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
五十六腋下夹着一卷公告,狠狠摔上教导处的门。他脸上挂着绝对不服的表情,怒气冲天。巨大的碰撞声响彻寂静的走廊,教室内正在进行期末考试的学生纷纷皱着眉头望窗外,像看瘟神一样看着打破他们神圣思维的五十六。五十六回以小混混常用的标准关你鸟事的眼神,大踏步向教学楼大厅走去。
主任你大爷的。五十六越想越来气,一脚把垃圾桶踹出个坑。老子不就迟到了两分钟,他妈的竟然教育到还有十分钟考试结束。五十六愤愤地想。本来天天在社会上鬼混不学习的他连及格都困难,再加上最后一科缺考——看来这次补考名单上铁定又有他的名字了。
五十六却对成绩毫不在意,盘算着向往常一样翘掉补考。他径直来到公告栏前,拿出被手臂挤得皱皱巴巴的公告,仿佛怄气一般,猛地抠下旁边海报下方的图钉。由于动作过疾,尖锐的图钉刺伤了五十六的手指。五十六却做出了与常人大相径庭的反应——嘴角上扬至不自然的高度,将手指在公告上一抹,在自己的名字上留下血印。只有一颗图钉固定的公告被他搞得歪歪扭扭。
五十六依然不在意,他不是信奉歪门邪道的人,他不觉得血会带来不幸;他也不是宣传委员,他没有义务必须将海报贴得工工整整,况且那还是他自己的违纪通报。
好你个狗主任。糊弄完毕,五十六又暗自骂了一句。真是别有用心,让老子自己贴自己的通报,自取其辱么。想到这,他努力克制住想砸了公告栏的冲动。
虽然五十六是个问题学生,但他却意外地在意自己的面子。不过他本人坚称这是人之常情。
“‘五十六同学今日考试迟到,不服从教师命令并恶言顶撞老师,甚至尝试对老师进行身体伤害,情况严重,特此进行批评通报。介于该同学多次违反校规,品行不正,屡教不改,特此进行最后一次警告。请该同学好自为之,尽快步入正轨。’哇五十六你又成名人了~教导主任真是对你关怀备至嘛,羡慕羡慕。”
五十六的身后,凌零正器宇轩昂地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站立。
“槽,大妈你什么时候滚过来的,考试考的屁滚尿流逃出来啦?”五十六瞟她一眼,划过一丝欣喜,嘴上却毫不留情。
“你觉得可能吗,五十六同学?”凌零偏头,“我们两个人名次相减可是近似等于年级人数啊。”
“学习好了不起啊?”五十六撇嘴。
“啊啊,对于那样的你来说应该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吧。还有我大概提前半小时交了卷,看到你被主任骂得狗血淋头出门又破坏公物,然后一直跟着你过来了。”凌零陈述着她这半小时经历的事情,仿佛在讲述一部引人发笑的故事。
“祝你名落孙山。”五十六瞪着凌零,蹦出他之前从永纪那学来的成语。
“每学期你都这么说,每学期我的成绩都好的出奇,我是不是该说句承您吉言?”
“闭上你的臭嘴吧大妈。”五十六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时钟,转身离开,“槽要收卷了,没空跟你瞎扯,我先撤。”
“等下。”凌零伸手拽住五十六的长发,后者疼得大叫,差点一拳揍过来。“等等永纪,我们一块走。”
“等他干嘛?!有他在我还玩个鬼啊!”五十六用力打掉凌零的手,凌零则不甘示弱,继续拽着。
五十六咬牙切齿地喊道:“还有学生要出来了,大妈你难道要让我站在自己的通报下面被大家当猴子看吗?!”
“你那所谓的玩不就是找一帮人打上几架,然后搞得遍体鳞伤大喊好爽么?!”凌零鄙夷道,“等永纪出来,我们商量下你的事。还有让全校学生看看你那引以为傲的还只有一半的棕色大波浪秀发不好吗?”
“滚!”五十六大吼,把陆陆续续从走廊里出来的学生吓得楞在楼口。“你丫想打架啊?!还有我从来都没参加过补考商量个鬼!”
“我可是好心啊,”凌零指着通告上的一行文字,“最后一次警告就意味着你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被退学了哦?”
“那跟补考有什么关系啊大妈?”
“不参加补考会记过一次啊,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卧槽还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五十六,你大概将是这所学校因为记过满十次被退学的第一人。”
五十六脸色少有地发青了,说:“退学还是饶了我吧……我会被老头子和老哥搞死的。那两个政界人士说起话来简直他妈的要人命。”
“这么出色的家庭出了你这个渣滓,嘛。”凌零怜悯地笑笑,同情五十六。
“恰恰相反,死老头子觉得豪杰后代一家一个就够了,这样可以避免很多兄弟战争和将来的财产纠纷。”五十六摇着手指,无视周围学生异样的眼光,“他们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读完高中。”
“你还真心甘情愿啊?”
“放纵自由何乐而不为?”
“你能引用古文真令我意外。”
“跟永纪以牙学牙。”
“……我收回前言。你这种无可救药的文盲怎么可能说出文人的话。”凌零无奈地看着五十六,他一定不知道词语的意思就随便改了字。
“永纪出来了,我们可以离开这个死地方了吧?”
五十六仿佛得到解脱一般,立刻上前拉着不明所以的永纪向外跑。
“诶?五十六?”永纪身上还背着弓箭袋,跑得气喘吁吁。“发生什么了?”
“凌零那个死婊子又散发婊子细菌,我们得及时回避。”
“混蛋我听到了!说谁婊呢违纪九次的问题儿童?!”凌零快步追上来,将两人在校门口拦下。
“九次?五十六你又做什么了?说起来前几分钟好像听到有人摔了门不会你又……”永纪担忧地问五十六。
“哈?!我不就晚了两分钟那个狗主任就把我拦在校门外还扬言要办我你觉得老子能忍吗?!”五十六说得盛气凌人,引得一群学生频频回头看热闹。
“你怎么能这样对老师啊五十六……”
“这不是大妈天天和我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你又扯到我身上做什么?!你这不分场合处世的人渣还赖到我头上了哦?”凌零的忍耐到了极点,高声回骂。
“两位……我们是在大街上啊……”永纪挤进二人中间,做起和事老。
“怎么?大街上才好啊让路人看看这个泼妇男人婆!”
“滚吧你怎么不说让人围观一下你这空前绝后的奇葩发型!”
“靠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你们俩趁我睡觉给我剪头发搞出来的?!”
“才剪了一半就醒过来发飙到处扔剪刀差点捅死人是谁的错啊?!”
“你们两个……”永纪一直微笑的表情暗淡下去。
“你丫信不信我下次也玩这套给你搞成秃子啊!出家去吧大妈!!”
“……闹够了吧。”
突如其来的钝响给两人的争吵画上休止符。永纪一边手刀一边弓箭袋,用力砍在二人头上。凌零识相闭了嘴,五十六却嗷地大叫。
“永纪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那弓箭几百斤沉啊!”
永纪恢复笑脸,仅仅收回手刀,用他的弓箭袋在五十六头上翘了第二下。
“……五十六,安静点。”
五十六看着永纪染上黑色的笑容,毛骨悚然。凌零趁机绕到他身后狠掐他的胳臂。
“五十六,听永纪的话哦。否则后果……嘛你知道的。”
五十六下意识的笑着,瞪大眼睛回头小声对凌零说:“大妈,你除了趁火打劫还会做什么?”
“做让你开心的事啊M同学,或者你更想让永纪来?”
“滚蛋我还想好好活着。”
永纪看着窃窃私语的二人,奇怪地歪头问:“你们在说什么?”
五十六汗颜,瞪了一眼凌零打哈哈道: “……大妈说她又在厕所里用冰水泡了西瓜等我们去吃呢!”
“厕所?”永纪不解,“凌零你吃的下去吗?”
“五,十,六——”凌零又在背后狠狠掐了五十六,五十六早有防备,灵活地避开凌零,从她面前绕开跑掉。
“喂五十六?”永纪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用弓箭袋挡住他的去路,“你要去哪?”
“我……”见逃跑失败,又不能承认自己想从快要发飙的永纪那逃难,五十六便指着不远处的小店说:“有点饿了去买点吃的……”
“哦呀,你要请客嘛?”凌零说,“那我们俩的也拜托咯。冰淇淋可丽饼不谢。”
“谁他m……谁要请你啊?!”五十六看了看笑着黑了半张脸的永纪,硬生生将脏话挤了回去。
“谢啦五十六。从那么多女孩子围着的店去买甜点什么的……加油!”
“你们……”既然永纪也发话了,五十六别无他法,只得殒身前往。凌零鼓着脸看他一副赴汤蹈火的表情差点笑出来。
“说起来凌零,你不会真的在厕所里泡西瓜吧?你上次给我们吃的不会就是……”
“才不是啊!那是用浴室的冰水泡的!浴室和厕所是分开的……”凌零连忙摆手解释,暗自想着等五十六回来怎么和他算账。
另一方,摆出小混混架子散发离我远点气场的五十六很容易地让女孩子们开道买到了甜点。
“永纪,你的份。”五十六递给永纪还有些温度的可丽饼。
“我呢?”凌零问。
“大妈,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大方地请你——”
五十六擎起手臂,像投棒球一样将可丽饼甩到凌零的脸上。
“——的脸吃。不用谢我。”
早有报复计策的凌零淡定掏出手帕擦掉奶油,又在报复帐上添上一笔。
“吶五十六,你不是得补考嘛,就来我家补习吧。现在。”
“哈?你让我学习还不如杀了我!老子才不去啊!”
五十六见凌零如此反应,不由得后退几步。
“五十六你这样怎么行!凌零我和你一起。”
永纪绕到五十六身后,截断他的退路。
“那监督就拜托你咯。”凌零满心愉悦。
“你们这群……”五十六从怀中拿出兜割,咬牙切齿。
“嗯?”永纪歪头盯着五十六。
“……”
五十六拿着兜割的手微微颤抖。
“…………”
“……辛苦你们了。”
“呀,五十六真听话(´・ω・`)”
永纪和凌零笑着说。欣慰地,以及,胜利地。
F(T)I(B)N(C).
元素学院……真厉害啊——
青崎一树望着船上簇拥成一个个小团体的学生们感叹道。
中间虽然经历了些小波折,最后总算和幽子一起逃离了那个梦魇研究所。虽然那些小波折现在想想依然让他心有余悸。一树觉得那可能是他十九年来草芥般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了:比如他差点被侵染者打死,比如幽子被仇恨蒙蔽双眼拒绝和他一起离开,再比如洛基用了巧妙的计策把幽子连蒙带骗地带了回来——当时其代价是一树被他摔得到下面去感受了一次地狱变,又看到了蜘蛛丝,最后又恍恍惚惚的看到了罗生门的老婆婆——开玩笑的,其实就是透顶的绝望罢了。
不过能换来现在死一次也值得了。一树深深倒吸一口气,原来幸福来之不易那句话还真不是说着玩玩的。
“小森?”幽子拽拽他的衣摆。
“幽子~怎么了~”
“我们要去哪?”
“嗯~回学院吧。听说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呢。”
跟幽子在一起真是太幸福了。一树飘飘然。牵着幽子的手来到甲板边。
“啊……”一树看到护栏边的几个学生,一瞬间呆住。直到幽子叫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幽子的眼睛。
“不行!幽子,那个不能看!”
“啊小森……一片黑啦……”
一树汗颜,他看着某两对正在临海风打kiss的情侣,心情复杂。
“啊呀,小森带幽子来不会也想做这种事吧?”戴着帽子的白衬衫青年满脸坏笑。
“闭嘴,你在我脸上涂鸦的帐还没和你算呢死裤裆。”
“一树,变态。消灭吧。”
“哇御前君你怎么可以……等等,女朋友好可爱诶。”
“你想干什么?”明治一副戒备的神情,把身旁的夏淳护在身后。
“诶……谢谢……你也是☆”夏淳却出乎意料地向一树道了谢,明治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握紧对方的手。
“呀,明治君的大危机!”和司月空一起的青年,也是他的男朋友,莫言安有些幸灾乐祸。
“言安,信不信我一刀砍死那个裤裆。”明治恶狠狠,满脸认真地放了狠话。
“范明治我记得我没有惹你吧?!”
“怎么?”明治抱臂斜眼看着对方。
“明治越来越帅了——☆”
一树的表情更加复杂,一直深沉着。
“到底怎么了,小森?”
“没……幽子喝果汁吗?”一树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两瓶橙子汽水,递给幽子一瓶。
“小森夸别的女孩子可爱。”幽子嘟着嘴,显然有些不满。
“幽子你在说什么?!”
“罗莎姐姐也好可爱喔。”
“罗……罗莎……”一树被幽子突然的发言惊到,险些呛了汽水。
“看吧,小森果然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幽子推开一树递去果汁的手,生气地说。
“才没有啦……!准确来说是我对不起罗莎欠了她人情才对。”
“小森对,不,起罗莎姐姐?”
“幽子,快要OOC了!还有罗莎有男朋友了啊!”
“男朋友?那个哥哥吗?”幽子指着不远处刚从船舱里走出来的纹麟说。
“啊,没错。”
纹麟似乎听到他们的谈话,向这边走过来。
“纹麟……”一树向气势威严的少年打了招呼,“罗莎好些了吗?”
“嗯。我打算那些水给她。”
“要不要我去帮忙?用能力的话很快就能好起来……”
“青崎,”纹麟严肃地打断一树,“你觉得生元素是如何形成的?”
“生命的聚集吧……”面对突然的疑问,一树尽力做出反应。
“那么我们使用的元素也是一种转化吧。你作为【生】元素使,治愈别人的同时想必也转移了别处的生元素。”
“那……那么……”一树顺着纹麟的话思考下去,得到的结果让他一惊。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在使用【生】之力的同时是否转移了其他生物的生命力……
“就是那么一回事。我先回去了。”纹麟取完水,顺手也抱了几瓶橙子汽水,“刺伤罗莎的帐我们回去再算。”
“保……保重……”
一树浑身一抖,呆呆望着纹麟离开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舱门处。
“笨蛋小森。”幽子鼓着脸猛戳一树的腰部。
“幽子……哈哈哈快停下……好痒哈哈哈……”一树禁不住幽子的猛攻,严肃的神情松弛下来,捂着腰部断断续续地笑。
“好开心啊。”
不远处的青目凑上来,欣慰地感叹。
“青目!身体没有事了吧?”
“嗯,托你的福啊。”青目笑笑,“还有Iki和镜赖在一起了,他们俩还真是……”
“那个混蛋……”一树无奈地说,“帮我告诉他叙旧完就回来,我有事情问他。”关于刚才纹麟说的是否是真的。一树有些犹豫。
“好。幽子也好好玩啊。”青目蹲下,揉揉幽子的头发,递给她一颗糖。
“嗯!”见到糖果,幽子终于露出小孩子的笑容。
“这下终于不说我又和女孩子如何如何了嘛。”一树释然。
“青目姐姐是好人!”
“一颗糖就被收买了怎么行啊幽子!”
一树拉着幽子,绕到人比较少的另一边甲板。船边摆着几个精致的小白桌,一把遮阳伞下,坐着散发绅士气息的少年少女。两人正开心地攀谈着什么,那温馨的场面仿佛姐弟共叙家事。
“医生!”注意到他们,粉发的少年便向一树招手。
“诶?”一树看了看并不熟悉的两人。那个戴眼罩的少女似乎是风纪的,但少年他没有见过。
“是塞因哥哥和林檎姐姐啦!”幽子跑过去,和他们一起坐在伞下。
“诶?幽子认识吗?”
“不久前刚认识的。”林檎递给幽子一杯果汁,“幽子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好诶!”
塞因对站在一旁的一树说:“医生也一起吗?”
“啊……我去找那边的人说说话好了。”一树指了指洛基和穆欣,“幽子不要给哥哥姐姐添麻烦啊。”
“小森你才是。”幽子吐舌。
一树无奈地笑笑,走到不远处。
“洛基,这么快就去勾搭女孩子了?”
“我跟他没有那种关系。”穆欣先否定道。
“我们在谈将来的事。”洛基倚着栏杆抬头望了望蓝天。
“将来?”
“高瞻远瞩咯。”
“这话从你嘴里讲出来好奇怪。”一树说。之前的洛基大概除了造魔物之外不会考虑将来的事吧……
“我要回一趟老家的研究所,把那里的东西和姐姐带到学院。”
“姐姐?洛基有姐姐?听上去好棒诶。”
“他是觉得将来能用的到姐姐吧。”穆欣扬着下巴靠在一旁。
“姐姐会有用的,”洛基肯定,“到时候还想让一树君帮忙看看她。”
“有什么要帮忙的事我会尽力的。”
“那么我想报你绑我的仇,尽一下力呗。”穆欣接道。
“穆欣小姐你不可以……”一树申冤,“洛基这家伙更过分啊!”
“没事,回学院我们会群殴他的。”
“那我要多准备些魔物对付你们。这次就让我一对二十吧!”洛基卷起袖子,表示自己要大干一场。
“喂洛基君你还真的……”
“大家!”不知是谁从船上找出话筒喊道,“机会难得来合个影吧!在舱门前集合!”
等到一树返回去和幽子一起来到舱门前,那里已经挤满了人。几个比较有威信的学生正尽力组织他们排好队形。终于,在解决了各种个头身高引起的吵闹之后,大家终于就位。
“准备好——数三下大家就随便喊些什么吧——”
“三——二——一——”
“学院万岁!”
“迷洛结婚!”
“战执站直!”
“风纪壮哉!”
“群殴洛基!”
学生中迸发出形形色色的欢呼。
船只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缓缓行驶,阳光在波澜中折射出金光。
那将是前方路途的希望。
或许困难坎坷还会造访,但牢牢凝结在一起的学生们已经将坚不可摧的力量紧紧握在手中。
Bonds of people is the true power.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真正的力量。
Fin.
研究所第三层。
由于自毁装置的启动,通往第三层的大门失去了它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威严。在元素使们的攻击下,很快便轰然而启。然而在那前方的是——
地狱。
仿佛末日的僵尸围城一般,【怪物】浩浩荡荡地向元素使们走来。慢慢地,慢慢地逼近。
侵染者,或者说失去一部分【人元素】而变为异形的人类挡住前方长长的通道。他们愤怒着,叫嚣着,同时也昭示着深处A类元素使强烈的仇绪。
想要继续前进,救出囚禁的元素使,只能跨过这道怪物之墙。青崎一树握紧口袋中的手术刀,眼前浮现他心爱之人的身影。这是最后的机会,哪怕耗尽自己的生命也要救出她——无论是没有恢复能力丧身于这群怪物之下还是能力恢复使用元素觉醒——他不想再后悔了。
“全员准备——”
罗莎面对着那群侵染者,高高抬起手臂。
“突击!”
风纪组全员做好迎击准备,开始陆陆续续突入侵染者之中,前往更深的地方。
地面时不时剧烈地震动,仿佛一尊无形的沙漏,提醒元素使们最后的限制时间。
“……”范明治望着头顶渐渐开裂的天花板,停下脚步。“时间不多了。”
“所以我们赶快前进吧!幽子……去救幽子……”一树焦急地对淡然伫立的明治说道。
“我去找可以脱出的工具。”明治折回入口,“海下十几米,有空间类的能抵御水压的能力还好说,但大部分人不可能游上去吧?”
“啊……那,拜托了!”
“夏淳,你和我一起去吗?”明治回头,问不远处粉发的少女。
“嗯!”夏淳跑到他身边,明治牵起她的手,张开一层防护跑进外面的通道。
——那我也要努力了,哪怕一个人无法使用能力地突入。一树抽出两把手术刀,走向被侵染者围拥的入口。
被意念冲昏头的人从来不会考虑他的处境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比如说用小小的手术刀对付那群异形的怪物。一树丝毫不在意,或者说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鸡蛋碰石头的行为是否会让他丧命。
一些侵染者注意到了逼近的一树,转身咆哮着向他奔去。一树深吸一口气,赶走恐惧,只身向着他们挥起手术刀。他深知以一敌百是无稽之谈,便想方设法靠着他身为医生的本领让那些怪物一击毙命——他拼命躲避侵染者的攻击,接着找准时机刺向他们的心脏。
对不起了。一树一边默默致歉,一边用力将手术刀插入侵染者的心脏部位。你们的意志已经不是人类了,所以……对不起了。
一树拔出沾染了血液的手术刀,面前的侵染者悲鸣着倒下。飞散的红色液体化作恐惧,再次依附于他的身上。
我……我又……
一树怔忡,擎着刀子的手在空中僵持。
不……他们……必须打倒他们……不是人类的他们已经……
等到一树恢复神智,他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被侵染者包围。他们正高举化为异形的利器,面部扭曲地,挥下——
悲鸣再一次响起。
那是一树自己口中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悲鸣。
麻痹,疼痛,汩汩而流的鲜血将白色的大衣渐渐晕染上刺眼的颜色。它们占据一树的神经,颤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一树颤抖着,双手紧紧抓住头部,痛苦的蜷缩着。
拥有极速治愈能力的【生】元素使正身临疾痛的地狱。
由于【生】元素强大的治愈能力,一树从未受过疾病或伤口带来的疼痛。具体来说,一旦他的身体异常,元素神Iki便会在神经传导痛感之前治好伤病。这样于一树来说,对普通的刀伤摔伤没有任何感觉,十九年来一直如此。
现在,因为方才暴走而使元素神陷入昏迷的一树完全丧失掉治愈能力。这种陌生的,剧烈的冲击让他手无缚鸡之力。
侵染者仿佛有意识一般,在无法动弹的一树身边越积越多。一树已经伤痕累累,此刻只能紧紧握着项链,祈愿元素神的苏醒。但是,一切平静如常,衬托着身后地狱魔鬼蜂拥而上的景象。
一树茫然地面对即将到来的终焉。洛基和其他的风纪成员早已突入至三层的深处,至于刚刚踏入大厅的其他元素使,想必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素不相识的一树。
——幽子……
身后的死神挥起巨大的镰刀。
一树闭上眼睛,内心的不安使他咬紧牙关。
下一刻,或许可以称为奇迹的下一刻,侵染者被狠狠地弹开,摔到墙上,然后便一动不动地陷入沉眠。
“幽子?!”霎时联想到【斥力】的一树欣喜地喊道。
“我不是幽子。”舞着日本刀的黑发少女回应。少女一边攻击,一边张开空间屏障撞飞侵染者。她的伤势也不比一树乐观,同样被侵染者袭击得血迹斑斑。
“不……不要管我了……”一树撑着墙壁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这样下去你也会丧命的!”
“不,我只是在报恩而已。”少女说。她强忍疼痛高高跳起,对着向一树逼近的最后一名侵染者挥下长刀。
“或许你不记得了,在一个雨天你救过一个被车撞伤的少女。”【纳】元素使,青原青目搀扶着一树说道。
“报恩不值得你舍弃性命!”一树感到青目同样颤颤巍巍,这样的她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根本不可能从数量庞大的侵染者中脱出。
“我叫青目,在你的异常状况恢复之前我会一直保护你,青崎一树。”
“你怎么知道……?”
“元素神告诉我的,她感受不到Iki。”
“……谢谢……”
一树担忧地环顾四周,突然瞳孔紧缩——
前方的侵染者正张开血盆大口冲向他们——
那是虎型的侵染者。它在不远处高跃,锋利的爪子直逼二人。
青目立即张开空间防护,但虎人也死死抵住空间,咬住不放。青目越来越吃力,空间中的二人被直直向后推去,撞上墙壁。与此同时,空间裂开了一道缝隙,那条缝隙越来越大,最后,化为碎片迸裂。
“小心!!”
那是一树听到青目的最后一句话。青目扑在一树身上为他掩护,而虎人的致命一击插入青目的身体。
“青目——!!!!!”
青目倒在瞪大双眼的一树身上,失去了气息。
“青目,醒醒啊,青目!!!”一树早已忘记虎人,不顾一切地呼唤少女。奇迹,他希望再一次出现奇迹,少女能够苏醒过来,虎人能够再次被打倒。
但是,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因为那是无论寄以多少希望也不会发生的事。虎人再次杀来,将一树打飞,狠狠撞在墙上。
咔地一声闷响,手臂,或许是几根肋骨被折断。几乎令人昏厥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但这次,一树的意志没有屈服于此。
死亡。
非人类的侵染者。
开什么玩笑。
【生】。
有我在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死去。
——所以你这怪物给我……
——去死吧!!!!!
斗志重燃,一树抽出仅剩的一把手术刀,插入虎人的胸膛。虎人的动作停缓了一刻,但接着,若无其事一般地拔出手术刀,扔到远远的角落。
随后,它仿佛有意报复一树一般,拽着他的领子,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树抛出去。一树重重地被坚硬的墙壁所冲击,巨大的反弹力又使地面给了他第二次昏厥。
四周一片黑暗。
已经失去生气的青目倒在不远处。
幽子被铁链无情地于漆黑的深处囚禁。
——小森小森!
是……谁?……幽……?
——一树,快醒醒啊!
啊啊……御前……君……
——一树君,你没这么容易倒下吧?
洛……基……
——小森!!小森快醒醒!!
I……?
——用【生】的能力,去救青目!
Iki……?!
身体一瞬间从疼痛与昏迷的牢狱中释放,一树睁开眼睛,身体已经被快速治愈,活动自如。
“Iki,你终于醒了。”一树捎带责备地抱怨道。
“废话少说,快解决这家伙。”
“这些东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一树从口袋中抓出一把种子,抛向虎人。
“不用压箱底的剧毒品种我都觉得你对不起青目啊。”
“我正是那个意思。”
种子在虎人的头顶迅速生长,带刺的藤蔓顺势牢牢封锁虎人的行动,将他缠住。扎入皮肉的刺沾上虎人的血,又被愤怒的虎人扯开。断裂的藤蔓迸射白色汁液。
“果然怪物就是蠢。”Iki看着因吸入毒液而立刻毙命的虎人,得意洋洋。
“你给我闭嘴吧,差点被你害死。”一树拎着Iki的围巾,生气地说。
“体验一下平常体验不到的疼痛不也挺好的,医生先生?”
“够了,给我去救青目。”
“啊呀,说起青目,我和她的元素神镜还是老相识呢。对了,你还记得青目吧,当时那个在车轮下奄奄一息的女孩子。小森你还把外套给她结果回去感冒了,感冒这东西靠细胞生长可是治不好啊……呃……小森……”
一树沉默,用尽最大的力气攥紧Iki。
“我……我知道……错……了……松……”Iki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恳求道。
“Iki,救青目。”
一树松手,Iki被他掐得咳嗽不停。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Iki换上严肃的神情:“你知道复活的后果是什么吧?”
“无所谓……生命远比这个更重要。”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明白的吧?下次你就再也无法作为青崎一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我要救她。”一树毅然决然,坚定地重复这句话。
“我知道了。”
手掌大小的Iki化作一道光芒,向四周扩散。
【元素觉醒】
青目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苍白的脸颊染上往常的颜色,身体的温度渐渐恢复。她的睫毛跳动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眼睛。
“青目!”一树欣喜地喊道。
“你又救了我一次呢。”
“不……是你救了我啊。”
“谢谢。”
一树握住她的手,浅浅地笑了。
TBC.
##Ⅴ.黧的叹惋##
“政,你这只是人类无聊的情感罢了。”一旁这个长久以来厌恶人类的元素神刚刚对他有了片刻的心软。
而下一刻,能力为倍化负面情绪他意识到了自己能力的可怕。
元素神的力量由元素使掌控,而从星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起,对【黑】的控制力已然丧失。黑色的波动自星野体内散透出来。这一切黧也无力阻止。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无力阻止这一切的黧低眉说道。
看似细微的黑色波动曾经使星野险些坠入深渊。那时所受影响的仅是心中存有小小积怨的家人。
如今,黑色波动将影响到的,是已陷入极度悲痛少女。【白】过去将兰从失去双亲的伤痛深渊中救出,可这次,兰的元素神不知为何,选择了沉默。
【黑】的波动会催化酝酿中的负面情感,在兰的内心中引起了剧烈反应。
自内心深处咆哮而出的悲痛飞旋在兰的身旁,凝聚,浓缩,如气如泥,形如实体,将她连同星野包裹起来。
这是黧所未见过的景象:两名元素使被实体的黑暗包围,湮没于其中。
长久光阴积累的认知被突破后,黧面对眼前景象,无奈感慨道:“如此光明之人,竟终被自己的悲痛拖入黑暗深渊……”
用“光明”来形容兰,对这个平日不言褒语的神而言,尚属首次,算是赠给即将逝去之物的叹惋。
##Ⅵ.兰的觉醒##
漆黑的中心。
兰的悲伤不语并不仅是因星野而已。
先前在抱紧星野的那一刻,兰的意识忽然被悲伤所占据,这悲伤来自过往。,是被【白】所吞噬的痛楚记忆:
父母的意外丧生。
人类受灾害的折磨。
自己面对乱世的无力。
种种悲痛一齐涌出,加之眼前星野的性命之危,霎时间内心便被黑暗所笼罩。
兰不明白自己为何取回了这些记忆,也无心去想。
其实这一切都是【白】的有意所为。
“我来告诉你星野最后说了什么吧。”长时间内沉默的【白】对着兰的内心发出虚无的声响。
兰以前为了治愈星野的内心,分离了【白】的一小部分留在了其体内。适才星野在心中对黧的嘱托,也传达给了【白】。
“星野”二字如清泉涌起,冲开了堵在兰心口的黑泥,让兰有了片刻的清醒。她紧贴在星野胸口的面颊仍能感受到星野心脏的跳动,只是不知这跳动还能持续多久。
兰的头缓缓抬起,在这缓缓之中,兰暂且清醒的意识流动成一个个时光片段,片段中,只有她与星野。
透过泪水,他看到星野的脸庞朦胧,嘴角微翘,似乎身处美妙梦境之中。
“平时没见过他安详的睡容呢。”兰联想起从前那个总不爱搭理自己,总认为自己搅扰他的那个少年如今会像个孩童般“睡‘在自己怀里。
属于自己的惨痛回忆终究只是过去,占据自己全部意念的,仅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白】,消去伤痛的自己仍然经历过痛楚,对吗?”
“没错。”
“超越了悲伤,将迎来什么?”
“虚无。”
“可虚无,也并非仅此而已吧。”
“那你认为还有什么?”
面对【白】的发问,兰用手抹去星野嘴角的血渍,轻抚他的面庞,沉默许久后说:
“星野他……最后说了什么?”
“他爱你。”
##Ⅶ.【白】的现身##
黑暗物质的边缘泛起光晕,将黑暗困于其中。
光晕中的悲伤凝聚物被割裂,分离,压缩、重构为了羽片状的形态,漂浮旋绕着慢慢散开。
显现出兰与星野的身影,二人随羽片悬浮而起,少年似眠于梦中,少女仰头流着泪水。
天穹出现一光点,随后形成一圆,再以环状扩开,形成了“门”,门内次元似有无有,溢出白色辉光。
随后辉光缓缓而降,光聚集为有有轮廓的形体:轻盈光羽、飘逸长发,连接着一个女子身躯。光芒似虚似幻,并不刺眼,但星空月色,已变黯然。
“【白】……是吗?”黧绝不会忘记这白色辉光。
“这是你第二次正式的称呼我吧。”虚无之辉凝聚成的少女回应道。声波传来,似虚若无,但能清楚的感受到。
她边说着,展开双臂,手中凝集的虚光向浮于半空的兰与星野飘去,留下丝线般的轨迹,在空中交织,越织越密,形成了透明的“光茧”,将二人保卫在其中。
“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吗?”黧问道。
“我本掌管虚无之境,自是虚无。无面无貌,仅以此现身,也可视作全貌。”
【白】接着微微一笑。
“我能现出全貌,也多亏了你,【黑】。” 语气如戏谑的轻吟。
“……从何说起?”
“当时在她最为痛苦的时候我选择了她,就是为了考验她能否超越悲伤,但,那样的伤痛远远不够。”
“之前你的沉默就是为了让她面对更大的伤痛吗?”
“不错,只有能超越更大的伤痛才能觉醒出更为强大的力量,若兰无法觉醒,我的力量自然也不能发出。”【白】解释道。
“真是对我好好利用了一番啊。”黧刚刚感受到内心传来星野的气息,虽依旧微弱,但貌似已脱离了危险,总算是放松了一些,能开上句玩笑话了。
“我也谅你能力的失控是无意之举。”【白】回道。
【白】微微一滑手,光茧表面流动,轻缓的吐出一个小球,球中是星野。
“我已将他的伤痛纳入虚无,暂可保性命。”光茧飘落至黧面前,黧伸手去接,在接触到光的一瞬,自己体内的恶意仿佛被冲刷了一番,但这样对他也不至有太大影响。“切,对我来讲真是恶趣味。”黧对刚才一瞬的感触在表面上冷冷的丢出一句。
“万物之末,若要解脱,必经悲痛,唯超越他,方才能达虚无之境。”【白】念到。
“兰已经完成了考验,将随我步入虚无,待这个少年清醒之后,你告诉他便可。”
##Ⅷ.终入虚无##
领悟了悲伤的少女
随从神的召唤
伴着白辉升浮
在牵引下进入虚无的次元
最终,天穹的开口闭合
一切似发生在幻境之中。
##Ⅸ.仅此而已?##
……………………………………
刚才情景给黧所带来的震撼稍稍淡去后。看着昏迷在自己臂间的星野,黧想到:
“刚才兰觉醒后【白】降临的情景,研究所岛屿附近的海岸上也能看到,也许那边会有学校的人马上赶过来吧。总之是安全了,可是……”
……………………………………
黧让星野平躺在地上,自己背对而坐。
一会后,星野的意识开始复苏,但依旧无法行动,回忆刚才,好似在阳光下与兰进行着笑谈,如梦般美好。
“政,已经安全了。”黧虽在星野身旁,但仍用心与他沟通道。
“兰呢?”星野第一句话便问道。
“那个女人有要紧的事去了,只留下了一句话。”
“兰说了什么?”星野不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能顺着黧的话问道。
黧背对着他,默默苦笑地中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想不到身为元素神的自己也会为了人类无聊的情感撒谎,哈哈。
“兰到底说了什么?”星野看黧不做声,有点着急。
黧通过心告诉他:
“她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