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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论如何,不要让她回去,也不要让“他们”知道她的下落。
头发花白的东山额角渗出汗水,脸上流露出软弱的神情如此恳求着,说完之后便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来访的人,尤其是曾经作为目标的零式军人。也许他一生中从未在人前展现出这样的神情,那看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愿望,或许也是搞错了对象的,发自内心的谢罪。
“喂,你……”
年轻的山犬半妖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刚刚开口,看到那张已经变得苍白的面孔,又皱起眉头沉默下来,转而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堂姐。
心仍然坐在那里,仿佛睁着眼睡着了一般,连脸孔的线条都变得比平时更加柔和,只是不再对外界有所反应。以前能够用眼神、用动作、用书写表现出的喜悦、悲伤、痛苦,以及宽慰、祈愿和意志,现在连最后的出口也封闭了,周围的声音、色彩、光线同样被厚厚的障壁隔绝,当间一直紧握着她的手,而龙姬站在她身边,以一种满怀哀伤又不知所措的表情静静盯着友人的脸,似乎想从间隔很久才偶尔眨一下的眼睛中找到什么信号,以确认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大家还抱着一丝希望,那具身体里还有正在活动的思想和情绪,不过是暂时离开了这个世界,封闭在寂静的一隅,正在平和安宁中小憩,但是,谁也无法证明这一点,也无法确信那个温柔、敏锐,总是为他人着想的女性会不会回来。
道歉和谢罪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原谅与宽恕,只有受害者才有资格,然而现在受害者已经不在这里了。
……
“活动写真非常精彩,虽然故事发生在异国他乡,可是角色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对彼此的看法,就算没读过原作的观众也能理解。让人会心一笑的地方,让人觉得滑稽的地方,让人叹息遗憾的地方,让人愤怒的地方,以及让人感到幸福的地方,通过细微之处全部都展现出来了。大概,不管在哪里,在相同的境遇之下,人们的想法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因为气氛的感染,观众偶尔会发出低低的笑声,剧情高潮部分,有不少人举起手绢擦眼睛。龙姬一直借着光线打量他们,不知是否能够稍稍理解他们的情绪呢?”
……
“驻地附近有穿过田埂的小河,两岸长着又高又密的杂草,连河面几乎都被遮盖住,傍晚时分,落日余晖渐渐微弱,近处行人的面孔都看不清楚,周围快要变得一片漆黑,河面上的小桥也隐没不见的时候,会有萤火虫从草丛里飞出来。它们沿着草叶的弧线低低飞舞,发出细小的声音,不知为什么,觉得那声音像燃着的线香焰火。”
“很快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深暗的颜色从河面一点点爬上岸来,它们不往高处飞,只是沿着水面摇曳,形成慢慢飘动的光带,好像梦中的场景,就算闭上眼睛,那些光线也历历在目。”
“回想起童年时和家人一起捉萤火虫的经历,我特意地带了玻璃瓶,不久,瓶子里就有不少小小的光点在上下移动了。”
“仔细想想,这大概是十分孩子气的无理举动,所以就打开盖子,把它们放走。”
“一直认真用瓶子装小虫的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看起来并没有困惑或烦恼,而是表现出‘愉快’的样子。衷心希望那是真正的,由她内心生发出来的感受。”
……
“连着几天的雨终于停了,山里一度干涸的溪流和瀑布也重新出现,虽然天气稍有些冷,但湿润的空气十分清爽。我们从山上乘坐游船,回到市区,经过港口时,看到浅水里有一指长的小鱼,几十条那样的鱼汇集在一起,形成鱼群向前游动。它们随着水流变换形状,看起来好像整个群体才是某种活物,是由同一个意识驱使而行动的……啊,不知我这样拙劣的形容,您是否能够想象。”
“水很清澈,水下的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它们就在栈桥下面、岩石之间闪着银白色的光,在水底投下细碎的黑影。”
“龙姬一直盯着它们看,然后吐出一个名字……发音很奇怪,像是古代传说里那种,长而拗口的名字,我没有听懂,请她重复了几次,但还是很难记住,因为她本人也不知道写法。”
“‘是从海里来的’,她说。”
……
“树林之间弥漫着白雾,树叶开始变黄飘落,景色带上了寂寥之感,也许因为不久就要入冬了吧。但是,总觉得松针、落叶和泥土下面,土地的血脉还在安静地流动。就算在这无声之中,活着的东西慢慢沉寂下去,它们的生气却没有消散,总有一天还会破土而出。”
“请您接受我的请求,在冬天来临之前,做好准备吧。”
……
看着那张面孔,从七月开始的那些来信上秀丽的字体便浮现在眼前。心的来信充满了与身份不符的温柔与感性,或许正是由于她,龙姬天性中积极的一面才得以保全,也正是由于她悉心的关怀与照料,失去了“过去”,被作为实验品改造的零式战士才能够像孩子认识世界一般,一点一点取回常人的情感。
——然而自己却没有完成重要的嘱托,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从进入东山宅邸,听他开始断断续续、时而重复时而停顿的解释,听石野近乎斥责的问话和东山的回答,一直到走出那个地方的时候,苍海始终不发一语。
无辜者受到伤害的事实已无法挽回,始作俑者因为这件事饱受折磨,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显得空洞,只剩下最初的愤怒与焦躁,像烧剩的灰烬一样混杂在深深的遗憾之中。
2、
与当间在车站告别已到了傍晚时分,天空的云层分开了,夕阳微弱的光辉隐隐从堆积在一起的灰色团块中间散逸出来,显得冰冷而毫无生机。远处覆盖着薄雪的田野中偶尔可以看到房舍,墙壁和屋顶呈现出火烧一样的颜色,附近的民居多在院落里种植白山竹,成片成片的细竹枝干和竹叶都已干枯,在越来越大的风中簌簌抖动。
随着汽笛鸣响,火车缓缓启动,当间扶着心,向二人挥手作别,不久,钢铁长龙发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铁道附近的薄雪被风吹散,裸露出的黑色土壤上,只剩下两条铁轨一直延伸向远方,微微闪烁着金属光泽。
龙姬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和刚才不知所措的感觉不同,她的眼神意外平静,似乎是作了什么决定。
“回去吧。”
苍海盯着那双像结冻的湖水一般的眼睛,长长地出了口气。
不安定的感觉缓缓从寂静中升腾起来,仿佛灰烬中重新燃起了幽蓝的火焰,他只能挥去脑海中令人不快的预感,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行动。
身受重伤的心总算找到了藏身的地方,但两名零式的队员同时失踪,该如何隐瞒这个事实,要怎么做,才能让一直受到瞩目的,第一位被改造的人造半妖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份安全地生活下去呢?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向前,危险仍然存在,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决不能让她再受伤害。
3、
然而不管是乘坐前往另一个方向的列车,还是走在帝都市郊的小路上,直到夜色降临,吃过简单的晚餐,各自回房间休息的时候,两人除了不得不进行的对话以外,再也没有提起其他话题。
暂时停止营业的店铺显得十分寂静,店员们一段时间也不会再来店里。仿佛有种葬礼结束一般,让人疲惫不堪的低沉气氛在周围郁积起来,阻碍他们彼此注视和谈话。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终于变得深沉。或许是白天刮过风的缘故,天空显得寒冷而晴朗。月亮皎洁的清辉穿过庭院中已经落光了叶子的树木,把纵横交错的黑影投在格子门上。
苍海把拉门轻轻打开一点,白色的光涌进了房间,他把目光投向外面,即使哪里都没有灯光,高悬在黑色天幕中的圆月散发出的光辉已经足够照亮整条走廊。
——中庭的樱树如果在冬天开放,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望着树木高大的黑影,他想。
究竟为什么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呢?或许是光线让时间感和空间感都变得薄弱,让人的感觉变得虚幻不实,向往起已经错失的事物,期待着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即使肩上像压着什么重物,疲劳的感觉已经在身体的每个角落弥漫起来,他还是希望再在这里停留片刻,沉浸在黑暗的宁静之中。
直到走廊上传来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龙姬……?”
她从走廊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脸颊和肩膀出现在月光下,因为迎上他的目光而稍微吃惊,但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着。
“你去哪儿?”
朗朗的白光照着她的脸,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呼吸在夜晚的寒气中形成白雾,面孔的轮廓依稀还可以看出一点稚气,表情之中的疲劳、困顿和悲伤都已经消失,变得毫无迷惘,仿佛只是在赶夜班的旅行,要在黎明之前到达某个目的地一样。
“打算不辞而别吗?”
“……”
声音中隐隐露出的焦躁让发问的人都吃了一惊,她的脚步终于停下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开口。
“……必须回去。”
——去……哪里?
接着,苍海一瞬间理解了对方打算表达的含义。
曾经坚信不管经过多少日子也不会折损,即使暂时被阴影遮蔽,也总有一天会出现,总有一天会恢复原状的,温暖、耀眼而又无瑕的光,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一度到达触手可及的位置,而是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接近过。
如果世界上还存在着她的家人、血亲、同伴,让她可以无条件赋予信赖,并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她平安的人,那么自己无疑是其中之一,但是,“希望她幸福”这种希冀之中,无疑隐藏着 “希望她能够站在身边,将自己作为重要的人”这样的自私想法。
这样的愿望如此强烈,如此无法抑止,甚至在误认为她已经成为安昙野家的女主人的时候,也没有磨灭过,以至于变得只是一味站在自身的立场思考,而忘记了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而是真正成为了零式的战士。
“有必须回去处理的事,归队的时间也过了很久,如果连我也不见的话,他们会深入调查心的失踪,家里也会很麻烦……”
似乎是因为等待回答的时间太长,龙姬开始慢慢地,像对陌生人解释一般,挑选着字句说明。
在短暂的相处时间里,苍海仍然能够感受到,对方不会改变决定的事的个性。
——自己已经成为障碍了吗?或者连障碍都算不上,只是偶尔结识的,在“那里”以外的世界生活的普通人?
他踏进了庭院向对方走去,站在离对方几步远的地方,却无法再前进一步,内心深处传来嘈杂纷扰的音响,但最后留在寂静的空气中的,就只有那一个念头而已。
——要怎么做……
——要怎样才能阻止她,怎样才能让她留下呢。
然而盯着对方的眼睛开口说话的时候,男人才意识到,仿佛从高处下坠的物体一样,两人的想法变得越来越远,即使组织起头脑中杂乱的思绪,用尽全力想要传达那样的意愿,却只能吐出干涩无力的言语。
“现在回去很危险,不久就要开战了,即使留在国内,常世也会发动袭击。打算让你消失的不只是东山一个。如果想要躲起来,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
“我明白,可是,不能就这么逃避下去。”
逃避什么呢?职责吗?身份吗?继续杀人吗?被杀吗?心变成这样的现在,那个地方还剩下什么,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友人差点牺牲性命换来的,一定不是这样的结局。
“心不会希望你回去的。”
听到这句话,对方似乎有片刻的动摇。但最后还是摇摇头,稍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不知是不是出于礼貌的,看起来有几分寂寞的微笑。
“……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只是欠身行礼,做了这样简短的告别,已经恢复成军人模样的女性便抬起头,转身向阴影中退去了。月光照着她的头发和线条优美的脖颈,让她显得像夜色中,某种敏捷而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动物。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呼喊她的名字,但终究没能来得及,最想要说的话,也还没有说出口。
——要活下去啊。
再次变得安静的庭院里,只剩下穿过树枝的月光,水流一样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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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提要:
1、第二章的事故发生后大约半个月后,从小照顾心的剑道道场师父东山和因弟弟在实验中被暴走的龙姬杀死,而对人造半妖怀恨在心的比良野健太策划了陷害龙姬的行动,心在去东山家拜访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阴谋,于是跟踪上去: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107/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107/
2、因为在营救教官的行动中负伤无法使用枪支,又无法出声警告龙姬,心替龙姬挡下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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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生死不明的情况下,秋叶把重伤的龙姬带走隐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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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石野弟弟找到了关于心的线索,和秋叶一起去东山家对质,在那里发现了失去意识的堂姐,剧情等待三天后续发文……
*不要嘲笑不会起题目的人【xxx
*出了这么多事,龙姬最后还是跑回去了,泉老师你开心吗【???
*还有一两个回合这个大坑终于快填满了,争取在终章谈上恋爱,感谢企划组没有把我踢出企划【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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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灰色的浊流不断翻涌旋转,在船体附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像要把水面上的东西全部吞噬干净。杂物、木板、金属零件随着水流不断下沉,白浪中隐约可见裹在被水浸湿的衣服里,无力挣扎的人的躯体。
——必须离开这里才行。
像是从高楼坠落的过程延迟了几十倍,那种知道最后的结果,但完全无法控制身体去行动的无助感越来越强烈,水中的寒气慢慢夺去了身上的温度,必须拼命挣扎才能浮出水面,而水面上方满是烟雾,什么也看不清,离岸边究竟还有多远呢?
夜色已经褪去了,周围变亮了一点,不远处有东西不断冒着黑烟、喷出火星,不时还发出爆裂的沉闷响声。那大概是船的一部分吧。
——火在水面上也能这么烧啊。
恍惚中脑海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头脑变得迷迷糊糊的,只是机械地摆动手和脚,伤心、痛苦、害怕的感情仿佛都渐渐融化在冰冷的水里,变得没那么强烈了。
昨天还开朗地笑着,对船上的设施评头品足的父亲,睁着眼睛倒在血泊里。
伯父像一袋重物一样从船舷上落入水中。
两个堂姐不见了,她看到她们所在的船舱被紧紧封闭,逐渐被水充满。
有人身上着了火,一边失声尖叫一边从船上跳下,但火仍然在熊熊燃烧,持续的哀嚎渐渐停止,变成水流汩汩的声音。
眼角流下了咸味的液体,不知是泪水还是海水,腥涩的味道从口鼻涌进胸腔,让人难以呼吸。
——为什么要这样挣扎?明明周围谁都不在了。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错了呢?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要忍受这一切。
——好累,好难过,伤口好疼。说不定停下来,让身体沉下去比较好。那样就能和大家在一起了。
可是,心底有个角落发出了微鸣,还不行,还不行,不可以放弃。
啊啊,真麻烦。她心里几乎诞生出了一股怒意,浑浊的白雾被风吹散了一点,不远处漂着一截浮木,看上去像是较小的那艘船上落下来的。
她奋力摆动手脚,朝那个方向游去。
身体的重量有了支撑,疲劳感随即席卷了全身,她努力保持那一丝微弱的意识,但不久便沉入黑暗之中。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光亮渐渐出现在视野里,自己躺在湿漉漉的沙滩上,上方像是天空,远处似乎有房屋建筑,但转瞬之间微弱的色彩和光线又融合成暧昧不明的一团,一时间辨不清自己置身何地。
只有一件东西清晰可见,周遭笼罩着冰冷的气氛,那是像无机物一般,干净、整洁、轮廓清晰、毫无表情的,人的面孔。
“想活,还是想到此为止?”
那个人微微眯起眼睛,接着像是登船口的服务员等着检票一样,清楚简洁地抛出了问题。
2、
——这样的怪物,为什么还要它活着!
虽然已经习惯了人类的形态,但刚刚的战斗太过激烈,平静下来的时候,身体仍然无法从战栗中摆脱出来,手臂和手腕都在微微颤抖,连刀都快要落到地上。
鵺的妖异瞪着跪坐在地上的人造半妖,对方睁着眼睛,瞳孔中却像笼罩着一层雾一样,丝毫没有神采,就像人类操纵的木偶,手脚毫无力气地散落在角落里。
完全无法想象,这是刚才那个随着骨头断裂的喀喀声,徒手就拧断了同伴的手臂,以可怕的、无从躲避的速度,用前臂化成的利刃疾风骤雨一样向自己袭击过来的强敌。
如果一个不小心,头颅会被压扁、脖子会折断、胸膛会被刺穿——成为常世禊祓的一员之前,鵺从来没有想过,那些脆弱的“人”在灾害中常常遭遇的事情,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对方似乎能够预先读出自己的反应,每一击都精准而致命,普通人类看到妖异时的恐惧、疑惑和小心翼翼在它身上完全不存在,它只像剖开果实、折断树枝、踩碎地上堆积的枯叶一样,单纯想要自己“消失”。
——被小看了。
对于鵺来说,人的一生如同烛火一般短暂而不稳定,或许正是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他们也同样有着极为旺盛的野心和欲求,不断卷入繁芜纷扰的是是非非,还试图创造、驱使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物。
“听说来征税的官吏返回途中,乘坐的牛车从桥上跌下去,弄得车毁人亡哪。”
“老天保佑,山名氏的追兵没有跟上来,听说昨天夜里我们翻山的时候,不远处传出了刀砍东西的响声……到底是谁救了我们呢……”
“神明大人啊,保佑战火不要烧到我们这些小人物身上。”
“说什么胡话!如果真有什么神明,哪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这个时代,什么主君、天神,都救不了我们,想要钱,要吃饭、要土地,要过平常日子,脖子上就得架着刀,拿命来赌啊!”
燃烧着的生命之火中,有一些变得疯狂恣意,它们烧起来,向四处蔓延,挤占吞食着其他同类。鵺有时会消灭它们,渐渐的,人类之间流传出了,“鵺能够断定善恶”这样的传言。
然而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鵺遇到过因为保护了认定的“善”而遭人诅咒,因为杀死了认定的“恶”而使人痛苦的事情,而且这样的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着。
试图去理解人几乎不可能,就算问很少有机会看到的同胞也没有用。即使是同族的妖异,个体之间也千差万别,不可能达成共识。就像“把‘那个’活着带回来”的指令,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摇摇头,把目光转向女郎蜘蛛的人造半妖。
——现在它不动了,生命的气息从它身上消失了。
不对,从这场战斗一开始,它身上就没有活着的迹象,那无法控制的力量,不如说更像是灌注在机械中的动力。假如让它活下去,一定会杀死更多的人。
欺凌弱小者,应予其制裁,肆意掠夺者,应予其制裁,伤人性命者,应予其制裁,为恶而诞生,扭曲了原本的姿态,只能造成威胁的东西,不应该存在于世间。
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人类思考、行动的模式,但有一点十分明确——如果必须让其中一些消失,就彻底清除那些已经不能算是“活着”,危险而又凶暴的家伙好了。
——让我用人类的姿态来制裁你吧。
鵺双手握刀,向对方裸露在寒冷空气中的颈项挥去。
3、
温度很低的液体从脸上、手臂上汩汩流下,自己好像躺在雪堆里。液体的颜色由清澈透明变成有点肮脏的粉红色,接着变成深红色,最后成为混杂着半凝固块状物的棕黑色。
视野里的景象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虽然仍然能辨别景物的位置和距离,但无法分辨它们的称谓和意义,从地表伸出来黑色干枯的,似乎是树木的东西,远处起伏着,似乎是山岭和岩窟的东西,头顶上覆盖着灰色的,似乎是云层的东西。
刚刚还在周围,散发出带着热量的光晕的躯体,现在一个也不见了。血液和肌肉柔软粘腻的触感也消失无踪。想来已经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吧。
但是,当她压低重心,低下头想找回平衡感的时候,却发现了膝盖下面被扭断了脖子的尸体。
她机械地直起身,盯着那拥有猿猴的相貌、狸的身躯、老虎的四肢与及蛇的尾巴的妖异。那副模样太过脱离常识,以至于刚刚有一瞬间,她有一点希望这具死体化成黑烟,就此从这世界上消失。
然而,维持着人形的身体仍然在面前躺着,朝上的侧脸变得通红扭曲,皮肤上泛起猛兽一般的纹路,尾巴被斩断了,张开嘴巴的蛇头滚落一旁。
——怪物。
灰色云层中的微弱光线落下来,照着尸体下面仍然在慢慢扩散的一小汪血泊。
怪物、怪物、怪物。细小的声音在她周围喧嚣着。不算是人,也不算是任何一种野兽,用各式各样的“恶”拼凑起来的畸形之物,她仿佛从那个小小的镜面中看到了自己。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人的声音。身体里的某部分让她受惊吓一般从地上弹起来,重新进入战斗的态势。和面前的景象一样,那个声音也像隔着一层名为“理解”的屏障,只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震动着她的耳膜,然而却完全无法弄清其中含义。接着那声音又被脑海中高亢尖锐的警报掩盖,告诉她不属于“同伴”的人出现在战场,必须全部排除。
她朝靠过来的人猛烈挥出一击,变成利刃的手臂却没有穿透对方的喉咙或胸膛,也没有被刀剑之类的坚硬物体弹开,而是被一股力量挟制住。和以往战斗过的对象不一样,她感受不到畏惧和敌意,而是有种平静但极其强烈的意志承接着她的攻势,像是浪花冲击岩石,或者雨水打在土地上一样。
——停下,停下。
敌人为什么不反击呢?像刚才监视她的妖异,表现出杀意的一瞬间,她就能凭本能全力与之对抗,然后结束对方的性命,或者死在对方手里。
有多少生命因为自己消失了呀。
几天前还站在建筑物的角落里聊天说笑,交换着从驻地外面偷偷带进来的烟,一看到她们便立正敬礼,神情却抑制不住地显出恐惧,接着马上转身离开的士兵们。
被口罩遮住了大半面孔,站在无影灯下面,眼神里混杂着惊喜、疑惧,接着瞬间转为绝望的研究者们。
躲在草席下面瑟瑟发抖,嘟哝着“没看见,没看见”的老人。
因为力气太大总是不小心把东西弄坏,然后露出带着歉意的腼腆微笑的青年。
还有,在晨曦中给桌上的植物洒水,用纸叠百合和水仙,把它们插在桌子上的饮料瓶里,转身向她露出微笑的,那位无可替代的重要友人。
痛苦无助与不知朝那里发泄的焦躁和愤怒汇冲垮堤坝奔涌而来,那些别人小心翼翼捡拾起来,再一点一点聚集在她身边的美好事物也随之崩毁。突如其来的回忆与情感汇成的浊流将她卷入其中,让她的动作失去了力气,让她拼尽全力挣扎也无法呼吸。
发出轰鸣声,有条不紊飞速运转的机械巨兽失去了支撑,一边喷吐着蒸汽一边发出刺耳的尖锐响声轰然倒地,露出身后巨大的空洞。某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阴影里,用尽全力,一边哭着,一边从胸腔里发出支离破碎的嘶喊。
——想活下去,即使这样仍然想活下去。
——即使伤害了那么多人,即使将他们抛在身后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即使现在已经变得孤身一人。
——即使世界变得再怎么糟糕,也还想要独个活下去……
——多么可耻的想法啊。
4、
“不要去。”
“不要到那边去。”
“……慢一点,停下来……”
被裹挟在洪流中,就要冲下悬崖的时候,前面有什么挡住了自己。刚刚模糊不清的声音变得逐渐清晰起来,那不是指令,也不是安慰,而只是温柔地重复事实一般,向她传达着得救的方法。
在水中惊慌挣扎的人逐渐控制住了手脚的摆动,她稳住呼吸,眩晕的感觉逐渐淡去,眼中的血雾向四周退散。
灰色的天空、覆盖着薄雪的山丘和树木恢复了本来的形状,她现在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他的头发上、衣服上披着雪花,似乎和白色的背景融为一体,只有身上的血迹鲜明耀眼。
像在道路终点找到了依靠一样,瞬间放松带来的是压倒一切的疲惫,她闭上眼睛,有双手臂支撑住了她的身体,
她用恢复正常的双手在破损的军服内衬里摸索着,终于找到那张字条,被血浸湿以后它变得软绵绵的,只能勉强辨识出上面的字迹。
——戦うな、逃げろ
她把纸条放入男人手中,接着,在名为“空虚”的巨大空洞中,叫做“悲伤”的情绪再次发出了悠长的回响。
泪水流下来,融掉了对方肩膀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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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提要:
1、第二章的事故发生后大约半个月后,从小照顾心的剑道道场师父东山和因弟弟在实验中被暴走的龙姬杀死,而对人造半妖怀恨在心的比良野健太策划了陷害龙姬的行动,去东山家拜访的过程中心发现了这个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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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因为在营救教官的行动中负伤无法使用枪支,又无法出声警告龙姬,心替龙姬挡下一刀,心生死不明的情况下,秋叶把重伤的龙姬带走隐藏起来。
*本来想配个图再发,但有人很莽地发了,我也很莽地跟上好了...
*谢谢你们容忍我写出来的渣渣和地图炮式的催稿,大家辛苦了,走到这一步离曙光不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总之虽然【】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这盘棋我还是会尽量下和的...
*擅自借泉教授露了一小脸,请不要介意……后面还没有考虑太好,方便的话可能会再次打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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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中伸手不见五指,阴云遮住了月亮,无论是月光还是星光一丝也漏不进来。又湿又冷的白雾环绕着从两侧的岩壁中伸出的树木,相互交错的黑色枝干仿佛交缠在一起的手臂,想要抓住穿过山谷的车马,把它们也拖入深渊。
弥漫的夜雾好像浓稠的浊流,混杂着马匹粗重的呼吸声、刀柄撞在铠甲上的轻微响声,以及人类的脚和马蹄踩过枯叶的沙沙声。
突然,不安定的轻微声响被爆裂的轰鸣盖住了。
马匹嘶鸣起来,岩石上方出现了火光。
连夜赶路的队伍意识到他们遇上了埋伏,兵士惊惶不安,战马相互挤压践踏,陡峭的岩石上方落下火雨,死伤者不计其数。
——被骗了!
他瞪大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前的尸体已经堆成了小丘,火焰和浓烟四处翻卷,耳边传来身上着火的士兵凄厉的哀嚎,四周的景象有如地狱。
砍了他,砍了那家伙!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把背叛者一刀一刀地肢解,让他尝尽最痛苦的死法,才能为这些还没弄清状况就一命呜呼的同伴复仇。
寒光从火焰中穿过,卷起一阵焚风,刺穿了手持火把的敌人的头颅,血和污物从拔刀留下的空洞中喷出来,形成一道弧线,可甩掉了血珠之后,刀刃的锋利整洁却丝毫没有折损,在灼灼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可怖的光泽。
不知承受了多少次重击,切裂了多少肌肉和筋腱,深深嵌入多少骨骼,终于,带着美丽波浪形纹路的刀口也卷了刃,就在他刚刚把刀从又一个死者盔甲的缝隙中抽出来的时候,敌人催动马匹朝他奔来。
一击,还握着刀的手臂飞上了天空。
再一击,眼前的景象改换了,先是被血雾笼罩,接着变成一片黑暗。
——可恶,还没结束,还没结束啊。
大睁着眼睛的头颅滚落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了这样的嘶吼。
2、
“我听说您这里有可以让人鼓足勇气,忘却生死的东西。”
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兼重皱着眉,看着面前正坐着的青年。
池田家的长子今年刚满十八岁,个子很高,眉清目秀,和父亲一样,看起来很机灵。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看着那双眼睛,兼重有些不忍心直接开口拒绝。
由于大山深处存在着珍贵的矿藏,四面环山的封闭小村实行着严格的自治,村子和外面的生意来往,都是由村里的长老会统一负责处理。池田的父亲是个相当细心的人,不仅掌握了鉴定矿石的本领,还比村里的任何人都擅长繁琐的称量、计算和记录,村长一直非常器重他,本来应该做几年就换人来担任的,与收购矿石的商人交涉的工作,也由他一直做下去。
可是,有一次有人发现他在输送出去的矿石,以及相应的记录上做了手脚,私自挪用了属于村子的款项。
虽然每年只挪去微小的数目,但多年累积下来也是一笔相当大的金额。这些钱全部被他用在了家人的生活费上。
村子原本就拒绝外界的介入,因此不会通报官吏,但是,池田家却受到了村八分的惩罚。
除了丧葬场合与发生火灾,村人与这一家从此概不往来。
既不能随意搬家,生活必须品又要靠村里统一提供,池田家必须忍受着村人像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生活下去。虽然一家人可以勉强过活,不过,母亲和四个孩子平日里不是被丢泥巴和石头,就是不准开口说话。
终于有一天爆发了战争,这个地方也被波及,就在战局越来越激烈的时期,池田家的孩子来到了刀匠兼重家。
起初兼重想用模糊不清的说辞糊弄过去,然而青年却穷追不舍,直到兼重决定讲出实情,开始历数缠绕在这把刀上的传说。
遗失在战场的刀被人拾到,重新打磨之后恢复了锋利,从那之后持有它的人全都不得善终,有人用它杀死了相处很久的好友,有人连至亲都一个不剩的残忍杀害,想要盗取这把刀的人砍下了自己的手臂,费尽心思取得它的人不久就神智失常,在城外斩杀过路的人……
最后,花费了不知多少人的心血,刀终于被抹去刀铭,妥善地保管起来,传到兼重这一代手里,已经很久没再像传说中那样“作祟”了。
虽然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不过作为锻刀的人,兼重很清楚,再怎么避讳,刀剑终归是用来夺人性命的武器,依据使用者的意图,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无论如何,总得慎重对待这东西。
青年只是静静地听着刀匠的讲述,在兼重终于停下来,苦恼着如何趁村人还没发现把他送走的时候,突然开口问:
“可不可以请您,把它交给我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兼重问他,假如有了这把刀,是否要用它报复曾经欺侮歧视他家人的村民?
“怎么会。”青年微笑着说,“我已经托人报名征兵,终于能离开这个村子,将来还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原来如此,当时,战死的士兵的地位十分崇高,家里一旦有人战死,周围的人都会对那家人另眼相待。那么,是希望能够英勇作战,出人头地,为受到处罚的家人雪耻吧。可是,持有这样的“妖刀”,搞不好自己会先一步被夺去心智,继而丢掉性命啊。
“不管希望不希望,我这条命都已经暴露在危险中了。可是,我很没出息……一想到要面对敌人的刀锋,就怕得不得了,根本迈不动步子,再一想,对方的士兵里,大概也有许多我这样的人,就连挥刀也做不到了。不过,如果我拿着这样的刀,要赌上性命的一刻到来的时候,就可以舍命向前冲也说不定。”
青年这么说着,外表丝毫不像他描述得那样懦弱,而是显示出毅然的决意。
兼重也不由得为那种情绪感染,决定为他破一次例。
3、
“再过一段时间,房间里也要生炉子了吧,就放在这里,怎么样?”
伽罗擦拭完柜子上的灰尘,倒退几步打量着房间中的空间,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对坐在一旁的若江说着。似乎因为太过安静,狂骨半妖少女有些昏昏欲睡,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揉揉眼睛应了一声。
“咦,这个的盖子在哪里?”
准备继续工作的伽罗突然指着柜子里的一个角落问。
几场雨过后,天气迅速变冷了。白昼逐渐缩短,窗子外面投射进来的阳光也不再灼热耀眼,甚至无法驱散家具和器物之间的重重黑影。然而分门别类摆放着的商品中间,有个长方形、没有盖的匣子,里面放着用薄绢包着的物体,仿佛有微弱的、带着暖意的光线从里面透出来。
“唔,嗯,那个,老板说那样放着就可以……”
“嗯……?”
伽罗好奇地凑近那只木匣,想要用手去触摸,就在手指要揭开薄绢的一角时,有张纸片从匣子下面飘了出来。
若江拾起那张纸,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符咒,一端的墨迹像是被什么擦去了,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两人正在打量那张泛黄的纸片时,外面传来了讲话的声音。
“今天也一样准时啊。”
“是寄信的那位先生,每次都是周一把信寄出,每次也都是同一个时间去收信……虽然非常忙碌的样子,但从来没有忘记过。”
“毕竟是家人呢,如果鹿沼君看到那一位,麻烦你帮忙捎个口信,告诉他若江君一切平安,工作也很努力。”
“没问题。不过,有时候还是想,既然同在一个城市,还是能自由地见面说话比较好。”
“的确如此。这次的包裹也麻烦鹿沼君了。”
“交给我吧。那,我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就不打扰了,再会,秋叶先生。”
门外传来翻动纸张的哗哗声,似乎有什么重物被砰地一声放下,车轴的吱吱咯咯声以及自行车轮碾过小石子的声音响了一阵,也逐渐远去了。接着,古董店的青年店主从房间一侧的拉门走了进来。
“若江君,有你的信。”
“啊,谢谢……”
信封上的寄信人处,以粗犷的字体写着和狂骨半妖店员相同姓氏的名字,若江接过信封,把它凑到眼前,松了口气般地小声嘟哝着“还好,还好”地把信收起来,接着又把视线转向桌上的符咒。
“比起这个……老板,有东西从柜子里掉出来……”
“哇,裂,裂开了。”
伽罗反射性地向后跳了一步,远远地指着那张纸。
果然,有细小的裂口沿着墨迹逐渐延伸,像蛇一样爬过了符咒,不知从哪里起了一股风,纸片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撞在什么无形的利刃上一样,被切成两半,然后化成了灰烬。
——村正出鞘了。
苍海审视着桌上的符咒,却迎上了店员们的目光。
若江显得有点害怕,而伽罗想要追根究底一般瞪大眼睛。
“老板,这是什么啊?”
一夜之间出现半妖化迹象而感到恐慌的狂骨少女,以及对人类充满兴趣的野干妖异,原本几乎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人,如今也习惯了店里的日常生活。但是,即使希望她们平安的人不懈努力,还是无法阻止外面越发混乱的局势。
——无论如何,至少让这里的平静延续下去。
“伽罗还没来的时候,这里放的是用符箓封印的古刀,因为伤人太多,被人冠以妖刀之名,虽说是这样,稍微减弱封印的效力,反而可以让戾气逼退其它不好的东西。”
“所,所以说……有时候会听到莫名其妙的响声……”
若江用手轻轻掩着嘴,用不太愉快的表情回忆着。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啊?”
伽罗则毫不在意地抖了抖耳朵。
“这是由于在你开始打工之前,那把刀就被八尾坂先生用神社供奉的刀换走了,镇压的作用没有改变,但因为只剩下清静之气,房间变得安静了不少……”
苍海打量着房间的各个角落,黑影中不安分的什么已经不复存在。店员们好像放心了些,伽罗甚至“诶……”地发出了有点遗憾的声音。
“只是,总归是从店里流出的东西,有些事稍稍有点在意……八尾坂先生说只是用来磨练意志,但难保不会把它用于原本的用途。假如‘妖刀’砍伤了什么,这里就会有迹象出现。”
“那个模样很温和的八尾坂先生,真的会出手伤人吗……”
若江皱着眉,担忧地看着桌上残余的碎片。
“他一定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吧。”
简短地安抚了店员们之后,苍海稍作准备便出了门。
——很快,就会知道交战双方的情况了。
4、
枫叶和黄栌落在被雨水洗过的石阶上,被风吹得簌簌抖动,好像活物一样向前爬行。太阳驱散了薄雾,但周围仍然很冷,空气中有种潮湿的味道。道路两旁堆积在一起的落叶混合着深红、橘黄和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绿,形成了色彩斑斓的小丘。
年轻神官身旁的高个青年打量着不远处的绘马墙。
“这么早?”
“我也有些意外呢,平时还要过上一两个小时,才会有人来访。”
“……竟然是那家伙……”
山犬妖异化作的青年微微皱眉,抓了抓头发,似乎已经发现了来人的身份。
“是有事来找你的吗?”
“大概吧。”
“这样啊,我先告辞了,这种情势下去和他打招呼,又要做些麻烦的说明。”
神官点点头,向对方挥手作别。看着常世禊祓的伙伴从神社另一侧走上了离开的小路,就慢慢踱步,朝绘马墙旁边站着的人类青年走去。
“真是少见的客人。来神社是想祈求什么呢?”
5、
从交换了古刀开始,笕就不时来古董店拜访,即使不带走什么,也常常在店里逗留许久。他似乎对各种各样的器物颇有兴趣,在这其中,比起年深日久的古物,又更好奇年代较近,尤其是舶来的书籍、工艺品和印刷品。
苍海觉得这很有趣,虽然了解到对方身为稻荷妖异,又是常世禊祓的一员,但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有关的话题。这个浅棕色头发,金色眼睛,随和又稍微有点狡黠的青年,出现在店里时是被当做熟客和朋友看待的。
不过,相对而言,自己前往神社的次数不多,很少看到笕以这样的姿态出现,现在,年轻神官身上隐隐呈现出某种洁净严肃的气息,同时也带上了淡淡的拒绝感,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成了神社的一部分。
“不是来向神明祈愿,而是有事向八尾坂先生求助。”
“嗯?秋叶先生也有问题解决不了吗?”
笕稍稍偏着头看着造访的客人,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但是,苍海觉得,稻荷妖异身上有种疲惫困顿的感觉,好像是结束了某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是啊……最近的问题,真是到处都是呢。”
化作人类姿态的稻荷似乎马上明白了什么,他带着来访者走入神社一侧接待客人的房间,拿出茶水招待。于是,简短地打过招呼之后,不是作为参拜者,也不是作为古董店的店长,苍海试着以普通友人的身份,向笕说明来意。
“有很重要的朋友被邪物所伤,虽然伤势不重,但伤口一直无法愈合……传言神社这边有效果很好的药物,想来是八尾坂先生提供的吧。”
人类青年伏下身,郑重地向稻荷提出请求。
“如果能够让我带一些回去,一定会支付给您相应的报酬。”
笕眨眨眼睛,又勾起嘴角笑了。
“哎呀,作为神社的神官,更常听到的是‘供奉’,而不是‘报酬’呢。”
“哦?单方面地献上祭品,但不一定能得到神明眷顾的意思吗?”
“不,是只要愿望足够真诚,将它呈现给神明,就会得到相应的佑护。”
“……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那还真是不可靠啊。那么,八尾坂先生,想要什么样的‘供奉’呢?”
这样随意地开着玩笑的时候,稻荷好像又变回了平日里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无异的模样,过了片刻,他捏着下巴,十分认真地思考起来,接着回答道。
“……没有什么特别想从秋叶先生那里取得的东西。一定要说的话,希望能用消息来交换。”
“什么样的消息?”
“十一月上旬的时候,秋叶先生是不是到市里住了几天?”
“的确。”
“不知你是否碰巧看见或者听到,帝国剧院事故发生之后,那些零式的军人,去了哪里呢?”
清晨寒冷的空气从窗外吹进来,房间里一时寂然无声。
笕的单刀直入让苍海有些迟疑,身为常世禊祓的一员,这种程度的消息只要一直追查下去就不难了解,这样提问是在试探自己是否会坦诚相告吗?
“……是这样啊,对八尾坂先生来说,这就能抵得上‘药’的价值了吗?”
稻荷以放松的姿态坐在榻榻米上,晨光把浅色的头发照得通透,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向苍海身边用布包着的木匣,以及长方形的纸盒。
“是?如果是为了救人,直接把药拿给你也可以,但是秋叶先生很重视交易中双方付出的对等……于是我就贸然问了,不知道的话也没关系。”
总之,不是还有‘那个’吗?你不是毫无准备就到神社来的吧。笕的眼神已经完全变成想要知道礼物的内容,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的样子。
“明白了,那么我就告诉八尾坂先生,我所知道的事情好了。”
也许手中这些对他来说才是更有价值的东西,苍海叹了口气,解开包着木匣的布巾,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点心和水果,然后从纸盒里抽出了大吟酿的酒瓶。
6、
“这期是,有关‘妖刀’的传说啊……”
陈设简单的房间里只有一张靠窗的长桌,两把椅子,两张床和一个置物柜,仅剩的空间摆着的行李书籍,以及桌上放着的绿色植物显示出房间主人女性的身份,穿着便装的山犬半妖坐在长桌的一侧翻着一本杂志,她的同伴则在她身边用视线慢慢扫过纸上的文字。似乎已经十分习惯这样的行动,翻书的一位无需询问,总能刚好在另一位读完的时候,将书页翻到下一面去。
“还没有正式付印就拿来了,当间他,大概是怕我们太无聊了吧。”
心翕动嘴唇向友人解释。
“嗯,只是受伤休养这种理由,禁止外出的时间也太久了,平时恢复到这种程度,马上会派我们去执行下一个任务的。”
龙姬垂下目光,有些不安地看着缠着纱布的伤口,虽然已经没有痛感也活动自如,但伤口仍然不时渗出血液,有时甚至让人觉得,这个伤痕会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就这样伴随主人一生。
“……他还说,托人找到了,‘一定会让伤口痊愈’的药……”
似乎看出了同伴的不安,心打着手语,指指长桌一侧合着的抽屉。
“是么,石野君,和心一样,是很可靠的人呢。”
这么说着,年轻军人再次把目光投向书页,不久就为字句所吸引,不再出声说话。而换做另一位盯着紧挨自己的朋友的侧脸,陷入了沉思。
“心……?”
直到友人出声提醒,心才回过神来,笑了笑用手指拈起书页翻过去。
——虽然听到了 “过去”,但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
——那个人吗?一直在说有关“我”的事情,对他本人则只字未提……只是听到我解释现在家里的情况时,显出动摇得很厉害的样子。
——究竟是为什么?说到底,连他所说的是真是假都无从确认,假如把那些当做事实,照那个样子想象出来的“自己”,是否是真实的我呢。
——对于心来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吗……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可以吗?
心摇摇头清理掉杂乱的思绪,把目光移回杂志,看着余下越来越薄的书页。
7、
后来,池田家的儿子失去了音讯。有人说他真的变得异常勇猛,在战场上以一敌百,但也死得十分惨烈;有人说他所在的队伍不幸被主将当成诱饵,全员无一生还;也有人说他在那场战斗前当了逃兵,后来无法忍受自己临阵脱逃,变得疯疯癫癫,拿着刀砍伤了不少人,最后被官府追缉落水身亡。
但是,虽然这些说法都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一件事被当地人口口相传,被当做确凿无疑的事实。
战争结束后,过了许多年,这个国家依然动荡不安,某个灾年,有群强盗装作逃荒的灾民来到村里,趁着夜色大肆洗劫。原本或许只是打算偷了村人藏着的贵重物品逃走,后来不知怎的演变成放火和屠杀。为首的几个人见人就砍,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虽然之后村民们奋起抵抗,终于将歹人杀死或驱逐,但还在睡梦中的村人多半来不及逃走,不少人就这样死在血泊之中。
在刀匠家帮过工,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回忆到,那伙人中,有个衣衫褴褛,面容阴鸷的家伙,手上拿着的,正是之前见过的,那把充满不祥气息的凶刃。
主人死后,“妖刀”被人拾去了。
有人这么说。
可更多人在挥着那把刀的人脸上,依稀分辨出池田家那个成为士兵的孩子的容貌。
按照以往的方式,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但这一次,好像某种连绵不绝的余韵,文章继续讲着刀的去向,直到人类借助妖异的力量,重新封印了妖刀,两个角色在类似神社的场所,谈起了“工具”与“使用者”的关系。
“假如有人使用武器出手伤人,责任一定在持有武器的人,而不是武器本身,然而作为人,倘若是自愿走上战场,便必须肩负起杀戮和被杀的觉悟,无论是否保持着自我意识,都要按照人类的法则受到惩罚……无法直面这一点,仅仅把自己当做工具,也就丧失了为人的资格。”
“但是,铸造那把只要看一眼,便为其中蕴涵的杀意所慑服,充满危险与阴郁的凶器,让它流传下来,制造了一次又一次看似不得不使用它的契机的,也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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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前置剧情:
1、剧场大火之后,三千院教官被怀疑是泄露信息的人而被上级通知接受调查,人却在这时突然失踪,军方加深了怀疑而组织了调查小组。
参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4962/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6560/
2、十二月中,调查进入瓶颈时接到秘报称三千院被常世关押在某处。上级怀疑是圈套,令几名不知研究所内情的人类守备军前去营救。心和龙姬两人远远跟在守备军后面,三千院被顺利救出、但在路过八尾坂神社境内时候被狐狸笕拦截,两人冲上去抢人,一路跑一路缠斗到神社边境,笕没有追来,两人成功带着受伤的三千院和守备军先锋一起回到了接应点。心双手负伤,暂时无法使用枪械。
参见: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6589/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6589/
了解到这个消息的秋叶找笕去要了药,托石野弟弟带给心姐。
顺便借扯淡表明一下立场【【【x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可能多少是觉得从店里流出了管制刀具不法商品伤到人有点责任【?,从狐狸那里拿药救治狐狸砍到的人,也算是天道好轮回的一部分……【【【
*下次再有这么麻烦的事,记得喊我【大误
幕二
“总觉得,你最近好像不怎么出门了啊。”和屋内的榻榻米上,长发的少年天狗如是说到。虽然在语句内使用了疑问的词汇,然显而易见是陈述的口吻。
“嗯……毕竟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嘛。”坐于縁側上的红樱闻声回头,淡淡笑着回答。所谓的那件事情,即是指11月11日许发生的被报社所牵连的松竹梅剧院大火事件。虽然说帝都内并非仅此一家剧院,红樱也并非有所谓的只看此家戏剧的癖好,然而综合社会上的繁杂舆论所得到的一些猜测与结果——“所以最近没什么兴致呢,就在家赏赏花吧。”说罢双眼眯起,不知道是因为骤然而至的光线,还是他一贯的招牌式微笑。膝上的野猫因为被伺候的舒服终于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来彰显下自己的存在。
然而屋内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声音,嘲笑也好,冷语也好,收获的只是一片寂静。“咔哩”“咔哩”,仙贝清脆的断裂声反倒显得突兀起来。
不过“喧嚣”还是如期而至。
“啊——啊——真无趣。”天落一脸索然无味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发出了大大的叹息。“窝在屋里没劲死了。”
“我要出门了。”
毫无预警的发言,毫无预警的动作。没有给对方反应和回答的时间,一双黑色羽翼尽情伸展开来,留下扇动的巨响和卷起的阵风,那人瞬间就离开了原本所在的地方。方才还在红樱指下温驯躺卧的猫咪像是被翅膀的声音惊到一般,也倏地起身蹿出宅邸。将目光从空中的黑点收回,地上除了零星的羽毛外,已了无任何痕迹,甚至连猫咪消失的区位都探索不到。只好再把目光落到已经空落落的双手,红樱的脸上仿佛滑过一丝惆怅。
“跑掉了啊。”
❀
“你又要出门了?”碰巧来串门的银杏恰逢刚好正要出门的红樱,如是问道。
“是呀,去一个地方……怎么样,你也要来吗?”红樱一如往常,不疾不徐的回答。
“什么地方?好像是不用换装就可以去的样子。”对面的妖异依然是长发和衣,尖尖的耳尾仿佛昭示着今次的目的地并非“人间”。“啊,如果还有恶作剧的话我可是不要的啊!”太过相似的开篇令银杏不由得警觉起来。
听闻小孩般的话语-虽然对红樱来说,着实难以肯定是否把对方从小孩的范畴中挪开——红樱少见的低低的笑出声来:“呵呵,不会的,和平时一样就行了。只要不介意或许目的地有些距离的话……毕竟我也很久没有去过了,不晓得是否还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呢。”
+
越过山峦,途经湖畔,穿过树林……的确不是往日散心的距离。
“是段有些无趣的路程吧?”
“倒也没有。”
“是吗,那就好。说来刚才说到哪里来着……”红樱把头转回去继续领着路——如果能称之为领路的话——步速不知不觉间缓缓慢了下来,一匹鵺与一只鸩,就这样漫步在林间铺满碎叶与断枝的小径上。零落的光斑,沉寂的空气,此起彼伏的是啪唦啪唦的自然之声。
“啊,是了,戏剧的事情呢。如何?终于看到了所谓人类的戏剧,有什么感想吗。”
“唔,虽然很喜欢那种氛围,不过果然还是难以深刻的体会啊。”稍微思索片刻,银杏回答道。“不过红樱好像深有体会的样子?当时你的表情很复杂呢。”
出乎意料的话头,红樱面有一丝惊讶,稍微侧了侧头,却又转回去目视前方继续行进。
“被你看到了吗,真是难为情呢。怎么说,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吧……时间,对于妖异真是很残酷啊。”仿佛被松动了内心的某处,红樱用低沉的声音娓娓说了起来。微微仰起的脸庞看起来仿佛陷入回忆,然而过长的刘海却将双目掩盖,探测不出一丝的情绪与波动。“一些很古老的事情只觉得发生在昨日,而真正发生在当下的事情却觉得已恍如隔世。而那些重要的事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成了过往云烟。”
缥缈的声音之中,仿佛足下的落叶俨然化成碎片记忆,流淌于言语之中,划过心间,兀自离去。
“所以我很喜爱戏剧呢。时间,记忆,旧闻——可以以有形的形式被收纳进浪漫的缩影里,然后与时间的残酷断绝开来。”
交谈在此戛然而止。
然后又悄然而起。
“看来在老头子的自言自语中,目的地要到了呢。”
仿佛是因为将要抵达,红樱的口气都轻快了起来,刚才有些落寞而富有重量的话语好似幻象一般。银杏注视着前方的背影一阵愣怔,眼睑低垂又抬起,决定不去碰触,将情绪收了回来。
“意料之外的没有多远啊。”
“哈哈,如果是人类的话那是相当了不起的路程呢。”像是想到了什么,红樱一顿,也停下了脚步。前方隐约投射出光亮,看来目的地位于树林之外。“银杏你觉得为什么妖异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呢?”红樱轻侧身子,将目光转向银杏,淡然又认真的提问。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银杏又是一愣。
“为什么嗯……我也没太想过啊,为了迷惑或者亲近人类?和平之类的……?毕竟,人是很难接受异类的。”仿佛回忆起了什么,银杏的目光低沉起来。“他们的脆弱会让他们感到恐惧,感到抗拒。但是个体虽然脆弱,族群却又绵绵不息。大概是先祖把这种共存经验埋在了血液里吧。嗯……感觉好像说成别的事情了啊?”一扫方才的暗哑,银杏惯常的搔搔头,有些窘迫。“啊,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可以穿梭村镇遇到红樱,也不算是个很讨厌的能力啦。”
偏转话题的落尾令红樱的双眼略微睁大,随后化成连绵的微笑。
“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一样的吧。”红樱偏头莞尔,“在云山里,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呢。所以你能找到我,我也很开心。”
短暂的空白。
“嘛,嘛……!当然不仅是这样啦,能变成人的话也可以像之前看戏剧那样混迹于人群,做些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还有其他种种……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活动的确很方便!”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平日,红樱终于拨开最终的那丛叶片,前方清晰地展现在两人面前——独立于水面的小木板桥,顺其而去所连接的是一座小小的“岛”,以及矗立之上的是常理来说绝不该出现的景象——一株躯干粗壮,粲然盛开的樱花树。
红樱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树木,仿佛是看着旧友,又好像是看着孩子一般。银杏则是哑然,之后才问道:“这是……红樱种的?”出乎意料的地点,出乎意料的景象,然而有些熟悉的设置,银杏的脑海中又弹出了那个戏剧。
“嗯,这个就是……”
“那个……请问你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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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所逼小学生作文献丑了,最低限度的捉虫没有推敲词句等负责的行为。
故事已经写完——实在没脸自称这是文——不过因为想要呈现最好的效果所以后半部分暂且卡掉,望包涵。并不是恶意骗卡,之后的补完也请不要算在下个月的卡中。
繁忙过去后会重新画出来所以不打系列tag了。本着能拉一人是一人的想法姑且响应对方不过总觉得好像我的饭是不是已经没用了。
银杏关于戏剧和妖异变人类的回答基本用了中之人原本的回复,不过敲碎重组改换了下用词和句式。其他互动基本是自我发挥希望没有过分OOC……感觉敲字比画画容易ooc多了,焦虑。
想到什么再补,能看完的人感谢你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