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水树晦月。”
“是呀。”
“预约的话星期五下午两点没问题,唔。辛苦了。”
我挂断电话之后又趴在桌子上翻起电脑。
虽然无聊的大部分原因,但另一个原因就是对于Begging的开发推广的进度。
自从我回到日本以后,只和他们联系过三次。第一次是因为Cain打电话过来,说我的玩偶落在那里了,要不要他寄过来,我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一回事,觉得有点惊悚,答应了。第二次是Melissa打电话过来,但是她让Bret接,Bret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们就挂了。第三次是我打过去的,我问他们我的玩偶怎么还没有到。我们对Begging的事情闭口不谈,原因是害怕,不想多说这个问题。不论是哪个方面的。
但是就这样刷新了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最后变成刷最新的论题,看了看新发的论文,感叹一下人类的天马行空和可怕的科技飞跃速度。现在差不多就是刷本地新闻——但是我对政治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对最新的偶像团体有些理解,跑去看了几次演唱会,感叹了一下美少女的可爱之处。
没有多余的空闲,或者,全是空闲。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维持什么交际活动。到现在一个朋友也没有。真可怜。和同事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偶尔走在路上也没人搭讪,我这人也不敢随便搭讪。早知道去纱绫的学校做校医说不定还好一些,至少能碰到一些年轻的学生一起感受年轻。可是我基本都偏向理论系了,做校医或许不太好。
自认为自己是个需要交际的人,但是实在没办法了。
我开始试着写点文章,打听打听投个稿什么的。
休假日偶尔去母亲的剧团看看,纱绫的演技充满了魄力,她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演员。我听说她还做了模特,人气很高。洋介哥那边和他的新婚妻子过得很开心,工作也顺风顺水。似乎只有我还这么颓废,真让人觉得愧疚。
说个题外话。
我回来之后,很少做梦。
我本来也不是梦多的人,但是回来之后,可以说是几乎不再做梦了。不是没有印象,是真的一干二净。我好像丧失了梦的能力(它们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再做一个理想主义者了?),或者,我把梦留在了那里也说不定。
别吧。我闭上眼,决定随机地睡一会。毕竟人睡觉的很大目的本来就不是做梦么。
星期五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主要是,星期五人会恋爱。哈哈,开玩笑的。
这是Cain常放的感觉年代很久远的歌了。虽然我听的感觉年代更远一些。每次星期五我都会想起这首歌,觉得心情很好。
星期五下午两点,我要见一个大客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选到我,毕竟我刚来不久,没什么经验。或许是宣传上面的简历把我写得太厉害。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我的上头前辈跑了,轮下来到我。多不浪漫的说法。
对方敲门的时候我在玩手机。吓了我一跳,我赶紧收好坐正喊“请进”。
他推开门。
这是一种非常值得纪念的怀念!非常感人和落泪的既视感与梦中的再相会!我们仿佛隔着无用的肉体进行灵魂的重现!……纵使我想这么说,但是只是一时吃惊,我还是沉静下来。我望着他的脸,多么令人怀念的脸,但,他不是她。我们清楚地知道她死了。将任何人当做她都不是正确的,是一件失礼的事情。所以让我收回我碰碰跳动的心吧。我努力克制地想,但是还是对他生出一股别样的温情。人多么讨厌!充满温馨怜爱的讨厌。
我吸了吸鼻子。“你好,橘君。”
“您好,医生。”
他温和地回应我。
橘君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充满着恰到好处的完美。他不太常说话,我很难碰到这样的类型,顿时觉得有些难办。
所以气氛总的来说,是一种在缝隙的尴尬中被我补救回来的一个过程。他似乎察觉到了,但丝毫不介意。反倒是顺着我地改变方式,变得稍微多话了一些,尽管很多都是废话(唉,社会人的交际手法)。另外他对自己的状况很坦诚,很了解,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装病,后来发现不是。但其实也没什么病。
“你要镇静药吗?”我开玩笑地问他。
他微微斟酌了一会(或者这是他的说话技巧,做什么都要犹豫几秒):“您认为我需要的话。”
唉。
“恭喜你了,橘君,绝对健康,请继续努力保持。”我说,“你说的那些问题我会考虑。”
他笑了笑。“好的。谢谢您。”
太过完美的人总是有一些地方不对。他纵使不对也不对得很完美。
我看着他从容不迫的脸,下意识地说:“真想给你打PCP和LSD去知道你想什么。”
说完我立马感觉到了不妥,闭上了嘴。但是他却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英文。幸好,要是真的说出来恐怕就被当做危险人物了。
“只是说说,dear。”我连忙补充。
他只是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
反正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他英语很好的时候也差不多忘了这件事了。虽然这或许是导火线。
我稍微轻松了一些。“车站那家可丽饼,吃过吗?”我问。
“噢,吃过。”
“我喜欢草莓味的。”
“医生您喜欢的口味很清新。”
“你呢?”我问。
他想了想。“香草奶油吧。”
“放两颗樱桃的?”
“对。”
我觉得他变得可爱了起来。忍不住嘿嘿傻笑,但笑了会,又无端的悲哀。我总觉得我应该这么和他说: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他眨了眨眼,不曾说什么。我反倒因此释然了不少。或许说出来之后才更深刻地感受他们之间不同的缘故,虽然明明说的是个肯定句。
我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觉得自己真的累了。今天状态不好,做了很多失礼的事。
“时间快到了。”我说。
他点头,站起来,又习惯性地停顿了一会,问:“医生,能把你的电话留给我吗?”
噢,我都忘了。有些人喜欢这样联系。我有点手忙脚乱:“啊。sure。”
交换了一下号码后,我们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道别。
橘君走后我深深地感觉到了空虚。
像他这样的人对我们来说其实很具有吸引力。因为我们总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想剖开一切假象去了解他们的真心想法。实话来说,我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他的存在也确实兴起了我的好奇心,还有来源别处的温情。我想还是控制一会自己比较好。
我又刷了刷新闻,还是什么也没有。可能也是因为我对什么也不关心。我拿着笔写了一点什么,自己感觉很烦,又不禁回忆起橘君的事情。但是越想越觉得,他的存在或许是一个隐喻,一个轮回的隐喻。意象我的献身精神的重归,虽然我依旧一无所有。我吐了一口气,随意地在本子第一页写下了“Let’s go back to the begging.”,但我知道,我不想回去。我想创造一个温暖幸福的happyending,并非一切的开始。
献身精神的回归。
我想为谁做点什么。我想。真的这样想的。
——
扳哥家的苹果友情(友情?)出场
回来那么久了,我觉得生活也规律化起来。每天吃饭睡觉,工作日工作,休息日瞎逛,偶尔刷刷新闻,混日子瞎写点文章。
和橘君的相处基本也定型了。我铁下心来,在该做医生的时候做个医生,该做好朋友的时候老老实实接受他的好意然后做个适当的交流,感觉自己如同被拆分做两个人,但是过得总的来说算是舒坦,就不怎么介意了。虽然我觉得这个忘年交有点诡异,但是我已经决定在他不咨询的时候不去解析他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诡异在哪。或许我这个选择是错误的?不管了。
在戏剧事件(笑)之后我全家终于都知道了我有了新朋友。兴致勃勃地问了下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不小心扒出了点惊天动地的背景(洋介哥有很大功劳)。但是就算是这样爸爸妈妈还是很高兴地叫橘君来。橘君来过一两次,每一次都能让家里很开心。除了纱绫。纱绫不知为何,不太喜欢他,对他总是冷淡的模样。
(题外话:橘君来的时候我已经把Layla的照片全部收走了。这段黑历史不能让他知道。)
安心地领工资,安心地逛街买点甜品,安心地去剧团,偶尔也试着玩一玩,但是并没有正式演出过。我想可能日子就这样也不错了。生活不需要戏剧性的时候,也很有过的必要。
纱绫也顺利地通过考试,上了理想大学。我说这样你就和橘君一个学校了,她有点郁闷。所以有时候我去看纱绫的时候也会碰到橘君(概率还挺高),会打个招呼什么的。
这么流水账我可以写个大半年,但是没必要,诸君也对这样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兴趣。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两年后,过得不紧不慢,我也成功变老,并且保持一颗纯洁的心灵。我是说,两年来我依然没有女朋友。
那天我在办公室里打瞌睡,有人给我来了电话:“你好,Ecripes。”他说,“你能回来一下吗?”
我知道问题来了。
我和家里说清楚情况之后,又和工作单位请了假。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作为我这个劳模(只是因为我太闲)的奖励。想了想又和橘君说了这个问题,暂时得停停咨询的事,也不太能和他出去玩。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可能去几个月?”
“英国?”
“对呀。”
他没怎么继续问下去,顺便祝我一路顺风玩得开心点。虽然我说不出口“大概不是玩得开心而是麻烦一大堆了”的话,默默说“好”,然后挂电话捡衣服。
回去的时候还是冬天。下了点雪,全部白花花的,我看着觉得很怀念。到车站以后Cain就在车站那里等我,他帮我抽过箱子,我们一路上没说太多话。
“你能来,我很高兴。”
“当然嘛。”我说。
“没有你实在不行的,我觉得你也必须要知道这个事情。”
他满脸疲惫。
我们坐上Cain的车,一路上我昏昏沉沉,感觉自己要睡着,但是总觉得自己这时候睡去实在太不会看气氛,于是放弃。在本质上来说,我的大脑也一直保持清醒,只是肉体有点受不了。
另外就是我电话响了。我抽出来小声地“喂”了一声,发现并不是家里人然后连身体都被吓醒了。
“橘君。”
“我算算您是不是下飞机了呢,就打来看看了。”
“下了。”我乖乖地回答。
“坐飞机很辛苦吧?”他问,“您到了目的地以后好好休息一下。”
我看了下时间,推成东京时间觉得这年轻人真的有毅力。我说:“好。你早点休息。”
我挂电话以后Cain瞥了眼我。我说干嘛,他说:“第一次听你说日语。”
“我没跟家里人打过电话吗?!”
“别开玩笑,你和家里人说英语的。”他说。
我才意识到。因为一时转不过来,然后大家都会说英语,所以还真的是第一次。我说:“唉,感觉怎么样?”
“还行。”
我觉得他变得更冷淡了。
我接着给妈妈发了信息,没收到回复。实在头晕得有点难受,睡过去。一路上Cain没放什么歌,只有车轮踩着雪碾碎它们的声音。到了医院以后他让我先睡,明天再解决也可以,我很高兴他还能对我这么温柔,一时间精神了不少。在医院里逛了逛,发现不认识的人变多了,认识的人一个都不在,有点难受。发短信给Melissa说我到了,她说好,还说他们全部都在家里来着。我又不好意思叫Cain带我去,很郁闷地去睡觉。
睡醒之后看到妈妈回了信息说“okay”,然后是橘君又给我发了信息,说英国在下大雪让我别受凉了,我想橘君真好,比我妈还要好,不禁有点感动,说“谢谢你”还带个笑脸。心情好了很多。
我到了之前Begging的研究室,没有人。机器倒是还好好地在那里。我研究了一会觉得没什么不同,感觉很无趣。于是跑到Cain的办公室去找他:很不巧,他刚好有人找。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人。我看不出性别。他抬起眼看了我一眼:是双红色的眼睛,还有淡绿色的头发。他看了我一眼后又继续看向Cain。后者也跟着看了看我,但没有把我赶出去,这就是暗示我留下了。
“你最近情况怎么样?”
“还好。头也不疼。”
(声音也恰到好处。这真是一个全身上下都充满中性意味的人。)
“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
“……”
失忆患者很难办,因为大多数失忆患者性格都会变成这样,性格寡淡,不好交流。标准的体现就是Bret那个小混蛋。我升起了对Cain的同情。
Cain又随便问了几句,然后放弃了。他把那人送出去,正好有人来接他。那人鞠了个躬,跟着来人乖乖地走了。我看他们走了很远,才问:“那是什么回事啊?”
“刚来一个月。”Cain说,“毛病很多。”
“除了失忆还有别的?”
“有性别认知障碍。”
我惊了。“我都没看出他到底是男是女。”
“女的,”Cain回答,“不过她觉得自己是男的。”
“噢,她就算说她是男的我也会信的。”
“长得很漂亮,但是很危险。”
我想了想。“气氛有点Bret。”
Cain一本正经地说:“不是。Bret是不在乎,她是空空如也,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好,毕竟我对她了解不深。
过了一会,Cain又说:“来吧。Melissa也到了。”然后我和他上楼,来到实验室,果然Melissa已经在那了,另外还有一个人是Suluger。他看到我,点点头。这个场面有点郑重,搞得我情不自禁地很严肃,我只好说:“你们还没告诉我什么情况呢。”
“也是。”Cain想了想,“你走了以后我们就继续开发Begging了,然后建立了很多梦境。”
“呃。”
“梦的核心就是某个意念,因为Balivernes的死,所以我我们决定建立一个终极核心,把所有的梦境给连起来。”
“唉。”
Suluger说:“我就提出了可以知道其他梦境的、可以自主创造别的梦境存在的梦的一个想法。”
“很有建设性的想法。”我说。
“结果发展太快,”他说,“有点超出我们的预期。”
我警惕起来,感觉触碰到了什么——像是——我说,献身精神的一部分。我再次,不得不,提起这个词。我们再次为了什么而献身,而且不得不为了它献身,再一次,我们献身得无知无觉,毫无意义。
我们戴上Begging之后重新在世界树重聚了,世界树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大概。变得热闹了一些,我看到了不少新面孔。或许是什么新的角色。
“现在是有几个世界了?”
“世界树,Dana有一个,Suluger有一个,……我,还有Melissa。加上原点,六个。”
“你差了一个原点创造的世界。”
我没有注意,另一个事情让我更大吃一惊,猛回头看向Melissa。
“你别理她,她的超级无聊。而且还不怎么管。”Cain瞥了眼她。后者笑笑耸肩:“实验性质的。”
我觉得事态发展太快了。
Cain沉思一会,一下子眼前的景色开始转换。这里仍然是核心区,但是出去以后瞬间变成了富有年代气息的景色,但是与其说完全复古,还混有大厦。我已经彻底混乱了。Cain(凭空)扯出一条毯子给我盖上,然后带着我们一群人弯弯绕绕钻进一个小巷子。到了小巷子后又到了一个破烂的小酒馆,和电视里演的一样。
我们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在这个过程中我和老板点了一个水果酸奶喝,味道比我想象中要好。其他人也很平静地等着,但又一会,Melissa突然说有事要走了。只剩下我和Cain还有Suluger。我们谈了谈我最近在日本的状况,他们听说我在咨询室混日子都觉得我小题大做,纷纷惋惜。
我又说到橘君的事。Cain聊了聊,才说他也认识橘君的父亲,单方面的,一个很有名的企业家。Suluger说“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又没继续说下去。
然后等着的人终于来了。
Cain拉了拉我的毯子,我抬头刚好看到他。一个全身都是红色的人,呃。但是红得很喜庆(用这个词我也觉得微妙),相比大部分红色的人,是一个红得很快乐的家伙。戴着兜帽,摘下来露出了金色的眼睛,他看到我也是很吃惊的模样。
“你们怎么带了一个漂亮的姑娘来?”
“你说呢?”
Cain说。
他瞬间露出了遗憾的表情。“真可惜。我是第一次见你,你好,我是Dieter。”
“Dieter Seasons,我建的。”Suluger插嘴。“一个科学家,事业有成,人生败者。”
对方倒不是很想理他。
“呃,我叫Layla。”我说。
“你们是想谈谈什么?特地来找我?”Dieter问。
“反正有新人,你可以从头解释一下。”
“噢,也是。反正我也习惯给人解释了,最近一直在给小苍上课。”Dieter想了想,“这么说吧,呃,纸给一下。”
他拿出一支笔在纸上写起来。
“你们把我们这里叫做原点,就是因为你们认为我们是一个中心。”
“为了合理地成立,我们把这个梦境建立为一个坐标系。”Suluger补充,“简单易懂,原理就是Louis的平行宇宙论。”
“我们作为原点,第一:维持其他梦境的存在,第二:我们是中心,所以我们可以监测到其他的梦境的存在。”
“你们没有觉得,这个构想的存在本身就很危险吗?”我不满地问。
Cain回答:“事实上,他们探测到其他世界是个自主选择的活动。我们没有设置这个剧情。”
“我们知道其他世界的存在,但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我们还不知道这是个梦。”Dieter随手在纸上画了一只小鸟,还欣赏了一会,“我所属的科学院要求我进行世界观测,然后我有一天,呃,在x系的08点上……”
“我建立的。”Suluger举手。
“好吧,在这位神大人(他用了一个很调侃的口吻)的世界里,我不小心撞到核心里去了。”
一时空气寂静了一下。我们面面相对。我小心翼翼地问:“核心没设保险?”
“有,碰到就会死。”Suluger说,“我设置的核心因为发展成超自然现象传说已经弄死不少了。”
这群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还好我没碰到。”Dieter有些幸灾乐祸地傻笑起来。
“你碰也不会死,重要人物我有设定保险。”
“直接设置核心的保险不就好了吗?”
Dieter被噎了一下,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和他争辩什么,硬生生将话题转移回来:“我没碰到核心的一个原因,就是我看见了一个人。”
Suluger问:“谁?”
我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原创作者看到了糟糕的二次创作的一种愤怒和困惑。愤怒是因为太糟糕和出乎意料,困惑的来源是愤怒:他太想知道这个创作者到底是谁。
“Sora Direkte。”
“事实上Sora并不是第一个在核心的人,但是我第一次在核心见到的的确是他。”
我看着瘫在椅子上的Suluger有些担心。他一直唠唠叨叨想着Sora到底是谁,还有Sora到底从哪里来,Sora到底想干什么,简直就是在考虑他人的人生哲理问题。
“我去的时候时间有点错乱,按照时间轴来说,第一个碰到它的应该是Sion。”
Suluger听到那个名字之后打起一些精神:“呃,是Sion。我还和他说了话。”
我们都很惊恐。“你干嘛和他说话?”
“因为我很喜欢这个角色啊。”他也瞪大眼睛,一种不可理喻的表情。“所以忍不住和他说了点话……”
“你别吧!”
“Verite的身份怎么算?”Dieter一脸无奈,“我和他都聊过了,他什么都知道。”
“对喜欢的角色有点特殊待遇是很普通的,这叫做私心。”
Cain喝了几口水。“真是怪不得从你这里出问题。”
“以上,就是这样。所以(8,0)里知道核心存在的有三个,但是知道梦境存在的只有两个。Sion不知道。”Dieter轻快地说,“Verite知道是因为我告诉了他。”
Suluger倒是平静的样子:“他是观测者,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Sora呢?”
“Sora的建成我不知道,说实话我没有太大的印象。”
“我和Sora说过话。”Dieter再抽出另一张纸,“因为这是很重要的对话所以希望你们不要打断我。”他看起来已经累了,显然我们比他想象中要活跃得多,他不得不分心来和我们接包袱和打岔。
谁会打断你呢?
我也静下心来整理了一下。
“我第一次看见他他正好在核心区,握着核心。”
我看到Suluger抖了一下,又露出了看到糟糕的二次创作的表情。
“他说希望我不要过来,正常人碰到核心会死。我相信了。我问他你是谁,他说,我是蛇。”
“蛇”。
这是一个不详的象征。象征着一切的开端,但是这个一切是好的呢,还是不好的呢,我们都不知道。
“我们到了一家咖啡厅聊。呃,我问他蛇是什么,他说,你知道你在梦里吗?”Dieter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他和我解释了你们。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但是他又说:‘我是蛇,所以我知道,你可以相信我。我才是真正的神的那一边。’”
好神棍的说法。我忍不住想。
“蛇,就是神创造出来的,放置在你们的梦中的人物的总称。”
我感觉到身边的两个人顿时都一顿,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不妙起来。
“世界树里有一条蛇吧?”他突然说。
“……有。”Cain干巴巴地回答,“根据北欧神话,Nidhogg有几条蛇手下……在世界树里最活跃的那条的原型是Grafvollud?我记得他还和Vedfolnir有关系。”
“第一条。”
Dieter在纸上写下Grafvollud。他继续说:“第二个建造的世界我也不能判断到底谁是蛇,这里的蛇太多了。影蛇是蛇,秋晖也是蛇,烛我觉得也像,烛是最像的。”他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
“第三个世界是Sora。他说他是作为神的‘潜意识’存在的。”
Dieter写下Sora,下方括号潜意识。
“第四个,”Dieter抬起眼,“你的世界里,有蛇吧?”
Cain一愣。他认真地思考起来,缓缓地说:“有。常青藤派别的Haruki,但是他是作为开启Leo那边的契机……”
Dieter打断了他:“Sora和我说过他。Haruki是后天的,神在你设计以后改变了你的设定,之后修改为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Cain错愕的脸,“Haruki所代表的是神的‘记忆’。如果没有出错的话,我们和他对话是能够了解全部情况的。但是,”他停下了。
“Haruki沉睡了。”Cain喃喃地说。
“不,Haruki的灵魂丧失了。他的灵魂在别的世界那里,Sora在拜托我去找到他,如果找到能让Haruki苏醒的话我们就能知道真相。Sora之所以帮助我们是因为他也想知道神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他没有在意我们满头问号和困惑,继续流畅地边写边说:
“第五个,newworld。据我所知出现了一个bug的势力,在那里有一个叫Silvia的家伙是领头人,呃,他的使者代表就是蛇。这家伙毫无疑问也是。但我没有接触过,还不能判断他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Melissa那边一直是她自己弄。”Cain小声地说。
“整理来说:第一,神创造蛇并把自己的一部分给予了蛇;第二,蛇拥有一个集体性的特征;第三,只要有蛇的存在,我们就处在梦中。呃,我们可以推断一下谁代表什么,用这个来判断神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一个人的组成部分是意识,潜意识,记忆,肉体,精神,那现在我们有两个了。
“Sora另外还说了第一个是意识。呃,那么还剩下精神和肉体,刚好分成两个,但是不管是这个世界的哪条蛇我都觉得和神的肉体不符,根据他的意识来推断外貌的话。……基本上是这样。”
“我觉得第三是一个很危险的说法。”我说。
“反正现在只要把Haruki的灵魂找到我们基本就成功了。”
我们说好,他们之后去找到Leo要到Haruki的情报。之后他们会带我去观测一下蛇的情况——不过他们决定不带我去看Sora,一致认为这个人太危险。
我们觉得都很累,又要了几瓶牛奶喝。
“其实是Dieter先找上的我。”Cain说,“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可能只是告诉我们这些而已吧?”
Dieter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当然啦,你们把我创造在梦中,我一辈子可能都会受到你们控制,知道这个事实我好伤心啊。”
“我们的确探测到你有好几天郁郁寡欢。”Suluger冷冷地说。
“就是一个提议。”
我警惕起来,猛地站起身,大声地说:“我能不能先退场一步?”
“不能。”Cain说,“你是建造者之一,你也是中心人物,你以为你是主角的事实会因此改变吗?”
“本身你们把我带来这里就让我一窍不通!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是因为几个特定人物,呃,bug一样的家伙?!”
我觉得我有点生气了,但是越说越无力,最后也觉得没什么意义。我软绵绵地坐下来,趴在桌子上呜咽起来。我已经有这个预感,但是我并不是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弄哭了可爱的小姐我觉得很抱歉。”Dieter压低了声音,但语调里充满了愉悦。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会认为你们的世界里没有蛇?”
天啊,不要。
我去Balivernes的墓前看过。
她的墓放在一棵大树下,按理来说,这不太合理,但是很好,我们都觉得这很不错。
Balivernes死前一天是个说好明天Cain要带她出门的特殊日子。我们有一个特别的小小的活动,庆祝她。Balivernes很少能出门,身体实在不好。她非常喜欢这一棵大树,因此她才能创造出世界树那样的梦。但在那一天来临前她就死了,我们无知无觉。
她是个温柔的孩子,正是因为太过温柔所以我们一无所知。
归咎于我们并不是没有道理。
墓前的树很大。但现在是冬天,雪轻轻撒在树枝和小小的墓碑上。我蹲下来给她拍了拍上方的雪才看到墓志铭:
“她生于梦中,死于梦中,葬于梦中。一个真正的梦想家。”
或许这又是Cain写的。我想,他总是擅做主张,可是每一次我们无可奈何但还是接受。这一次也一样。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恰当的完美的评价总结。我蹲着,用额头抵着墓碑,近距离地看上方的字,看了很久,然后感觉到眼泪不由自主涌出。但这一次我觉得心里很平静,抱着这样的心情哭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应该是感动之类的吧,我想。
我没有跟着Cain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了。我回了家,然后一个人在那里住了好几天,就是在家里蹲,偶尔出来买点日用品。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睡觉。仿佛我睡觉时,我陷入梦中,就能把我从这一层更大的梦里挣脱开来一般。实在是无计可施。但是我是无梦的,只是黑暗罢了。睡了到我头痛欲裂,终于放弃了。
之后我又开始旅游。与其说是旅游……总之到处乱跑,最后在一个海边的小城里暂时定下来。我在海边绕着海走了好几圈,有时候也试着走到海里试试,最后太冷了还是跑回来。冬天是海滩的淡季,所以没什么人理我。我在沙滩坐一整天也不会有人理我。我就是这么做的。
我想起之前橘君有一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他在海边来着。
那时候我和他说:你不觉得一个人在海边很惆怅吗?
在我心中,惆怅是抽象的。海鸥鸣叫于天,黑色大海沉沉,而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就像现在。
可我越想越觉得困惑。
如果我是受到安排的,我只是一个梦,那我的生活中的戏剧性究竟是刻意的,还是我的自发性?若是哪一天我死了,我的死是戏剧性的安排或者来自我的真心(我又一次重复这个问题)?我生活的真实有意义吗?或者一切无意义吗?这一切都没有都回答。
暂且不提这些几乎算是哲学问题(笑)的问题。橘君偶尔会给我发短信,也会给我打电话,但是我很少接,借口说是现在有点忙。他一定是听得出来不对劲,但从未拆穿。我对此很感激。他有时候会和我谈谈最近的新闻一类,算是我这几天接触现实社会的唯一途径了。
(但这些事件有意义吗?是真实的吗?或者是个梦吗?我的梦醒梦中会对这个梦有什么影响吗?我一概不知,因而继续迷茫。)
在海边的那段时间写了一些论文。也好好拜托了洋介哥之后帮我找个可以好好做研究的地方,或者医院什么也好,总之决定让自己振作,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振作。
一直以来,我认为海是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和魔力的。月亮也是如此。月亮是爱情的象征——Cain说谁能包容你这份爱呢,我终究选择了它。在很长一段时间,月是我爱慕的对象。我贯彻我一切浪漫把爱意倾注于此,哪怕毫无回报,但我心甘情愿。我知道这是现实逃避,所以我放弃这么干了。如今见到它就觉得像见了老情人一样有种亲切和怀念。在月光下的海基本也是这个道理。海是现实(为什么不呢?)的象征,还有一种无力的隐喻。我或许无梦,或许是做着在海底的梦。两者的共性就是他们都是一样的令人悲哀。
我们被海卷起来,然后打入海床,从此一蹶不振。
(本应该是这样。不过我好像就是这样。)
算了吧,这个话题。
我待了十天半个月了,算算假期也该完了,就虚情假意地和家里报告,说我会回去啦。橘君给我发信息的频率变低了,我记得他最近工作(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挺忙,所以也不再打扰他。我灰溜溜地跑回家,有点遗憾自己没有试过在海底睡一觉。跑到机场买了机票,在城里逛了两圈,久违地看到那家甜品店——我依旧选择了草莓香草味,但是我已经不再觉得它美味得惊天动地了,可能是我的味觉出了问题?或者,别的什么?
几天之后,我匆匆忙忙地道别,到机场坐上回去的飞机。那天是个好天气,春天终于要回来了。我回到日本的时间是中午,下飞机打了个哈欠,拖着箱子一边看时间一边找出口,唔,该说奇迹呢还是什么好,在出口不远,橘君站在那里对我眯着眼睛笑。这可真令人吃惊。我一边朝他走去,一边想。在这个过程中,我惊诧地发现,我正在踏回一种现实的节奏。是的,一种现实的频率中,我在和曾经那久违的现实逐渐同调,但是我又在脱离现实。我越走越快,朝他飞奔而去。那种轻快的现实感重新归于我的身上。一切都开始具有重复的历史性,我的身边处处带有一种令人怀念和愉快的既视感。我在他面前停下,和他对视了几秒。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两者都似乎在等待对方先开口。但我没有。我缓缓地前倾,将头搭在他肩膀上。
啊。管他什么都好。我再一次如此不负责任地想,管他什么都好——这里是真实的。多好啊。我什么也不用想,什么都不去感受。不管是梦还是现实,不,这里是现实。我的头轻轻抵在橘君的肩膀上,将眼睛闭上。耳畔嘈杂的人声全部通通一挥而散,而我仿佛成为了一个空白点,在这里,我不用奉献什么,也不用接受什么,哪怕一无所有。
恐怕是一种最初的归宿。
我深刻地想。
我要实现虽死不悔的绚丽光阴,而我既然一无所有,让我这么倾注一切吧。让我实现一切吧。
一切都还来得及。
然后一双温暖的手搭到了我的身后。
——
结束。
辛苦了蚀哥。星期五的恋爱是值得传唱的。
很多地方的梗来自我亲爱的eerr老师,以及写了一个非常挪森的结尾(笑)。
没想到会写那么长的。
OK,来。Lets go back to the begging。
“奉献,”我说,“如果一无所有,奉献该怎么奉献呢?”
“那是献身意识,亲爱的。”Cain说,“你的阅读能力不是很好吗?”
“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我小声抗议。
Cain露出无趣的表情,很快他又继续看向他的报告了。再过一会,看完了报告,开始查房,查房以后就继续研究“Begging”。这几天来他活得很有规律性,我都摸得清清楚楚。
“你今天去看她吗?”
“恐怕不行。”
我趴在桌上,觉得累了。“那么我去看她。”我说。
“帮了大忙。”
“就算我不去,Bret不是也在吗?”
“永远不要相信一个给自己开镇定药的小鬼,”Cain理了理资料,“他就是个危险人物。”
“在我看来,你们都很危险。”
“得了吧,亲爱的,这里头包括你的,好吗?”
我确信自己累了。
现在是冬天。郊区的冬天永远比城内好过,我想可能也是因为这里靠北,雪量也够大。我常常跑到楼下堆雪人,和Alice他们打雪仗。最近Alice来的频率不高,远远不如Bret。我想如果Balivernes撑得住这个冬天或许一切都会更好。Bret未来估计会和Balivernes在一起——呃,一个不负责任的推测!(我不想考虑她活不下去的可能性,即使我知道这是最高的。)
“我不知道我哪里危险,”我喃喃地说,“我打雪仗都没赢过。”
“嗯,是啊。你当然很危险,就是集中在你的内心状态,我想想,嗯,就是,浪漫主义?”
我泪蒙蒙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想了想:
“Okay。”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否认。
人都会死,有的人死的具有戏剧性,有的人没有。偶然事件和必然事件,都具有戏剧性。这就像一场献身,我是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人会死,但是他们终究会踏上死亡的道路。当然我们一直都在。
我并不提倡刻意追求戏剧性的什么效果,只是,当然有了这个生活更精彩啊。
我曾经天真无邪(得了吧,我其实不是很想用这个词)地想过自己会不会死,我是说,我的死是一种自我毁灭的献身行为为前提,那么,当我的死具有历史的必然性而没有自我意识的选择,我的这份死究竟包含着什么?这是个问题,我最后忘了。
献身和献身精神,我们既然一无所有,还有什么能奉献出来的?仅仅是这一副一无所有的身体吗?如同飞蛾扑火能激起什么火花波浪?呃,不。明知毫无意义也仍然去做的,是勇士,也是浪漫主义者。
所以我决定暂且同意一下这个理论,暂且。
我偷偷溜到了Balivernes的病房,探了个头。“嗨,Balivernes。”
“你好,医生。”她说。
我看了看,Bret一脸不快地望向这边,膝盖上放着一本书。Balivernes依旧是平静的表情坐躺在床上,一个细细的透明管子连接着输液袋和她的身体。
“今天是橘子味饮料,嗯哼?”
“对。”她朝上瞥了一眼,橙黄色的输液袋微微摇了摇。
“我不知道你会来。”Bret说。
“我也不知道我会来。”
“你可以直接说:心血来潮。”
我赞同地点点头,“这是对的。”
Bret看上去不太想理我了。Balivernes依然是没什么表情地看我。“医生,今天不吃可丽饼了?”
我又想哭了。
“对不起,”我说,“请你原谅我,我真的不吃了。”
“哭嚷嚷说着‘对不起但是真的太好吃了,我好想吃啊’的成年人我也是第一次见。”Bret在一旁冷嘲热讽着,Balivernes身边的气氛也变得缓和起来。现在的小孩真是的,为什么总是喜欢捉弄人?
“等你可以吃了,我给你买香草草莓味的。”我说,“最好吃的那一个口味。”
“好啊。”
我走到Bret身边,拿过他的书开始给他们讲故事。他们都认真地听起来,让我很有成就感。念了两个故事,我问:“Alice去哪了?”
“她在治疗,Melissa不让她过来。”
“唔,她过来还是有好处的,”我想了想,“我们的研究需要她。”
Balivernes眨了眨眼,我说:“毕竟你身体不适合做这样的事了。”
Balivernes不再说话,揉了揉眼睛。我看了她的药还剩下1/4,算了时间,叫护士进来挂了下一瓶,交代她半小时后来换。我给Balivernes盖了被子,然后把Bret带出去。
“劣质的,Alice是劣质的。”他说,“Balivernes还是想去看看你们的研究的。”
“呃。”
“她恶化得很厉害。”
“呃,”我说,“我知道。”
“Cain很少来看她。”Bret不满地低声说。
“他很忙。”
“他是主治医生。”
“呃,对啊。但是,‘Begging’……快好了,Cain会回来的嘛。”
Bret不说话,红色的眼睛缓缓地,颜色仿佛在缓缓加深。
我尝试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不喜欢Alice?”
“……”
他看上去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让我们翻过这一页,一切都过去。于是我把Bret送回去,然后我回到我房间里甜甜地睡一觉。明天研究依旧要继续,但是我们快成功啦。要相信一切都在变好。我的人生是一场平凡的喜剧——这正是我的追求和理想。最好大家都皆大欢喜。我们不需要太多的戏剧性,我们只需要对自己的生活感叹“life is sweet”,足矣。
这是我被成为理想主义者的原因。
不论如何,理想主义者被现实击败,不过人生大悲之事。
面对Balivernes的死,我的想法一开始还是很缓和的。我尝试自愈地接受,呃。我只是认为:这是一个历史的必然性。我们都见识到了她的病情恶化并预示到了她的死亡,但她不该在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到来之前,就迫降在死亡的深渊。我坐在院里的长椅上,看着Alice再一次发病,然后她和Bret扭打在一起,被Melissa和周边的Cain的小助手抓走,两个人都乖乖地被注射了镇静剂。我坐在长椅上,Cain站在门口,我们都不说话。
“呃。”我说,“她要怎么办?”
“我会通知她母亲,看看她会不会来领尸。”他说,“虽然八成不会。这样我们就把她埋了。”
“好。”
我们继续陷入沉默,然后Cain去打电话给Balivernes的妈妈。之后我回到房间里四睡觉。是这样的。
我在梦中突然想起我之前的一个论题:我会不会死。我的死作为一种献身精神的代表,一种命运的结果,没有任何主观意识,我会不会死。我意识到了Balivernes的死亡和我的假定的死亡包含着相同的路径,我嚎啕大哭起来,窝在被子里哭了五六七八个小时也不清楚,没去研究,没见Cain,锁了门,最后是他用备用钥匙进来的,他看了我一边打嗝一边哭,然后默默关上门。再开门的时候是Melissa,她走进来坐到我床边,我觉得很丢人,只露一双眼睛看她。
“Ecripes,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做医生。”
“对,”我哽咽,“我也不知道。不对,就是小时候觉得,想了解别人,理解别人为什么,就做了。”
“你真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她说。
她给我做了一个简单的精神放松法,但是我很不配合,效果不好。
“听我说,”Melissa说,“你就不适合做医生。你根本就思考过现实是个怎么回事,生生死死在你心中本来就是理论,你就没做好这个准备。”
“对。”我带着哭腔回答。
“不仅理想还很浪漫,内心还有一股东方人的孤独和脆弱,不比自己看着的病人软弱,本来你就是个矛盾体。因为你学过,不能给自己做鉴定,我也不喜欢给你做鉴定,你会太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对。”
“Ecripes,你保持的那种一无所知的天真总有一天会害了你,”她说,“你还可能会不顾一切和你的病人坠入爱河。”
“别,”我说,“我才不会,带着主观意识就不是一个好医生。”
“啊。”
Melissa短暂地应了声,提出给我做个小催眠的建议,我拒绝了。她又问我要不要镇静剂。“你们已经习惯用镇静剂了吗?”我有气无力地问。
“呃,这是事实。”
“我是很想振作,”我说,“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办。Balivernes的死——和我的死有一种相同性质。”
“省省心,你还活着,而且一直活着。”
“Balivernes是一种献身式的死,为了世界。”
Melissa看上去放弃了和我的交流,她确信我会变好,只是需要时间。“‘Begging’做好了,你找个时间去帮帮我们?”
我说:“Okay。”
Begging的完成是一件非常好的事。而我也如期在使用它之前完成自愈——我是不希望我自愈得那么快的,Balivernes的死对我来说真的太过沉重,但我好歹发挥了成年人卑鄙又悲哀的现实逃避,强迫自己去放下这一件事。
我不愿意用“一切都会过去”这种话来搪塞,因为我们明明知道不会过去,它会留下深刻的痕迹,说不定一辈子不会忘怀。所以我现实逃避,但从不会自欺欺人。那太可恨,也太可悲。
我带上Begging,连接开始。
他们在Begging做好之后就制作了一个雏形。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令人惊艳的场景: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一棵非常大的树,像是银杏树,因为它金澄澄的。周围飞着同样金色,带着些透明的蝴蝶。看上去像大王斑蝶,但好像不是。Cain在一旁仰视着大树。Alice和Bret表情平静,但两个人的肢体都显得很紧张,不愿看对方一眼。Cain凑过来和我说别和他们谈Balivernes,Alice刚吃了镇静药,其实有点困了,如果再发生什么就难办了。我答应了。除了这三人,Melissa也在。她看到我,点了点头。另外是Dana和她的小男友,插着腰一副悠闲的样子,谈着什么。
Cain随着我的视线解释:“他们是意见参考方。”
“那我要干什么?”我问。
“设定一个形象?”Cain说,“毕竟是做梦。”
“但是,你们也没怎么变?”
“呃,我们也没想好。”
Alice说:“之前和她说过要用我们朋友的形象。”她脸蹦得很紧,看得我有些心酸。
“朋友?”
Alice有气无力地举起她的熊玩偶。“bear。”
我见过那个玩偶,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它有Alice的一只眼睛。所以我才觉得Cain原来根本不正常。
“它不是男孩子吗?”
“对,”Alice回答,“所以是这家伙代理。”她抬抬下巴对着Bret。后者的脸色难看了不少,听到Alice说到自己,红色的眼睛充满了魄力。
Melissa过来和我耳语:“三月十五日被Alice扯坏了。虽然我帮Bret补好了,但是他还是很不高兴的。”
“小孩子么。不说小孩,是我我也不会。”
“是。”Bret缓缓接道,“三月十五日的形象为Alice代理,我则为bear代理。Cain和Melissa没有定。”
“因为比较熟所以比较好建立。”Alice补充。
过了一会,他们变成了另一副形态。没有什么变身过程,就好像那个过程被硬生生剪掉了,掉帧了,让人觉得很怪异。
建立的形象,两个人的年龄明显与真实不符,大了几圈。Alice穿得就是很有Alice的风格,我是说梦游仙境的那个。Bret的眼睛变成了Alice的蓝色,他还在头上加了一个小装饰,好像是用来强调他就是bear的一个特征。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似乎都很不满对方对自己朋友的诠释。但是碍于冷战,都不向对方抱怨。
Melissa故作轻松地说:“既然是三月十五日,那么我做个三月十五日的姐姐好了。”
“三十日之类的?”我说。
Bret看上去更不高兴了。“我没有给它设定过姐姐。还有为什么是三十日?”
“呃,双倍嘛。”
他没有接话,考虑着可行性。但在他还没有考虑完到底要不要接受我这个提议,Melissa已经开始行动了:她直接变成了一只兔子。三月十五日是只兔子,但被Alice代理之后形象明显带着Alice的感觉,Melissa则按照Alice的形象(虽然她们的确很像)再度改造——比如长了个兔耳和红眼睛什么的。我们看得目瞪口呆。
“这很有趣。”Cain缓缓地说。
我想了想,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感觉世界都不一样了,准确的说,是我变得不一样了。虽然没有什么依据——只是直觉。我感叹了一会梦的神奇。虽然其他几个人都怪异地看我。
“啊,Layla,”Cain抱着一种怀念的口吻,“好久不见了。”
“好吧,这是我最常建立的形象。”我咳了咳,改为Layla的声音,说,“有什么问题?”
“很神奇,很少有人能如此自然地转换性别。我们都忘了你曾经是个演员了。你很适合玩这个。”Melissa说。
我转了一圈,也觉得有些怀念起来。感知了一会真正的女性的身体,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我还要在观察一会。”Cain忍不住多看了我几眼,随后转过头招呼Dana过来。
“怎么啦?喔!Layla!”
我听着Dana的惊呼,觉得好尴尬。
Suluger听到Dana的话,瞪了我好久。虽然我觉得他是在震惊为什么我(Layla)会在这里,表情凶狠得让人觉得很有趣。
“很巧,”Dana说,“我们刚决定在中庭建立以蝴蝶为贵族的系统。”她抬手,一只金色的蝴蝶颤动翅膀降落在她的手上,淡淡的粉尘时不时洒落。
Cain问:“这是《月光虫》还是《夜萤虫》?”
我想了想,“《夜萤虫》。最后一次演的就是这部,所以就用这套了。”
“所以很巧,你和这里很配合。”Dana说。
“中庭是什么?”我问。
“Balivernes梦里有一棵很大的树,她说就是金色的大树。我们就利用这个作为原型做了。毕竟是一棵大树——那么假定它是‘世界树’,我们就把这里叫做中庭——一个核心。下了定义以后比较好工作。”
“是这样。”
“你们是故事主人公,我算是意见参考,半个建造者。”Dana想了想,“那我来维持核心吧。作为世界树的贵族?”
Dana捏碎了停在她手上的蝴蝶,然后她变成了另一个形态,一只可爱的小蝴蝶。Suluger不可描述地身体抽搐了一下,他拒绝了Dana的提议,原因是他说自己不擅长童话故事。Dana耸耸肩,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会自己建设的形象。她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轻轻飘起来。我们“喔——”了一个长音。大家因此兴致勃勃,各种各样地尝试起来:Alice做了一只兔子,这是一个飞跃的建设;Bret也试着把大树的树根拔起,他再错愕地放下。我们将世界毁灭,将世界重建,世界不断闪烁。我们重新将它复原,有些心满意足了。
“看来我还要再想想。”Cain说。
梦境就是这么一个有趣的东西,尤其是有意识的梦。我们轮流体会了一把创世主的快感和从容,好不容易把世界树做得有点奇幻世界该有的奇幻色彩。好吧。我们废寝忘食建设,很大原因是有趣,另一个原因大概是为了安慰自己(转移地),别再想Balivernes的事了。
我和Dana两者的形象具有相似性,我们愉快地达成共识,作为世界树的管理者。
梦的时间流逝和现实流逝是有差别的。再者我们都是想象力丰富的人,这项工作过得很快,完成度也令人满意。我们把世界扩大化,世界构造,这整个系统都很稳定。接下来就是实验:我们决定引入一些人进来,检测一下世界的合理性和实用效果,虽然具体运用方向我们还没想好。
Melissa带了两个女性来。两人是长期在这里的病人。
病人A:因家庭暴力造成的精神分裂。具体表现为恐惧男性?有些迫害妄想。
病人B:因运动损伤造成的狂躁症患者。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很受损。
我们对她们进行了一个催眠,然后带进梦里。没有给她们带上意识清醒的装置,呃,她们自主地设置所在区域和自身形象。效果比我们想象中要好,我们可以通过这样来影响她们的潜意识运作,达到治疗目的。这是一个令人惊喜的发展,我们可以推广,获得更快的治疗。我们甚至想到了这可能会成为一个学科,或者,震惊世界的发现?这让我们都有些飘飘然。
我们一遍遍尝试着Begging的运作方式,察觉到越来越多的梦的趣味。
我们自由地创造一切能创造的,我们可以将一切毁灭重来,我们将现实反映于梦中,于是在梦中重温现实的幸福,轮回无常,绚丽多彩。Alice在这个建设过程中也逐渐地平静,Bret的情况也有所好转——至少我是说,气氛柔和了很多。
可是我最终离开了。因为我从来不知道Cain在想什么,至少,我以为我理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