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比喻句是浪漫主义者的特权吗?”
听到这般问句,我稍微斟酌了一些。
“首先,还是先说说比喻句是什么东西。”我说,“本来说,比喻就是用简单易懂、浅显具体的东西,去形容抽象的、不易理解的事物,对吧。不过既然有了比喻句也就可以将一样事物与另一事物,运用其中的相似性去替换其中的概念。比喻句的定义就此扭曲……唔唔,不是这么说,是更偏向象征性的意象派的那种玩意。”
我目光轻轻瞥向另一边。注意力转移后才发现手又再次不知不觉撑着下巴,因为被说过“看上去有些轻佻”而正在努力改着这个习惯。
我悻悻收回手,看着地面。
“不过,浪漫主义者喜欢用比喻句是真的呢。”
这点,我非常赞同。
“怎么说,我比起浪漫主义爱情,还是更喜欢荒诞派啊。支离破碎、颠三倒四、奇特怪异、混乱不堪。用这种透明的方式来表达抽象的概念,我是很喜欢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感兴趣的不是戈多本身只是感兴趣等戈多的过程对吧?”
他用轻快的语调回应着我。
此时此刻,我忍不住仰头叹息。室内没怎么开灯,外面下着雨,玻璃窗上不停地滑下水珠,清澈晶莹好看得不得了。靠窗的办公桌上,当着我特意丢在那里的一盆塑料树。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完全没有人会去理会。所以堆了一层灰尘,看起来和目前室内气氛非常融洽。
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浅浅的呼吸的声音。
影子轻轻摇动的声音。
现在全部都在我耳边响起。
“……好伤感啊。”
我忍不住小声地说。
灰扑扑的,沉闷的,空气沉默地点出阵阵涟漪。看不见的波纹振动着,湿漉漉的鸟振翅的水珠划出的弧度,不亚于黄玫瑰的花瓣的柔软程度……
孤独的塑料树。
层层云后的孤独的月亮。
频率平稳的车喇叭声。
走廊间浮动的消毒水的气味。
没由得突然一股虚幻的感觉让我整个人变得软绵绵的,不知为何鼻子也开始发酸了。“好讨厌这种气氛啊。”
听着自己没出息的哭腔,忍不住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的确,无缘无故的伤感也是浪漫主义者的特权呢。”
他十分温和地说。像是给我宣判“好的,先生您是晚期”一样地把我重击到了。怎么说,感觉好糟糕啊。我忍不住用袖子蹭走眼泪,结果还是凄惨地哽咽起来。
“好想要女朋友啊。”
“是这个话题走向?”
“要是有女朋友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紧紧地拥抱我安慰我的。而且要是有女朋友的话,我也不会沦落到和你在这里说这种话的地步……!柔软的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不会来和我在一起呢?”
“气氛吧。你气氛不好。”他说,“看上去就是没出息的废人。一副轻佻随便的样子,而且还是浪漫义者。”
他没动,也没发出声音。像是在思考什么,我稍稍摇摇头。
“而且,比起完整的东西,也不会喜欢已经坏掉的东西……但是,却对濒临坏掉的东西情有独钟。这种恶趣味的癖好也是让人讨厌的地方吧。”
我把手交叉摆好,放在下巴下方沉思起来。
“玻璃……知道吗?本来看上去就非常漂亮的东西,如果从内部碎掉,但是保持着玻璃的形态的话,意外的具有观赏性。也因为这样,所以想把玻璃破坏,但是也小心翼翼珍惜着玻璃嘛。究极的美丽就是这种东西。”
“不安定的、脆弱的、具有荒诞意味的?”他笑出声,“听上去很符合日本美学。”
“就算是本身永恒的东西也是。角落里的塑料树因为堆了灰尘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可悲。我不是喜欢坏掉的东西,我喜欢的是‘透明’的概念。”
“越来越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了。”
所以说,无论是玻璃还是塑料花,还是下雨天,还是什么样的声音,还是什么样孤独的存在,还是你还是我,还是这个世界,都是荒诞的意象。
“这个世界就是隐喻。”
他听了我的话,微微一笑。
门打开了。很快灯也被打开。我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到来人。对方是一名同事,没有什么交情。
“听到了您在和谁说话的声音。是错觉吗?”
我眨眨眼。
办公室里当然除了我以外什么人都没有。我偷偷看了两眼地面,我的影子轻轻地颤抖着。我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这个世界就是隐喻。”
对方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感兴趣。
我在和隐喻对话。
不对,我在和世界对话,不对,我在和我自身对话。
“这种比喻句真是一点也不浪漫主义啊。”
他小声地嗤笑。
————
段子,只是想写蚀的自言自语
(咦,怎么这个人看起来这么危险这么像病人)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28岁青年,敏感又脆弱又奇妙,不过还是写不出这种浪漫主义者的感觉,仰天长叹
*字数2286
*解密,和解密和解密
*本届比惨大赛正式开始,有请第一位选手葛先生
*在跑剧情
1.
“这首曲子你真的只弹过一遍吗?”
穿着有尖锐鞋跟的皮底高跟鞋,那个手握戒尺的女人问道。
葛清点头。
他站在教室的中间,黑色发梢懒洋洋地扫过肩膀,动作就像老电影拍摄时没有完全清洗干净的旧胶卷,旧的残影上印刷着新的油墨,在背着手点头之余,残留的痛感经过洗刷顽固地留下,从他的耳后根伸出嗤笑的神情来。骄傲和冷漠停留在他背后的阴影之中。
“那这是你第二遍弹它?如此完美,我的天啊你真的是天才。”
女人捂着嘴巴尖叫起来,颤抖的声音透露着惊讶和狂喜。
葛清笑了,但是他漂亮的石榴色眼睛没有笑意。
实际上只有一遍。这是他第一次弹奏它也是最后一次。
2.
“钢琴?”李君昊路过大厅时皱了一下眉头,为了观景而制造的巨大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盖着,一丝光亮也没有透进来。他的面前能看清的范围只有一小圈,一只制作精致的钢琴椅和几截黑白相间的琴键从黑暗中露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手中的烛台发出噼里啪啦安静的燃烧声。
他没有进过太高级的旅馆,在度假酒店大厅里都会摆放着钢琴吗?或者是一般习惯放一件乐器,这家旅馆刚刚好是一架钢琴?
葛清还在后面一惊一乍,时不时发出一个大的声响,多半是踩着了最前面摆放整齐的尸列,对方发出的细碎杂音让他的分析集中不了注意力。
从门口漫延而来的尸臭味在一百米外还是浓烈依旧,李君昊端着烛台从钢琴旁边绕开,,站在厚厚的绒帘犹豫几秒,果断扯开了封闭亮光与空气的窗帘,一条刺眼的缝隙在黑暗裂开,浑沌的暗潮褪去后光明便又拥挤在窗口呼之欲出。
“卧槽我的眼睛——”
葛清赶紧挡住他下意识抬起的脸,“总有刁民要害朕,下次开灯的时候能不能先通知一声……我的皮肤……要烧着了……天啦我活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原来我身上还流淌着高贵美貌血族的血液。”
“高贵…美……什么?”李君昊显然没有看过多少通俗文学,他扯着窗帘从落地窗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光很快就铺满整个大厅,前几分钟还沉浸在黑暗中的地方亮堂起来。
“我长得那么帅你怎么还忍心残害。”葛清索性捂住眼睛继续随便侃,“万一窗帘后面连着毁灭世界的开关怎么办,你一拉,嘭,你和我,我们都完蛋了。”
“这根本成立不了,”李君昊不想和他侃,“既然有人把帘子盖上必定为了让外边的人看不清旅馆内部的情况。我们在里面,没有电灯只靠烛台完全推断不清楚里面的具体状况。”
“那你的意思是你直接开窗帘就可以了?你这样很危险的我不想哪天预先得知世界末日逃到宇宙太空然后繁衍生息的人指着我们俩的画像吐着口水说,对,就是这两个智障,一拉窗帘毁灭了世界。”
“不会有一拉就毁灭世界的开关。”李君昊被捂着眼睛作我不听不听状的葛清弄得很烦躁,他不想和他说废话,尤其是在看了待在这里的大量尸体之后,“你的假设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你不能否定它的可能……”
后面的呼吸一滞,李君昊的推理已经被窗帘后面会不会有连接灭世杀器的问题打乱,他的心在看着一张张整齐铺在尸体身上的白布时就好像被冻结了,从心脏后面传来一阵阵刺痛带着他一向陌生的感情。是恐惧吗?对未知的恐惧?对末世的恐惧?是伤心吗?他曾经驻守边疆,誓死保卫每一个平民百姓,无论谁在他眼前死去他都会难过。这让他焦躁,让他想要找个地方自己待着然后理清楚一切,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会遇见这样残酷的场景。他想要吼出声发泄,但喉咙被堵住一样,让他的鼻子酸酸的,眼睛刺痛。
他的目光跟随阳光下落地窗玻璃间贴合的缝隙,那是一道浅浅的影子,一直延续到远处。
他看见葛清已经把手放下来了,脸色苍白,死死盯着大厅中心。
“钢琴?”
李君昊听见葛清蠕动嘴唇沉默良久后说出一个名词,语气像是疑问,又像是陈述。
葛清的表情紧绷起来后李君昊才发现对方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温和的长相,沉下脸来气质就显得尤其可怕,他挪开目光后又重新盯回那架积了一层薄薄灰尘的三角钢琴,紧抿着嘴,一脸阴郁。
3.
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身边颠倒旋转。
他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一道炽烈的白光从头顶直直打下来,他的眼皮被一只冰冷的手翻动,一道又一道门被身旁的人推开,急救室切换了灯光,这一切他已经看不大清楚了,世界染成了和他眼睛一样浑浊的颜色。
他的人生,他形同走尸的躯壳。
他站在领奖台的中间,他站在人群的顶端。上方笼罩着灰蒙蒙的天空,死死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他只感觉自己漂浮在连光也透不过的深海。
十根手指就像木偶剧中忙碌转得不停的角色,它们在一个固定的台阶上不停旋转,妄图传递晦涩的物语,他了无生机的人生。
他的双手就是他的人生。
4.
空气在凝固的氛围中流动地缓慢,李君昊盯着葛清,葛清瞪着钢琴。
“……这个钢琴摆放的不符合规范。”
葛清半天憋出一句话,冲李君昊说,他似乎是花了大力气才把眼睛从钢琴上挪开,一脸不自然地抖抖自己的外套,眼睛看向别处。
“旅馆主任强迫症吧,在以表演和展览为基本目的大厅里让钢琴正放在大门对面……以钢琴的中心为界分成两半,这个大厅就是个对称图形。”
“你刚刚……”
“我没有任何问题。”葛清打断说,“你要知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会过去。”
李君昊想说你回答的话牛头不对马嘴。
他忍住了。葛清一副受到冲击的又马上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实在让人在意,但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去探索一下旅馆大致结构,”他说,“要不要一起?”
“兵分两路。”葛清说,“结束之后回到大厅集合。你别这样看我,这里面不会有丧尸,我用我的聪明才智分析的。”
“好。”
李君昊点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葛清,转身走向大厅右边的入口。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葛清又慢慢移回自己的视线,背起双手,右手摸着左手的小指末端,然后垂下了自己的头颅。
5.
他依稀记得指尖在琴键间跳动的快意。却不再记得那份触感。
命运带走了他最有价值的东西,被留下的平庸却如影随形。