事情,也只会在这种事情上自己做选择。
随着高擎亓天手臂的那股力量消失掉,真二攥紧衣襟,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
“黑兔晴子,黑兔晴子,黑兔晴子啊……”
他反复喃喃这个名字。笑声消逝之后,他向前走了几步,一拳抵在粗糙的树干上。他还是保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眉毛却紧蹙着,眼帘微微下垂,似乎要阻止什么东西流出来一般。他一边咬着牙,一边将拳头死死向树皮的凹凸处按,直到手上已经暗红的血迹被新的温热液体所覆盖。
不知是不是【痹】元素的影响,他感觉不到痛,但来自内心深处的悲伤、悔恨、不安与痛处交织成结,将他死死束缚住,拽着他的身体,掰过他的脸颊,让他直面那一片被红与黑所覆盖的风景,告诉他这是现实。
脑海中,黑兔晴子的身影与他不愿回忆起的一副模糊面孔重叠。他突然想起方才祈一气之下对他说出的话:你这是自作自受。
“哈……自作自受……”真二苦笑着,抬手扶额,“我自作自受?我什么都没做,都是那家伙的错……没错……都是因为她……”
真二狠狠踹上树干,上方枝桠摇曳,落下几片绿叶,映着他染上仇恨的翠色眸子。
“我他妈凭什么来当什么元素猎人?!我凭什么跟一群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超能力怪物拼命?!我哪辈子为了自己半点利益都捞不到的事情挨上三刀?!哈哈哈……在灰色地带赚着肮脏的钱,随心所欲地过着恶人一样的生活,没有哪个条子能拿出证据逮捕我——这才是我原本的人生轨迹!”
“都是因为那混蛋……为什么那样的家伙又出现了……亡灵吗……我不会再输给你了,我不会再任你欺骗任你背叛,什么狗屁誓言,我这白痴竟然信了……”
真二一刻不停地嘶喊着,声音在树木间回荡,甚至震得叶片沙沙作响。他尚有一丝理智,发泄自己怒意的同时故意对亓天说出这番话,试探对方的反应——这或许会决定是否留下他一条命,让真二利用。
亓天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把自由的那只手从宽大的运动校服外套中抽出来,轻轻叹了口气。“我妻先生……”他从最开始真二与祈的对话中得知了对方的名字,“请冷静下来,晴子她并不是害你的那个人。”
“哈?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真二转身靠在树干上,面对亓天,再次盯着他的眼睛,“小鬼,你知道吗,即使是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与热情开朗到想给他打支镇定剂的这两种人,也会给人一种相同感觉的。”
“那是独立于性格之外,内心的最本质所反映出来的东西。”
“即便表面相差甚远,她们是同一种人,而我……最恨这样的家伙了。”
不仅仅是所谓的「恨」,仿佛这份感情还夹带着当初对自己没用又发了善心的不甘,还有他绝对不会承认、也没有发觉的对「错误」的自责。然而过去的那件事彻彻底底将真二的人生轨道转换到另一个方向,即使最后事情被画上结束符,真二也觉得是自己的败北。他一直把它潜藏在心底,从他踏进鹰的第一刻开始,不断的将仇恨累积,歪曲事实,单方面转嫁仇恨,最后导致一旦导火索被点燃,他的情感将不可控制地汹涌而出。
——过去的那件事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以至于占据他回忆的全部。
仇恨叠加的结果是复仇情绪的叠乘,哪怕出现的人不是他心中的罪魁祸首,他觉得,只要能击败本质相同对方,也就能化解他的心结,证明他其实是该站在巅峰的胜者。
如果说恋爱中的感情是绝对盲目的,那么常年的盲目中所埋下的种子,一旦发芽生长,结出的果实会让人完全脱离理智,堕入深渊,哪怕那个人素日有多么镇定自若,神机妙算。
当然,本人也沉浸在仇恨生出的欲望之中,他蒙上眼睛,捂住耳朵,自顾自地得出了满足的答案,即使它与真实相悖甚远,即使它毫无意义,甚至带来灾难。
“我妻先生,即便是向陌生人进行没有意义的复仇,你也要决心做吗?”亓天淡淡开口,语气像是在说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即便眼前这个男人扬言要杀掉他的恋人。“我妻先生好像和别的元素猎人不一样,’猎杀元素使得不到任何利益,不愿去做’,那么对晴子也是一样的。”
“有意义,有意义的。对人类来说最大的利益不就是取悦自己吗——金钱也是满足自我的一种道具,所以人们才去追求,但是现在,如果能重新解开这一切,我可以获得胜过一切金钱物质所带来的快乐。”真二攥紧拳头,“所以,这次是真的为了自己,也算是发自真心履行一次职责吧……没人会对元素猎人出手追杀元素使有任何意见的。”
“这样啊。”亓天低下头,表示默许。
“呐,小鬼,”真二沉默了片刻,问道,“看上去我们都是一样的,作为不称职的「元素猎人」和「复仇者」——你真的恨人类吗?”
“我不恨。”亓天乖乖回答道。
“为什么?”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真二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晴子恨,她拜托我一起去复仇。”
“黑兔晴子对你就那么重要吗?明明你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意,连自己的感受都没有说过。”真二回忆方才的对话,亓天不曾表达过自己的情感,也不曾提过“我觉得”“我认为”这样表述建议的句子,他的每一句话只是用纪录片一样的语气叙述一个又一个的事实。
“我不知道。”亓天摇了摇头,“晴子拜托我,我答应了,我只是履行我的承诺。”
“你为什么答应她?”
“那个时候不答应会被追过来的人杀掉。”亓天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本身如果她给我一个理由,我也会答应的,不管那个理由是什么,不过看上去晴子做事情说不出理由。”
“那个女人也这么不讲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果然还是命运,上天又给了我一个机会……”真二冷笑道。“小鬼,不管什么事情,给你理由你就答应吗?”
“是的。任人宰割或者自杀这种事情除外。”
“你……十五六岁吧?”真二有些惊讶,随后自嘲地笑了笑,“跟我那时候的想法差不多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对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们内心深处或许哪里也是一样的吧。”
“高中的时候,我只想着自己的地下生意,其他的怎样都好,不管是两个好奇学生的邀请,还是被那家伙追求……”真二深深叹了口气,“我本以为那是相当自私的表现,不关乎我最本质利益的事情怎样都好……其实是都祸起萧墙。”
“所以,小鬼,你也是这样。跟我一起来吧,我当然是要利用你对付黑兔晴子,但是,如果你也想利用我的话……我没有意见。”
真二解开手铐,对着有自己影子、表象却截然不同的少年伸出手。
“我要做的,是向命运复仇。”
“好。”不知真二的那些话有没有真正进到亓天心里,起到前车之鉴的作用,但由于他的确给出了理由,亓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说你啊……真正思考过吗,你愿不愿意?”
“就算我妻先生不杀我,把我扔在这,在这孤岛上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依然是关系性命的形势,亓天作出回答。
“…………”真二无奈,看来要让眼前这个人改变多多少少还要花些时间,不过这样倒也好利用。他摘下一边的耳钉,强行刺穿亓天的耳垂,给对方戴了上去。
“一个作用范围只有一米多的元素抑制装置,我带着没什么用,不如给你一个——不要再用你的元素逃避感情了,这样对我也很麻烦。”
亓天的元素被大量削弱,加上刚刚战斗的旧伤,他痛得呻吟几声。他抬手拭去耳垂的血,咬紧牙关撑住身体。
“嘛,这样你离开我也活不下去了吧,现在能帮你的人只有我。”转眼之间,真二就收起那副同病相怜的模样,恢复本性,充满恶意地笑笑。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亓天,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联系人信息,照片和号码、住址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备注都有。“到码头那边去,手机在那里也会恢复信号,给这个人打电话,他是学院的人,不仅能帮你治疗,还能带你离开这儿,不过下了船就需要你自己想办法溜走了。”
“回到大陆上联系我,上面有我的另一个号码——如果你想继续活下去的话。”
亓天看着屏幕上脸庞有些稚嫩的青年,点了点头。
“去吧,鹰的直升机要起飞了。”真二回头看着树丛尽头隐约可见的直升机,引擎和螺旋桨的轰鸣声已经清晰地传过来了。
“还有,如果遇到学院的人,随便编个元素,【痹】元素使已经被我处决了。”
真二摆摆手,转身进入树林,向直升机走去。
目送对方离开后,亓天默默地将手机放入校服口袋,捡起不远处被真二扔开的折扇刀。几片不合时宜的枯叶被带起来,落到亓天手上,他一并连那些枯叶也握在手中,一边任由它们从手中滑落,一边向港口迈出脚步。
本企划为爱欧原作漫画《血族BLOODLINE》衍生的同人企划,参企文画不限
是长期性质,无主线,以作者间的交流为主(人设交流约战/日常/玩梗←请在双方都OK的情况下产出)
注意:
不沿用原作人物,角色可以申请NPC化,时间线与现在日常一致(例:今天为201X年A月B日,企划时间同步201x年A月B日)
[之前weibo有一波人设招收然而部分人员消失了[。
主平台为群内
树林前面,立着一块斑驳的木牌,在苔藓和腐坏之下,依稀辨得出名字。
“没有名字的树林”。
爱丽丝为了自己的目标,走进了树林。
但是,“我的名字是什么呢?”
她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爱丽丝紧张地哭了出来。“我没有名字了,”她一边落泪,一边想。
一只小鹿跳了出来,舔了舔爱丽丝的脸颊。
“你是谁?你为什么哭呢?”小鹿问道。
“我,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我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但是,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认识你呀。”
于是,两人便打算结伴同行。
树林黑魆魆的,两人一同跨过枯枝,踩过败叶。
“我想起来了!”在照到阳光一瞬间,爱丽丝大叫道,“我的名字是爱丽丝。”
———————————————————————————————————
越过街头闪耀的霓虹灯和遍布的立体投影,身着蓝色呢大衣的身影疾步冲进了医院。
在逼问之下,有些逞强地不愿松口的后辈,到底还是说出了自己身处医院之中。
“不过,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情,只是超级燕麦过敏而已。”
虽然后辈这么说,宇佐见还是立马请了假,冲向了医院。
路过自动售卖机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
“苹果……还是香蕉好呢?”
虽然苹果富含维生素,爽脆的口感也更好,但香蕉的热量更高,也能带来更大的饱腹感。
在儿时生活在西欧的宇佐见的认知里面,香蕉是一种昂贵的热带水果。当然,对于日本来说,即便是天然香蕉,也并不算太过奢侈。
于是,当宇佐见步入病房的时候,手里捏着一小把香蕉。
“哎前辈?不是说不要来的吗?”
神在错愕地想要站起来,却差点扯到了输液的针头。
“听医生说,最近因为超级燕麦过敏住院的人非常之多。”
“果然呢……柳生前辈和樱田前辈他们,似乎都去做采访了。”
“是……有很大的事情发生了吗?”
“是这样吧。”
宇佐见坐在床边,思考着这次的事件。
为什么呢?超级燕麦过敏的传播……
是为了威胁Sibyl的统治吗?但是,目前爆发的数量仍处于能控制的范围,似乎医学上也有了治疗超级燕麦过敏的方法。
犯人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是为了什么私利,大概公安局会知道些什么吧。但是,真的是那样吗?Sibyl可能会与其达成某种协议,但Sibyl并不一定会遵守协议。
不,根本不必遵守,那样的人已经“不被社会所需要了”
当然,牺牲掉自己的性命,来为社会寻求改变……只是那样就不是私利了。
在日本这种几乎完全以超级燕麦为食物来源的社会,大量人口出现超级燕麦过敏……就像是在说,你们所依仗的基础,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般。
是这样的吗?去质疑Sibyl?
那么,为什么?公众至今没有陷入恐慌?
如果想要让民众去质疑的话,公布信息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那犯人,并非什么革命者……
“爱子……前辈。”
神在轻声唤了一声,将宇佐见从沉思中拽了出来。
“什么事?”
“嗯……谢谢你今天过来……陪我。”
神在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句末暧昧不清地模糊了下去。
宇佐见红了脸不知如何回复,只咕哝了一声“不用谢”,就一言不发了。
老实说,从她发觉自己奔往医院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究竟处于什么样的感情之中。然而,她下意识地质疑自己和这份情感,把她们扔到偏僻的角落里去。
我,能去爱别人吗?
一向爽利而游刃有余的记者,陷入了笨拙的自我怀疑之中。
病房里为了修养考虑,并未开灯,加上阴天的关系,显得有些过分昏暗。但对于想要隐藏自己心绪的宇佐见来说,或许再合适不过。
然而神在的表情,也因此有些并不分明。她在想些什么?
“Sibyl系统,做了些什么呢?”
“啊啊”,宇佐见有些慌张地抬起头,“没准已经抓到了犯人了吧。”
尽管这么说着,但她还是嗅得到,空气中充满了的紧张气氛。
“就算是Sibyl系统,也会有无法预料的情况,也会有难以处理的事件吧。”
“是啊,会有的。”
不知道神在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慨,宇佐见只好顺着搭了句腔。
各怀心事,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如果能装傻充愣蒙混过去就好了,但是这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强项。
那么,或许还是说出来……
“理苑,啊,可以这么叫你吗?”
“啊,可以哦。”
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宇佐见觉得实在难以开口。
“我……”
然而,周围爆发出了一阵慌乱。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似乎从听到了什么“病毒”、“恐怖袭击”、“视频”之类的碎语。
宇佐见立刻打开了移动终端,用报社的APP查询了网络浏览的热点,并且打开了那个网站。视频网站上直播的,是令人看了就觉得不安的画面。
“什么啊这是……”
视频上方出现的“公安局是这样的家伙吗?”、“快点把那个人交出去吧!!!!”以及“我不想死!!”之类的弹幕,让两人稍稍明白了正在发生的事情。
犯人要求释放一名潜在犯,还设置了一枚炸弹即将爆炸。
而公安局以那名潜在犯的生命作为筹码,试图阻止对方。
整座医院里,不,恐怕整个新东京都,都弥漫着恐怖的末日气氛吧。
那名潜在犯,并不需要为这次的事件付出这样的代价,他是无辜的。
但即使心里清楚这点,宇佐见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任何谴责的话语。她发觉自己对那位自己毫无所知的潜在犯怀着隐秘的仇恨。
因为,理苑因为他的原因而病倒吗?
宇佐见关掉了终端,转向了身旁,嘴唇翕动,但在说话之前——
“我,有想过。”
出乎意料地,神在开口了。
“只是听着Sibyl系统的话,结果好的话就满心欢喜地接受下来,结果差的话就推给Sibyl,这样子,果然是太过狡猾了吧。”
宇佐见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听着。
“对Sibyl系统来说,潜在犯是不被这个社会所需要的存在。但是,当我问自己的时候,我的答案,并不是这样的。”
神在直视着宇佐见的双眸。
“那个人是无辜的。”
一直,都在让人惊讶无比呢。宇佐见不由得想。
“爱子前辈是什么意见呢?”
宇佐见点了点头。
“是啊,那个人是无辜的。理苑,能帮我个忙吗?”
不管是那个对字句得心应手,写起稿子很快的神在理苑。
“在网络上去煽动民众,让民众想要以那名潜在犯为要挟。”
亦或是那个露出淡雅笑容,写下诗句的神在理苑。
“前辈是想出什么办法了吗?”
还有,现在,这个眼神坚定的神在理苑。
“只能一试了。”
宇佐见只觉得,自己有着那么多喜欢对方的理由。
“刚刚,前辈想要说什么?”
宇佐见侧了侧头,目光心虚地投向别处,露出一个略带顽劣的笑容。
“嗯……我想说的是……”
然后,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对方。
“我希望你能够叫我‘Alice’。那是我本来的名字。”
“喂,请问是黑崎监视官吗?”
“你是谁?”
“朝日报社社会部所属记者,宇佐见爱子。”
宇佐见疾步奔向地铁。
“我们不接受采访。”
“我不是来采访的。长话短说,你们可以向犯人泽岛理奈传达信息吗?”
赶在地铁门关上之前冲了进去。
“可以。”
“我想与你们达成交易。如果我说服泽岛理奈放弃引爆炸弹,你们可以放弃以泽岛龙也为人质,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吗?”
压住胃部痉挛般的疼痛,用极其严肃的口吻说道。
“你,为什么……”
“请马上给我答复!”
周围的乘客被吓了一跳,但是宇佐见并没在意。
“我会把这件事情汇报给助理的,但是,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我知道了,会过去面谈的。”
挂断了电话,深呼吸。
宇佐见告诉自己,自己并非孤身奋战。
迈进公安局大楼的时候,正遇上黑崎监视官带领着二系出发前往炸弹的所在地。
宇佐见微微对黑崎监视官和白早执行官点头问好,黑崎故意忽视了她的问好,白早则是露出了相当惊讶的神情。
一名带着黑色针织帽的少年与她擦身而过。
“执行官吗……”宇佐见在心里下了判断,“明明还是个孩子。”
然而这就是Sibyl系统统治下的社会。明明是那样阳光的孩子,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任务中死掉吧。
没错。
潜在犯尚是无辜之人,绝没有任何理由,去牺牲他们的生命。
“宇佐见爱子小姐……对吗?”
面前出现的人身着厚厚的防护服,连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我是公安局局长助理北嶋久生,以这副样子出现,实在非常失礼。但是这是为了安全考虑,请您谅解。”
“那么,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宇佐见估量着目前的形式。公众舆论偏向了牺牲龙也那一边。
“如果真的能够成功,我也不愿意牺牲泽岛龙也的性命。”
“在此期间,请不要对泽岛龙也动任何私刑。”
北嶋久生并未作出回应,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两人已经进入了综合分析室,两位分析官正专注地敲击着键盘,进行着解码和追踪的战斗。
这里比任何地方都更具战场的感觉。当宇佐见握住麦克风的时候,不禁一阵战栗。
“泽岛理奈。”
“我并非公安局的刑警,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并不站在公安局的立场之上。”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明明知道去理解潜在犯的话,自己也会容易色相恶化的。
“这次的事件,已经超过了你的预期了吧?本来,你所想的,是去质问Sibyl系统的吧?”
是的,是为了自己所认定的正义。
“如果只是为了释放你的哥哥,一早就会向公众公布消息了。”
也是为了,那个看着自己身影的后辈。
“那么,看看现在的状况吧!Sibyl系统也好,公安局也好,都被狂乱的民意所裹挟,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这种答案,称得上理性吗?”
为了,那个拥有认真神色的,自己所爱慕的人。
“这样得出的答案,会是你想要的吗?!放弃吧,不管结果如何,你已经无法得到答案了。还不如就此停止,从舆论的绑架之中逃出,再去与Sibyl系统对话,去问你想要问的问题。”
对方,尚没有任何回复。
“你,非要在歪斜的道路上走到尽头吗?!”
最后一班地铁呼啸着穿过月台,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在站口闪烁,就如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
车厢里没有什么人,只有电子屏上反复播放着广告与安全需知,看不出品种的吉祥物用卖萌的声音反复强调着乘客守则。我坐在边角的座位上,无意识地用手指在玻璃上比划。指尖的温度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水雾,很快又悄然消失。
什么也没有,我想,在这节车厢里既没有人也没有风景,只有我自己,以及我手里未写完的故事。然而我暂且没有办法把这个故事写下去,即使我的确想这样做。在这个故事里缺少了至关重要的东西——然而我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什么。或许是某个人物,或许是某句话,某个词,但无论如何缺少了那样东西故事就不会完整,就好像诗歌缺少了行列,图画缺少了光影……对此我没有任何头绪,但我确信在某个时候那个关键的事物总会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文字与诗就如暴雨般坠落,以羽翼编织胜利的王冠。
列车行驶过幽黑的地下,车轮驶过轻轨发出低低的轰鸣,轮轴单调地重复着咔哒的声响,夜晚卷着困倦袭来,渐渐将我吞没……
***
“……以上,祝游戏愉快。”
隐约间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我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悬挂在穹顶之上的水晶灯挥洒下细碎的光辉,实木制的高大书柜中陈列着厚重的藏书,玻璃橱柜里面放置着大叠的手稿,那些稿纸在灯光下呈现出羊皮纸般的昏黄,就像因古旧而褪色的回忆。
这并不是一间理应存在于现实之中的房间,它更像是某种对过往的缅怀,某种仅仅存在于“过去”抑或“梦境”当中的事物,就像凭借仅存的影像去复原被焚毁的宫殿,从而呈现出熟悉而不真实的形态来。
那恐怕就是所谓的“异次的世界”了吧?我骤然想起梦中人所说的话来。
但对此我却并不感到惊奇,甚至于由衷地感到了喜悦。这一刻我隐约意识到了在未来将要发生什么,将要和什么人相遇……对于作家而言能有什么比这些更使人惊喜的呢?相比之下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反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我在光鲜明媚的走廊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隔壁的门忽然打开,碧色头发的少女从房间里走出来,目光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天野要迟到了。”少女微微地犹豫了一下,走过来拽住了我的衣角。
“虽然不清楚,不过只要到处转悠总能找到出口吧。”我答道。
我忽然注意到了少女左手上缠着的橡皮糖。
“啊,你受伤了么?”
“嗯,是咬的。”
“咬的?”
“因为有人说只要天野成为食物就会把天野当成重要的人,”自称天野的女孩这样说道,“但是他没有正面回答天野……然后天野就来找你了。”
“啊……是这样吗。”我微笑了起来,摸出钢笔在稿纸上飞快地书写。
是这样的,我想,那就是我所等待的故事。世界上很少有什么毫无缘由的事情,而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与这些故事相遇,仿佛就如作家渴求故事一般故事本身也在渴求着被人所书写所记录,以人类语言所能够描绘方式为整个世界所知晓。
“你是作家?”天野问。
“以前是剧作者哦,当然现在也开始写小说。”
我抬起手摸了摸女孩的头,浅碧的发丝从指尖掠过,于不知何处而来的风中摇拽出轻巧的弧度。灯光倒映在她的眼底,就如年轻而温柔的星辰。
“想要把天野的故事写下来……可以么?”
“天野会是主角么?”
“是哦。”
那理所应当是如同初恋般极真而美的故事,就如早春盛开的樱花,初冬飞扬的细雪,在故事里会有碧色头发的女孩从清晨的薄雾间走来,而后与什么人相遇相识……然而也许现实并非如此,事实上我对这个女孩的过去一无所知,赖以拼凑起故事的也仅仅是我对于她的印象和在此基础之上编织的过往。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小说和戏剧并没有什么区别,它们都是虚假而不真的东西,是作家臆想捏造的产物。正因为如此它们才受到更多人的喜爱,妄图自现实的苦痛中逃离的人眷恋浪漫的诗歌与美好的故事,而以之去麻痹自己。
“走吧,我们去找其他人。”我说。
天野点了点头。
我们沿着回廊行走,在门前穿行。那些紧闭的房门一扇扇打开,从里面走出形形色色的,从不同地方而来的人——抱着写字板的孩子,发色迥异的姐妹,来自异国的的少年……在过往毫无交集的人们此刻在这里相遇,一同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这是一切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